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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劉離發(fā)現(xiàn)自己心會跳的特別快的時候,是十八歲,在一輛公交車上。
夏天,車上人非常多,雖然沒到盛夏,可是暑氣卻已像海浪,一波一波的連綿不斷了。劉離昏沉沉的,拉著扶手,閉著眼,可還是覺得周圍那個人的汗氣撲鼻而來,她剛剛考完期末考,連著幾天晚上都睡的遲,考試的時候人還是亢奮的,一考完,像被抽了筋的三太子,軟綿綿的,提不起勁來。
車子開到少年宮那一站的時候,又上來不少人,劉離被擠到電車的車廂連接處,突然她的心跳開始不斷加快,劉離清醒過來,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跳不斷加強的聲音。她后退一步,險些踩著后面那人的腳,劉離定了定神,才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到站了,下了車,站在大太陽底下,她深呼吸了一下,過了一分鐘,才開始恢復(fù)正常。畢竟當時年紀小,劉離并沒有在意,而且,而且暑假來了。
那個暑假,劉離認識了自己的第一個男朋友。
與一大班的同學(xué)去海邊度假,他是救生員,曬的黝黑的皮膚,笑起來有個酒渦,劉離喜歡仰躺在海里,他輕輕托著她的身體,微波蕩漾,徐徐的海風吹過,太陽照在她臉上,劉離閉著眼,太陽的光暈在她眼簾里,一圈一圈,他哼著歌,劉離覺得自己像在做一個不知名的夢。五彩斑瀾,光怪陸漓。
玩了一星期,曬的褪了皮,媽媽看到她時,大驚失色,“妹妹,你怎么成了個黑猴子了呢?”
劉離嘻嘻哈哈地跑到廚房拿冰淇淋吃,往后的一星期,媽媽在收拾房間的時候,老是覺得地板上有沙子,劉離的房間有哄哄的太陽味。
救生員在過后的一星期來找過她,可劉離無法把眼前這個穿襯衫牛仔褲的青年與沙灘上馱著她走的救生員連系起來,她還是喜歡他赤著上身,穿游泳褲,身上有熱熱的汗味,她的初戀無疾而終,劉離日后想起他的時候,鼻子里總是會聞到太陽味。
然后就是高三了,劉離并不是尖子生,學(xué)習(xí)只不過中等,從小到大,她是屬于那種成績永遠在十名以外,但二十名以內(nèi)的學(xué)生,劉離的哥哥劉光曾經(jīng)嘲笑說:妹妹的本事真不小,居然從小到大沒被叫家長過,雖然壞事沒有,但好事也沒有。你倒是中國人中庸之道的徹底的執(zhí)行者。
她的父母倒是無所謂,抱著不生事就是好事的原則,劉離在高三時也沒感到過壓力,考不上大學(xué)就考不上唄,人哪能叫尿憋死。劉離的本事是翻筋斗,單手翻,側(cè)翻,臉不紅氣不喘,動作干凈漂亮,鄰居的小孩是她的崇拜者,一見到她,就叫:劉師父,來一個。她笑嘻嘻地放下書包,應(yīng)一聲,鏘鏘鏘,翻到路盡頭,又鏘鏘鏘翻回來,拿走書包,小孩的喝采聲不斷。
回到家時,母親在廚房燒菜,劉離探進頭去:媽,燒什么呢?
“你哥的女友要來家吃晚飯,多炒個菜!
“好香,嗯,金針菇燒土雞。”劉離像小狗似的鼻子不斷用力抽氣,
媽媽打她一下:“一身的汗,先去洗澡吧。待會兒客人就要來了!
劉光在一家設(shè)計所工作。他大劉離六歲,劉離的小名就是他起的,六歲的他抱著剛出生的劉離,興奮地給同宿舍樓他的小朋友看,說:妹妹,我的。劉離的父親跟在后頭,生怕兒子一不小心會將劉離拋出去。因為父親求好心切,想起個好聽又好寫又有深意的名字,拖了整整一年,劉離的名字定下來之前,所有的人都跟著劉光喊妹妹。
劉光的女朋友是他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搞設(shè)計的,不過不在同一單位,劉離吃著她帶來的石榴,一邊替下棋的爸爸與哥哥當裁判。
“珊珊姐,這石榴真不錯。”
母親將菜擺上桌子:“都快吃飯了,還吃水果!
于珊珊在旁邊幫忙,一邊說:“飯前吃水果才好,可以保持身材!
劉光與爸爸下陸戰(zhàn)棋,看著自己的棋子越來越少,抬頭說:“妹妹是不是黑哨啊,怎么我的棋老吃不過爸爸的呢?”
劉離隨手將劉光被吃了的棋放在一邊,搖頭:“技不如人,還敢懷疑裁判的操行。認輸吧,看來姜還是老的辣。”
“好了,好了,別下了,吃飯吧!眿寢尨叽。
于珊珊望著劉光微微笑著,劉光拉過她的手:珊珊,咱們洗手吃飯去。
劉離邊吃飯邊好奇地問:“珊珊姐,你怎么喜歡上我哥的呢,他呀,又不會做飯,又不會下棋,連游泳都沒我游的好!
劉光白她一眼:“揭我的底啊,快吃你的飯吧。珊珊,你別理她。”
于珊珊笑著說:“沒關(guān)系,我呀,他一靠近我,我的心跳就加速。所以……”
“是不是像跳到嗓子眼啊!眲㈦x一愣。
“妹妹,你怎么這樣清楚啊!眲⒐鈶岩傻乜粗,“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吧?”
爸爸媽媽也緊張起來:“妹妹,你哥說真的?”
爸爸說:“沒過我這一關(guān)就想當劉離的男朋友,哼!
劉光接口說:“還有我!
于珊珊望著兩父子認真的表情,心里想著假若日后真要與劉光在一塊兒,非得也對劉離好不可,她暗暗松口氣,幸而劉家四口脾氣都不錯。
劉離抱拳說:“是是是,遵命,父親大人,哥哥大人!
晚飯后,劉光送于珊珊回去后,一人慢慢地沿著小路回家,快到家時,想一想,拐進住宅區(qū)的空地上,果然,劉離在跳繩。
“哥,你回來了。”劉離邊跳邊打招呼。
“又跳的一身汗,劉離,你上輩子肯定是只猴子!
劉離聞言,縱身躍到劉光的背上,掐他的脖子:“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我要殺人滅口!
劉光發(fā)出慘叫,兩人在空地上打做一團。
鬧完了,劉光背著劉離回家,劉離靠著他的肩膀,說,“哥,珊珊姐說的是真的嗎,你呢,你看到她,心跳也會加快嗎?”
劉光輕聲笑:“這又不是誰都會碰到的。不過,碰不到,也算是件好事。”
“咦,怎么不是說兩情相悅嗎?”
“我要是碰到讓我心跳加速的女子,立馬轉(zhuǎn)身跑的遠遠的!
“為什么呢!
“非死即傷啊。得找一個讓他看你就心跳加速的人!
劉離笑道:“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吧。”
劉光拍拍她的頭:“聰明!
“到家了,下來吧。”
劉光望著劉離走進房間,自己坐在客廳里,看著桌上于珊珊買來的石榴出神。
劉離的苦日子終于到來了。
周邊的人個個讀的焦頭爛額,劉離已經(jīng)不再去游泳與逛街了,最多看完書在樓下跳會兒繩,要不與隔壁小孩翻筋斗比賽。雖然自己心里想著考不上大學(xué)也無所謂,但看到周圍的人那樣認真,劉離嘆口氣,隨大流吧,人太突出是不行的。只是偶而在自己房間大吼:這苦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時間比每個人想像都要快的多,劉離與同學(xué)一塊兒布置畢業(yè)晚會現(xiàn)場的時候,恍若夢里,這樣艱苦也終于會過去。
兩個班在一起搞活動,一百來號人,圍著玩擊鼓傳花的老游戲。到底年紀還輕,雖然還沒放榜,但大家都沒在意。玩的照樣瘋。
拿了個菠蘿當花,輪到就表演。因為刺手,大家都傳的飛快。有人說,原本要買榴蓮的,更刺手,可是太重了,抱不動。
唱歌的,跳舞的,拉小提琴的,居然還有人表演山東快板。輪到劉離時,她笑笑,與兩個女同學(xué)一同站起來,說要表演個現(xiàn)代劇,<梁祝>。
劉離演的梁兄在英臺妹妹的百般提示下,始終不知她是女兒身,兩人依依不舍,她臨別要他上門提親。
劉離上門后驚見英臺是女兒身,往后翻了兩個筋斗后,昏倒在地。同學(xué)一片笑聲。
一女同學(xué)拿著白紙走上來,上書:“三個月后”。
梁山伯,馬文才與英臺在酒樓談判,梁山伯突然握住馬文才的手說:英臺,實話告訴你吧,我要跟馬兄弟在一起了。
演馬文才的女生一臉陶醉的笑容。
梁兄說:原本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男兒身。可現(xiàn)在,瞧你這個嬌滴滴的樣子。唉,馬兄弟向來對我一往情深,這三個月,他不斷安慰我,我們產(chǎn)生了深厚的感情。我們決定遠走高飛了。
英臺手指兩個負心人,你你你的說不話來。
后臺梁祝音樂響起,梁山伯與馬文才相擁著下場,做翩翩蝴蝶狀。英臺含恨飲下可樂,一命嗚呼。
三人出來謝幕,掌聲雷動。
連邊上的老師都大感驚奇,笑個不停。
劉離一夜成名。
那個暑假是劉離過的最開心的日子,沒功課,沒壓力,早上起來劉離都要歡呼三聲,以示慶祝。
放榜后,劉離拿了志愿書填,她的成績是第三類,她得意與劉光說:瞧,天無絕人之路。
劉光搖頭:“唉,人家考上北大的怕也沒你高興。真知足啊!
劉離的父母還想擺酒請親戚朋友吃個飯,慶祝他們的女兒考上大學(xué)。劉光嚇的跳起來:“可別,咱自家人吃頓飯還可以說自得其樂,就妹妹的成績還請客,笑掉大牙。人家考上一類的豈不要請游港澳游?”
劉離只是知足而已,還沒到自大的地步,也笑著說:“媽媽覺得我考上大學(xué),就如同牛頓發(fā)現(xiàn)萬有引力一樣了不起!
一家人選來選去,挑了個離家不超過四百公里的學(xué)校,既有點距離,又不會隔著千山萬水。劉離的大學(xué)生涯終于開始了。
在第一個月內(nèi),最令劉離頭痛的是那么新的人,那么多新的人名,劉離一有空嘴里就念念有詞,朱宜人好奇地望著劉離。
劉離不好意思地笑:“我記憶力不太好,老記不得名字!
朱宜人睡在劉離的下鋪,人長的纖細秀氣。長長的頭發(fā),白凈的皮膚。與劉離不同,朱宜人平常學(xué)習(xí)非常用功,成績也好,只是考試運氣不太好,高考時發(fā)燒,家里不想她再復(fù)讀一年,因為不知下一次運氣怎么樣,因此,她是有些心高氣傲的。劉離這人向來大大咧咧慣了,反而她們兩人談的來。
“唉,記不得就記不得唄。別念了,我都頭痛。”
“宜人,運動會你報名了嗎?”
她皺皺眉:“不想報。”
“我報了跳高,下午還要去練習(xí)呢。”
“我寧可去圖書館看書!
劉離搔搔頭:“我呀,一看到書就頭昏,能少看就少看。”
朱宜人搖搖頭:“你怎么考上的,真讓人奇怪!
劉離笑:“我哥說我是狗屎運,老有鮮花昏了頭倒插到上面來!
朱宜人大笑。
從1.2米開始練習(xí),劉離換了身運動衣,望著桿子,突然覺得心跳開始不斷加快。她有了第一次經(jīng)驗,深深吸了口氣,然后四下張望。
那是個跑100米的賽場,許多人圍著,劉離慢慢的走過去。
劉離至死都會記得當時的情景,他就那樣站在那里,白色帶6號數(shù)字的背心,同色運動短褲,夕陽照在他臉上,他在微笑。
老師喊“各就各位”,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蹲下身,兩手撐在跑道上,槍聲響起的時候,劉離覺得自己的心隨之一動,她望著漸漸跑遠的人,不和是驚還是喜。
她問旁邊的同學(xué):“白色6號跑的好快啊,他是誰啊?”
“程曉峰,跟我們同界的,好像是特招的,100米跑是全市記錄的保持者,好像說,差一點就被省隊招過去了,咦,好像就是你們那兒人。”
這名字,聽了一遍,劉離就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他是她等了那么久的人,上一次,她知道是他,她有些慌亂,幾乎是跑著回宿舍去的。
劉離更多的時間待在操場上,朱宜人好奇說:“劉離你想破世界紀錄吧。這樣用功。”
然而程曉峰卻常常不在練習(xí),通常三四天來一次,劉離等了又等,失望而歸。心里想,怎么沒人組織同鄉(xiāng)會呢,這樣她可以借機認識他啊。
運動會那天,劉離的項目排的最早,朱宜人在場外看著劉離輕輕松松躍過竹桿,姿態(tài)伸展而放松,跳過后倒在墊子上笑。不得不承認,劉離還是運動的時候最好看。
100百跑放在最后一天,全校的人都圍著看,劉離與朱宜人實在擠不進去,只得到看臺的最高處,廣播社的地方。
朱宜人推推她,叫她看旁邊的一個女孩子,劉離好奇地轉(zhuǎn)過身,問,怎么了?
“沈豫,比我們大兩屆,廣播社的,他們說是;。”
“噢,怎么了?”
“劉離你是不是女人啊,這是什么反應(yīng)!
“朱宜人,她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還要漂亮,那又怎么地。”
朱宜人悻悻地說:“要所有的人都像你這樣,世界還怎么進步!
劉離擁著她笑:“親愛的,要不,咱們一塊兒去韓國整容,就按林青霞的模樣整,十個沈豫都不在話下!
朱宜人啼笑皆非。
“瞧見沒,那個白色6號。”
劉離心一跳:“程曉峰唄,還是我同鄉(xiāng)呢。”
“沈豫的男朋友!
劉離的心被人使勁的揪了一下:“什么,他不是與我們同界的嗎?這才多少時候啊,怎么就是男朋友了呢?”
“一見鐘情唄,還有什么!敝煲巳寺曇舻土讼氯ィ吧洗卧谛M饪吹剿麄,兩人一般美麗,還真是賞心悅目!
劉離呆呆地望著場上的人。輕聲對朱宜人說:“他跑步還真好看!
朱宜人嘆口氣:“是,全校的女生都喜歡他。”
劉離很想問,她們是不是也像她一樣,見到他會心跳不已呢。劉離的愛情還沒開始,就被毀滅了。慘的是,她還得時不時地見到他,時時刻刻都會提醒她,她是如此的喜歡他。
劉光借出差機會來看她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妹妹,怎么這樣的瘦。”
劉離吃著他帶來的牛肉干,問:“這是什么?”指指地下的大黑袋子。
“在上海買的,我記得以前你溜旱冰時,想要雙直排的旱冰鞋,上次看到了,就買了!
劉離拆開了看,還配有全套的護腕護膝,笑著跳到劉光的身上。劉光嘆口氣:“怎么就是改不了,像只猴子!
劉離嘻嘻笑著,指揮說:“士兵們,前進。”
劉光只得背著她:“到哪兒?”
“小美飯攤。我早尋思著要找人搓一頓,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就吃你了!
朱宜人進寢室的時候,剛看到劉離賴在劉光身上,嚇了一跳。
劉離跳下來說:“朱宜人,這是我哥,咱們晚飯有著落了。去小美飯攤吃吧,快快快!
劉光說:“你就是宜人吧,老聽劉離在電話里提到你。一塊兒走吧!
朱宜人點點頭,突然臉紅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劉離提著鞋往籃球場走,才六點,幾乎沒什么人。
劉離在小學(xué)時就學(xué)會溜旱冰,人小,不怕摔,學(xué)的很快,當時還是那種得將自己的鞋綁在滑輪上的簡陋旱冰鞋,劉離都會玩花樣了,何況現(xiàn)在。
人漸漸多了起來,圍著看劉離飛旋。劉離拱手向大家示意,隨后身子一擰,漂亮落地,程曉峰來打籃球時,只聽的一片歡呼聲。
場中央的女孩子,居然穿著旱冰鞋,來了個單手側(cè)翻。掌聲四起。程曉峰也不禁拍手。
劉離原來大方慣了,在家的時候,圍著看的小孩子還要多呢,但看到程曉峰后,停了下了,向觀眾擺擺手,往宿舍樓滑走了。
身后掌聲口哨聲不斷,劉離卻落荒而逃。她心想,咱惹不起,還躲不起么。
劉離討厭一切麻煩的事,包括喜歡上別人的男朋友一類的,即使是程曉峰,即使他令她心動不已,她也不要趟這趟混水。
學(xué)校四年,她能避多遠避多遠,朱宜人說她得了程氏過敏癥。除了這件事,劉離的生活過的很快樂。
在她大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劉光與于珊珊結(jié)婚了,在父母家隔壁買了套房子,步行五分鐘,因此,劉離回家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同,只是吃晚飯的時候多了個人而已。
劉光與于珊珊是奉子成婚的,預(yù)產(chǎn)期定在六月,剛好劉離放暑假,劉離下車直接往劉光的新房子跑,豈不料空無一人,一打電話,才知道劉光夫妻怕房子剛裝修有不良氣體,搬回來住了。
一家四口圍著于珊珊轉(zhuǎn),劉離一大早就起來,在房子里轉(zhuǎn)悠,于珊珊已經(jīng)請假待在家里了,待她睡醒,劉離就問:“珊珊姐,今天要吃點什么?”
開頭幾天,于珊珊還有興致想,到后頭,劉離一問她,她就忙不迭的說:“隨便,你買來,我都愛吃。”
劉離只得去書店買烹飪書,然后按原料去菜場買,劉離除了讀書差勁點,其他倒是什么都會一手,她燒的菜全家人都贊不絕口。爸爸還突發(fā)其想,退休后開個小飯館,劉離任大廚。保證不會虧本,劉離聽的笑咪咪的。
比預(yù)產(chǎn)期遲了一個星期,于珊珊終于生下了一個男孩,重六斤,全家人興奮莫名。劉離更是抱著不離手,劉離叫他大汗,劉光說這名字神氣威武,劉離暗笑,說,其實是因為這孩子太會出汗了,每次都大汗淋漓的。
劉光說:“還不是因為你老抱著他,這么熱的天,他能不出汗嗎?”
等到劉大汗一周歲時,劉離畢業(yè)了。
畢業(yè)時,劉離毫不思索地就準備回來,朱宜人則考研去了。
晚上,兩人坐在籃球場的看臺上聊天。
劉離說自己讀到大學(xué)都已經(jīng)是超水平發(fā)揮,研究生,饒了她吧,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她擁著朱宜人說:“等你讀到天邊,成了名人,可不要忘了我。”
朱宜人說:“忘了所有事都不會忘了你的筋斗。”
劉離哈哈地笑,站起來,說:“得,姑娘給你留個印象深的!
跑到下面,從籃球場的這一頭翻到那一頭,間中還玩起花樣。朱宜人看的目瞪口呆。不斷鼓掌。
劉離站起身來的時候看見身邊多了個人。
程曉峰笑著對她說:“比一下?”
然后也玩了一個單手側(cè)翻。
劉離好勝心起,兩人同時開始翻,兩個人姿態(tài)同樣漂亮。只不過程曉峰高,翻的比她快。劉離吆喝了一聲,開始加快頻率,朱宜人站在上面為劉離加油。兩人同時落地,相視而笑。
三人坐著聊天,程曉峰說:“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跳高的時候,就覺得這女孩子怎么腳底下裝有兩只彈簧么,這樣厲害!
劉離低聲笑:“你才行呢,跑的那樣快!
朱宜人插話說:“你們兩都是運動天才。我是除了逛街厲害些,其他的就都不會了!
三人大笑。
劉離偷偷望了望他,晚風吹起他的頭發(fā),目如朗星,她突然想起一個詩人的話:“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她以前讀到的時候,總是大惑不解,黑夜里看黑色的眼睛,怎么看得到呢,F(xiàn)在明白了。美色美色,不但但是針對女人而言。
劉離紅了臉,虧的是晚上,看不到。
“我早上都會看到你在籃球場溜冰,嘿,真是賞心悅目,我們都在另一端看。”
劉離啊的一聲,上次因為看到程曉峰在籃球場,所以不去了一段時間,但后來他們不去了,忍不住,又去了,沒想到他會在另一端看。
“你怎么學(xué)會的,穿著旱冰鞋單手側(cè)翻?”
劉離嚅嚅的說:“我哥說我是猴子轉(zhuǎn)世,所以筋斗翻的特別好!
程曉峰與朱宜人都大笑。
劉離心里想著,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吧,她聽同學(xué)說,程曉峰與深圳的一家公司簽了合同,因為沈豫早兩年畢業(yè)時也去了深圳的這家公司。
自此以后,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人可以讓劉離這樣心跳加快了吧。劉離鼓起勇氣說:“程曉峰,你再跑一次讓我看看行嗎?”
朱宜人望著劉離盼望的眼神,說:“是,我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在跑百米。印象深刻!
程曉峰站起來說:“行,反正畢業(yè)了以后,可能不會再跑了!
劉離看著場上白色的人影,忍了四年的眼淚終于流下來了。原來他都知道。朱宜人體諒地拍拍她的肩。
畢業(yè)以后,劉離先是在家做了一年的保姆,因為于珊珊生完孩子以后,廠里有名額去國外進修,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狠狠心還是出去了,只是劉光的母親實在一個人帶不過來,劉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又喜歡孩子,所以就幫忙帶了。
一年后,劉大汗可以進幼兒園了,劉離才進了一家進出口公司工作,該公司的經(jīng)理是劉光的一個同學(xué),也算是走了點后門。
劉離倒不以為恥,她對朱宜人說:“有什么不好,自己找工作多累,而且還不定得碰到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公司!
朱宜人罵她沒志氣。劉離笑著應(yīng)是。
“不過,”朱宜人罵完了無不感慨地說,“劉離,你這人怎么會這樣幸運,有個這么好的哥哥!
劉離呵呵笑:“我前世積太多德了。沒辦法!
朱宜人問她公司怎么樣,劉離說:“不知道,反正,我一到就有人領(lǐng)我到辦公桌了,一坐下,拼命理資料,一抬頭看表,得,五點了,下班!
“見著經(jīng)理了嗎?”
“沒見著,你別以為我一進去就是重大人物呢,還得領(lǐng)導(dǎo)接見。我呀,就一小職員,而且還是新進的得兼負掃地擦辦公桌的小職員!眲㈦x想一想,“要不,趕明兒我寫一個職場生涯血淚史給你瞧瞧!
朱宜人微微一怔,只聽到劉離笑出聲來,才知道她逗自己玩。
劉離的工作生涯其實還是不錯的,雖然得負責掃地擦桌,可只管自己這一塊的,她們那里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經(jīng)理的辦公桌還得自己擦呢。
不過,她的確沒見過經(jīng)理,她也沒覺得有非見經(jīng)理不可的理由。
令劉離苦惱的是,又是一大堆的新名字,那一天下班后,劉離獨個留了下來,畫了個座位表,然后去抄各人桌上的名片卡。
回家后,就給劉光的兒子改名了。
劉光一到家,開始叫:“大汗,大汗。”
奇怪的是平常一叫就飛奔而出的兒子居然沒理他。
劉大汗正圍著劉離轉(zhuǎn)。劉離靠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嘴里叫:“陳志文!
劉光見自己的兒子大聲應(yīng)了一句,劉離滿意地點點頭,拿出一顆巧克力豆塞到劉大汗嘴里。
劉光大喝一聲:“劉離,你在做什么呢!
兩個家伙都轉(zhuǎn)過頭去瞪他:“我在背人名,要記錯了,你可得負責!
劉大汗還一本正經(jīng)地說:“爸爸,小姑說我現(xiàn)在叫瘦子陳志文。你也得這樣叫我。我還叫過胖子王則剛,大眼睛王倩。小姑,我說的對不對?’”
劉離贊揚說:“正確,果然機靈,不愧為劉家的子孫!
于是,在那一個星期里,劉家上下大大小小都記住了劉離所有同事的名字。劉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問兒子今天叫什么名字。
“小黑臉時旭,”母親叫劉大汗吃飯。
劉大汗高聲答:“到!
劉光邊笑邊搖頭:“劉離,我兒子要是最后忘了自己的名字,你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劉離見著經(jīng)理是一個月以后的事了,她料不到千差萬錯,自己居然漏記了經(jīng)理的名字。情急之下,只得含糊地招呼:“經(jīng)理好。”
經(jīng)理笑著擺擺手:“不用這樣正經(jīng),叫我名字就好了!
劉離有苦說不出,只得笑笑沉默了。經(jīng)理還以為她害羞,倒也不意思與她多說話,就走了。
王倩問她:“怎么這樣靦腆,平時不是好好的,一見領(lǐng)導(dǎo)怎么怕成這樣,又不是老虎!
劉離總不能說,她吃官人飯,卻不知官人姓啥。只得說:“我,不是,唉,愈說愈亂了!
劉大汗在往后的一星期里叫“一本正經(jīng)黃志堅”。
時旭第一次到劉離家里的時候,覺得異常奇怪,每個人都笑瞇瞇的看著他,同時每個人都會順口就叫他的名字,仿佛熟識了許多年。
吃飯的時候,劉大汗邊吃邊看他,最后忍不住叫:“小黑臉時旭!
全家人大笑,劉離邊笑邊掐他的胖臉:“這小東西,吃你的飯,哪來那么多話。”
劉離送時旭回去時,時旭擔心地說:“你家人對我印象怎么樣啊!
劉離笑道:“像考試對吧,呵,現(xiàn)在還沒到放榜的時候呢!
時旭與劉離的接近非常自然,兩人在一個公司,時旭向來照顧新人,對于劉離自然更加呵護,劉離有什么問題,向來他出手解決,有一天情人節(jié),時旭送了束玫瑰花給她,也算表達愛意吧,劉離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與他出去一塊兒吃飯了,關(guān)系就算定下來了。
劉離小時候想的白馬王子不是這樣的。
時旭不是不好,可是,也沒那樣好,他是適當?shù)臅r候出現(xiàn)的一個合適的人。劉離有些累了。曉是她多么開朗大方,她也累了。
感到無奈的不只劉離一個人,還有于珊珊。
劉光要求與于珊珊離婚。在他們結(jié)婚四年后,劉光提出了離婚。
于珊珊來找劉離,萬般無奈:“我不知道為什么這樣,什么都好好的,前個星期他還帶我和大汗去公園玩,怎么一下子要離婚。問他,只說自己非得這樣做不可!
劉離望著于珊珊腫大的眼睛,無言地陪著她。她也不知道劉光為什么非得離婚。兄妹倆雖然親厚,但感情的事,劉光不主動說,劉離亦不會問。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
劉離那天去上班,就感覺哪兒都不對勁。
近中午的時候,劉離正想起身去吃飯,經(jīng)理叫她遲些走,一個客人要來,有批業(yè)務(wù)要她接手。
來人與劉離打了個照面,劉離腦子嗡的一下,全懵了。
那人猶豫地叫她:“劉離?”
劉離心里慘叫一聲,心想中國不是地大物博嗎,不是說相見應(yīng)不識嗎,怎么過一個安穩(wěn)的生活就這樣難。
程曉峰做了個翻筋斗的姿勢,笑著說:“不認識了,翻筋斗的劉離?”
劉離只得笑著說:“哪兒能啊。不過有些奇怪,所以反應(yīng)不過來!
程曉峰他們公司是做鏡片生意的,有意向海外出口,劉離公司向來是最可靠的中間商,接了業(yè)務(wù)下訂單,而且先付款,所以廠家會來找上來也是平常事。
劉離叫王倩幫她應(yīng)付,然后,推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請一天假。再然后直奔醫(yī)院。
那醫(yī)生問她哪兒不舒服。
劉離說:“心臟,有時跳的特別快!
醫(yī)生先拿聽筒聽了聽,然后笑道:“跳的快是因為你剛爬了六樓,先休息一會兒,再試試!
劉離悲憤莫名,她怎么就有這樣一個毛病,與醫(yī)生說:“要不,您幫我做個心電圖吧!
那年輕的醫(yī)生奇怪地望望她,心想現(xiàn)在的人怎么這樣惜命啊,望著劉離一臉懇求的態(tài)度,醫(yī)生嘆口氣:“行,我開個單子吧!
自然一切正常。
醫(yī)生說劉離可能太過緊張了,開了些安神的藥給她。
劉離灰溜溜地回家了。
劉大汗怎么逗她,她也提不起精神來玩。吃了飯,就上床睡覺去了。
睡到十點鐘的時候,劉離醒來,望著天花板發(fā)呆,直至將天花板上的花紋望成無頭女鬼,才大叫一聲起來,拿著繩子去樓下跳繩。
劉光回來的時候,看見劉離滿頭大汗的在做運動。
他上去拿了瓶可樂遞給劉離。
兩人坐在社區(qū)露天的鍛練區(qū)里,天氣太冷,并沒什么人,月光慘白地照在紅色黃色的器械上,劉離恍惚地記起當年年紀小,劉光背著她在原地轉(zhuǎn)圈。怎么什么都沒做,一眨眼,時間就不知到哪兒去了呢。
“珊珊來找過你?”
“是,她現(xiàn)在怎么樣?”
“唉,不知道,我顧前顧不了后了。她同意離婚了,大汗由我撫養(yǎng)!
劉離點點頭:“別做的太難看了,她也不容易!
劉光轉(zhuǎn)過身問她:“妹妹,你會不會對我失望?”
劉離搖搖頭:“你是最好的哥哥,對你失望的,是珊珊姐!
劉光沉默了會。靜靜地說:“我碰到一個人,她使我覺得快樂!
劉離心里苦笑一聲,是是是,于珊珊再怎么樣對他好,也敵不過那人輕輕一笑。
“她一切都不知道,只是我覺得,這樣好的人,值的我放棄現(xiàn)在的生活。”
劉離有些詫異,她的傻哥哥居然還沒搭上那一頭,就心甘情愿地要放棄這里了。于珊珊也許該慶幸他的前夫不會腳踏兩只船。
劉離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了。
她打電話邀請程曉峰吃飯。
王倩對她說:“是你同學(xué)啊。呵,英俊啊。我上學(xué)的時候怎么沒這樣賞心悅目的男同學(xué)呢!
劉離笑個不停,時旭在旁邊說:“得,王倩,虧得你老公不在這!
“他在這我也這樣說,美就是美!
時旭裝作不在意地說:“男人美有什么用。劉離你說是吧。
劉離一本正經(jīng)地說:“現(xiàn)在男女平等,我們女性要求男同胞既要能干,還得英俊瀟灑!
王倩在一旁添油加醋:“時旭,我認識個整容醫(yī)生,介紹給你吧,打八折!
劉離拿起桌上的畫報,塞給他:“努,就照梁朝偉這樣的!
時旭哭笑不得。
程曉峰依舊沒變,劉離看著他的時候感慨,時光真是特別優(yōu)待他,他甚至比以前更出色。
他笑著說:“我看你第一眼見到我,那個驚訝的表情,簡直像活見鬼似的!
劉離心想,見鬼都沒這樣恐怖。
“現(xiàn)在還滑冰嗎?”
劉離不好意思地說:“不了,年紀大了,不是溜不動,而是受不了別人用擔憂的眼光看著你,生怕你一不小心閃著腰了!
“那,絕技豈不要失傳了。”
劉離笑:“我有個小侄子,現(xiàn)在叫我?guī)煾!?br> “是嗎,我女兒也是,吵著要學(xué),叫我程師父程師父!
劉離驚喜:“你結(jié)婚了嗎?”
程曉峰笑笑:“畢業(yè)后一年就結(jié)婚了,也算早婚的!彼贸銎A,取出照片遞給劉離,“我兒子女兒!
劉離看著照片上的四個人,心里真是為他高興,也為自己慶幸。
“你怎么這樣幸運,龍鳳胎啊!
“叫什么名字?”
“程龍,程鳳!
劉離笑:“瞧你的得意相!彼粗掌锷蛟サ男δ槪睦镉虚W過一絲的羨慕。
劉離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程曉峰的生活斷絕了劉離的一切想頭,她反而輕松了,這是一個會讓她心動的男子,僅此而已。
她終于免疫了,只是,這免疫針不是劉離自己要打的。
朱宜人來的時候,劉離已經(jīng)準備與時旭結(jié)婚了。
兩人在朱宜人住的旅館里聊天。
朱宜人準備出國,不定什么時候回來。
劉離問:“真還讀到天邊啊!
“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讀書好,沒辦法,只得往上讀!敝煲巳顺蠲伎嗄樀恼f。
“不結(jié)婚嗎?”
“不是我不想結(jié),是沒人跟我結(jié)!敝煲巳思m正說,“你呢,什么時候?”
“下半年吧,”劉離笑,“在裝修房子。我哥我爸我媽比我還積極,我與時旭什么都不用做,他們?nèi)巳恕!?br> “他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不就那樣唄!眲㈦x笑,“男人不都是一個樣子的嗎。”
朱宜人困惑地說:“好男人都到哪兒去了?”
“都結(jié)婚了。”劉離肯定地說,“我正期待時旭脫胎換骨呢!
朱宜人望著劉離堅定的表情,大笑:“原來你正在進行造人工程!
“原裝的找不著,咱還不能找個組裝的。大不了自己調(diào)試!
兩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劉離覺得仿佛又回到了學(xué)校,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唱歌我愛笑。
朱宜人在澳州的第二年收到劉離的明信片。上面是劉離與她剛出生的女兒的合照,劉離胖了許多,可嘴角眉梢掩不住的笑意。
劉離在照片后面題字“時妹妹與媽媽”。
朱宜人一陣悵然,她記得剛進校時,聽得有人叫劉離妹妹,轉(zhuǎn)眼間,妹妹成了媽媽了。
這一頭劉離卻忙的沒時間感慨,時妹妹人小哭聲大,不時大哭地要求這要求那。
劉大汗疑惑地問他爸爸:“妹妹怎么哭個不停!
劉離說:“你以前還不是一樣,更愛哭!
劉大汗?jié)q紅臉:“才沒,我才不哭。”
劉光悄悄與劉離講,劉大汗剛剛交了個小女朋友,覺得自己長成男子漢了,可不能再講他以前的愛哭史了。
劉離笑:“是是是,小姑講錯了,小姑道歉。妹妹是女孩子,所以愛哭。你抱抱她,跟她玩,她就不哭了!
劉大汗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奇怪的是,時妹妹居然不哭了。
全家人都笑了。
劉大汗得意地說:“妹妹喜歡我!
時旭跟在劉大汗后頭,急得轉(zhuǎn)圈:“大汗,給小姑父抱抱!
劉離望著他們,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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