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喜歡哪個季節(jié)？”
　　“九月�！毙∴辈患偎妓�。
　　“是因為生日在九月嗎？”
　　“……一部分原因吧�！�
　　最重要的原因，是在九月遇見了你啊。

　　*
　　彼時小啾還是一名非主流少女。把喜歡的明星照片貼滿筆記本，收集各色貼紙和各種樣式的文具，口袋里裝滿校門口店里的零食。當(dāng)然像這個年紀(jì)的所有人，她也為學(xué)習(xí)煩惱，但經(jīng)常會從書山抬頭看窗外夜空，偶爾動筆寫一兩句詩。總之總之，是一點點普通、還非常矯情的少女。朋友阿澄這樣評價。

　　但也有點不普通。例如留著普通少女沒時間打理的及腰長發(fā)、說話發(fā)嗲、被很多人認(rèn)識。尤其是，小啾是十三班的宣傳委員。暑假開學(xué)，班主任把打好的、要求大家發(fā)給他的學(xué)習(xí)照交給小啾，讓她貼在后黑板上做班級文化展示。也就是這時，小啾注意到了四十。

　　男生清清爽爽，照片里一臉認(rèn)真專注。感覺……有點好看。
　　“但原來似乎沒印象班里有這家伙啊……”阿澄在一旁雙手環(huán)抱。兩個女生看一眼照片左下角未去除水印，不禁感嘆起P圖軟件的強大。

　　貼照片的時候人多，大家都來看。小啾站在桌子上，本來就不太穩(wěn)，不知被誰撞了一下，著急保持平衡用手去扶黑板，就忘了手中還有張照片。
　　“你們都讓讓，沒看見人家都站不穩(wěn)了嗎？還擠。”
　　一個聲音驅(qū)散了人群。“給，這張掉水里了�！边�是同樣的聲音，伴著一只伸上來的手。
　　“啊謝謝。”小啾伸手去拿。
　　“誒等下這張咋這么眼熟？誒這是我？！”聲音的主人突然哀嚎。
　　“別吧……”

　　*
　　那天四十被站在邊上的阿澄反駁“反正也是美X秀秀拍出來的”以后，感到非常不爽。為了證明自己的帥氣，他把自己初中曾經(jīng)的“黑歷史”發(fā)給了小啾，同時還有一大段語音。小啾當(dāng)晚在寢室里收到這條消息，戴上耳機后簡直要笑炸了。

　　太搞笑了，只能用被子捂住嘴。

　　耳機里還傳來某人的喋喋不休：“我都沒咋變�。≌娴�！你朋友怎么看的嘛……”

　　委屈四十，在線哭訴。

　　*
　　后來學(xué)校組織拓展訓(xùn)練�；顒又虚g休息的時候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四十被抽中了，選了“真心話”。
　　問題是，你喜歡什么類型的異性。
　　小啾記得，那天四十回答完以后，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沒記錯的話，拓展訓(xùn)練是在高二那年的四月初�；卦谏缴希赃呌幸粋�巨大水庫，每天早上都是霧氣迷蒙。除了冷了一些，其他都挺好。離開了學(xué)校壓力和作業(yè)迷魂陣，完成簡單任務(wù)后大家便放開了玩。一次排隊從水庫旁經(jīng)過，排在小啾左邊的四十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來一句；“你猜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

　　小啾茫然；“什么想什么？”

　　“人間四月芳菲盡……”四十指向不遠(yuǎn)處。小啾順?biāo)种阜较蚩慈ィ粎惨盎ㄕ_得旺盛。
　　“嘁，詩人�！�
　　“嗯。就是�！�

　　回校以后不多久就是月考。月考完調(diào)座位，兩人坐前后桌。
　　“喲，巧了�！�

　　學(xué)習(xí)不算忙碌時，小啾會寫一兩句詩。但幾乎都是“你愛我但我不愛你”之類的少女矯情。雖然看著很是中二，女生們卻很吃這一套。大概是，同性才懂？

　　于是某人一臉興趣盎然：“你也會寫詩？”接著拉著小啾開始討論詩詞歌賦，還給她看自己的練筆。小啾只有一句話想說：“這是什么優(yōu)秀人才！”
　　哦，還有一句：“是我太菜了，告辭！”

　　*
　　日子很快一天天過去了。轉(zhuǎn)眼到了高三。

　　學(xué)業(yè)繁重，壓力陡增。面對著一張張卷子堆成的小山，小啾欲哭無淚———高三都不當(dāng)人看是吧！
　　日歷牌翻動輪回，一場場考試次遞相接。厚厚的書本和演草紙下，遮掩的是單調(diào)枯燥日子里唯一有顏色的少女心事。如果那個少年可以稱之為“心事”的話。

　　小啾也認(rèn)真思考過，可能在這樣的非常時刻，一霎的溫暖就足以讓人銘記許久。更何況是那個單純美好，始終給她動力的少年。

　　“所以大約是喜歡的�！卑⒊巫陔p杠上搖晃著腿耐心聽小啾得出結(jié)論。

　　“那就好好去喜歡，用全身力氣�！�

　　*
　　又是四月。高考近了。
　　上課下課班里悄無聲息，每個人都沉默著認(rèn)真地做最后努力。

　　小啾有時在刷題間隙悄悄抬頭，看一眼四十的位置——少年呆毛翹起，正伏案疾書。然后帶著滿足笑意再低下頭去思考下一題。

　　“沉默里匆匆一眼
　　把秋鴻都驚飛
　　千帆過盡之后
　　你仍能攪皺池水”
　　演草紙上多了一行文字。

　　*
　　其實也沒什么。

　　某天提早放學(xué)，小啾走去學(xué)校不遠(yuǎn)的醫(yī)院復(fù)查牙齒，無意間看到從路邊鐵欄桿里延伸出的花。
　　仍是四月。醫(yī)院家屬院的薔薇像瘋了一樣，拼命纏繞護欄，向上攀援，吐出大朵大朵的花。
　　小啾突然就想起了那年拓展訓(xùn)練水庫邊那叢野蠻生長出的花。

　　“人間四月。”
　　愛，暖，希望。都是你啊。

　　*
　　五月初，南方已進入梅雨季。風(fēng)起云涌，大氣環(huán)流，北方的空氣也悄悄濕潤著。
　　“這一段的天潮得簡直能從空氣中擠出一把水來�！�
　　“運用比喻、夸張，化抽象的感覺為具體的事物，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了天氣的潮濕。”
　　四十剛說完，阿澄在一旁飛快地接上話。
　　“噗哈哈！”小啾樂出聲。

　　高考前的凝重大約是需要這樣的苦中作樂來緩解的吧。這樣并肩作戰(zhàn)的日子，又還能有多久呢？

　　雨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開始，又在“刷刷”的寫字聲中結(jié)束。等到有人發(fā)現(xiàn)下過雨，八角樓已經(jīng)因為學(xué)校糟糕的排水設(shè)施成了一座孤島，被深到腳踝的積水包圍。

　　下午放學(xué)時，積水已大部分退去，但還剩一部分隨機分布在學(xué)校各處。
　　小啾下樓時望著吃飯必經(jīng)之路上的一大塊積水犯難：“我今天穿的新鞋啊！”
　　“沒事，過完今天就不新了�！卑⒊握f。

　　走到積水前面，小啾仍然在猶豫。
　　阿澄一個沖刺起跳就飛到積水對面，扭過來催她；“你快走啊，不然人很多的！”
　　四十不知何時出現(xiàn)：“喲。”他看著兩個在積水兩邊的女生：“咋了這是？”
　　小啾一臉無辜：“我今天穿新鞋�！�
　　四十抓抓頭發(fā)，伸出手：“那我拉你，你跳一下吧�！�

　　越過積水的瞬間，小啾低頭看見里面的倒影。兩只相握的手，飛躍的自己，不知是在頭上還是在腳下的天空。也許是另一個世界。也許是一場夢。但手中溫?zé)崛绱苏鎸�，又讓她不得不相信�?br>
　　如果時間能在這一秒靜止就好了。如果這片積水能凝結(jié)成琥珀就好了。如果全世界能在這一刻濃縮成一張膠片就好了。多年以后我還可以拿出來欣賞回味，回味我珍藏一生的永恒瞬間。

　　“謝謝。”小啾覺得臉發(fā)燙。
　　“沒事�！鄙倌陻[擺手，轉(zhuǎn)身消失在人海。

　　*
　　“如果想要故事足夠美好，它應(yīng)該在那一天之前戛然而止�！�
　　阿澄看著□□對話框內(nèi)的消息，撇了撇嘴：“嘖，還真是詩人�！�

　　高考后的那天是學(xué)校的畢業(yè)典禮，學(xué)生們都約好典禮后小聚。小啾終于鼓起勇氣約了四十在班里見面。阿澄得知后非常欣慰她終于邁出了第一步。
　　但后來，后來阿澄只記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小啾一個人在操場墻邊蹲著，叫起來是一臉眼淚。

　　*
　　阿澄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在實習(xí)醫(yī)院遇到四十。比高三時略顯單薄，卻仍一副少年模樣。

　　阿澄背著手站在床前，從主任的介紹中約略推出了一點真相。下班后她去病房，想了想還是提了籃水果才走進去。
　　“那天雨實在太大了。車輪打滑。”四十簡單解釋。
　　“我很抱歉……”阿澄也不知道講什么。
　　“我本來都準(zhǔn)備好雙收了！”他調(diào)侃道。

　　臨走時阿澄問四十要不要告訴小啾，四十的回答讓她驚訝。他說：“她來過，我知道。就在前一段�！�

　　“其實我那會兒隱約有點意識，能感覺出是她的聲音�！�
　　“她說我曾是她遠(yuǎn)航路上的巡回?zé)�，很感謝我曾照耀她旅程。只可惜錯以為能抓住光亮前行�！�
　　“只可惜錯在我。
　　我沒有能成為她的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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