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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舊稿,短篇,已完結(jié)。
架空,有人物原型和特定歷史背景,請勿深究。
————————
皇帝膝下多年無子,將一宗室子過繼膝下封為太子,二十年后皇妃誕下皇嗣,遂決定將這位宗室子送回老家。
“廢太子”返鄉(xiāng)路上一路遭遇截殺,被一江湖義士所救,殊不知救他這人正是東京城中最會殺人之人、皇帝身邊的貼身暗衛(wèi)。二人一路同行,以萍水相逢的“京城貴公子”和“江湖俠士”互認,至于彼此是否心知肚明,誰也沒有點破。
而朝中波詭云譎,多方勢力要置廢太子于死地,何去何從,難以分辨……
內(nèi)容標簽: 宮廷侯爵 因緣邂逅 天作之合 朝堂 正劇
 
主角 視角
叁七
互動
蕭懷謹

其它:宋代(?)

一句話簡介:廢太子與暗衛(wèi)的公路旅行~

立意:自力更生,奮發(fā)圖強

  總點擊數(shù): 384   總書評數(shù):1 當前被收藏數(shù):4 文章積分:205,380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架空歷史-劇情
  • 作品視角: 主攻
  • 所屬系列: 相逢有時,聚散無定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0699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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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黃粱

作者:滿心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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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夢黃粱


      一夢黃粱

      1、
      白礬樓在宮城東南,狀極繁盛,竟能翻上三層,有五幢連結(jié)相向,門外扎設(shè)了華美的彩色門樓,名喚歡門的,絹花流麗隨風(fēng)搖動,行人舉凡路過沒有不回頭望的。據(jù)說站在白礬樓最高處可見宮城中年輕的宮女打秋千,天晴時連宮城檐上珍獸的胡須都能細數(shù)分明。
      叁七攏著手站在白礬樓對面,酒樓門口懸掛的梔子燈微微搖擺,上寬下窄正像個梔子果,無不透出匠人巧思。他走過白礬樓外擺著的紅綠杈子,迎客小廝機靈,緊緊綴著他便問:“里面請!客官,幾位?上哪家看看?”叁七擺擺手,并不答話。
      他緩步登上二樓,若是有人留心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他走路竟是沒聲音似的,貓兒一樣,輕悄無痕。二樓閣子連著閣子,走廊一路通向西北,正對著宮城的位置,與閣子外臨街的欄桿。
      欄桿邊睡了個素衣青年。一身月白緞衣,膚色白皙,搭在欄桿上的手指纖長,一望便知是權(quán)貴世家出身,若非養(yǎng)尊處優(yōu)生不出這樣白凈纖細的手。雙眸緊閉,斜倚欄桿,等叁七靠近卻慢慢睜開眼,眸光一抬,叁七頓時氣息一凝,這人自己可能不覺得,但換誰來看都會暗自認定他是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清貴得與這市井之地幾乎有些格格不入了。
      下一刻這素衣青年開口,叁七又覺得全非如此,方才那些清貴立時不見蹤影:“睡得太久誤了朝時……可還有閣兒么?”
      叁七面無表情的:“我非此地仆役!
      “啊,見笑了!彼匾虑嗄晡⒁坏脱,起身時忽然失力一跌,叁七伸臂攔住,正摔進他懷里。青年卻無半分狼狽,先行禮道歉,再整斂儀容,還有余裕替叁七袖上拍了拍,動作間腰上佩著的白玉墜子搖搖晃晃,另一邊是個小小的葡萄花鳥紋銀香囊,沉沉檀香沾在衣襟袖角。叁七下意識退了一步輕嗅一下,自己衣袖上果真染了些清雅香氣。
      他默默在心里想著,這衣服不能要了,沾上氣味,回去就得扔掉。
      “是個美人!鼻嗄暌恍,目光灼灼,順著叁七臉上的儺神面具一路向下滑去,滑過微開的衣領(lǐng)露出的鎖骨,到收攏的腰線處止歇,視線一抬,笑容更甚!拔沂莻閑人,不知美人是否得閑,與我共飲一杯?”
      叁七木愣愣的,語調(diào)沒一點起伏:“面具兇惡,哪里美?”
      “看美人要看骨,更要看眼。你生就一雙風(fēng)流桃花目,骨相清朗,若再配上一張灔色薄唇——”白凈纖長的手指伸向那張儺神面具,正要揭去,被叁七一把握住,微一用力,便即壓下。
      “別動。”
      青年聳了聳肩,“看來是個開不得玩笑的無趣之人。”
      那手指涼涼的,真?zhèn)似玉一般,素凈,且沒什么活氣。叁七沒有松手。青年有些疑惑地望向他,手上一掙,眼前忽地一黑,卻是被這位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黑衣人壓在了欄桿上。爾后一陣鋒利疾風(fēng)刮過耳畔,等青年回過神來,身邊不遠的地上正扎著一支白羽箭。
      尾羽甚至還微微地顫。青年訝然與儺神面具背后的那雙桃花目對望,隔著面具,聽見眼前這黑衣人悶聲道:“有人想殺你!
      “是罷!鼻嗄暾UQ郏白铍y消受美人恩……要我怎么謝你才好呢?”
      叁七還是那沒有起伏的調(diào)子:“舉手之勞!
      “那,還是跟我喝酒去?”青年灑然一笑,起身后順勢牽住叁七的手,“今日高興,我請!”
      尋了間閣子,伙計來請他倆點供,青年便要了單子牌面,對著看了幾眼,不打磕絆地一氣點了許多菜肴。
      “白礬樓號稱汴京城七十二正店之首,我選的這李四家又慣會釀酒,聽聞法糯酒和軟羊都是一絕,既然來了,不可不嘗!
      叁七忍不住看了那青年一眼。據(jù)他所知,這青年自小養(yǎng)在深宮,二十年來未踏出過慶寧宮一步——這位可是做為宗室子被皇后收至膝下,當作儲君培養(yǎng)至今的,只因皇帝得了親生的小皇子,才被廢去東宮之位,打發(fā)回封地,按理來說不該對這些市井傳聞如此熟識。
      “啊,還未與美人通過名姓呢!鼻嗄赀,輕輕砸在掌心,“我姓蕭,蕭懷謹。原本算是開封人,現(xiàn)下不是了!庇肿灶欁岳m(xù)道:“先前在這里長住,往后便要回到家鄉(xiāng),大約日后也不再回來!
      “汴梁多美啊!彼χ笆遣皇?”
      叁七噎了一下。幾息之后才道:“我叫叁七!
      他沒想到蕭懷謹會將真名報給他,便沒想太多,也報了自己的真名。
      “這儺神面具,可有什么講究沒有?”蕭懷謹又開始盯著叁七看了!澳愦髦@個,一會兒可不好飲食了!
      叁七道:“沒講究!
      “那你摘了與我看看?”
      “不能摘。”
      “便來打個賭,美人遲早會為我摘下面具的!被镉嬌喜耍拺阎攲R了食箸,笑著對叁七說道!拔矣心托,為美人三顧,只等驚鴻一回首。美人可愿賭么?”
      叁七不理他了。實則心中發(fā)悶不解,這蕭懷謹是只差一步就會成為未來官家的人物,為何如此油嘴滑舌,吃個飯都恁多廢話。
      “唔……這軟羊乃是羊肉先燉后蒸,軟爛無比,瞧瞧,都不能以匕或箸,須得用小勺挖食,可見其豐腴酥軟!笔拺阎敁u頭晃腦的,“這軟羊水滑面更是高明,燴得鮮香撲鼻,絲毫不見尋常羊肉的腥膻,所謂李四家冠絕白礬樓,真真名不虛傳!
      叁七只當未聞,問他:“你要去哪里?”
      “我出生的地方,楚陽!
      “有人要殺你,你可知曉?”
      “就算原本不知曉,現(xiàn)下也知曉了!笔拺阎斢謷读艘粔K蓮藕夾子,“不錯,這藕節(jié)清甜、肉香濃郁,掛漿滾油里躺過一遭,又酥又脆,難為北食鋪子也能做出南食風(fēng)味,了不起!
      “我陪你!
      “嗯?”蕭懷謹咽下嘴里的法糯酒,“美人剛剛說……”
      叁七深吸一口氣:“我,陪你回楚陽!
      蕭懷謹一怔。
      “不是問面具有什么講究嗎?”叁七暗中按了按腰帶,那里繡著一道來自福寧宮主人的密旨:楚陽王,不能活。“是有的!
      “——儺神行道,諸邪回避!”

      2、
      酒足飯飽,二人一齊下樓出門,繞過樓外的拒馬杈子時蕭懷謹忽忽回頭一望,午時日光明盛,正打在巍巍宮墻上,琉璃瓦折出道道光彩,投在白礬樓外,點出數(shù)枚灼灼光斑。
      這宮城原是這般巨大、這般沉默、這般華美的,只有走出來,置于市井尋常巷陌的挨挨擠擠、喧鬧雜蕪時才能夠知它本貌。
      ——罷,與他再無干系了。
      馬車就等在不遠處,蕭懷謹拎著個食盒踏進車廂,叁七緊跟著他,掀開遮風(fēng)的簾子前轉(zhuǎn)頭環(huán)視一圈,遠處寒光一閃,似為他面具上那兇惡儺神所懾,不敢近前。
      “這籠餅好吃得很!笔拺阎斠笠蟮貙⑹澈薪议_,露出里面的白面餡餅,“美人快嘗嘗!
      叁七拈了一個輕嗅一下,從蕭懷謹手中奪過食盒,一句話沒有,直接扔向窗外。
      蕭懷謹誒了一聲,還扒著車窗伸頭看了看,餡餅骨碌碌在滿地塵土中打轉(zhuǎn),早臟得狗都不愿吃了。
      “美人啊美人,這是我預(yù)備路上帶著的吃食,這一遭你可怎么賠我?”他看似滿臉遺憾,眼中盡是笑意!啊摺犞袼幟。本名?”
      叁七點點頭。
      “你不問緣由,也決意一路護送么?真的有許多人想殺我!
      “我,”叁七一頓,一時詞窮,便胡謅道:“別人都叫我‘鬼面儺神’,儺神只吃邪佞,護佑好人。我看你像好人,保你一路安平,不行?”
      蕭懷謹在一邊笑得打跌:“行!怎的不行?那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全交到美人手上了?”
      叁七點頭說好,心里卻想,他不會讓蕭懷謹死在別人手上,既是奉旨殺人,那蕭懷謹?shù)拿仨氂伤麃斫K結(jié)。
      行了一日,夜里宿在驛站,蕭懷謹讓叁七去歇息,或能與自己同宿自是更好;叁七戳在床邊一動不動,對蕭懷謹?shù)难孕信e止充耳不聞,他直覺今晚還有一波刺客要來。
      夜近子時,訪客果至。蕭懷謹在床上翻了個身,一片黑暗里,叁七執(zhí)一柄束衣軟劍殺了兩個困住一個,正要再殺,火光一亮,卻是蕭懷謹點起一枚殘蠟,一襲白色褻衣松松垮垮,素凈檀香沉沉縈繞身周,慵懶地像在自家臥房。
      “留個活口!笔拺阎敹酥鵁粝炞叩酱炭兔媲,蹲下來,明滅火光照亮他微笑的面容!盎厝ジ嬖V你家主子,空餉案是我主理不錯,可也請他想一想,沒有官家點頭,我能下那道旨么?我的命,他拿去無用!
      叁七一松手,刺客見鬼一樣飛快跳窗跑了。夜風(fēng)穿過花窗,蕭懷謹打了個噴嚏,望著窗外那輪明月,幾乎有些悵然般地嘆了口氣。
      “汴京城中二十載,到底是我樹敵太多,下手太狠,不容他們的情面,如今他們?nèi)莶幌挛业男悦,想一想,其實也沒什么!
      叁七本想繼續(xù)盡職盡責地扮一塊石頭,聽了這感慨,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當初又為何要下狠手?”
      “不過是‘在其位,謀其政’爾,他們不愿體面,我只好幫他們體面!
      叁七眉頭一皺:“聽不懂!
      蕭懷謹笑了一聲,拍拍他的肩,吹熄殘蠟:“鬼面儺神只管殺人就好,旁的,懂了也無用,何必費神?”
      次日正午二人入了城鎮(zhèn),歇在一處茶坊。茶坊就是茶館,也有搭臺唱曲兒演些雜;鼞虻,二人落座后自有伙計取來燎子與湯瓶為他們點茶,滾水一注落碗,手中茶筅不住攪動著,不多時成就一碗濃稠茶湯,淺淺的乳白色微微輕晃。
      臺上正演傀儡戲,今日這出叫“貍貓換太子”,懸絲傀儡貼著幕布上下翻飛,做出種種生動情狀。蕭懷謹看得入神,拈過手邊的棗圈就吃,嚼了兩口跟叁七說這是膠棗,可惜蜂蜜與紅糖漬得太久,失卻了原本的棗香風(fēng)味了。叁七哪里肯信,抓了伙計一問果真如此,對蕭懷謹?shù)脑u價立時又變換了些,連這等市井小吃都了解一二,他這二十年都在干什么呢。
      “叫我自己說,我可說不好!被镉嬓露松蟻硪粚闲伏S饅頭,蕭懷謹挾了一個,皮薄餡大,竹箸一劃,嫩黃的湯汁溢出面皮,鮮美蟹肉如絲攢聚,過于嫩滑以至于竹箸不能再劃,否則便要散開。“我這二十年都做了什么?焉知不是似那貍貓不知好歹,坐在一個不該我坐的位置上,被座下烈火燒灼二十年,可不是活該了?”
      個中細節(jié)叁七不知道,但這件事他還是知道的。只因當今官家膝下無子便自小被抱進宮城,與親生父母相隔數(shù)載;如今官家得了親子,就要一腳踢開,有一瞬間,叁七真為蕭懷謹感到不值。
      可臺上的傀儡戲還在演,于是叁七只作不聞,好像沒聽見蕭懷謹這句意有所指的抱怨一樣,儺神面具掩去一切神情。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笔拺阎斢窒蚧镉嬕獊硪坏嗡瞩U螺,個頭不大,奶香四溢,直推到叁七跟前!懊廊水斦娌伙嫴皇硢?那真成了神仙了!
      叁七猶豫一下,看了蕭懷謹一眼,后者笑得偷腥的貓一樣狡黠。他低下頭,稍稍掀開面具一角咬了一枚入口,一抬頭,正對上蕭懷謹笑微微的眼神。
      “都說桃花風(fēng)流,薄唇寡情,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卑俑薪患囊宦晣@息,“這么美的一雙桃花目,配上這殷紅的薄唇,看了總覺得美人多情,卻要負我啊!
      這都什么跟什么?叁七心中罵了一聲,索性不躲不避,將面具掀開半邊,一氣吃完了碟中所有滴酥鮑螺。
      “好叫美人知曉,昨日殺我的,是五年前因空餉案被流放邊關(guān)的定國將軍手下之人;若我猜得不錯,很快濮安王的人也要對我動手了,被削去大半封地、摘掉禮部的官帽,他一向小氣,能忍到現(xiàn)在已屬不易!
      蕭懷謹品一口碧色茶湯,像閑話家常一樣漫不經(jīng)心。
      “即便如此,美人還要保我嗎?”
      一出傀儡戲演完,四下里喝彩聲四起。叁七重新戴好儺神面具,聲音還是那般悶悶的:“蕭懷謹,我不會讓你死在別人手里。”

      3、
      皇帝已老得很了。滿目深濁,難辨文跡,連朱批都要內(nèi)侍代筆,再不復(fù)當年入主福寧宮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可叁七知道,真龍再是年邁,頭腦仍然清醒。他跪在皇帝身前,皇帝將一只顫巍巍的手撫在他頭頂,說:“楚陽王,不能活。”
      叁七想,官家大抵是不喜歡蕭懷謹。畢竟當初立嗣本就是群臣相逼,國朝歷來重文輕武,文官的本事大得能上天,因憂心皇帝哪一日得病駕崩,竟在垂拱殿外死諫,跪請官家賜對,只為能使國朝立一位儲君。皇帝無奈,將那時才四歲的蕭懷謹從楚陽接進宮城,養(yǎng)在皇后膝下;二十年后嫡出長子誕生,皇帝要廢儲,文官們又攔著不讓,雖則沒有明說,話里話外卻仍是憂心官家舊疾未去、幼子或?qū)⒇舱邸?br>  皇帝大怒,不顧文官諫言執(zhí)意廢儲,將叁七喚來也是為著這事。叁七是皇帝養(yǎng)在宮城的暗衛(wèi),身手了得,堪稱整個東京都中最會殺人之人,派去做這件事再合適不過。
      因為文官們整日里操心官家和小皇子的生死,所以楚陽王不能活,叁七是這么猜想的?伤^頂?shù)哪侵皇植缓蠒r宜地輕顫起來,臨了一聲嘆息:“懷謹主政慶寧宮多年,朝野之中難免微詞……罷,他也要有命回楚陽。”
      叁七一怔。
      “若有旁人害他,叁七,你攔一攔!
      “……是!
      馬車一路向東南,路程行了一半,死在叁七手中的刺客已有兩手之數(shù)。他在馬車外抖落束衣軟劍上所沾血跡,返回車廂時見蕭懷謹正吃一枚雪球狀的點心,一口下去咔嚓脆響,看著好不香甜。
      “這是什么?”
      “歡喜團!笔拺阎斏焓忠贿f,“炒制的米花裹上飴糖,團成即得!
      米香與飴糖的甘甜混合,又極易咬碎,令人嚼來唇齒余香。叁七省得了,跟著蕭懷謹別的沒有,美食美酒是管飽的,讓人感覺這些年他在慶寧宮別的沒鉆研,凈琢磨這些吃喝了。
      蕭懷謹幽幽道:“你知道嗎,吃了歡喜團的,最后都不得歡喜;分食歡喜團的一對良人,最后都會分離!
      叁七噎了一下,爾后猛咳起來。
      蕭懷謹哈哈大笑:“自是唬你的!哪里有這樣說法來?如此這般,叫賣零嘴兒的小販們不要討生活了。”
      叁七狠狠灌下兩口涼水,心想這都什么人啊,自己為了保他的命辛苦殺人,他倒好,在這里滿嘴胡扯,還要看自己的笑話。
      “不過這話也不算我編的!笔拺阎斝Φ脡蛄,倚在叁七身邊拿走他的水囊,自顧自喝了一口!澳菚r我還小,在屋外習(xí)字,聽見里屋的阿娘是這么說的!
      皇后對蕭懷謹說這個?叁七眉頭一挑,不由得問道:“她說什么?”
      “也沒什么……無非是與婢子們閑話家常,說我貪嘴,這毛病忒也不好,才想出這等故事來誆我的罷!
      “你這么懂吃喝,肯定浪費大把光陰,確實不是好事。”
      “美人這話可說得錯了!笔拺阎斝α诵Γ鹗种冈趦衩婢呱陷p敲一下。“阿娘說了那話,被我聽到,我再也不在她面前吃點心、或是與人斗茶。只要爹爹阿娘過來看我,我便不吃也不喝,扮一尊圣賢。后來習(xí)慣了,無論他們來與不來,我都不會碰婢子們端來的點心——現(xiàn)在想想,大抵是不愿在他們面前討嫌,我很怕他們會因為我而不開心!
      “我家很大,也很小。每一天、每一天,我在那間小小的庭院中看書、習(xí)字,想象庭院外的生活,該是怎樣的花紅柳綠、市井炊煙。有一天叔父給我?guī)Я吮緯,書里寫著很多吃喝玩意兒,我看著歡喜極了,對這些事物的喜愛就是從那時開始的罷。”
      說到這里,蕭懷謹頓了頓,輕笑著嘆了口氣!翱上,那書后來被阿娘看到,當場撕了去,說我玩物喪志。我沒法子,不停地道歉,她還是不滿,我只好在庭院中長跪不起,她才算是消了氣。”
      叁七靜靜聽著,一動不動,心中忽然想起一樁舊事。那時他剛執(zhí)行完一道殺人的密旨,返回宮城時路過慶寧宮,看見一個少年坐在花樹下,一個人看一本書。他一時好奇,悄悄立在屋檐上看了那少年許久,少年不急不躁,身周落英繽紛,少年卻無動于衷,手中書頁一翻,神情專注,清靜得與滿地流灔格格不入。
      那時候他便想著,這少年是很孤獨地活在這宮城中的罷。
      他開始時常“路過”慶寧宮。少年漸漸長大,還是那樣,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習(xí)字,偶爾露出點寂寥神情,都在四下里無人處——當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是什么時候他不再常去的呢?叁七苦思冥想,終于想了起來:蕭懷謹口中曾給他帶過一本雜書的叔父、濮安王蕭壽,因玩忽職守、貪污國庫被御史臺狠狠參了一本之后,言官們的劄子流水價送進慶寧宮;最后蕭懷謹寫下罪狀十條,皇帝頒下旨意,濮安王被削去大半封地,革去禮部官職,貶回封地再不許進京。
      下旨那天,屋檐上坐著叁七,屋檐下青年初初弱冠,一個人喝一杯酒。叁七看得清楚,青年的臉上沒了寂寥,只有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心想,自己以后應(yīng)該都不用再來這慶寧宮了。
      “美人吃這個。”
      蕭懷謹忽然一抬手,叁七一個不注意,面具掀開一半,被塞了滿嘴香甜。
      “這糖餅是要用蜂蜜、紅糖、麥芽糖等多種蜜糖混了面粉和勻搟成薄餅,再反復(fù)疊壓切塊蒸熟得來。”蕭懷謹及時收回腕子,免去了叁七那銅鐵一樣堅硬有力的五指,“蜂蜜醇濃、麥糖清淡、紅糖回甘,不只是獨獨一種甜,滋味來回變化,雖只是尋常街頭點心,卻也有個中意趣!
      叁七只顧著大嚼,糖餅放得久了,吃來有些口干。蕭懷謹卻湊近他身前,幾乎就要靠進他懷里,不許他去拿水囊。
      “我們……是不是見過?”
      一時之間,兩人靠得極近,叁七眼里全是蕭懷謹那玉雕也似的素凈面容,檀香沉沉,比滿口的蜜糖香氣還要馥濃。
      “……不可能。”叁七喉結(jié)一動,艱難咽下嘴里的糖餅!笆悄愕腻e覺。我們不過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蕭懷謹?shù)脱垡恍,“好一個萍水相逢。”
      他的手輕輕覆在叁七老老實實擱在膝頭的手上,涼如水浸,肌膚卻細軟得不像話。
      “一千兩,賭這儺神面具下的你是位多情美人。而且——”笑意深深,“我們,見過!

      4、
      眼看快到楚陽,這一夜二人沒有宿在驛站,而是天黑之后就近尋了一戶鄉(xiāng)野人家借宿。
      “這是什么酒?”
      “瓊液酒,黍子釀的,先前我一個舊友去到淮安,托他幫我?guī)Я藥讐!笔拺阎斖馉t里頭添了些榾柮,從爐上取下經(jīng)瓶篩酒,“嘗嘗?”
      瓊液酒酒液澄澈透亮,直如清水一般,氣味醇香馥濃,入口卻輕柔,猶還帶一絲微末的苦澀。夜深寒涼,熱酒入喉,蕭懷謹緩下一口氣,也不顧滿地的塵灰,舒舒服服地往灶臺邊席地一坐,還不忘招呼叁七:“快來,這酒就得熱著喝!
      叁七嗯了一聲,立在原地沒有動。
      “怕什么。我這還有上好的薔薇露呢。”蕭懷謹又從懷里摸出一個酒注子來,“算算日子,青王的人馬今夜就要來了。他草莽出身,自稱造反有理,很有幾分兇悍之氣……怎么,擔心喝酒誤事?”
      說著將那酒注子里的薔薇露倒入杯盞,酒液赤紅,味極香濃,真?zhèn)如名字般艶麗,又好像薔薇花瓣上采摘的垂露一樣剔透。
      叁七懶得出言駁他,坐在他身邊接過杯盞輕輕一嗅,抿了一口。酒液在舌尖稍作停留便滑向咽喉,所過之處如同火焰微灼,一路滾落入腹,熱氣蒸騰從他全身肌膚骨骼處透將出來,欣快非常,不由得瞇起眼睛打了個顫栗,再睜眼時卻見蕭懷謹支著下巴地凝望著他,唇角微勾,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如何?”
      叁七被盯得臉熱,訥訥道:“好喝。”
      “那你多喝一點。”蕭懷謹只是笑,按住叁七的手,將那手中的碗往叁七跟前推了推,“他們?nèi)魜恚屗麄儊砭褪。不用管!?br>  “……怎么能不管?”許是酒氣涌上來,叁七連說話都變大聲了!拔移埽 
      “這不對罷!笔拺阎?shù)脑捳Z倒是放輕了,“你不是應(yīng)該就在一邊看著,看著我死嗎?”
      叁七一愣。
      下一刻,箭矢破風(fēng)而來!
      “小心!”叁七一把撲住蕭懷謹,反手抽出腰間束衣軟劍,縱身一躍跳出廚房,外面幾個人黑衣蒙面,身上有弓箭并刀槍,下盤穩(wěn)當,一看便知是弓馬騎射功夫了得的厲害人物。
      叁七只一柄軟劍,拼不過這許多兵刃,正待奪一把長槍來使,眼前惚惚一晃,心底猛地一沉:那薔薇露是烈酒,蕭懷謹一味引他去喝,意欲何為?身周這些蒙面人卻不許他再細想,蹂身撲將上來,一個比一個不好對付。
      就近解決了那些使短兵器的,叁七抬頭一看,使弓箭的已站至高處,箭鋒所指,唯蕭懷謹一人爾。來不及大喊,叁七強扭過身,拼著被后頭的環(huán)首刀砍進肩膀也要擲出手中長槍,將那使弓箭的當場擊殺。
      “為何不躲!你找死嗎?”
      解決完這些刺客,叁七捂著傷口,一瘸一拐地走到蕭懷謹跟前,居高臨下地瞪著他。雖只一扭身,叁七仍看得分明,弓箭離弦之前蕭懷謹就注意到了墻頭的刺客,卻不閃不避,木了一樣戳在原地。
      “這不正是官家想要的嗎。”
      蕭懷謹站起來,一伸手,摘去了叁七臉上那張儺神面具。
      “你可知道,自他廢儲那日起,我就已經(jīng)死了?”
      叁七一懵,頭腦一片空白。他……早發(fā)現(xiàn)了不成?
      “青王在西南拉起兵馬,盤踞地方,是我調(diào)兵遣將,將這支隊伍徹底打散;濮安王是由我親手條陳罪狀、貶回封地;空餉案是我經(jīng)手操辦,牽連人數(shù)眾多,流放邊關(guān)最終橫死者何止千百……說什么賜我返鄉(xiāng)奉養(yǎng)生父、共聚團圓,離開那座汴梁城,我就是個活靶子,昔日得罪過的,不論誰都要來踩我一腳,非到我死,不能止歇!
      “官家是萬民的君父,哪有父親成日里盼著孩兒過不好的道理?晌夷,我算什么,他要太平人間,到頭來卻偏偏要我死么?”
      叁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良久,他才艱澀道:“你怎么知道……”
      “薔薇露專供宮中!笔拺阎敍鰶鲆恍Γ澳忝髅髦,卻無半分驚奇,接過就喝。美人啊美人,讓我說你什么好呢?大抵從你我見面第一眼,你就沒能藏住罷!
      叁七這下真的無話可說了。他站在原地,眼神垂著盯住自己的腳尖,爾后終于覺出傷口的痛處來,退至一邊默默處理傷口去了。
      一片沉靜中,叁七忽然感覺哪里不太對。就算蕭懷謹八面玲瓏心,自見面就知道自己是官家身邊的暗衛(wèi),也不可能猜到自己身上那道密旨——歸根到底,連官家都沒有說得很清楚,要不要殺、怎樣殺,全沒細說,只一句“楚陽王,不能活”而已,蕭懷謹又如何得知?那除非他近身拆過自己的腰帶了。
      叁七終于緩過神來。這個蕭懷謹,分明就是在詐他!
      可當他憤怒地望向蕭懷謹時,卻被后者臉上那灰敗的神情嚇了一跳。
      “你真的是來殺我的!
      蕭懷謹身形一軟,向后靠住灶臺,四肢百骸都沒了力氣,止不住地滑坐在地。
      “爹爹他,是真的要我死啊!
      兩種死法,背后天差地別。死在那些貪官污吏意欲報復(fù)的明刀暗箭里,和死在皇帝派出的暗衛(wèi)手中,意味大不相同。
      叁七哪里還能說出什么重話,想將蕭懷謹先扶起來,落在塵灰中的手指冷得驚人,比毫無生氣的玉石還要冷上三分。
      “官家……有官家的心思!背E迨拺阎斏韨(cè)的葡萄花鳥紋銀香囊在方才的刺殺中遺落在地,叁七彎腰撿起,俯下身,仔仔細細地在蕭懷謹腰間掛好!暗俏摇覜]有想要這么做!
      蕭懷謹沉凝的神情微一松動。
      “我知你無辜,有時候還替你感到不值。可是官家也不是真的想殺你,那些文官,你知道的……”
      “一千兩。”蕭懷謹忽然說。“我賭贏了!
      叁七一愣:“什么?”
      “美人三顧回首,果真驚鴻。而且,果真是位多情美人!笔拺阎斝α,笑意竟有些凄然似的!拔屹贏了,又怎樣呢?”
      月光下,蕭懷謹捧住叁七的臉細細看去,一雙風(fēng)流桃花目,薄唇殷紅,兇惡的儺神面具下原是這樣一張美人面,如花樹落雨,繁英繽紛。
      “你當我真能活著走進楚陽王府嗎?”

      5、
      楚陽城中,當街殺人。
      叁七一劍刺進斜刺里躥來那人的胸膛,手臂一振,又解決一位不速之客。長街之上哪里還有人敢圍觀,商販們早跑得沒了蹤影,放眼望去,附近這一片竟只他們這一架馬車而已。
      “官府竟不來人?”叁七抖落劍上血跡!暗谌齻了。”
      蕭懷謹說:“他們可能,也在等!
      “等什么?”
      “等一道旨意!
      叁七收攏束衣軟劍,搖了搖頭:“我不懂。我只知官家不許你活,但也沒說讓你立死!
      蕭懷謹并不打算解釋,笑看叁七一眼,昨夜試出深淺,也試出一顆真心來,算是意外之喜了。
      “這就是你的楚陽城?”叁七返身上馬,韁繩一拉,引著馬車在長街上緩步走著。“倒很繁盛的。多些商販走卒,總是好事!
      “那你可知商事十稅一,稅賦繁重遠勝前朝?”蕭懷謹不笑了,“朝廷指望抽稅來養(yǎng)官、養(yǎng)兵,那幫閑散廂軍根本上不得戰(zhàn)場,否則怎能被西夏蕞爾蠻夷打得連連敗退。言官們不敢問,我心里卻清楚得很,稅賦繁重,都用到哪里去了?想來官家心里未必不懂,只是積弊日久,竟至于改無可改!
      “沒改嗎?”叁七想了想,“有時路過龍圖閣,聽見那些相公們在說變法云云……這不是在改了嗎?”
      “新政失敗,已成定局。”蕭懷謹嘆了口氣,手臂一擺,月白的緞衣流水一樣在膝上滑落。“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撼動的。”
      叁七哦了一聲,他弄不懂這些政事,只知道聰敏如蕭懷謹暫時也拿不出法子來解決,那大抵就是個絕難妥當處理的大難題了罷。
      “若你日后入主福寧宮呢?”叁七突發(fā)奇想,“到那時節(jié),你待如何?”
      蕭懷謹?shù)溃骸澳阋舱娓蚁搿筒慌挛伊r橫死街頭?”
      “有我在,你死不了!
      “官家怎會將這樣重要的一樁差事交到你手上!笔拺阎斢行o奈似的,“你難道還能護我一輩子?總得離開這楚陽城。”
      “萬一呢?”叁七出奇地固執(zhí),“若你入主福寧宮,那可不就是一輩子了!
      蕭懷謹?shù)Σ徽Z,不與這榆木疙瘩爭辯什么。
      沿官道再行一段路程,遠遠的,可以看見楚陽王府的雕梁畫棟了。蕭懷謹掀開門簾靠在馬車壁上,同叁七并肩,看一路長街風(fēng)景。
      “你看那雜耍小童!彼钢贿h處一方雜耍攤位,有男童扮作滑稽小仙,兩肩、兩臂、兩手,盡皆擺了盛滿清水的瓷碗,腳上踢著鞠球兒,行動間一跳一躍顫顫巍巍,叫一眾看客觀之心揪。
      “碗就那么大,水就那么多,稍有不慎,水就會灑出來!笔拺阎斏斐鍪终谱鲃莘玻俺⒉幌肱c民爭利,然而天下財資盡在碗中,本就是他有我無、他無我有……龍圖閣中幾位相公日思夜想,無非是想將那碗造得大些,到頭來卻連原本端平的一碗水都要翻覆了,更何況是要堵那甚于洪川的悠悠眾口!
      叁七聽得模糊、一知半解:“那豈不是全沒法子?不能造大碗,就得回到老路子上了。”
      “官家久居宮城,許多細節(jié)所在,看得并不大清楚!毕肫鹪趹c寧宮時看過的那些雜書,蕭懷謹不由得感慨萬千,“汴京城大,卻不是家家戶戶都富足,不然朝廷每年冬時的十文‘柴炭錢’又是發(fā)給誰的呢。對他們來說,一日勞作后能吃上一碗拌了時蔬的麥飯便是件頂好不過的快活事,一日勞作只微末所得——這樣的利,朝廷也要來爭么?怕是萬不能夠的。”
      楚陽王府外空無一人。蕭懷謹自己下了馬車,手一抬,沒讓叁七跟著下來。
      “就到這里罷。”他淡淡一笑,“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到了你該走的時候了。往后的路,是死是活,我一個人擔!
      叁七面上一急,正要說點什么,被蕭懷謹接下來長長的一席話堵住了嘴。
      “你有沒有聽過黃粱一夢的故事?《枕中記》有載,唐代有個盧生,在邯鄲城客店遇道士呂翁,自嘆窮困。呂翁取青瓷枕讓盧生入睡,當是時,店主正在煮黃粱飯。盧生在夢中享盡榮華富貴,一覺醒來,店家的黃粱飯還沒熟。
      “仔細想想,我與這盧生又有何異?汴京城中二十載,于我,不過黃粱一夢。
      “而這次得你千里相送、舍命相救,也似一場夢境,我無心、也不忍去分辨了。
      “一夢黃粱、黃粱一夢,孰真孰假,又有什么分別?”
      蕭懷謹向叁七彎腰俯身,竟是行了一禮。
      “回罷,叁七。我們……就此別過!

      馬車駛出很遠,叁七回頭一望,仍能望見楚陽王府門口那個寂寥清絕的背影。頹然跌坐車中,不知為什么,一陣細密纏綿的痛襲上心頭,許久之后叁七才知道,那感覺叫悵然若失。
      獨自回返都城,叁七第一時間找同僚打聽楚陽王近況,聽說蕭懷謹平安無事,且已受了一個燕州團練使的虛職——授職的消息傳到楚陽的時間與他們到達楚陽城的時間根本就是前后腳,難怪蕭懷謹會說什么“等一道旨意”,原是在這等著呢。他心中很是松了口氣,蕭懷謹未曾因他而死,臨到分別還要擺自己一道,大約那人心里亦是有數(shù)的,知曉官家到底不是那全不近人情的狠絕之人。
      去福寧宮復(fù)命,事已至此,他便實話實說,將自己放蕭懷謹一條活路的事對皇帝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
      聽罷復(fù)命,皇帝竟微微吐出一口氣來。叁七先是一喜,以為這說明了官家對是否要殺蕭懷謹仍是猶豫的,爾后心底便是一沉,如果不是他心軟,蕭懷謹早在汴京城白礬樓上便橫死了,又哪里有命來領(lǐng)那燕州團練使的虛職。
      官家天顏,果真難測。叁七藏起苦笑,拜別了皇帝,一個人悄悄去到慶寧宮中,花樹早已凋謝,余下一樹青碧,不見了昔時的落英繽紛、滿地流灔。
      他站在樹下,閉上眼睛,仰起臉,想象蕭懷謹還在這里時的樣子,素手如玉,檀香沉沉。
      周遭無人,只有庭院深深,一片清絕孤寂。

      6、
      修文三十七年,文帝三皇子夭折;同年冬,群臣力諫,立楚陽王蕭懷謹為皇子,入主慶寧宮。又一年文帝病重,太后垂簾,復(fù)立蕭懷謹為儲。
      修文三十九年,新帝即位,改號佑平。次年春,頒春苗法等數(shù)道法令,佑平變法由是發(fā)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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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大女主]小李下班記
    民國大女主,殺伐果斷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綱不坑,會寫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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