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聞一言怪矣！
　　開歷十三年，友人自遠邦歸，秉燭與余游園。是夜秋凈，月如銀璧當空。余欣然生嘆，友人怨曰：「恨耶！少時與爾共鴻愿，今舉四方天而自得，爾何為井下之魚之態(tài)？」余聞之戚，百感其中，而因問曰：「游走不厭，有樂事焉？」友人忖度恍恍，搖箑啟言：
　　「吾嘗行于西北危山，峰南有一國，其人豢鼠耕，訓(xùn)鼠兵，授鼠技，而鼠之衣冠言語悉如人�！�
　　余笑曰：「凡間豈此不世之觀？」
　　友人曰：「此中更有為惑者！蓋奇事分二：一為其名，喚作『鼠大同國』�！�
　　余曰：「實怪。若夫其人為君，鼠為民，盍名以微賤？全不類今朝君為臣綱之禮，吾視之，乃天地逆施也�！�
　　友人曰：「吾初亦疑，遂問過路鼠。眾皆罔視不應(yīng)，一小鼠曳余至巷尾，悄然告曰：『立本時皆鼠，欲步平等之境，事有眾議，親不獨養(yǎng)，仁之愛之，故以此名昭義。然歲余，大權(quán)鼠鋸其尾，蛻其毛，磨其齒，而扽其臂肱，描其翠眉，狀長如人，遽成一時之風。由是志折心移，空留其名矣。誠如是也，君毋招搖。』惑少解，而至歸時，卻見小鼠暴尸于野，面脹如瘤，臟腑為鷲群爭食。一鷲掬腸而走，回首視余，眥目紅瞳似笑。吾觳觫，輒奔得免�！�
　　余聞之駭，曰：「何竟怖于此！形如將朽之高木，雖繁盛于外，而中蠹腐久矣。彼鼠曷不怒而覆之？」
　　友人曰：「人之黠也！人得謀，令鼠生隙互疑，而永保其位�！�
　　余惑之，友人繼曰：「此為奇事之二也。冬春之交，鼠有疾疫，并傳之他國，時多亡者。人束其食貨流通，溯察疫患，兼擇藥以示眾鼠。后政效，人驕而廣喻他國。然人狂而不畏天，不思己，必后自苦之。疫猶不絕，雖時重情者罕，輕況者多，而人憚于奪前之威，恐為別國不齒，是奉嚴策，稽問疑疫者，甚苛于先時。是時，余國緩疫而復(fù)業(yè)，意安本民之心。有鼠疲于現(xiàn)，窺他民而生慕意。語之左右，令鼠心之蕩蕩。人知之怒，以二計固鼠。先是，告鼠有家室者之惡，疫必殃于老幼。壯鼠懼家亡，遂志堅而擁人之策，并疑異鼠為間。后，人盡分天下，著十里不同律，百里循三法。假起疫之名，朝令夕改，隔絕有無，至使各鼠因各政之動而動。縱有變心，弗喚一情，難聚同感，實不堪成傾國之勢也�！�
　　余曰：「嗟乎！其鼠也愚，誠一鼠莫可擋一人，而十鼠傷一人易，千鼠傷十人更若反掌，又況萬鼠億鼠乎！鼠不知群力之強，而為人所御。恨哉！」
　　后吾與友人皆不言，聞雷聲，知夜欲雨，遂熄燭，于黑林叢中各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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