“神明啊，最適合褻玩了。”我勾起他的下巴，曾經高高在上的星君，如今比豢養(yǎng)的家奴還不如。

　　這里是神仙隕落后被捕獵的地方，三界之外，無法無天，一群妖魔鬼怪樂得逍遙。

　　看著他，我揚起甜笑，一個眼神丟給侍從，便有人懂事地上前為他套上編有號碼的縛神圈。

　　“你的脖子纖細了些，可還算舒適？這個煙柳色的圈圈很適合你喲�！�

　　他被押在我腳下，我斜斜撐在柔軟榻上，紆尊降貴伸出手，摸了他垂在胸前散落的墨發(fā)。

　　“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第521號面首了�！�

　　太久了，久到我差點忘記了，以前，似乎像這般玩過這個神的發(fā)。

　　那時候，他只是個凡人，大戶人家的少爺，我是剛修成人形的野兔子精，涉世未深，什么也不懂得，被獵人布下的陷阱夾到，瞬間便顯出原形動彈不得。

　　他救了我，身上滿懷的青草香似乎縈繞至今，深深一嗅還能聞得到。

　　依稀記得，仆從勸他烤了我吃，給這趟踏春添些意趣。

　　他仆從腦袋探得極近，口水落在我的白色皮毛上，我差點惡心得原地升天，遂了他的愿。

　　還好他拒絕了，見我掙扎，抱緊哄了一聲乖。

　　只這一聲，我便紅了臉，覺得就算皮毛臟了也還能活下來。

　　傷被精心養(yǎng)好后，我對他一見鐘情還是日久生情已經分不清了。

　　雖說當時的審美我的局限于兔子，長耳大眼，還不知道他的好看是在人群中也是極為惹眼招搖的存在。

　　但那時我也堅定地認為，方圓百里幾十座山的公兔子疊起來都不及他一個。

　　我不愿意走，他也由著我在他院子里廝混，日日新鮮蘿卜菜葉管足，偶爾過來捋一捋我，我可以高興好些天。

　　他正待進京趕考，夜夜挑燈讀書，我日漸知曉人間世情，知道科舉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不想打擾他，便每晚去找姐妹阿玉消遣解悶。

　　那個混得頗有些地位的姐妹已經是皇商了，暗中眼線星羅棋布，她與我八卦許多，說皇宮里的貴妃娘娘是隔壁族狐貍精變的，手段比我們這些純良小野兔厲害多了。這次科舉主考的官員是她的眼中釘，已經計劃好了要鏟草除根。

　　“怎么鏟？”我學著人類嗑瓜子。

　　“那個倒霉蛋徇私舞弊收受賄賂的一切證據已經準備好了，他是南方人士，這一回凡是登科中舉的南方學子，通通會被連累波及，成為刀下魂�！�

　　瓜子卡在喉嚨里吞不下去，他才學出眾，學富五車，我見過他與往來之人出口成章，見過郡縣大人上門聯(lián)絡拉攏，見過他的好字被人爭先收藏。

　　那把顫顫巍巍懸起來的刀，如何能避開他？

　　我選擇了勾引。

　　燭光晃蕩，每一天晚上我都變成各種各樣的美人模樣在書房侍奉。

　　“近日放太多侍女入我的書房，母親是什么心思？我看，你去跟夫人傳個話吧，能撤的都撤了，晃得頭暈。”

　　那些個曼妙的美人，我自己都要愛上自己了，他坐懷不亂視若無睹就算了，居然還跟小廝表示要撤。

　　云童跟了那么久，沒見過有女子入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少爺，你說的誰？哪來的侍女？我怎么沒見著？”

　　他似乎有意無意地掃過我一眼，我乖巧縮成一團，啃草啃得如癡如醉，與世無爭。

　　“罷了，不必去回，退下吧�！彼D身又進了書房。

　　考期如約而至，在那前一天晚上，我化為自己一開始渾然天成修成的模樣，是個眉目柔軟的秀麗少女，迷魂藥一吹，他微微皺起眉頭，不適地倒在我懷里，臉上慢慢泛起滾燙的紅云，比那天傍晚的虹霞還要綺麗。

　　具體怎么做我也不是特別清楚，那個皇商姐妹開了無數(shù)分鋪，什么勞什子都賣，我買了十斤瓜子，便贈了一車本畫本子，讓我速成學習一下，說妖精都用得到。

　　其實情緒上頭了，也就一點即通了。
　　他埋在我頸窩里，我胡亂親他通紅的耳朵，他迷亂中一口咬在肩頭，不輕不重，我下意識輕逸出聲。

　　……

　　拖到日曬三竿，下了屏障的院子終于因我的吃不消而靈力消退，但我沒料到他府上也有見過世面反應靈敏的人，竟然請了赫赫有名的道士將我拿住。

　　我在院子里被法器收拾得慘絕人寰的時候，余光瞄到他落在窗紙的影子，他在緩緩地正衣冠，修長的手，指節(jié)分明，曾輕撫過我。

　　眼皮子沉重地闔上，我大概快要可以投胎轉世了，在失去神識之前，我心中默默祈禱，下輩子可不能再投成一只兔子了，投成狐貍多好，狐貍眼睛亮亮的，只愛自己，鏟除異己，如何也不會落得我這樣的下場……

　　后來，我命大沒死，有人將我從亂葬崗的野狗嘴里搶了回來，真正清醒過來后，睡在我姐妹的府洞里，她說生意敗了，要另謀出路去。

　　我拖著殘破的身子跟著她去了三不管地界，一個妖魔鬼怪捕獵隕落神仙的地方，過了千秋萬代，終于媳婦熬成婆地登上了王的位置。

　　這地方輪到我當家做主也是理所應當，雖說當時修為比我高的大有妖在，但他們沒有我能耗，到現(xiàn)在比我厲害的也寥寥無幾了，何況在漫長枯燥的年歲里，妖的七情六欲太多太大，單是折損在貪財好色這四個字上面的便數(shù)量不少。

　　今夜又有流星劃過，我在掠仙臺審視各路分隊押送上來的戰(zhàn)利品，收入囊中的已經排到了537號，這次的貨色都挺好，合我眼緣。

　　泡著咕咚冒泡的巖漿溫泉水，我渾身酣暢淋漓，興致也起了來:“聽說537號是最靠近月亮的星君，靈氣充沛，記得他那顆淚痣極為動人，帶他過來伺候�！�

　　水波晃動，漣漪一圈一圈散開，升騰的水汽曖昧灼人，聽見聲音，我正待回頭，一個纏綿的濕吻不由分說覆了上來，壓著唇瓣輾轉，寸寸碾壓。

　　好家伙？炫技？

　　好不容易棋逢對手的我豈能放過機會？
　　……

　　那天晚上，溫泉洞口當差的衛(wèi)妖們用掉的隔音蟲數(shù)量差點引起蟲族不滿。

　　結束后，他喘息漸平，在沉默中，伸手欲摘下面具。

　　“不必摘下�！蔽冶尺^身去，踏著漢白玉階提步離開了水池。

　　夜晚的風，涼嗖嗖地，我泡過溫泉又獨自去了掠仙臺吹風，反正妖精之王，不像脆弱的人類，一天冷熱交替?zhèn)�上百回也不會生病。

　　“妖主怎么淪落到自個兒在這看星星？你那百來號面首吃白飯的？”我姐妹每年從人間回來沒幾天，我好容易來一趟傷春悲月，還被她瞧個正著。

　　有些許丟臉，我摸摸鼻子。

　　“他們都一樣，膩了。”我披著綴珠掛翠的璀璨紗裙，裙擺搖曳細長，一走動便如星河般流淌。

　　“我一說你就心虛走開，瞞我什么了？”阿玉那雙眼睛就是毒，我落荒而逃的心情在她平淡注視下，安靜了下來。

　　“你說，怎么月亮邊上的星星，還帶著……青草香的。”我磕巴了一下。

　　“月宮上有玉兔，玉兔也愛吃草的，你忘了么？”阿玉摸摸我的腦袋，她身量比我高些，輕易就推著我的后腦勺，讓我靠在她肩膀上。

　　“傻兔兔，胡作非為這么多年，還不能放下？”她的嘆息，比流星尾巴還縹緲些。

　　“放下了，草吃多了，真的都膩了。”我在風里抱著她，低下頭，聲音帶著自己很難發(fā)覺的顫抖。

　　“他害你差點被道士剝皮。”阿玉把我從她肩頭扯下來，認真地提醒我。

　　“我知道�！蔽視炦^去之前，道士說他愛吃紅燒兔肉和麻辣兔頭的時候，窗臺上的影子在不疾不徐地系腰帶。

　　“他害你修為盡失，差點被狗吃�！卑⒂癯藙僮窊�。
　　我噗嗤笑了，“阿玉，你壓上韻了，厲害！”

　　“你給我正經點，他知道你遠比你知道的多，你跟他在床上的時候，他心知肚明你是為了救他！”

　　“阿玉，你在說什么胡話�！蔽蚁艘魂囎�，愛撲爍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死死盯著她，想找出一絲欺騙我的痕跡。

　　“活了上萬年你怎么還是這么該死的天真？我把他真實的來歷一五一十告訴你，只求你不要被蒙騙一輩子，畢竟妖精的一輩子太長，這樣實在太可憐，你自己看！”阿玉憑空甩出一個畫面。

　　我的521在里頭。

　　“太子殿下，此次下凡歷練的本子已經寫好，您過目看看合不合意？此次本子不太一樣的是有個不足為奇的小妖精，只要平安過了這次情劫，太子殿下便能修為圓滿�！�

　　他的裝束，確實是天宮里的貴人，陌生又熟悉，隔著一層朦朧看，確實有點踏青初識那天，公子世無雙的影子。

　　我一言不發(fā)，忍耐著繼續(xù)看下去。

　　“滅情欲，斬六根？”他口氣輕淡，漠視地丟開本子，“這又有何難？”

　　原來我是一塊透明的試金石，愚蠢而不自知。

　　我彎起了唇角，柔聲道:“阿玉，謝謝你如實告知，好在不晚，我還來得及把他剁了喂狗�！�

　　阿玉現(xiàn)出一絲擔憂的神色:“盡管如此，我還有一點要讓你知道，以免你日后后悔，那次，他沒有完成凡間這一劫，天族太子登基的八百八十八劫難里，唯獨栽倒在你這一關，以至于貶斥為到點隕落的凡星，你被毀壞的身軀和神元，那時他用自己的神元悉數(shù)補回，送到我洞口，當時我只怨這狼心狗肺之徒如此對你，后來在密密麻麻的情報中，才得知了這一切真相，我想，他是愛…”

　　“神明果然就是愛高高在上戲耍人心�！蔽彝炱鹚母觳玻尚毁�:“下次凡間游歷帶我出門？”

　　“你喜歡就好，這么多年了，總算想離開這鬼地方了。”阿玉欣慰地敲了我的腦袋。

　　出發(fā)前，所有的面首都被我送了別妖，妖精好美色，往往自己的皮相也是絕美，對這些面首來說，也不算太吃虧呢。

　　“你愛跟誰自己挑，想走也行，別跟著我！”饒是好脾氣，我也已經不耐煩，阿玉還在等我，等下她自己跑了怎么辦，她可是風一樣的妖精。

　　“這個煙柳色的圈，是你給我的�！彼z毫不退讓。

　　“521號！我從沒見過神明還要上趕著當狗！”

　　“那你現(xiàn)在見到了�！�

　　我無語凝噎:“你難道沒有自尊的嗎？
　　”我記得他是很驕傲的，干什么都很漂亮，包括在對我?guī)缀踮s盡殺絕這一件事上，雖說后面救了我，但給一棒子再給一甜棗這種事，實在可笑。

　　“我有，所以做了后悔的事，在天空中安靜的那些歲月里，我看著你郁郁寡歡，看著你嗜血稱王，看著你瘋狂，才知道，曾經以為的為你好，曾經因為怕你被天宮清算而丟棄你，那時候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以為是的力挽狂瀾�！�

　　他精致蒼白的嘴唇闔動著，我慢慢聽不清他講了什么。

　　“你一個隕落的神，配不上我�！蔽亦椭员恰�
　　“在下不敢。”

　　我捻起聚云決準備出發(fā)，心道幸好他還不至于臉皮奇厚。

　　“云神，兩個位，謝謝。”

　　“你！”

　　“不敢配你和不想跟你走是兩回事�！�

　　多年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回又落入了他天宮里那些爛筆桿子寫的俗氣劇本。

　　“很狗血�！狈鞂m史冊，我搖了搖頭。
　　“太子妃，追你追了十個輪回了，為夫被你虐得還不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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