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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魂花
江畔翠樹掩綠,芳草萋萋。晚秋里,雨蕭瑟,撒潑天地間,寒風凜冽,洗滌過的天地間,細雨飄搖,煙霧迷蒙,江心的蓑草小舟似一片樹葉悠悠,在波瀾的水波中順流而下,船頭飄起一股淡淡的炊煙,夾雜著濕漉漉的空氣,散發(fā)出誘人的炊香!
沿江小路上行人抖索著身軀,身披蓑衣行色匆匆…………空氣中彌漫著透入毛孔的寒氣,讓人的嘴唇泛著青白……
暮色濃郁,單騎,彪悍強健的馬,俊逸飄灑的少年,在這樣的天氣中,少年臉上目光炯炯,劍眉朗目,白皙的臉龐上透出堅毅,薄薄的嘴唇呵出一股冷氣,背上橫背著一柄烏鞘長劍,劍柄上迎著風雨飄著長長的藍色劍穗,驅馬緩緩而行,仿佛不愿意錯過沐浴天地間的莫大幸福!
少年緩緩策馬行進,曲折的小道不知通往何方,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前方透出一道昏黃的燈光,撒在濕淋淋的泥濘小路上,行近前,一棟頗具規(guī)模的宅院顯現眼前,這棟院落背靠小路的邊上的小山上,正好處在山包的凹陷處,布局之精巧,恰到好處。一棟小樓一角伸出院墻,這小樓與院墻之一線之隔!
門廊上插著兩支氣死風燈,黯淡的燈光透過飄灑的細雨,照亮了院門前好大一處地方,路邊濕潤的青草,門畔生著好大一棵桂花樹,八月的桂花生的郁郁蔥蔥,發(fā)出幽幽的清香,禁不住誘人的香氣……
少年騎在馬上盯著這株桂花久久沒有離去,這花……靜謐的盛開,在如此靡麗的秋雨夜幕中,顯得如此落寞而妖嬈,這花……讓他生出許多奇異的感覺,像是黑夜中幽期的女郎,沐浴著蕭瑟的冷雨,仿佛凄婉的等待著什么人,似是一個哀怨的女人,等待著不歸的情郎……
他忽然想起了揚子江畔桂山中惜別的少女,那是他未過門的媳婦,揚子江三十六路水塢總舵把子海龍圖的獨女海飄飄,想起她如桃花緋紅般的羞澀面孔,百媚千生的笑魘,嫩如蔥白的手指不經意的勾起散落在面上的烏黑發(fā)絲,讓寒冷如此的夜晚變得溫暖起來,他明亮的眼眸似乎褪去了疲倦,明年這個時候,便可將海飄飄娶過門了,
他依依不舍的瞥了一眼那株燦爛的桂花樹,正待策馬離去,院落中的一棟小樓眨眼間亮起如同白晝的燈火,透過新糊的白色窗紙,一個婀娜的人影映在上面,小樓內發(fā)出女人嗤嗤的笑聲,笑聲隱隱傳來,似乎透著無盡的嫵媚笑意,
少年抿嘴一笑,著實想不到這荒野江邊竟會有此景致,健馬輕輕打著一個響鼻,仿佛連日里未曾停止趕路,大約也倦了些,那少年輕輕拍拍它烏黑濃密柔軟的長長鬃毛,嘴里笑嘻嘻的道:“黑虎,難不成你也累了不成?”
此時,小樓上傳出一聲驚呼,緊接著‘噗嗵’一聲,映在窗紙上的燈光搖晃起來,接著便是一片寂靜,只有雨水飄落在瓦上的唰唰聲響,
少年仰望著明亮的小樓,略一思索,翻身下馬,輕飄飄的在地上一點,便落在門廊下的青石臺階上,只手輕扣門上虎頭鐵環(huán),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門應聲而開,發(fā)出吱嘎一聲酸澀動靜!
少年一怔,這門居然只是虛掩而已,門打開一線,門后卻是黑洞洞一片,借著樓上微光稍微看到院內郁郁蔥蔥的生長著茂密的樹木,撲鼻一陣濃郁的桂花香氣,這院落里栽滿了桂花樹……
少年大聲道:“虎威山薛昊,叨擾主人了,深夜貿然求見,不知是否方便?”
院內卻沒有一絲動靜,好一會兒,少年重復了幾遍,無人作答,
喚作薛昊的少年閃身入得庭院,面前便是雕廊碧瓦的小樓,掀開厚厚的布簾,一股溫暖的異香便涌上來,將他包裹起來,猶如墜入棉花堆里,樓梯上鋪著做工精致的猩紅地毯,順著樓梯拾級而上,轉過一個屏風,便看到一個布置精致的寬敞房間,地上臥著一個女人,口中似乎已經奄奄一息。
薛昊快步上前,用手放在她的唇上,感覺著她氣若游絲的呼吸,膚色蒼白的不似一點活人的樣子,薛昊將她抱起,放在墻邊的流蘇大床上,在她人中處用力按住,自懷中取出一顆紅色藥丸,塞入她口中,
一聲劇烈的咳嗽,女人悠悠醒來,抖動著長長的睫毛,睜開眼睛,發(fā)出一聲驚呼,薛昊早已后退幾步站在床側,
頷首道:“在下虎威山薛昊,路過此處,見夫人門前桂花翩然盛開,美不勝收,故而流連片刻,聽得樓上變故,扣門不應,一時擔心夫人安危,絕非有意冒犯,還請夫人恕罪,既然夫人業(yè)已無礙,在下就此告辭!”
說著,微微點頭,笑著看著她,
那女人圓圓的臉蛋飛上一片紅霞,看模樣約三十左右,她站直身軀抿嘴笑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如此大恩,妾身無可圖報,如此風雨飄搖夜,如公子不棄,便請公子在寒舍委屈一宿,如何?”
一雙飽含著濃墨般的丹鳳眼緊緊盯著薛昊,
薛昊明亮的眼里俱是笑意,他停止腳步轉而對著她道:“還未請教夫人名諱?”
那婦人站起身,身著淡綠色裙子,輕輕一拂道:“妾身娘家姓姚,妾名喚作桂花,平日里熟知的便喚作桂花夫人!薄
薛昊看著腳下沾滿泥土的靴子,抬起頭道:“怪不得這院落里外全是桂花怒放,雅香撲鼻,皆是這花仙下凡所致啊,呵呵。”
桂花夫人淡淡道:“公子過獎了,這偏僻宅院何敢稱雅,請公子移步至客廳用茶!”
說著,蓮步輕移,扭動著豐腴的腰肢,手里自桌上拿起一支蠟燭,在前面引路,款步下樓而去,
客廳內布置典雅別致,周圍墻上懸掛著幾幅山水圖案,畫風寫意,筆墨縱橫,隱隱透著一股落寞氣息,格局卻不夠高雅!
北墻一張紅木方桌,兩邊各一張?zhí)珟熞,顯得中規(guī)中距,典型的殷實人家情形,
桂花夫人自去張羅著沏茶,薛昊打量著房間周圍,無非是平常人家布置,只是身后墻上正中的懸著一幅畫像,像上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手執(zhí)一束凋謝的桂花,眼里充滿了深深的笑意,在昏暗的燭光下卻顯得充滿了詭異的感覺,看著倒有幾分像桂花夫人。
薛昊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是虎威山的少主人,聲名赫赫、威震江湖的虎威山堡主薛燈王的獨子,深得薛燈王真?zhèn),四十二路‘挑燈劍法’橫行武林,未逢敵手。雖年紀輕輕卻已是江南少年劍客的領袖,不知道是多少情竇初開少女的夢中情人,更不知是多少風流倜儻的少年才俊仰慕的偶像,
而他此刻卻對今夜的英雄救美感到一絲遺憾,只是這偌大的院落中,除了這個桂花夫人,便沒有見著一個人影,難道這荒郊野外的大房子內只有這一個女人?
正胡思亂想間,一個窈窕的身影便緩緩走進來,
“讓公子久等了,請見諒!”
說著,將手里的托盤放在桌上,托盤中一個小小的精致砂壺,兩只雪白的杯子,茶水注進茶杯中,碧油油的茶湯中飄著幾顆小小的桂花花朵,一股清謐的異香攢入鼻腔,讓人咽喉生出津液,只是聞著便有如此妙處,想必飲下腹中,更加讓人回味無窮吧!
薛昊端起茶,卻沒有一飲而盡,瞅著桂花夫人低頭的一瞬間,將手里的銀針快速的沾了一點,片刻,瞥上去見沒有任何異狀,便一口喝下。登時臉上露出贊賞的神色,
“不瞞夫人,在下走遍大江南北,居然沒有一個地方的茶能比得上府中茶茗,卻不知是何種類?”
見薛昊贊不絕口,桂花夫人臉上也露出些許自得笑容:“公子過獎了,這是妾身家釀的‘桂花春’,這水么,是去年隆冬的雪水,這茶是百年桂花樹上所生花朵蓓蕾炮制,加上金秋的新鮮桂花,入沸水后便融化的藕粉而成,不但讓人精神百倍,且可健身駐顏,妾身便是靠這每年一季的‘桂花春’茶來維持生計而已!薄
薛昊臉上一笑:“沒想到,夫人的茶居然藏著如此玄妙好處,真是受教了,只是夫人將這制茶秘方說于我知,不怕這秘茶之法傳揚開來?”
桂花夫人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嘴里輕輕道:“妾身的性命自是公子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的,別提一壺茶水,便是妾身家中所有物件,只要公子看的上眼,皆贈與公子……”說著,眼波流轉,聲音變的比之蚊子的嗡鳴還要小的多,
薛昊看著她眼里漸漸蒙上的曖昧之意,不由錯開她炙熱的眼神,
“夫人,方才進的貴府,怎么除了你以外,再無別人?”
“哦,公子有所不知,自從先夫過世,妾身久病不愈,加之理財無方,本來家里不多的幾個家丁、丫鬟也都偷拿物件各自散去,只有一個隨嫁而來的聾仆,一直忠心耿耿,只是個殘疾,就是天上打雷,他也不會聽的到!就住在門房內。”
薛昊淡淡笑道:“哦,是嘛,只是這荒郊野外的一定要鎖上門才是!薄
眼睛不經意的瞥著桂花夫人,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桂花清淡的味道中,隱隱透著一股杏仁味道,只是同樣的一壺茶,剛開始喝的時候沒有喝出來這個味道,
天空忽然響起一串滾雷,一道閃電在空中閃過,將房間內照得如同白晝,一霎那,變又恢復了平靜,薛昊看著面前鎮(zhèn)定自若的桂花夫人,見她臉上沒有一毫變化,心道:這個女人膽子倒是很大,對這閃電與驚雷視若無睹一般!
又是幾道急促的雷聲,閃電劃過,映在桂花夫人的臉上,像陶瓷一般光滑的肌膚,小巧的五官,想來,這桂花夫人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吧!
桂花夫人只是沉默不語,轉而抬起眼簾道:“公子,嘗嘗妾身的桂花糕吧,這夜晚趕路,也忘記公子是否用過晚膳,對了,你看你,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我這里有些衣服,公子稍候……”
說著便轉身出去,
再進來時,桂花夫人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將他引到隔壁偏房中,房間不大,一張干凈的大床,床頭蹲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花貓,怒目圓睜,正屏住呼吸盯著面前的一只老鼠,身軀緊緊弓起,像是攢足了力量,隨時便可將可憐的老鼠置于死地,
貓和老鼠,見了生人居然沒有一絲躲避的意思,一動不動的僵持著,薛昊眼里露出驚奇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靠近它們,伸出手,緩緩靠近這只大花貓,觸摸著它柔軟的皮毛,花貓依然沒有任何反應,摸著它硬邦邦的冰冷身體,薛昊大吃一驚,
貓和老鼠居然都是死的,除了毛發(fā),身體俱結實的像石頭一般,薛昊驚詫的笑出聲,聲音中帶著置疑道:“這……這是如何做到的?”回首看著嘴角抿著笑的桂花夫人,眼里全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桂花夫人微微笑著將手里的衣物與一盤精致的點心放在小桌上,轉而坐在床沿上,
用一只像孩子般大小的手捋著額上的秀發(fā)幽幽道:“小時候,我是個很任性的孩子,體弱多病,天生就喜歡小動物,不過連家里的大狼狗也欺負我,后來,聾叔就把我喜歡的小動物弄成這樣子,它們就不會淘氣,也不會欺負我了!薄
薛昊怔怔的看著面前的貓與桂花夫人,想說話,卻不知如何開口,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取桌上的衣物,桂花夫人見狀起身拂了下身子,
“公子請自便,若有需要,就請到客廳告知妾身!薄
薛昊眼睛不住的轉著圈,打量著床頭的的貓和老鼠,漸漸的圖像變的模糊起來,頭也越來越沉,一雙腿似是灌進了鉛,連抬起來都變的有心無力,他身軀一歪,便倒在床上,他的眼皮變得沉重,燭光正慢慢的黯淡下來,房間內變得漆黑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聲音,似是上氣不接下氣一般,
他的腦海中泛起各種古怪的念頭,這個桂花夫人,想起來的確有些奇怪,聽父親說過,很久以前,江湖上曾經有一個女人,將負心的丈夫迷暈,然后保存軀體收藏,聽說只是為了讓他永遠陪著自己,后來……后來江湖上發(fā)生過幾次類似的情形,都是模樣俊俏的少年人,突然間便不知所蹤,據說驚動了天下第一神捕花劍痕,接連追殺這個女魔足足三十天,終于使其葬身揚子江底了,只是沒有人見過她的尸體,也沒有人見過她的模樣…………
他的腦海中一張女人的臉變得愈加清晰,是畫上手持桂花的女人,臉上的肌膚像陶瓷般光潔……他終于失去了知覺,仿佛進入了夢想,手中的劍也落在了地上……
昏暗的客廳中,一個模糊的矮小身軀發(fā)出蒼老的聲音道:“今天這個怎么樣?”
一張溫暖光潔的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涂著鳳仙花汁液的手指輕輕放在嘴邊,喃喃道:“第三十個了吧,世上只有我擁有這么多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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