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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小巷
“你在做什么?”
有聲音憑空回蕩在空氣里。
男子不回答,有些發(fā)青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他抬頭望向前方,視線的盡頭停滯于狹窄壓抑的小巷。
小巷里的能見度很差,整條巷子都被彌漫籠罩在淡紅色的薄霧中。只能勉強看到坐落在小巷兩側(cè)的、各式各樣的店鋪。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這些店鋪都緊緊關(guān)著門窗,窗內(nèi)也沒有點燈,漆黑一片。只有掛在每戶房梁上的兩個殷紅的紙燈籠,還在發(fā)出鮮艷明亮的紅光。
男子收回目光,邁開腿向小巷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等男子走到小巷的入口時,籠罩了整個巷子的紅色霧氣越發(fā)濃重了。
男子并沒有因此停下腳步,只是沉默無聲地步入這條詭異的小巷。
“嘩啦……”
就在男子進(jìn)入這條小巷的一霎那,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男子駐足而立,站在大雨中。
可奇怪的是,這雨是鮮紅色的,且?guī)е还闪钊祟^昏腦脹的、鐵的腥銹味……
是血。
越來越大的血雨砸在男子卷翹的眼睫上,慢慢滑進(jìn)眼眶,污染視線中的一切。
血色的天,血色的小巷,血色的路。
那些懸掛在店鋪房梁上的紅燈籠,也開始變得越發(fā)明亮耀眼,像是無數(shù)死不瞑目、大睜的瞳孔。
最后,血雨從眼角流落,順著男子蒼白的臉頰蔓延,融入本就弄臟了男子整張面孔的雨水中。
男子沒有去擦拭那些血水,只是微垂下了眼眸。
與此同時,男子身邊的紅霧里忽然迷迷糊糊地浮現(xiàn)出了兩道身影。
他沒有去看,卻知道那兩道身影是誰。
一個影子,是一位陽光英俊的男子。
而另一個影子,是他自己。
面上總帶著笑容的男子騎著自行車,而他自己的影子就坐在自行車后。
兩個人影說說笑笑,真實卻又恍惚不定。
血雨嘩啦啦的下著,像是來自詭異世界的低語與笑談。
直到霧中的兩個身影從男子身邊經(jīng)過時,他男子才微微抬起頭,隔著大雨和薄霧,輕輕地用余光去看他們。
而這一眼,他正巧看到本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的自己的影子突然莫名其妙地下車了。
男子征了下,望向自己的影子。
而那騎車的身影還在微笑著,似乎從未發(fā)覺他的影子已經(jīng)下了車。只依舊踏著自行車,不急不慢地騎行在這條小巷里,漸漸遠(yuǎn)離,好像快要消失在盡頭的殷紅里。
男子的影子正緊緊盯著遠(yuǎn)走的人,男子也隨著自己影子的目光一同望過去。
而這時,影子突然動了。
影子僵硬地抬起了蒼白修長的手,向著另一個影子離開的方向抓去,指尖半懸在空中時還在止不住顫栗。
影子的右腳在伸出手時踏出了渺小的一步,但左腳卻像被狠狠釘在原地一般,無法前進(jìn)。
影子似乎想叫,想喊。薄薄的唇瓣有張合的頻率,可聲音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掐斷在咽喉里,怎么都沒發(fā)出來。
看到這幅場景,男子輕聲笑了一下。
那聲音又輕又啞,帶著自嘲般的情緒瞬間破碎在大雨中。
下一刻,影子消散了。
男子邁開腳步,飛快從虛無的影子旁沖出去,向著那個人離開的方向追逐。
我是主動下的車,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呢?
他知道我下車了嗎?
下著血的天,浸滿血的路面。
鞋子踩在血坑里濺起冰冷的液滴。那些臟紅的雨水帶著泥土弄濕了褲腳,可他毫不在意。
兩側(cè)的店鋪飛快閃過,就像是老式的膠卷一般。店鋪的標(biāo)牌早已看不清寫了什么字,只剩下和紙燈籠一樣刺眼的紅。
大雨迎面襲來,黑發(fā)和上衣被血水浸透,水滴隨著高速奔跑被淅淅瀝瀝的甩在身后。
他看到那個騎著自行車的身影在遠(yuǎn)方的紅霧中,他要追上那個身影。
奔跑、奔跑、奔跑……
有時候,男子總覺得自己摔倒了,但又好像沒有。
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連滾帶爬的起身再次奔跑。
如果不這么做的話,就可能再也追不上了。
這次追逐到底進(jìn)行了多久?
男子不知道。
他只記得,遠(yuǎn)方的身影從未回過一次頭,從未停下來等他一分一秒。
他只記得,那個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時,他還在頑鈍固執(zhí)的奔向那人消失的方向。
明明喪失了追逐的目標(biāo),他卻怎么也停不下來。
感覺不到情感的波動,感覺不到身體的疲倦。只剩下漫無目的,可笑的奔跑。
直到那輛自行車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時,他才感到一種不可言的情緒。
那個身影正坐在一個圓桌邊,向小二點了瓶酒,再無言語。
小二轉(zhuǎn)身走入酒樓中。
突然之間,嘈雜的人聲入耳。
血雨依舊下著,小巷子中唯有這一家酒樓還沒有拉下門簾。
酒樓門前掛著兩個鮮紅的紙燈籠,樓里泛出幽青色的光。若隱若現(xiàn)的幾個黑影站在二樓的平臺上,不知道在說什么。
男子滿身是粘稠的血水,那人的影子卻干干凈凈,從未沾上半點塵埃。
他急促喘息著,什么都說不出來,目光定定望著坐在桌前的影子。
他只知道,那個嘴角總是會有弧度、燦爛的男子,現(xiàn)在不會笑了。
現(xiàn)在,這個冷冰冰的影子,臉上只剩下冰冷與麻木。
拿酒的小二很快就回來了,把一瓶高度白酒和杯子放在桌子上,便又轉(zhuǎn)身離開了。
人影獨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飲而盡。
男子輕輕走到人影身邊。
人影從未看見過他,只是一個人重復(fù)著倒酒,喝酒的動作。
男子發(fā)現(xiàn)人影的身邊還有一把椅子,便小小翼翼的拉開椅子,旋身坐下去。
他默默的看著人影,一語不發(fā)。
人影俊逸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明明擁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此刻卻毫無生機,黯淡無光。他目光失神,不知道看向那里,又好像一直注視著什么。
男子隨著影子的目光望過去,什么也沒看到,只有原本就存在的血色大雨和青色酒樓。
在這期間,酒樓的老板娘好像站在二樓沖他們喊了什么。
男子連老板娘的臉都看不清,所以就更聽不清老板娘喊了什么。
那人的影子也未曾有過多余的動作,只是一杯杯的倒著高度白酒,食不知味的孤獨自酌。
時間被拉扯的格外漫長。
直到那一瓶白酒還剩一個底,人影才慢慢起身,走向自己的自行車。
男子緊跟在其身后。
人影未曾停留半分,一邁長腿跨上了自行車,無聲無息的行入下著雨的小巷。
男子未曾站在原地,一邁長腿追在人影身后,無聲無息的跑入下著雨的小巷。
只是人影騎著車,越行越遠(yuǎn)。
而男子跑在雨里,逐漸落后。
就這樣,男子再一次看著人影消失在前方的紅色中,不知滋味的追尋。
也許這樣一直跑的話,就可以追到吧。
如果無視一切的話,我們就可以再一次相遇吧。
那又是一段久久的、不知結(jié)局為何的一廂情愿。
“請問蕪韓怎么走?”
直到萬分熟悉的聲音參雜在雨中,被冷風(fēng)吹入耳膜。
心臟因為這句話無端加速跳躍。
“走這邊!庇心吧穆曇艋卮鹆藙倓偰蔷湓。
男子猛然抬頭眺望,在前方迷霧散開的地方看到了小巷的盡頭。
小巷的盡頭是兩條路。
一條路黧黑無光,像是通往地獄的羊腸小道。一條路豁然開朗,像是通往天堂的陽關(guān)大道。
而那個騎著自行車的身影正停在兩條路之間,詢問唯一一個路人蕪韓怎么走。
路人指著那條沒有一絲光亮的小路,說走這邊。
那人的身影沒有半分猶豫,踏著車駛?cè)牒谏牡鬲z。
男子就算跑得再怎么快,也無法追到那個人的影。
男子喘息著站在兩條路之間,腳步卻永遠(yuǎn)停滯下來。
這定然是一場沒有希望的一廂情愿。
血雨下得越發(fā)猛烈,就好像被割斷的大動脈一般,噴涌而落。
數(shù)不清的血點砸在身上,那樣的疼。
男子的目光追隨著再也無法追上的人影,直到那個人影被遠(yuǎn)方的黑暗完全吞噬。
他的目光停留在黑暗中許久許久。
久到那仿佛下不完的血雨都枯竭殆盡,他才微微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那條沒有一絲黑暗的大路,露出一個苦笑。
“你不去追他了嗎?”
有聲音憑空出現(xiàn)。
男子終于做出回答,他僵硬的抬起手,指著那條大路,緩緩的、一字一字的念著:“這邊的城市,才是我與他的家。”
話落,男子邁出右腳踏上這條路。
而踏上這條路的一瞬間,他身上所有的骯臟與污漬消失殆盡。
原本被血水迷糊的面容如白玉般溫潤,像是曇花一現(xiàn),高潔淡雅。
兩行水漬劃落白皙的肌膚,無人問津,無人知曉。
待左腳也踏上這條路時,男子頭也不回的走入這條路的深處。
男子的身影漸漸透明。
而原本光明無盡的大路突然變了模樣。
迸發(fā)而出的血液像是無處不在的寄生蟲,從四面八方瘋狂貪婪的蔓延。
光芒頃刻間被殷紅一絲絲污染侵蝕。
腳下的路被徹底剝皮剔骨,踩上去滿是軟膩的淋淋血肉。
路的開端與盡頭是血的紅。
男子無言走入紅色的天堂,永遠(yuǎn)溺亡于其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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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隨筆,寫的是我做的一個夢。
開頭和結(jié)尾那個憑空出現(xiàn)的聲音都是我,夢里我大概是一個透明的靈魂(?),一直跟在男子身邊,用上帝視角看著一切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