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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他以為她愛他,沒想到,她愛的是她.
內(nèi)容標(biāo)簽: 都市 正劇
 


一句話簡介:他以為她愛他,沒想到,她愛的是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6318   總書評數(shù):47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4 文章積分:957,41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31176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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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像

作者:姚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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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迎像
      黃又晴在考研的時候,并不像其他同學(xué)那樣緊張。她向來以讀書為已任,從小到大,讀書考試,手到擒來。
      鄰居常常對黃又晴的母親說,要是所有的兒女都像黃又晴這樣聽話乖巧,生十個八個都不是問題。
      于倩只是微笑,心里卻不以為然,她向來覺得女孩子應(yīng)該溫柔敦良,愚愚笨笨的才是福氣;再不然古靈精怪的也行。黃又晴兩樣都不搭邊,年年成績優(yōu)良,可永遠(yuǎn)也只是年年成績優(yōu)良。
      老師來家訪時,總是贊了又贊,但永遠(yuǎn)末了又會說,黃又晴同學(xué)聰明是聰明,可不能總老一個人待著,跟同學(xué)還是應(yīng)該搞好關(guān)系的,應(yīng)該全面發(fā)展才行。
      于倩有一次甚至想領(lǐng)著黃又晴去看心理醫(yī)生,黃又晴跟她說:“媽媽,我不是自閉癥!
      “那你為什么不理徐小慧?”
      黃又晴睜大眼睛說:“為什么要理徐小慧,她折斷了我的鉛筆。”
      “那也不見你與哪個同學(xué)關(guān)系好,從來沒有同學(xué)到家里玩!
      “媽媽,你喜歡我同學(xué)到家里玩嗎?我以為你不喜歡。”
      黃強在一旁聽的大笑,舉起黃又晴轉(zhuǎn)圈,黃又晴尖叫起來,又咕咕咕地笑。
      于倩望著玩瘋的兩父女,心想著,原來她不像我,像她父親。
      其實黃又晴跟他們兩個都不像,她像是石頭里磞出來的,是剔骨還肉了的哪咤,一絲一毫都是她自己的,她跟任何人都像隔著層紗,遙遠(yuǎn)而客氣。
      王凱當(dāng)初追黃又晴的時候,順利的自己都有些吃驚。在這個理工大學(xué)里面,女學(xué)生就像是開發(fā)過度的沙灘上的貝殼,早就被人撿光了,即使有,也是缺了個角的。
      黃又晴是屬于雖然不好看,但像還算完整的海螺,放在耳邊的時候,你甚至還可以聽到海浪的聲音。
      兩人拆通知書,王凱一看通知書就傻眼了。
      黃又晴推推他:“信里藏著一只大怪物嗎?”
      他遞給她:“你自己瞧瞧。”
      黃又晴看了又看,吃驚的也愣在那里,就算是沒通過沒錄取也不會讓黃又晴這樣吃驚。
      她的導(dǎo)師是呂學(xué)軍。
      呂學(xué)軍是個傳奇,在黃又晴學(xué)的這個專業(yè)里,他如同小知識份子心里的錢鐘書,影迷心里的葛麗泰嘉寶,作品擺在那里讓人高山仰止,人卻神秘遼遠(yuǎn)。
      其實在考試前,徐教授就找過黃又晴,她這樣的學(xué)生,就像一個廉價勞動力,好使又便宜,黃又晴自己又無所謂,跟誰不是跟,哪個導(dǎo)師有什么區(qū)別。所以也就答應(yīng)了。
      可是這結(jié)果插了個呂學(xué)軍出來,這下連素來鎮(zhèn)定的黃又晴也大惑不解。王凱跟她兩人面面相睽,她問:“你見過呂教授?”
      王凱想了又想:“背影!
      簡直像賭神。
      畢業(yè)之后的一個月,王凱背著行囊到敦煌去了,他邀請黃又晴一道兒去,黃又晴卻拒絕:“不,我決不睡帳蓬,決不能一周才洗澡,決不能跟四五十人擠在一輛破車上!
      對黃又晴來說,讀萬卷書遠(yuǎn)勝過行千里路。她的活動范圍限解放路以南,人民路以北。王凱笑她是青蛙,而且是樂的坐井觀天的青蛙。
      拜在呂學(xué)軍門下的,一共有兩人。黃又晴不認(rèn)識,倒是那位女子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自我介紹:章五福。
      黃又晴忍不住笑了:“你是否有兄弟姐妹?”
      章五福也笑:“我有一個姐姐,叫章平安!
      平安五福自天來。
      黃又晴心里有一個預(yù)感,她會跟這個女子成為好朋友。多年以后,她想起她,真覺得章五福是上天派來的天使,是上天賜給她的最好的禮物。
      她們并沒見到呂學(xué)軍,領(lǐng)她們?nèi)嶒炇业,是另外一個人,于中寶。他是呂學(xué)軍的助手。
      一開始并沒有什么事情,她們倆擠在一塊兒洗試驗儀器。
      “你知道呂學(xué)軍研究什么嗎?”
      “不知道!秉S又晴說,“我甚至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招我進(jìn)來!
      章五福湊過來說:“我知道!
      她眨眨眼:“他招我們進(jìn)來,是因為我們又聰明又美貌又年青。”
      黃又晴笑:“你說的呂學(xué)軍像夜總會的金大班!
      “做小姐咱們還不夠格呢,人家要八面玲瓏,要溫柔甜蜜!
      章五福其實心里也奇怪,這呂學(xué)軍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研究什么課題,外界一概不知,只知道他是天才,這學(xué)校的研究資金下?lián)埽淮蟀肟繀螌W(xué)軍的影響力,學(xué)生背地里都叫呂學(xué)軍為“太后”,垂簾聽政的慈禧。反對派則認(rèn)為校長沽名釣譽,拿呂學(xué)軍的名頭來撐學(xué)校的場面。
      無論哪里,都有人際戰(zhàn)爭,誰說學(xué)校純潔無瑕,一大群知識份子聚在一起,像一群好斗的蟋蟀關(guān)在一個小火柴盒子里,沒斗到缺胳膊少腿,那是不正常。毒害知識份子的,往往也是知識份子,他們要是耍起狠來,是要人命的。
      黃又晴與章五福剛到?jīng)]幾天,早就從好事者口里知道這學(xué)校的歷史,校長與教導(dǎo)主任的明和暗斗,因為教導(dǎo)主任的某位親戚是教育局的頭頭,要不是礙于上頭的壓力,校長早就想撤了教導(dǎo)主任。系主任是跟校長一伙的,是教導(dǎo)主任的死對頭,每每抱怨自己才華出眾,卻運氣欠佳,只能安于在學(xué)校里掛一個系主任的名頭,以他的能力,清華北大應(yīng)三顧茅廬請他任職。王教授看不起趙教授,許老師認(rèn)為張老師是一堆狗屎。
      提起呂學(xué)軍,他們則一起打哈哈,愛恨交加,愛的是他帶來無盡的研究資金,最新的設(shè)備,極高的人氣;恨的是有他在的一天,他們永遠(yuǎn)是綠葉,不,是綠葉上的菜青蟲,而且是萬世菜青蟲,變不了蝴蝶,甚至也變不了蛾子。
      同學(xué)們的眼光全都是問號問號,章五福跟黃又晴說:“我得回家打探打探我老爸是否藏龍臥虎著,或是皇親國戚,某大官的失落在外頭的兒子。”
      黃又晴看看她說:“說你自己是遺珠不是更合理?”
      章五福說:“你瞧見我爸爸就知道這絕對不可能!
      后來的幾周,黃又晴見到章勇后,知道章五福所言不假,章勇要是剃掉胡子穿上裙子就是章五福。
      到底年輕,兩人雖然詫異,但都沒放在心上,到哪兒跟哪一個導(dǎo)師也都是一樣,一天到晚待在實驗室。還是于中寶指導(dǎo)她倆,拿課題給她們。
      一個月后,她們才見著呂學(xué)軍。
      兩人正笑著推打,章五福手一揮,指甲在黃又晴的手臂上劃了長長的一條紅色痕跡,她莫名其妙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又看:“咦,我沒留長指甲啊,怎么回事?”
      黃又晴說:“不礙事,我的皮膚就是這樣,稍碰一下就會紅起來,過半天就好了,不要緊。”
      章五福說:“我還以為自己夢里練就蓋世神功呢,彈指一揮間,匈奴灰飛煙滅!
      兩人只顧笑,沒看見實驗室里多了一個人。
      那人在門口站著,背著光,瞧不見臉,黃又晴瞇了瞇眼,像在烈日下睜不開眼似的。
      那人走進(jìn)了以后,瞧了瞧黃又晴,又看看章五福。
      章五福本能地上前一步,擋在黃又晴面前:“你是什么人,來這里干什么?”
      那人低頭看看自己:“我是誰?!你們倆怎么回事,在實驗室里干什么?”
      章五福立刻出言反擊:“在實驗室干嗎,干你什么事我們能在這里干嗎,自然做實驗,你來這實驗室倒真是干嗎!
      那人皺了皺眉:“我是呂學(xué)軍,這是我的實驗室!
      黃又晴與章五福都愣住了。
      于中寶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們倆吃驚地站在那里。
      “呂學(xué)軍,這是黃又晴與章五福!
      呂學(xué)軍點點頭:“領(lǐng)教過了。”
      章五福不好意思地笑。
      呂學(xué)軍指指黃又晴的手臂:“你這是皮膚劃痕癥,去看醫(yī)生或是去藥房開瓶鹽酸去氯羥嗪片!
      頓一下又說:“癢嗎?”
      黃又晴點點頭。
      “那再加一瓶鹽酸賽庚啶片!
      然后就走掉了。
      章五福說:“敢情好,有一個導(dǎo)師還兼多了位家庭醫(yī)生。”
      黃又晴附到她耳邊說:“這種赤腳醫(yī)生,我才不相信,我寧可去醫(yī)院!
      醫(yī)生跟呂學(xué)軍的診斷是相同的。
      章五福說:“瞧吧,這就是不相信導(dǎo)師的后果,白白費了掛號費!
      于中寶對呂學(xué)軍非常敬佩,雖然兩人年紀(jì)差不多,可是呂學(xué)軍像是長輩似的。章五福懷疑地說:“這呂學(xué)軍跟于中寶差不多年紀(jì)啊,怎么就這樣恭敬?!”
      “大約被天才給嚇著了吧!秉S又晴順手拿只白老鼠查看它對疼痛的反應(yīng)。
      “我也給嚇著了!闭挛甯Uf,“原來呂學(xué)軍是搞人類基因研究的。這樣神秘。喂,你呢,沒吃驚?!”
      黃又晴邊記觀察筆記邊說:“他是天才又不關(guān)我的事。奇怪的是,為什么學(xué)校對于呂學(xué)軍研究的課題這樣保密!
      章五福指著那一堆小老鼠說:“我討厭老鼠。為啥子老鼠的基因跟人的基因是相似的呢。非得用這種惡心的動物做實驗!
      “還有人泡酒吃呢。最惡心的動物是人,變著法子吃!
      “跟你這個素食主義者有什么好說的!闭挛甯O胍幌,“又晴,我找著你跟天才的共同點了。”
      黃又晴不解地看看她。
      “呂學(xué)軍也是素食主義者!
      黃又晴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拒吃肉類,于倩曾以還在生長發(fā)育期為由,威脅她再只吃青菜,就只有現(xiàn)在這樣一點高度了。
      黃又晴的答案是,我自初三起就沒再高過一公分。我已發(fā)育完全。
      于倩不得已,去藥房開一大堆的維生素,她跟黃強抱怨說:“小晴越長性情越古怪!
      黃強一貫的溺愛的笑。
      但凡是黃又晴想做的事,她的父親從沒反對過。假如是正確的,會夸她聰明;假如不正確,唉,一個小姑娘,能犯多大的錯?!
      王凱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直接去找工作了。他說,我迫切地需要掙錢。他嘻嘻哈哈地說:“現(xiàn)在帶薪讀研的人那么多。本人立志要充分利用資源。”黃又晴一貫地不提意見。
      王凱在一家國有企業(yè)上班,負(fù)責(zé)打掃衛(wèi)生端茶送水接收電報以及陪客吃飯。他倒不生氣,做的興興頭頭,還拿酒桌上的事娛樂黃又晴她們。
      章五福說,從沒見過樂觀成這樣的人。她想一想說:“簡直有點傻!
      黃又晴笑著不答。
      章五福過一會兒又冒出一句:“傻人有傻福。”
      王凱帶黃又晴與章五福出去下館子,章五福一個人大魚大肉,他倆兩人白菜羅卜豆腐,更顯得章五福酒池肉林,面目猙獰。
      章五福抱怨:“跟你們兩個人吃飯簡直倒胃口。王凱,該不會你也吃素吧。一個大男人,吃什么豆腐啊,形象多猥褻!
      “前幾天吃得太多了,調(diào)節(jié)調(diào)節(jié)!
      章五福橫了他倆一眼:“狼狽為奸!
      “見著呂學(xué)軍了?”王凱好奇地問。
      黃又晴點點頭。
      “如何,眼冒金星,倒退好幾步吧!
      章五福罵:“我們是這樣沒見過世面的嗎?”
      黃又晴淡淡地笑:“不知是哪一位同學(xué)說自己被嚇到了!
      “那你們這些天在做什么?”
      章五福沒好氣地說:“飼養(yǎng)白老鼠!
      自打呂學(xué)軍出現(xiàn)后,章五福與黃又晴的工作就是觀察白老鼠,并記下它們對各種刺激的反應(yīng)。
      章五福無聊之余給每只老鼠取名字。大黃,二黑,三臭,四德,五寶,六順,七上,八下……并用顏色筆給畫在各只老鼠身上。黃又晴再嚴(yán)肅也笑個不停。
      章五福在拿到五千塊錢的時候,頓時覺得這工作不再是無聊了。
      錢是于中寶拿給她們的,吃中飯的時候,拿了兩個信封過來,遞給她們,也不說什么,唬的章五福一愣一愣的。
      “這是什么?工資么?小晴,我們才來多久,二個月?就五千塊錢?”
      黃又晴則仿佛是胸有成竹似的,并沒多大吃驚:“所以呂學(xué)軍的超級神秘導(dǎo)師才有價值啊!
      “可我就是喂喂小老鼠啊,”章五福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看來,我從事飼養(yǎng)員這個職位還是稱職的。”
      “你真是個寶!秉S又晴笑。
      章五福不服氣:“我是老實人,感到自己什么都沒做,拿的有點心虛嗎?禳c說,別一臉壞笑!
      黃又晴耐心解釋:“呂學(xué)軍這次的課題倘若可以成功,拿到的錢,是你我這輩子都不會掙到的數(shù)字。上頭為了支持他的研究,不斷地?fù)苠X下來,咱們這五千是應(yīng)得的!
      “看你平常不聲不響的,怎么這時候這樣聰明?!”章五福疑惑道,“你知道呂學(xué)軍研究的課題到底是什么?”
      黃又晴笑:“我其實還不確定,可是我看校長的眼神,就知道咱們學(xué)校全靠著他呢。”
      章五福由衷地說:“黃又晴,我發(fā)現(xiàn)你是一個聰明人。還不是一般的聰明!
      黃又晴白她兩眼:“那是因為同我在一起的人太笨的緣故。”
      呂學(xué)軍越不挑明自己研究的是什么,黃又晴就越有興趣知道。她經(jīng)常在實驗室一呆就是一整天。王凱來找她的時候,經(jīng)常見章五福攤開手,一臉無奈地表情。王凱到底是個只是年青的男人,還沒愛情癡狂到見不著就死去活來的地步,女朋友見不著,倒沒生多大的氣,黃又晴的脾氣向來如此,他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不能白來啊,于是拖著章五福去小酒吧喝酒。
      章五福雖然大大咧咧,可究竟還是女子,被一個看著還算順眼的男生當(dāng)做同類,心中還是郁悶的厲害。
      一方面為著黃又晴跟她的友情,另一方面,卻為王凱的憨厚爽快而掛心。章五福終于開始煩惱起來了。
      “別老搭著我的肩!彼莺莸闪送鮿P一眼。
      “小五,再瞪吧,一直瞪著就顯得眼睛跟牛眼似的大。”王凱說。
      章五福忍不。骸巴鮿P,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dāng)成個女的啊!
      “靠,你自己都不確定嗎,還來問我!蓖鮿P笑,“今天怎么啦,我說,這進(jìn)口的黑啤就是有問題!
      “你盡是柿子撿軟的捏。我看你對小晴會不會這樣!
      王凱搔搔頭:“小晴是女朋友,自然要做態(tài)一點!
      “你不怕我跟小晴揭發(fā)你的真面目?”
      王凱笑,一幅吃定她的模樣:“你怎么會?!章五福是我的好兄弟,好哥們。”
      曉是章五福再爽朗,也掛不住笑了,她臉一沉,推開面前的啤酒:“誰跟你是好兄弟,我可只有一個姐姐!
      回到宿舍,還是生氣,不知是生王凱的氣,還是自己的氣。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黃又晴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二點鐘了,章五福還在那里煎餅著。
      她洗完澡,坐到章五福的床上:“沒睡呢?”
      “哪里有,我是睡了好幾覺了,才醒過來!闭挛甯W饋。
      “你怎么這樣遲,太賣命了吧。”
      黃又晴笑笑,從冰箱拿了兩瓶啤酒:“我喜歡這個課題。來,咱們上天臺吧!
      沒有星星,可有明亮的月亮,照的可以看見天上大朵大朵的云,日間的純潔的白云到了夜里變的妖異動人,像是藏著無數(shù)的秘密,不可告人。
      兩個人各有心事,躺在搬上來的草席上聊天。
      “喂,你一天十四小時在實驗室,就看白老鼠與呂學(xué)軍?”
      “你將咱們的導(dǎo)師同白老鼠相提并論?夠大膽的!秉S又晴笑。
      “你們倆現(xiàn)在做的實驗,我壓根都不懂。我看于中寶也不懂。”章五福悻悻地。
      章五福在三個月前跟黃又晴分開課題了,呂學(xué)軍親自指導(dǎo)黃又晴,章五福則是跟于中寶一塊兒。
      “還不是老樣子,養(yǎng)小老鼠唄。你們那里怎么樣?”
      “我可改了,我跟植物打交道了,改種小蕃茄!闭挛甯4祰u。
      “來,為小老鼠與小蕃茄干杯!”
      章五福望著黃又晴在黑暗里依然顯得晶亮的臉,突然覺得灰心起來。怎么跟人比,怪不得王凱喜歡她吧,她那樣淡定與聰明。于中寶說,她是他看過僅次于呂學(xué)軍的聰明人。不用說,黃又晴也是個天才。不是章五福妄自菲薄,確實是有自知之明,一個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定好的。不能強求。
      黃又晴推推她:“怎么了?愣在那里!
      章五福轉(zhuǎn)過臉去:“小晴,是不是一個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定好的!
      黃又晴一愣,像是想到什么,過了半天才說:“嗯,不知道!
      “你研究基因,怎么會不知道。”
      她想一想:“不同的基因,在不同的環(huán)境促使下,發(fā)揮的作用不同。”
      章五福開始喝酒不說話了。
      “今天你怎么了?”黃又晴不解。
      “沒什么。對了,王凱來找過你!
      “嗯!秉S又晴想想說,“我明天跟呂學(xué)軍說一說你的理論,看看他怎么回答。”
      顯然沒放在心上。
      章五福突然想開一點,她放王凱在心上,王凱卻把她當(dāng)兄弟;王凱巴巴地趕來跟黃又晴見面,黃又晴跟她的導(dǎo)師以及白老鼠在一起,嘿,好笑不好笑。只是笑話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就是悲劇。
      學(xué)校周年慶,除了例行請各屆出色校友在大禮堂講話外,還似模似樣地搞了個慶祝酒會,廣邀社會名流參加,然而本校學(xué)生居然要憑入場券才能進(jìn)去,引起一片公憤,學(xué)生會放出話來,說是自家擺酒居然不讓自家人進(jìn)門,此乃對廣大無勢無權(quán)學(xué)生的蔑視。
      校長書記在辦公室里罵娘,覺得自己這樣為學(xué)校著想,請了社會名流,不是為了更好的找贊助金么,還不是為著建更新的教學(xué)樓,試驗室?這還不是為著學(xué)生著想?這幫小兔崽子眼光只看面前十米。但還是怕學(xué)生鬧事,學(xué)校面子上不好看,思來想去,決定:為補償無法參加酒會學(xué)生的遺憾,特向?qū)W生發(fā)放有價值紀(jì)念品,密封水杯一只。
      章五福舉著水杯在臺燈下映來映去,仿佛要給它拍X光。黃又晴將兩張邀請卡遞給她。
      “哪里來的?”
      “呂學(xué)軍拿來的!
      “小晴,此兩張卡市價高達(dá)五百元!闭挛甯Uf。
      “又不是演唱會,怎么還有價格?”黃又晴不解道。
      章五福往后向床上一躺:“比演唱會高級,自助餐會,無限量供應(yīng)各式美酒,且據(jù)說有演藝界名人參加。”
      黃又晴笑:“演藝界名人?怎么回事,咱們學(xué)校有一手啊,居然還跟藝術(shù)界人士搭上邊。”
      演藝界名人是指孔正勸,該君青年時以演公子哥著名,落魄的得勢的能文的能武的,當(dāng)然共同特點是英俊不凡。他曾是黃又晴媽媽心中的偶像,現(xiàn)在雖然老了,但基本輪廓還在,還穿了緊身黑身褲,可以看到去健身房練出的肌肉及手上的青筋,至于老人斑,不知是不是用遮瑕筆畫過,至少在酒店的柔和燈光下,還是看不出來。
      章五福猜他手上戴的鏈子有幾斤重,黃又晴則疑惑他為什么在室內(nèi)還戴著墨鏡,是否眼睛有問題。
      他的眼睛自然沒問題,他笑著朝黃又晴她們走過來,使得這兩個女子嚇了一大跳。
      “你是黃又晴小姐吧!彼χ斐鍪謥。
      黃又晴點點著,不好意思地也伸出手來:“您認(rèn)識我?”
      “聽過,見過照片,真人倒是第一次見。黃小姐,你不大上照,真人漂亮許多!
      黃又晴狐疑地望著他,同時拉住了章五福的手。
      章五福握了握她的手,笑著跟孔正勸說:“孔先生怎么會認(rèn)識小晴的?”
      孔正勸笑著說:“小兒是你們學(xué)校的職工,聽他說起過!
      章五福跟黃又晴在腦子里搜索學(xué)校里姓孔的老師。半晌不得其解。
      孔正勸轉(zhuǎn)頭回應(yīng)另一邊人的打招呼,一邊跟她們說:“失陪一下,以后再有機會請兩位小姐出去玩。”
      留下一頭霧水的黃又晴跟章五福。
      學(xué)生會主席叫許朵,長著跟印度人似的,丹鳳眼往上挑,皮肝黝黑,又喜穿花紋衣裙,很是有些異域風(fēng)情。許朵號稱百曉生,無所不知。
      章五福問她:“孔正勸是哪位□□的家屬?”
      許朵說:“他是校友啊,是我們學(xué)校畢業(yè)的,物理系高材生。”
      章五福愣在那里,過半晌才冒出句:“人不可貌相!
      黃又晴在旁看著章五福怪異的表情哈哈大笑。
      “孔正勸本姓呂,孔正勸是他的藝名!痹S朵又冒出一句。
      章五福同黃又晴面面相覷。
      “呃,該不會……咱們學(xué)校姓呂的老師,”章五福指指黃又晴,“你的導(dǎo)師。”
      黃又晴說:“也是你的導(dǎo)師。”
      她們吃驚的是,此老花花公子居然除了有一顆科學(xué)的腦袋外,居然還有一個另人吃驚的產(chǎn)品。
      實在無法將白色衣褂的呂學(xué)軍同黑色緊身衣的孔正勸聯(lián)系起來,他們一個象征著黑夜,一個則是白天,有交際的話,那是風(fēng)云際會陰陽變天了。
      黃又晴只吃驚了五分鐘,就被剛剛上的一盆生三文魚片給吸引住了。
      章五?粗d高采烈地拿盆子裝芥末三文魚的黃又晴,心里閃過一絲疑惑,孔正勸為什么會認(rèn)識黃又晴?而且僅僅認(rèn)識黃又晴?如果見過照片,黃又晴進(jìn)學(xué)校以后,所有的照片都是跟她一塊兒拍的,孔正勸怎么會不認(rèn)識她?一般導(dǎo)師帶的研究生有必要讓導(dǎo)師的父親知曉嗎?
      章五福心中的疑團愈來愈大,像一個陰影,由淡變濃。
      黃又晴渾不覺得不正常,還笑著跟章五福說:“這兩父子可真不像!
      “呂教授可能像他母親。顯性基因明顯。”
      “啊對,呂學(xué)軍怎么沒來?”
      黃又晴指指章五福手中的票:“他的。給我們了。”
      “是他的名額!秉S又晴笑,“原本只有一張,我就說不去了,章五福都不去,我去干嗎?然后他就把自己的票給我了。”
      章五福心里一熱,黃又晴雖然待別人冷漠,可對她是真的好,處處想著她,當(dāng)下笑道:“這叫小生可如何是好?以身相許?”
      黃又晴笑著要打她:“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我。我是要保證呂學(xué)軍神秘人士的光環(huán),這種聚會,多庸俗啊,我得保證呂學(xué)軍學(xué)者形像!
      兩人咯咯笑成一團。
      章五福許多年后回憶起那時的情景,總是心里感慨,那是章五福與黃又晴的黃金時代,逝去了不再返。
      孔正勸打電話給到她們房間,請章五福與黃又晴吃飯,兩人互視了一下,章五福笑道:“干嗎,要挖他兒子的角嗎,請我們拍電影?”
      “章五福,你真是自大的可以!
      章五福一邊換衣服一邊說:“哪有,我有自知之明。他要是拍黃飛鴻,我倒是樂意演十三姨的。”
      章五福的偶像是黃飛鴻,獅王爭霸看了無數(shù)遍,浪漫起來,也想著自己是在喧雜環(huán)境里黃飛鴻扯著布條懷里摟著的十三姨,永遠(yuǎn)有一個打不死的正氣威風(fēng)偶爾也會笑的像個孩子的男人在你身后。
      然爾現(xiàn)在的男人,別說黃飛鴻了,便是連趙天霸都算不上,他們是錯過生長季節(jié)的蔬菜,是動物園自己培養(yǎng)的老虎第三代,連第二代相貌上的遺傳都沒有,不中看,也不中用,唯一起到的功能是讓人記住世界上曾經(jīng)有男人這樣一種雄性動物。
      相比起來,孔正勸雖然穿的怪點,但還是讓人樂意赴他的約會的。
      黃又晴苦笑著說:“我希望他今天不要穿那件無袖緊身黑T恤了。”
      “人身材不錯,總比看啤酒肚要好!
      “可我們穿什么?”黃又晴疑惑地說,“總得稍稍配合一下,需不需要穿白底紅點子蓬蓬裙?白裙子我倒有,拿個毛筆紅顏料點點點也就是了!
      “這呂老爺子也真是奇人!
      黃又晴比了又比,只得換了件牛仔裙:“啥奇特的,我問了,說是以前物理系也就那么三十來人,也算不得多高材,在學(xué)校就愛玩,拍電影不務(wù)正業(yè)!
      章五福貪舒適,只扯了件細(xì)花連衣裙就穿上了:“誰說這個,我說他身上的肌肉呢,真神奇,地心引力愣沒在他身上起作用!
      兩人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餐廳名字叫寶福來,新開的,廣東大廚,孔正勸替她們先點那里的招牌靚湯,然后對她們說:“我替你們點?他們家的師傅不錯。”
      兩人都點點頭。
      孔正勸抽雪茄,抽之前還問她們介不介意,兩人同時搖搖頭,后來覺得自己像點頭搖頭木偶,不禁對視微笑。
      場面一直很愉快,孔正勸不愧是娛樂人士,他說的拍戲趣聞,連素不看電影的黃又晴都聽的津津有味,更別提戲迷章五福了。
      “啊,你見過鄧麗君?”
      孔正勸點點頭:“只是晃過一兩眼,在飛機上,她坐在我身邊。不大說話,有些疲倦,荔枝一樣的女人。”
      黃又晴不解。章五福解釋說:“骨子小肉多,形容珠圓玉潤!
      “有電視里那么美么?”
      孔正勸不正面回答,笑說:“美有許多種!
      然后又笑:“像黃小姐與章小姐也是很美麗!
      章五福眨眨眼:“這個我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只是旁人不知道!
      這頓飯吃的很愉快,黃又晴一直覺得章五福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力,再無聊的場面,她一在,空氣立即流動地迅速起來,春風(fēng)拂面。
      結(jié)帳的時候,孔正勸付的錢,她們起身的時候,章五福見地下有張照片,大約是孔正勸取皮夾子付錢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的。
      她撿了起來,遞給孔正勸:“孔先生,你的照片掉了!彼奂猓匆娛且荒幸慌暮险,男的是年青時候的孔正勸,有些年頭了,照片發(fā)黃,里面人的服飾也顯得古老。
      孔正勸愣了一下,然后接了過來,過一會兒解釋說:“我的同學(xué)!
      章五福心想,你跟我們解釋什么,就是你的情兒,也不關(guān)咱們的事情。但心里倒有意外,孔正勸什么人照片不好放,放一張同學(xué)合照。是他的初戀?章五福好奇地想,孔正勸后來娶的是同為演員的妻子,沒聽說過是同學(xué)呀。但又不好意思開口問。
      黃又晴去上洗手間,章五福笑著問孔正勸:“我能要個蛋糕打包嗎?”
      “當(dāng)然!
      章五福要了一個黑森林蛋糕,一個提拉米蘇。
      “章小姐喜歡吃甜食?”
      章五福點點頭:“小晴也喜歡吃甜食。”
      “我有個同學(xué)說,吃甜食像談場戀愛!
      章五福大吃一驚:“哈,怎么跟小晴的說法一樣!
      孔正勸眼睛一亮:“黃小姐也這樣說過?”
      “是啊,小晴說吃甜食像戀愛,明知有副作用,可還是抵擋不住誘惑!
      黃又晴極愛吃甜食,中式的糖水西式的點心,來者不拒,她的愛好便是在睡覺前吃一塊沉甸甸的奶油制品。有段時間吃的極胖,戒食了一個月,瘦下來又忍不住了。于是乎跟章五福發(fā)感慨,甜食簡直像個不負(fù)責(zé)任的情人。
      章五福小心翼翼地說:“孔先生的同學(xué)就是照片上的女子嗎?”
      孔正勸一驚,心里想,這女孩子怎么反應(yīng)這樣快。他倒忘了是自己原先的態(tài)度不對勁,原來真正是關(guān)心則亂,當(dāng)事者迷。
      也不否認(rèn),只笑著點點頭。
      黃又晴看到打包的甜食歡呼一聲:“知我者章五福是也!
      章五福指指孔正勸:“孔先生付的錢。我是借花獻(xiàn)佛。”
      一頓飯吃的盡興而歸。
      后來黃又晴對章五福說:“人真是不能貌相!
      章五?粗S又晴的笑臉,覺得黃又晴雖然在學(xué)業(yè)上聰明,在平常事上倒真是糊涂極了,孔正勸的復(fù)雜心思怎么就一點看不出來。明明隱瞞著什么,卻硬裝做什么都沒發(fā)生。想到這里對章五福說:“以后孔正勸再邀你出去,一定得叫上我!
      “是是是,章大小姐,有白吃食的好事我自然不會忘了小姐。”
      章五福心想:“我是怕你被人吃了只剩骨頭,還不知道怎么死的。”
      因為頭一晚睡的遲,第二天去研究所的時候,黃又晴遲到了。
      呂學(xué)軍詫異地看看她,也不知說什么,只是把記錄本遞給她。
      黃又晴向來不拘小節(jié),笑嘻嘻地接過來。
      呂學(xué)軍倒忍不住了:“昨天晚上你沒在宿舍?”
      黃又晴點點頭:“你找過我?有什么事?”
      “現(xiàn)在沒事了。”呂學(xué)軍想一想說,“跟五福出去了吧。”
      “嗯,我同五福跟孔正勸先生吃飯去了!
      呂學(xué)軍一下沉了臉:“他來做什么?”
      黃又晴從沒見他有這樣臉色過,嚇了一跳,奇怪地看著他。
      呂學(xué)軍也知道自己過份了,解釋說:“我是說他跟我們又沒多大聯(lián)系。”
      黃又晴笑著說:“我們在校慶酒會上認(rèn)識的,后來他請我們吃飯,孔先生是個有趣的人。”
      呂學(xué)軍說不出的后悔,當(dāng)初怎么就沒想到孔正勸也會去呢,早知道想個法子留黃又晴在實驗室就好了。
      “他沒跟你說什么吧!
      黃又晴奇怪地反問:“他能跟我說什么?”
      她皺皺眉:“你怎么跟五福一樣,緊張兮兮的!
      呂學(xué)軍想到章五福,心里更是一驚,怎么沒想到她也去了。心里波濤起伏,但表面上還是恢復(fù)正常。
      “我爸爸這人,向來懶散慣了,我怕你們會相處不習(xí)慣!
      黃又晴搖搖頭:“孔先生有趣極了,怎么會。知道我吃素食,還特地請我們?nèi)ニ厥仇^!
      呂學(xué)軍一怔:“你吃素?”
      黃又晴心里咯噔一下,這上下左右,章五福于中寶就不用說,連食堂勺菜的小王都知道她吃素食,呂學(xué)軍居然不知道,可見他漠視自己到什么程度。雖然只是導(dǎo)師,黃又晴對呂學(xué)軍還是有一些別樣的感情,像小學(xué)時老師特別寵愛的好學(xué)生,一定會得到特別的關(guān)心與照顧,然而這老師居然對自己基本的狀況都不了解,黃又晴心中的失望之情無可言表。
      不知為什么,呂學(xué)軍愣了一伙兒才回過神來,不再提剛剛的事情。黃又晴也沒什么話說,兩人之間異常地安靜。
      過一會兒,呂學(xué)軍平靜地說:“美國安進(jìn)公司邀請我們?nèi)タ此麄兊囊粋產(chǎn)品開發(fā)會,你有興趣嗎?”
      “治療口腔粘膜炎的生物制品?”
      “是。昨天收到通知的!
      “在哪兒開?”
      “加州。”
      黃又晴點點頭,呂學(xué)軍接著說:“那你把身份證、戶口本交給于中寶,他會幫你辦簽證的。
      章五福近日在圖書館流連,連許朵的邀請函都是黃又晴帶給她的。
      許朵生日,請了黃又晴與章五福。兩人商量著去買什么生日禮物,章五福更是直接打電話問許朵:你還缺什么?
      黃又晴聽得駭笑:“這樣也成?”
      “為什么不成?省得買了她不喜歡的,浪費錢!
      黃又晴疑惑不解:“生日禮物不是應(yīng)該讓人驚喜嗎?這樣明說了,有什么驚喜可言?”
      “不帶來驚奇就謝天謝地了。”章五福咬牙切齒地:“我永遠(yuǎn)忘不了在我青春美好的十八歲時收到的該死的生日禮物。”
      章五福十八歲時,心切切地盼著有什么美好的事情發(fā)生。結(jié)果收到三個洋娃娃與兩只玩具狗。哭笑不得之余,在以后的生日之前便鄭重地打電話告之要送禮物的人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十八歲的時候想要收到什么?”
      “蕾絲性感睡衣,名牌手表,以及一場戀愛。”
      黃又晴笑:“真幼稚。我自打懂事起就叫媽媽折現(xiàn)了給我。有錢便可以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管怎么說,使人驚喜這種艱巨的任務(wù)還是由她男朋友來完成比較好!
      許朵的男朋友亦是她們的同學(xué),留半長的頭發(fā),邋遢的卡其色長褲,像個二流的流行歌手,雖然近年來流浪歌手的行情日益下降,可是會彈吉它,會吹薩克斯的男生還是比較吃香。
      許朵人雖聰明,情懷卻永遠(yuǎn)停留在十六歲。二十出了頭,還總認(rèn)為少女情懷總是詩。章五福尖刻地說:“濕漉漉的那個濕!
      章五福與黃又晴都不太喜歡陳方亮,嫌他過于修飾自己,他的不修邊幅是刻意修理出來的,一個男人倘若太注意外表,倒不如邋遢的好,可是若是刻意地讓人覺得自己不修邊幅,則是罪上加罪,看他還污了眼。反而像孔正勸這樣老爾彌堅,執(zhí)意要抓住青春尾巴的人還令人順眼些,畢竟人家的目的明確,光明磊落,雖然緊身黑T恤實在讓黃又晴有些啼笑皆非。陳方亮屬于那吃了蛋糕又要留下蛋糕的人,一心想著兩全其美。心思全花在那上頭。
      可話說回來,人家也沒怎么在意她倆的意見,喜歡的人還是依舊喜歡他,像許朵這樣一個做事八面玲瓏的女子也不例外。
      許朵說自己想要個Mp3,帶收音功能。許朵雖然在選擇男友上不太中章五福的意,可在別的處世方法,待人接物方面還是讓章五福她們佩服的,章五福與黃又晴都不大善于處理人際關(guān)系,因此對于性格開朗,八面玲瓏的許朵都有贊嘆之意。
      章五福與黃又晴去數(shù)碼城挑東西,章五福問她什么時候去美國?黃又晴搖搖頭:“不知道,下個月吧,簽證下來后就定機票!
      “就你跟呂學(xué)軍兩個人?”
      “不知道,我沒問。”
      章五福指著櫥窗里的一款小巧的可以當(dāng)掛飾的新款機子,問:“這款如何?”
      “我不懂這些!秉S又晴老老實實地說。
      “我也不懂,不過呢,最貴的應(yīng)該就是最好的。即使不好,收禮人也挑不了什么刺。”章五福笑。
      回來的路上,兩人順道去了甜品店,章五福說自己最近上火,便叫了個奇異果椰汁龜苓膏,黃又晴則是永恒的冰淇淋,香草巧克力芒果各一杯,另附每懷加火龍果及木瓜。
      章五福搖搖頭道:“你的胃怎么受得了!
      黃又晴笑咪咪地:“流水的甜品,鐵打的胃。”
      黃又晴曾經(jīng)說她不喝酒不抽煙不賭博不吃葷食,就這點人生樂趣,所以應(yīng)該變本加厲享受。
      兩人邊吃邊尋思著要不要叫王凱出來玩,黃又晴說:“沒事,他那破單位,就一點好處,可以隨時隨地開溜。”
      王凱一推門進(jìn)來,嚷著熱死人,等不及服務(wù)生送飲料來,拿起黃又晴面前的半個冰淇淋球便吞進(jìn)去。咽下去才發(fā)現(xiàn)黃又晴與章五福都瞧著他身后某一處,不禁回頭看了看。
      “怎么了?”
      陳方亮跟一個女子在一塊兒,坐在她們后面的桌子上。
      因是背對著黃又晴他們,陳方亮沒看見這個甜品店還有熟人。陳方亮說的話依稀傳入三人的耳朵。章五福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黃又晴雖然淡定,卻也是直皺眉。王凱不認(rèn)識陳方亮,只笑著輕聲說:“人家說甜蜜情話,你們兩個拉著苦瓜臉干嗎?”
      章五福站起來,大聲說:“這桌子視野不好,老瞧見臟東西。咱們換張桌子!
      黃又晴拉也拉不住,只得說:“咱們也吃好了,王凱結(jié)帳吧!
      陳方亮抬頭看見黃又晴他們,果然是高手,只當(dāng)對方是空氣,裝做看不到。
      三人走出去后,章五福還忿忿不平:“什么東西!
      王凱摸不著頭腦:“怎么了?”
      “五福看見一花花公子!
      “孔正勸在那兒?”王凱轉(zhuǎn)頭回看。自打章五福跟他說了孔正勸的事情以后,王凱便稱其為老花花公子。
      “你看哪兒啊!闭挛甯AR:“叫花花公子還抬高他呢!
      “算了,同這種人生氣。人正牌女友還笑咪咪呢,咱們湊什么熱鬧。”
      “啊,那女子我見過!闭挛甯Uf。
      “小晴,她是一年級的新生。”
      王凱聽了半天,總算聽明白她倆說的是什么。
      他笑著指指章五福:“五福像小狗!
      章五福轉(zhuǎn)念一想,才知道說她狗咬耗子多管閑事:“我要是小狗,陳方亮就是只耗子,還不是咱試驗室養(yǎng)的小白老鼠,是陰溝里的黑鼠!
      兩人只在背后說說,真要告訴許朵,那得需要莫大的勇氣。
      第二天晚上,兩人參加許朵的生日會,許朵打扮得跟朵花兒似的。又銀鈴似的笑個不停。
      黃又晴與章五福坐在沙發(fā)上喝飲料,等著吃蛋糕。
      陳方亮送給許朵一條鏈子,細(xì)的幾乎看不到的白金鏈,配上一顆小拇指蓋大小的鉆,他親手給許朵帶上,許朵微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章五福已然消氣,畢竟不是自己的事情,閑閑地跟黃又晴說:“美則美矣,毫無價值!
      “知道了,以后要送你金塊才成!秉S又晴知道她的意思,那鉆當(dāng)然是假的,又不是伊麗莎白泰勒,誰還真送那么大的鉆石。
      “漂亮就成,誰在乎真假!
      章五福點頭稱是:“那到是,許朵戴著真漂亮!
      蛋糕推了出來,大家四處找打火機,好不容易有一個,居然還打不出火來。
      黃又晴看著許朵說:“昨天下午陳方亮說的那段燙耳的情話足夠點著蠟燭!
      許朵一愣,陳方亮的臉色一沉,章五福則在旁笑咪咪的。
      兩人走了出去,章五福說:“不是說不關(guān)咱們的事情。”
      黃又晴白白眼:“替天行道!
      章五福笑。黃又晴覺得自己自打跟章五福接觸以來,性情變了許多,不再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了。像小龍女見著楊過,玉女心經(jīng)立刻失效。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即使黃又晴沒說那句話,以許朵的聰明,自然也會知道。許朵后來利用自己學(xué)生會主席的能力,使陳方亮跌了個大跟頭,那是后話。可倒也證明了女人不好惹的俗語。
      章五福最近早出晚歸,于中寶戲稱實驗室有只大老虎,追著章五福跑。
      黃又晴笑:“你們實驗室就兩人,誰是大老虎?”
      于中寶搖頭:“真是說不過你們。哪,機票給你!
      “下周一啊,于老師,你也去的,是吧?”
      “你跟呂學(xué)軍還有校長一塊兒去!庇谥袑殰愡M(jìn)她耳邊,“校長死活不肯,一定要去,說是自己兒子在美國,順道也去看看!
      “他不是剛剛歐洲幾國考查回來嗎?”
      “可這次是美國,風(fēng)俗人情不一樣!庇谥袑毿Γ八懔,他是校長,胳膊擰不過大腿!
      黃又晴收拾衣物,見章五福從外頭回來,便叫住她。
      “最近你干嗎,老不見你!
      章五福懶洋洋地往床上一靠:“我突然對歷史感興趣,正在研究呢。不不不,我在當(dāng)偵探!
      章五福待在校史館已經(jīng)有一兩星期了。
      學(xué)校不過成立幾十年,就那么些人,可記下的事情太少,為著一個可以眩耀的校史館,芝麻大的事件都被發(fā)展成碧綠個大的紅瓢西瓜,要真取得些成就,就便是老拍商業(yè)片的演員突然得了個藝術(shù)獎,嘴里談著不屑,卻將獎杯放至在進(jìn)門的玄關(guān)處,人客一進(jìn)門,頓時要被獎杯的光芒照的睜不開眼。
      盡管蘇紋為人低調(diào),可在那一個高調(diào)的校園,便如同蜘蛛在一個熱愛打掃的女主人的房間里織網(wǎng),永不能達(dá)成它只想待在角落的決心。
      章五福從歷屆學(xué)生畢業(yè)清冊開始找,首先,自然是孔正勸的那一屆。當(dāng)時學(xué)校人很少,她一眼就看到蘇紋站在左下角,穿著章五福曾經(jīng)在照片里看到過的那件衣服。
      他們那一屆,出了三個有名的人,孔正勸,曾華明,以及蘇紋。
      孔正勸笑嘻嘻的模樣跟現(xiàn)在并沒有多少變化,曾華明卻讓章五?煺J(rèn)不出來。上一次的校慶會上,政協(xié)委員曾華明也露了一下臉,照片里黑瘦的青年早已變的白胖慈祥。
      蘇紋則是靠本專業(yè)成功的唯一一人。
      她畢業(yè)后先去美國加州伯克利大學(xué)進(jìn)修,回來后在學(xué)校擔(dān)任教職,從事生物科學(xué)研究。她所研究的課題獲得當(dāng)年的“星火獎”。
      章五福翻來覆去地看這些介紹,百思不得其解,孔正勸到底與蘇紋是何種關(guān)系,他為何對黃又晴備加關(guān)注,呂學(xué)軍呢,他又擔(dān)綱何種角色?章五福像沒復(fù)習(xí)好就上考場的學(xué)生,面對試卷,一字一詞都認(rèn)得,可就是不知道它們是何意思。
      待了兩周后,章五福自認(rèn)對學(xué)校的認(rèn)識勝過教導(dǎo)主任,才離開。
      黃又晴笑:“親愛的華生,找著什么了嗎?”
      章五福嚴(yán)肅地說:“你認(rèn)錯人了,我是福爾摩斯。呀,收拾東西了,幾時走?”
      “下周一!秉S又晴說,“要帶點什么嗎?”
      “一個金發(fā)碧眼,身型健美如畢彼得的男子。”
      “沒問題!秉S又晴吹噓,“實在找不著,我在實驗室給你現(xiàn)造一個!
      “即然人造,我可否提要求定制?”章五福興致勃勃。
      “當(dāng)然,想要怎么樣就能怎么樣!秉S又晴笑,“只是你得等十八年,胚胎可無法一夜間長成壯男!
      “你不是說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嗎,那我要求,即使我至八十高齡,他仍愛我如十八歲初相識?”
      “放心,我會讓他愛你如珍寶。”黃又晴捏她的臉。
      “一生一世不變心?”章五福反問。
      “是是是,一生一世只愛你一人。”黃又晴哆嗦了下:“真的要這樣的人么,我怎么覺得毛骨聳然!
      章五福想想也覺得恐怖,笑道:“得,你還是給我造個適合一夜激情的男人吧!
      心里卻在想,或者王凱那樣糊涂的人也是不錯的。
      章五福去食堂打飯,見著許朵,鬼叫著快步走開。
      許朵拿著飯盒,眼睜睜地看著那人發(fā)出怪叫,旁邊是看熱鬧的同學(xué)。她氣不打一處來,這到底是誰的錯,章五福見著她,像見著鬼一樣。
      她一屁股在章五福旁邊坐下。
      章五福一口飯哽在喉口,使勁喝了幾口湯才緩過氣來?粗S朵沉沉的臉,陪著笑說:“啊,您也來吃飯啊。您坐您坐,要不要來點湯?”
      許朵狠狠地說:“您要再來個‘您’,我就拿個飯盒子扣在你的腦袋上。”
      章五福閉上嘴,低頭吃飯。
      許朵嘆口氣:“你們兩個人簡單讓人莫名其妙,仿佛做錯事說錯話的人是我。”
      章五福與黃又晴自打在許朵的生日宴會上闖禍以后,兩人見著許朵就躲。
      許朵看看四周:“咦,你那雙生兒姊妹呢?”
      “又晴出去了,跟呂導(dǎo)師校長他們一塊兒!
      “真是好本事,全校大約就她一個研究生有這樣的出門機會吧!
      章五福笑:“她那人,講話直,許朵,你可別放在心上!
      許朵哼了一口氣:“哪有在人生日宴會上說這些話的,也得挑個沒人的地方才告訴啊,當(dāng)著那么多人,我臉往哪里擱!
      章五福誠懇地說:“這倒真不是她要說的,是我,我看不過去,在一旁教唆的。我見著那樣的人,心里就有火,擺著你這樣一個妙人兒,居然還跑出去跟小姑娘勾三搭四,他就是欠揍。”
      章五福這番話即替黃又晴說了對不起,也捧了許朵一下,許朵就是再不舒服,也不好再對著章五福發(fā)火。
      “黃又晴這人聰明能干,什么都好,除了長的不漂亮!痹S朵還是不甘心。
      章五?嘈,這叫夸人嗎?
      “看什么呢?”
      “一些以前的校友。”章五福說。
      “這不是蘇紋嗎?”許朵指著照片里的那人。
      章五福大吃一驚,鎮(zhèn)定地說:“你認(rèn)識?”
      “這人是我的一遠(yuǎn)房親戚。以前看過她的照片!痹S朵說,“我聽媽媽說,孔正勸當(dāng)時追蘇紋追的厲害,老在她門前等!
      “為什么沒成功?”章五福問。
      “孔正勸當(dāng)時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媽媽說姑婆不同意,嫌他家世不清白!
      章五福自打翻過往的資料后,對這個蘇紋有說不出的好感,于是說:“他結(jié)婚了還追蘇紋干嗎,不好好讀書,盡做些不上道的事兒。”
      “那也不能這樣說,孔正勸當(dāng)時是從一鄉(xiāng)鎮(zhèn)地方出來的,他父母不放心,硬給他娶了房媳婦。像不像五四前后的文人故事?”
      章五福厭惡地說:“我最討厭徐志摩那樣的文人,粘答答的,感情泛濫,見一個追一個,還自標(biāo)為情圣!
      許朵笑:“知道知道,你就看不慣追女成性的男人!
      “啊,不對啊,孔正勸的老婆不是位演員嗎?”章五福反問。
      “后來他做演員后才娶的。家鄉(xiāng)那位,說是離婚不離家,一直照顧他父母!
      “呂學(xué)軍是那位演員生的嗎?”
      “不是,是家鄉(xiāng)那位。孔正勸上學(xué)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個兒子了!
      章五福目瞪口呆:“那時他才多大啊,怪不得呂教授看上去這樣年輕。”
      “年輕才會一發(fā)就中啊!痹S朵低聲訕笑,“呂教授才四十來歲,自然年輕。男人三十以前,總像沒發(fā)育完,四十年正當(dāng)年呢。”
      “呂學(xué)軍后來也進(jìn)這學(xué)校,跟蘇紋是同事,對了,蘇紋也是從事基因研究的!
      “這學(xué)校怎么像親屬聚集地啊,什么人都往這兒擠!闭挛甯:闷娴卣f:“蘇紋后來結(jié)婚了嗎?”
      “一直沒有。媽媽說她是個怪人,不太好相處。你也知道科學(xué)家總是有異于常人。像黃又晴不就是嗎?”
      章五福笑:“你這是夸她哪?!”
      許朵也笑:“說錯了,黃又晴還不是個科學(xué)家,可將科學(xué)家的脾氣全學(xué)會了!
      章五福心想,得,這梁子算結(jié)下了。
      真是不能在一個女人面前說她的男朋友不好,這等于在抽她的嘴巴,你在質(zhì)責(zé)她的選擇能力,罵她沒眼光。
      章五福岔開話:“對了,孔正勸與蘇紋后來還有聯(lián)系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媽媽也沒有說。”許朵耐悶地問:“你問這些干嗎?”
      “嗯,我打算寫一個學(xué)校名人錄!
      “你就胡說八道吧!痹S朵罵。
      章五福一本正經(jīng):“真的,我發(fā)覺我們學(xué)校簡直是個探索樂園,適合用來拍偵探片!
      許朵湊到章五福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章五福睜大眼:“你說真的?!”
      “有人這樣傳!
      “真夠八卦的。兩人差多少歲啊!
      “又不是差得特別多,十幾歲而已。蘇紋上學(xué)早!
      章五福皺眉:“怎么就非跟這兩父子糾纏不清!
      許朵正色說:“這個你說錯了,是這兩父子糾纏蘇紋?恐K紋,不知多好,人家好好的研究項目,八九不離十了,有人就插手,功勞全是他的!
      “蘇紋現(xiàn)在呢?同他鬧翻了嗎?”
      “蘇紋死了,四十歲都不到吧。病死的!
      章五福一愣:“死了?校刊上沒有說啊!
      “一個教授,平常不聲不響的,死了哪里還有什么人記得。你要不提起,我倒忘了,黃又晴還長的挺像蘇紋的。”
      章五福心里說,不是的,有人記得?渍齽竦钠A,呂學(xué)軍看酷似蘇紋的黃又晴時的復(fù)雜眼神,自然還有她章五福硬要挖歷史來找她這個人。
      在開完會后,呂學(xué)軍問黃又晴要不要去伯克利大學(xué)參觀,黃又晴心里暗暗叫苦,好不容易來一次美國,花時間去個公立大學(xué)參觀?又不是劍橋哈佛,她倒寧愿逛街購物。
      兩人從舊金山坐地鐵至伯克利市,呂學(xué)軍一路上表情復(fù)雜,黃又晴暗自奇怪。
      過了一會兒問:“呂教授,你以前在伯克利大學(xué)就讀嗎?母校?”
      “不,不是,以前一位同事帶我去過一次,我覺得很好,所以這次有機會想再去一次!
      出了地鐵站,來到行政大樓的廣場,呂學(xué)軍說:“這兒過去就五分鐘的路程!
      黃又晴不答,看著南邊那條街,回過頭說:“呂教授,我就不陪您去學(xué)校了,我逛街去,這樣吧,一個鐘頭以后,咱們還在這里會合,成嗎?”
      呂學(xué)軍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不禁愣住了。
      原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延續(xù)。
      呂學(xué)軍想起當(dāng)年蘇紋帶他來這里的時候,也是這個季節(jié),她溫柔地笑著跟他說以前在學(xué)校的趣事。他看著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鑲上一條金邊。
      他在鄉(xiāng)下聽母親說出蘇紋這個名字時,滿懷怨恨,母親一直認(rèn)為是蘇紋搶走了父親,要不是她,他不會再不返家來,留下她一個人。奇怪的是,母親并不恨孔正勸后來娶的妻子,她說是蘇紋讓一個男人變了心,倘若他的心變了,即使他不娶現(xiàn)在的妻子,也會娶別的人,是她讓他先起了離心,她是一切恨意的來源。
      他好奇究意是什么樣的一個人,有怎么樣的吸引力,使得溫柔美貌的母親抓不住男人的心。
      他沒有想到,他竟然也一個筋斗跌下了去。
      呂學(xué)軍上大學(xué)時才真正與父親接觸了一段時間。他不喜歡他,因為他沒擔(dān)當(dāng),除了每月寄錢到鄉(xiāng)下,他不曾給他一絲父親的關(guān)懷,他想,如果可以選擇,孔正勸一定想把她們母子用橡皮擦擦去。他一直不改姓回來,就是個事實。
      見到蘇紋的第一眼,呂學(xué)軍覺得失望的不行。蘇紋穿著改良的中山裝,齊耳短發(fā),還戴著黑框眼鏡,呂學(xué)軍差點說出,你怎么可以長成這樣。可是當(dāng)她摘下眼鏡,溫和地笑著問他好的時候,那樣地給人以安慰。她與他在實驗室,他看著她胸有成竹,她不停地做實驗,成功了便像個小孩子似的笑,流光在她身邊舞動,他在一霎間原諒了孔正勸,是的,任是誰都會愛上她的好。
      當(dāng)他得知她患了絕癥時,感同身受,他真的寧愿那是自己。蘇紋不介意,還笑著說,天才都不太長命,她朝他眨眨眼,我是天才,你常說的,不是嗎。
      他抱著她哭,他企求她能陪伴她至永遠(yuǎn),她笑笑說,不過幾十年,再遠(yuǎn)也不過幾十年,同十來年有什么分別,在時間的荒漠里。
      他執(zhí)著地不肯,假如幾十年跟十幾年沒有差別,那么,他要前者。
      他瞞著她進(jìn)行實驗,然而不成功。她拖著病體望著他問:你真有決心讓我永恒地陪在你身邊?
      他知道自己自私,他點頭,真的不甘心。
      她提供資料,甚至后期的實驗,完全是她的心血,他說的對,她是天才。
      黃又晴的基因是他們動了手腳,他密切注視她的成長,他看著她一點點地成長,仿佛看著蘇紋重新成長了一遍。
      終于能夠在一起,像當(dāng)初一樣,他以為,他們可以像當(dāng)初一樣。
      除了孔正勸來找她,他稍稍擔(dān)了點心,他的父親并不知道所有真相,只是猜測,假如他不承認(rèn),孔正勸對他夠不成威脅。
      沒想到,成長的軌道出了岔子,他沒料到她拒絕他。
      呂學(xué)軍看著黃又晴向南走的背影,或者,當(dāng)她知道真相以后,是否不再抗拒他?
      黃又晴并不知道身后的導(dǎo)師心里波濤洶涌,她剛剛看到廣場往南走幾步,有一條街,她心念念給章五福帶些好玩的東西回去,假使不能讓她驚喜地叫出聲,也得讓她嚇一大跳的東西。
      她大約不知道,章五福早被自己的發(fā)現(xiàn)嚇了很多跳。
      為求證許朵說的歷史是否屬實,章五福約孔正勸出來吃飯。
      孔正勸接到電話時微有驚訝,當(dāng)章五福提到蘇紋的時候,他沉默了一會兒,答應(yīng)出來。
      章五福請王凱隔兩張桌子坐著,假如有什么事,她做手勢讓他過來。王凱笑,怎么搞的像特務(wù)工作似的。
      章五福不禁罵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大約被人買了還會幫人數(shù)錢!
      王凱大惑不解:“又關(guān)我什么事?不過,你跟這個老花花公子出去吃什么飯啊!
      章五福知道自己太心急,埋怨王凱有什么用,于是悶聲說:“我有些事情不知道,所以必須找個知情人問清楚。很遺憾的是,目前看來,知道這事的大約只有這個花花公子,但愿他是個坦率的花花公子。”
      章五福提早十分鐘來到餐廳的時候,孔正勸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
      她好奇地說:“你怎么老是比別人要早一點呢!
      孔正勸笑:“你不是別人,你是章小姐!
      章五福決定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問:“孔先生,我想知道蘇紋的事情!
      孔正勸反問她:“你現(xiàn)在到底知道了多少?”
      章五福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笑:“該知道的大約都知道一些,可到底是當(dāng)事人有發(fā)言權(quán),所以想跟孔先生求證一下。”
      “孔先生,為什么你當(dāng)初離了婚,還是沒有跟蘇紋結(jié)婚?”
      孔正勸拿出煙問她:“我可以抽煙么?”
      章五福點點頭。
      孔正勸燃起煙,煙霧繚繞里,仿佛又回到過去。
      當(dāng)時,是他第一次見到蘇紋的時候。蘇紋在他們班里年紀(jì)最小,當(dāng)初才興起男女混校,讀大學(xué)的女生本來就少,分到他們班里,就四五個,有兩個還是訂過婚的。
      最早,他并沒有注意到她,她太小,即使對她有好感,也止于小妹妹的感情。他好容易離了家來上學(xué),讀書本來就是個借口,離了家里那堆嘮叨與糾纏才是最主要的。
      過了兩年,蘇紋才在他眼里變的清晰起來。她安靜但有主見,聰明的厲害,仿佛沒有她不會的功課。上課時,難題解答最終得主是她。永恒的藏青色旗袍,微笑的臉,她不漂亮,可是卻讓人如沐春風(fēng)。
      他們戀愛過,孔正勸認(rèn)為。
      在長長的種滿梧桐的道路上,蘇紋聽著孔正勸說外頭的新鮮事,微微詫異的表情,仿佛在說,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
      他送她返家,在她樓下癡站了許久,連細(xì)雨落下也沒察覺,空氣里都是蜜糖的味道。這一生中,他再沒有談過這樣美好的戀愛。或者說,他只談過這一次的戀愛,那樣子的愛戀才是愛。
      章五?粗磷碓诨貞浝锏目渍齽,他嘴角掛著一絲笑,即使隔著幾十年的無情歲月,想起蘇紋,就像是冬日照在棉衣外的陽光,從心里到指尖,都是暖意。
      “你倆相愛?為什么她不等你?”
      孔正勸搖頭:“她那么好,我怎么可以叫她等?”
      令孔正勸難堪的是,家鄉(xiāng)的妻來信,告知他她已懷孕?渍齽窈喼辈恢肋@小孩子是怎么來的,要不是太知道碧玉的為人,他會懷疑她在家鄉(xiāng)是否有別的男人。怎么會一次就中,他怎么告訴蘇紋,他已有個妻子,在可見的將來,他還將會有個兒子或女兒。
      他硬著頭皮回家鄉(xiāng),勸說碧玉離他而去,蔣碧玉坐在太師椅上,肚子已突起,可她還是端正地坐著,面無表情地聽他吃吃艾艾的自由演講。
      她沉默著,孔正勸甚至可以聽到廳堂里自己講話的回音。
      蔣碧玉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男人擦的嶄亮的皮鞋,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拜堂的時候,從蓋頭下,她看到的也是雙皮鞋,黑色的干凈地可以照出紅燭。她在家里也聽過呂家大少爺?shù)氖论E,有文化,人長的俊俏,奶媽偷偷跑去看了回來跟她說,是真的,傳聞都是真的,呂家少爺不僅長的好看,也有禮貌,她乘船的時候故意裝做船擺動的厲害,往他那邊靠,弄臟了他的鞋子,他沒生氣,見她年紀(jì)大,還扶她到船倉里坐下。
      奶媽比劃著,他有這樣高。
      她坐著繡鴛鴦被面,嗔怪地說:“您真是多事!
      奶媽笑:“姑爺這樣好,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吃虧!
      “我有什么虧可吃的?”
      “太太死的早,我怕老爺找的人不合你意,你又是大小姐脾氣,抹不開臉說。”
      孔正勸的婚后的第二周離開,他待她客客氣氣,喚她碧玉小姐。她心里雖然不舍,但卻也知道男人的理想便是要出去闖闖,她心想,寫男子闖蕩累了便會回來,他總會回來,他的父母這里。
      孔正勸大約每年回來一兩次,見面還是喚她碧玉小姐,客客氣氣。她卻見他日益英挺起來,去外頭見過世面的到底不一樣。有一次,他有事出去,落了東西在家,她親自送過去。半路上追上他,她分明見著路上的人羨慕的眼光,她自豪起來,這是她的男人。是她蔣碧玉嫁的好男人。
      她在知道自己懷孕以后,高興極了。她托人寫信給孔正勸,他果真回來了。然而沒想到,他竟然認(rèn)為她是他的累贅,他居然請她放過他。
      蔣碧玉聽完站起來:“媽媽近日身體不適,大夫有開些藥來,我去廚房瞧瞧他們有沒有煎好!
      孔正勸一急,站起來拉住她的手:“碧玉,你聽我說,你我年青,你離了我,還有大把的時間,我們在一起是因為父母之命,你難道不想追求自己的理想?”
      蔣碧玉抬起雙眼望著他,孔正勸心頭一凜,不由自主地放開手。
      蔣碧玉一直堅持到把熬好的藥端給婆婆喝完,回到自己房里,關(guān)上門,人才軟了下來。
      第二天,蔣碧玉起了個大早,自己拿了個小包裹,同婆婆說,自己要進(jìn)城買點東西,晚一些回來。
      她拿著孔正勸給她的信,上面有學(xué)校的地址。
      她坐在傳達(dá)室等,請門房叫蘇紋出來。
      蘇紋跑出來的時候,蔣碧玉突然有些膽怯,望望自己隆起的肚子,她深深吸口氣。然后對蘇紋有禮貌地介紹自己。
      蘇紋由剛開始的不解漸漸睜大眼。
      面前站著的這位年青的婦人,居然是,孔正勸的妻,他居然有妻子了。
      兩人在會客的小房間坐著,蘇紋聽她訴說自己的丈夫。
      蔣碧玉臉上有一股決絕的表情,聲音輕輕,可是十分堅毅。
      蘇紋到底還年青,手足無措。
      蔣碧玉心一橫,朝蘇紋跪了下來。
      蘇紋慌了手腳,脹紅了臉,急忙地要扶她起來。
      “您這是……,請快起來。”
      蔣碧玉說:“您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
      蘇紋覺得委屈,這算怎么一回事,自己好端端的談個戀愛,怎么知道戀人竟然有這樣復(fù)雜的背景,居然還有懷孕的婦人找上門來。
      “正勸說,請我給他自由,他說,這是換回我們兩個人的自由。”蔣碧玉凄厲地笑,“蘇小姐,您是讀過書的人,您看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有什么自由!
      蘇紋扶著她起來坐下:“我真不知道,唉,這真是!
      “正勸要是離了我,我沒地方可去,能去哪兒?我父親一年前死了,家是哥哥嫂嫂的,我能去哪里?”
      蘇紋打水給她洗臉,又拿了梳子讓她整理頭發(fā)。
      “我當(dāng)初,唉,真的不知道。您聽我說,我真不會再同正勸來往。您別再哭了!
      蔣碧玉臉長得豐盈,大眼睛,哭起來像被人打了個巴掌,臉上一條一條紅。蘇紋覺得她是她看過最美的女人。
      晚上蔣碧玉到家的時候,孔正勸還不知道自己在蘇紋心里已經(jīng)被振出局。
      然而蘇紋不知道的是,蔣碧玉并沒有感激她,她靠出賣她最狼狽的模樣才換得她的退出,她怎么會感激一個使得孔正勸要離開自己的女人。
      孔正勸回校以后,蘇紋主動邀他走一走。
      孔正勸喝了口水,苦笑著對章五福說:“她說,我有一個那么好那么美的妻子,應(yīng)當(dāng)好好珍惜。”
      蘇紋的臉隱在黑暗里,孔正勸看不清楚,但可以感到她的悲傷與無奈。他是她第一次愛上的人。從沒有一個人可以使她這樣快樂?墒翘热暨@快樂令的另一個女人走投無路,那么她寧可不要。
      “然后呢?”章五福問:“你們再也沒相見?”
      孔正勸苦笑:“要真是不相見,倒好了。日日見面,卻視同陌路。蘇紋視我如無物!
      “你那樣愛她,可到底還是娶了別的人。你后來不是又結(jié)婚了?”章五福質(zhì)問。
      孔正勸笑:“啊,到底我是個男人,我需要愛。”
      章五福望著理直氣壯的他,倒也無話可說。
      孔正勸降低了聲音:“可是,在我心中,她永遠(yuǎn)是最好的。只要她一個眼神或手勢,我便會隨她而去!
      章五福問到重點:“但你為何對小晴備加關(guān)注?是何原因?”
      孔正勸老實地說:“不知道。我對她特別有好感。再說,呂學(xué)軍為何對她格外關(guān)注,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呂學(xué)軍上大學(xué),我找了個借口去見蘇紋!笨渍齽裾f,“沒想到,蘇紋對呂學(xué)軍一見如故,竟答應(yīng)幫忙照顧他。”
      他父子兩人來找蘇紋的時候,她正在實驗室,見著他們,愣了好一會兒,孔正勸說蔣碧玉去世了,呂學(xué)軍上大學(xué),想托她照顧。
      蘇紋望了呂學(xué)軍很久,才對孔正勸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夫人去世了,請節(jié)哀順便。呂學(xué)軍?是叫這名是嗎?你同你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呂學(xué)軍在旁并不笑,眼神戒備地望著蘇紋。
      蘇紋想起很久以前,某一天,蔣碧玉也是這樣望著她。委屈而堅毅的目光。
      她轉(zhuǎn)頭對孔正勸說:“我會照顧他的,你放心!
      孔正勸要是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他寧愿那天他沒動那個心去找過蘇紋。
      外頭傳的愈演愈烈,甚至校長見到他也一副曖昧的神情,孔正勸聽到風(fēng)聲,吃驚之余,叫了呂學(xué)軍出來,他問呂學(xué)軍外頭傳言是否真的,呂學(xué)軍冷冷地望他一眼:“當(dāng)初你沒有資格,現(xiàn)在也沒有。那你問來何用,同你有什么相干!
      孔正勸暗罵,同他的母親一個樣,說話不留情,表情冷漠,在這種人身邊待久了,會得關(guān)節(jié)炎。
      “我是你爸爸,怎么沒資格?”
      呂學(xué)軍笑了:“是嗎,這會兒倒承認(rèn)你是我爹了?還有,我說的資格,不是指這個。”
      他指指樓上:“孔夫人在樓上吧。當(dāng)初你有母親,現(xiàn)在你有孔夫人。你所謂的愛情,卻像你婚姻的中場休息插播的廣告,你沒有資格,從來也沒有過。你沒有必要問。”
      孔正勸想起當(dāng)初的情景,啞口無言。他在一心愛著蘇紋的同時,確實倒沒擱耽他的一次又一次的婚姻。
      章五福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問:“那呂教授同蘇紋……”
      孔正勸打斷她:“沒有的事,他們瞎傳!
      他竭力的否認(rèn),倒讓章五福確定了這事的真實性。
      她同王凱回去,心里千頭萬緒,連他叫她看路中央剛發(fā)生的車禍都沒聽到。
      “想什么呢?”王凱推推她。
      “沒,沒有。”章五福說,“有點想又晴了,她去了多久啊。”
      王凱看看手表:“四天又十小時八分三十五秒!
      “才四天?我怎么覺得很久了!
      王凱笑:“你意識出問題了唄,小晴后天就回來了。剛剛打電話過來說的!
      章五福一愣:“什么時候,怎么沒打我電話?”
      “就你跟老花花公子聊的時候,你瞧你那手機,沒電了吧。小晴說打了,沒通。”
      章五福才想起她剛剛聽故事的時候,把手機給關(guān)掉了。
      “說什么了?”她急著追問。
      “就那個什么時候的飛機,什么時候回來唄,才打了沒一分鐘呢,就嚷電話費貴,給掛了!蓖鮿P撓撓頭。
      章五福噢了一聲便不講話了,她尋思著,要不要告訴黃又晴有關(guān)蘇紋的事情?
      “還有,又晴問了你在干嗎?”王凱說。
      章五福緊張地問:“你怎么說的?”
      “我說你深入虎穴,同花花公子談心呢!蓖鮿P扮個鬼臉。
      章五福罵:“不是說只一分鐘嗎?你怎么還可以說這么多話,噢,不講話你難受是吧!
      王凱莫名其妙:“你們兩人不是好的如同一體么?你做什么事沒有與又晴商量過?發(fā)什么火啊!
      章五福說不得,郁悶的要死:“小晴怎么說?”
      “沒說什么啊,就說知道了,說回去再聊啊!蓖鮿P搖頭,“真是搞不懂你們,怎么一回事!
      章五福突然笑了,就王凱那一根筋的腦子,大約對孔正勸呂學(xué)軍之事很難理解。王凱做人如同行直線,一是一二是二,拐一個彎他就認(rèn)不得路了。神經(jīng)粗得看不到除黃又晴以外的人對他的感情?商热羲皇沁@個脾氣,章五福自問沒有勇氣跟他接觸。
      呂學(xué)軍猶豫半天,還是選不定什么時候跟黃又晴說。呂學(xué)軍對年輕他許多的黃又晴有一種從蘇紋那里繼續(xù)下來的敬畏,她首先是他的導(dǎo)師,然后再是他的情人。雖然隔了幾十年,換了一個人,可那感覺在呂學(xué)軍心里根深地固,像從幼小時受過教育,他雖不自覺,可是無意中還是流露了出來。
      而且更令他沒有把握的是,黃又晴是否還能像當(dāng)初蘇紋那樣愛上他,基因的遺傳性雖令他深信不疑,可是多變的環(huán)境更令他心驚膽戰(zhàn),黃又晴的男友王凱他亦見過,笑起來沒有心機的一個大男孩。呂學(xué)軍從沒這樣介意過自己的年紀(jì),他不再年輕,不再有當(dāng)初的勇氣,但或者他又想,年紀(jì)大了才令人有安全感不是么?
      他本想借由此次的機會,好好培養(yǎng)兩人的感情,豈料黃又晴居然都不配合,這讓他心生難堪。感情的進(jìn)展果然不是實驗室里可以控制的。
      呂學(xué)軍約了黃又晴在中國城的餐館里吃飯,他笑著說:“吃了幾天的西餐胃里還真是不舒服,水土這回事是最難解決的!
      黃又晴好奇地問:“這兒也有素食餐廳?”
      “據(jù)說最出名。咱們?nèi)ピ囋嚳窗伞!?br>  黃又晴點點頭:“要不要叫校長去?”
      呂學(xué)軍皺皺眉:“校長大約不是食草性動物!
      黃又晴想起這幾天吃飯時,校長指著西餐說他的胃還是適合這些東西的時候,笑了。
      呂學(xué)軍憑記憶在找當(dāng)初蘇紋帶他去過的餐廳,但時間太久了,一時半伙竟然找不著,呂學(xué)軍問路人可否知道這餐廳,黃又晴則百無聊賴地看霓虹燈。心想,反正就要回去了,怎么還巴巴地趕到這兒吃素食?中年人的心思很令人費猜疑。
      最終還是找到了,兩人坐下來的時候,黃又晴早已饑腸轆轆,好不客氣地拿起菜單先叫個主食填肚子再說。
      呂學(xué)軍雖然艱難,可還是把事情的始未告訴了黃又晴。
      黃又晴心里暗自慶幸呂學(xué)軍是在炸醬面吃完了以后才說這番話的。否則她總不能邊吃嚼東西邊聽吧。這對消化系統(tǒng)可不是一件好事。
      呂字軍萬萬沒想到的是,黃又晴居然會這樣鎮(zhèn)定。她在默默聽完以后,居然還笑了一下。
      “你不生氣?”呂學(xué)軍問。
      黃又晴搖搖頭:“你剛剛說的其中一部分,我其實已經(jīng)知道了。”
      呂學(xué)軍大吃一驚,此事是他心底的最深秘密,除了死去的蘇紋以外,并沒有人知道有黃又晴這樣一個實驗物存在。
      黃又晴停一停:“我在實驗室里,見過蘇紋的實驗手記!
      呂學(xué)軍面色蒼白,蘇紋幾時有一本實驗手記放在實驗室?她放在哪里?他居然一直不知道?
      “在實驗室的資料庫里面,”黃又晴解釋,“我有一次找資料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好奇便看了。”
      “蘇教授只是記錄了實驗過程,至于你說的細(xì)節(jié),她并沒有說!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怎么都不跟我說?”
      “就剛剛要啟程來美國的時候,我還來不及同你說呢。”
      呂學(xué)軍心里浮起一絲不安的感覺,她竟然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以后還拒絕同他一起去伯克利大學(xué)參觀,呂學(xué)軍望著眼前他一手炮制出來的實驗品,心里有莫名的悲憤。他竟然控制不了她了。
      黃又晴自顧地吃著素?zé)Z,表情自然。
      “你知道你是照蘇紋的基因改造過的?”呂學(xué)軍吃吃艾艾的簡直不知道怎么說好,“那你可知道,基因是會決定一個人走過怎么樣的軌跡!
      黃又晴點點頭。她輕聲地說:“是的,我知道,我的生命將如同蘇紋再生,她即是我!彼ь^望著呂學(xué)軍,“我只是好奇,你們?nèi)绾芜x中我?”
      “找個最接近的基因,成功率則大些。你父親是蘇紋的遠(yuǎn)房親戚!
      呂學(xué)軍望著黃又晴自嘲道:“不,我不能跟你說是我成功地創(chuàng)造你,是蘇紋自己。我至今未能獨自成功一例實驗。蘇紋用來游戲的小技倆便可以讓我高居神秘教授一職!
      “她真是一個天才,是吧!
      呂學(xué)軍點頭:“她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有最美麗的笑容。”
      黃又晴吐舌頭:“這點可不像我。”
      “不,像極了!眳螌W(xué)軍忍不住道,“照片里一模一樣!
      黃又晴笑:“不是一模一樣,差多了。她美的多!
      “前幾天我邀你去的伯克萊大學(xué)是蘇紋的母校,她當(dāng)初在那里留學(xué)。我們曾經(jīng)一起去過一次!
      黃又晴恍然大悟,不由得賠笑說:“我真不知道,要不然,我就陪你去看看了。”
      呂學(xué)軍搖頭:“沒事兒,你又不知道這原因,是我自己私心重。認(rèn)為你都記得!
      這是當(dāng)初蘇紋警告過他的,實驗并不能保證發(fā)生過的事情會重來一遍,他當(dāng)初年輕氣盛,哪里聽得進(jìn)去。
      黃又晴微笑:“呂教授,我雖不太介意自己的生命軌跡發(fā)生變化,如果你同蘇紋沒做那個實驗,我也就不會是現(xiàn)在的我。你不用介意!
      呂學(xué)軍向她示好,黃又晴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向來視他為前輩,她將他放在一個高度上擺著,只做擺飾參觀之用,將一個偶像從神壇里請下來,并帶進(jìn)自己的生活,這種事情黃又晴就是腦袋發(fā)了昏也得掂量掂量。
      兩人沿著原路返回去,路燈照著柏油路,燈影拉的很長。兩旁的建筑物似墻般地逼近他們,呂學(xué)軍覺得透不過氣來。
      他今天晚上,竟是白白說了這番話,黃又晴根本沒機會讓他說出他的想法。他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而她,雖然聽過一遍,也只是好像出于禮貌,坐著再聽了一遍。這種情景同他想了十來年,兩人真相大白時的情景相差太大。他以為她會哭,眼淚會從眼眶里滑下去,一滴一滴地落在他或她自己的手上。他以為他可以傾訴他在等她的日子里的寂寞與孤獨,他以為如同蘇紋一樣溫暖的笑容會再次燙慰他的心,沒想到不是。
      黃又晴甚至有心情與胃口將素?zé)Z同西湖莼菜羹吃了個底朝天。
      呂學(xué)軍終于承認(rèn)他的實驗失敗了,他想復(fù)制一個蘇紋,沒想到情感部分出了岔子,這個不是蘇紋,雖然她的眼睛同她一模一樣,她還不是她。她不是他的蘇紋,她不是為他而生的,而原先,他就是這樣想的。他沒告訴蘇紋他的私心是想從頭參與她的生活,他由于時間沒來及參與的她的年輕時候的生活。
      呂學(xué)軍的心情如同他腳下的這條路一樣,步入黑暗里。
      章五福出了實驗室回到寢室,看見一床一地的衣物,浮上心頭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世道可真是亂了,連在學(xué)校里都會遭劫,才尖叫了一聲,就看到黃又晴從盥洗室沖了出來。
      兩個愣愣地對望了一下,黃又晴嚇的問:“怎么了?”
      章五福又尖叫了一聲,然后撲過去抱住黃又晴。
      黃又晴享受美人抱滿懷的感覺,一邊笑一邊說:“咦,熱情可以融化糖。我衣服才洗了一半呢,手上都是肥皂泡。人說小別勝新婚可真有點道理。”
      章五福白她一眼:“待會兒同你男友見面時看你的動作是什么。”
      黃又晴嘻嘻笑:“將手上的肥皂泡抹到他臉上!
      章五福嚼著黃又晴帶來的零食,斜倚在盥洗室的墻上看著黃又晴將洗完的衣服晾出去。
      “打電話給王凱么?晚上去吃什么東西?”
      黃又晴說:“你打給她吧,順便吃什么,我現(xiàn)在來者不拒,我吃西餐吃的頭發(fā)麻,做中華子孫真是美好!
      “沒吃過中餐么?”
      黃又晴想一想,同呂學(xué)軍吃的那頓應(yīng)該不算,她礙于導(dǎo)師的心情,壓根沒吃飽,原來素菜就沒什么油份,黃又晴覺得又不好意思吃太多,回去那晚上在旅館泡方便面解饞。
      “沒有。所以真想念。我真是應(yīng)該帶包榨菜去,有人說吃完西餐后吃根榨菜,就什么味都回來了!
      章五福笑:“嘴這么刁。要都像你這樣,咱們可如何同國際接軌,如何走向世界。”
      “讓世界走向我唄!秉S又晴笑。
      黃又晴碰到章五福,便如魚得水。她在呂學(xué)軍面前的拘束與不安一掃如空,如同作家過了瓶頸期,難關(guān)一過,剩下的便輕車熟路,手到擒來。
      兩在坐在床上,看黃又晴帶來的東西。
      黃又晴轉(zhuǎn)身開了另一個箱子,拿出一包東西,抿著嘴笑,遞給章五福。
      “給我的?是什么?”
      “浪琴林白時角表?!”章五福瞪大眼,“你哪里搞來的,不銹鋼全球紀(jì)念版本限量75只!
      黃又晴得意地說:“牛吧,我在一個古怪的街道上掏來的,雖然是仿的,可是同真的一模一樣,反正你又不開飛機,唬人絕對夠格啦!
      章五福興奮地帶上,脹紅了臉:“我真是他媽的愛死你了!
      黃又晴笑:“還有一樣呢!
      看完紙盒里的東西,章五福哈哈大笑,她將鮮紅的蕾絲內(nèi)衣舉起來:“這個就是不穿,光看看,就讓人噴鼻血啦!”
      黃又晴豪氣萬丈:“我走到那店里,說,要最性感的內(nèi)衣,那伙計就把這給我拿來了!
      黃又晴坐到章五福旁邊:“如何,十八歲的歲想圓了感想怎么樣!
      章五福笑:“你還記得啊。黃又晴,你真是最好的好人,感激之情無以言表,要是你是個男子,我就使勁百寶也要跟了你!
      黃又晴笑:“不是說男女平等么。你現(xiàn)在倒也是可以以身相許的!
      兩人笑成一團。
      “你給王凱帶什么了?”
      “駱駝香煙以其都彭打火機!
      “黃又晴,你即是最最體貼的女友,對男朋友與女朋友而言,都是。”
      黃又晴眨眨眼:“我是否要將這句話刻成匾額隨身攜帶,以證明我男女通殺,老少皆宜。”
      “是是是,呂學(xué)軍與孔正勸不正是一個實例么?”
      黃又晴牽牽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章五福,章五福舉手大叫:“我說錯了!
      “咦,你怎么不問我偵探工作的進(jìn)展?”
      黃又晴淡淡地笑道:“就你那三腳貓的偵探手法,大約得不出什么震撼人心的結(jié)論吧。”
      章五福不服氣:“小看我!
      章五福向黃又晴說了自己這幾天所查到的情況,黃又晴靜靜地聽著,偶爾插嘴提問一句,聽完了若有所思地說:“敢情蘇紋與孔正勸還有這樣一段往事啊。”
      “你難道不好奇呂學(xué)軍的事情么,她為什么招你進(jìn)來,為什么對你特別關(guān)心?”
      “你不是說了嗎,因為我們又聰明又美貌又年青!
      章五福不好意思地笑:“你聽我瞎說。”
      章五福撓撓頭:“對啊,他對你有好感,是因為你像蘇紋,可是為什么要招我進(jìn)來?”
      黃又晴抬頭望望她,半晌說:“這表明你才是真的又聰明又美貌又年青!
      章五?嗨疾坏闷浣,半晌對黃又晴說:“可能真是……我又聰明又美貌又年青?”
      黃又晴忍住笑點頭:“是是是,可總算想明白了。”
      章五福怒道:“怎么好好一個謙虛謹(jǐn)慎可愛的人,出了一趟國就變得刻薄起來了,走出國門,還是要保持優(yōu)良的傳統(tǒng),咱不能讓污七八糟的東西給滅了本性!
      “我改,我改還不成么!秉S又晴立即虛心地認(rèn)錯。
      兩人笑鬧了一會,章五福說:“說正經(jīng)的,你以后同呂學(xué)軍與孔正勸打交道還是要小心些。”
      “他們愛的,想的,不外乎是蘇紋而已,”黃又晴說,“而我,不是蘇紋,我不愛他們!
      章五福道:“我瞧了蘇紋的資料,可欣賞她了,又聰明又謙和,不出風(fēng)頭,學(xué)問又好。真是,為什么同兩父子糾纏不清!
      黃又晴不答,過了一會兒說:“蘇紋與之糾纏的,怕不是那兩父子吧!
      章五福不解地望著黃又晴,黃又晴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竟像是睡著了。
      章五福一巴掌拍在她身上:“給我醒來,自己打電話給王凱,喂,你是他女朋友,又不是我。”
      黃又晴嘆口氣拿過電話:“形式主義害死人!
      “咦,這么遲沒接,干啥去啦?!”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黃又晴嘟喃道:“嚇,一周不見,王凱怎么連電話都不接?!”
      章五福道:“看吧,這就是你不抓緊的后果!
      正說起,響著敲門聲。
      黃又晴開了門,門外赫然站著的是王凱。
      黃又晴得意地朝章五福瞇瞇眼,章五福咬牙切齒地同王凱說:“男人得矜持知道不,哪有人剛到,就巴巴地送上門的。說你呢,你看哪兒啊看。”
      王凱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五福你今天吃錯藥了吧!
      黃又晴笑:“咱們今天去哪兒吃?”
      “振興街,那兒新開一家小飯店,還不錯。我有同事去吃過,說是家庭式的餐館,老板娘不僅菜燒的不錯,據(jù)說風(fēng)情萬種!
      章五福興奮道:“老板呢,可否英俊動人?”
      王凱嘆氣搖頭:“五福,你這思想不對,會犯錯誤的,人是有家室的人,咱們要抱著欣賞的態(tài)度!
      章五福反駁:“我哪兒顯得不欣賞了?只許你看風(fēng)情萬種老板娘,不許咱意淫英俊老板?是不?又晴!
      黃又晴道:“是是是,男女平等,一個會燒菜的男人更有魅力!
      “王凱,聽到?jīng)],還不快去書店買本食譜現(xiàn)練?”章五福得意地說。
      王凱的介紹還真是不錯,這小夫妻倆的確賣相佳,不僅菜燒的不錯,人長著亦養(yǎng)眼。
      三人走出巷子,章五福唉喲了一聲,發(fā)現(xiàn)東西忘在店里,于是叫王凱與黃又晴在街角等她一下。
      兩人站在黑暗的街巷里聊天,有汽車從旁邊的巷子拐進(jìn)來,王凱扶著黃又晴往里靠了一點,汽車的燈掃過來,黃又晴覺得刺目,于是將頭轉(zhuǎn)了過去。
      汽車的亮光照亮了街角,市里統(tǒng)一新制作的街道銘牌映進(jìn)了黃又晴的眼簾。
      白梅坊。
      原來真有叫白梅坊的地方。
      “白梅坊”這個名字,黃又晴第一次看見,是在一本實驗記錄上,是蘇紋的實驗記錄本,最后一頁,寫著一行字“白梅坊二十九號,實驗代號:迎像!
      黃又晴不是沒找過,而是找不著這個地方,地圖里沒有,問同學(xué)也大都不知道。
      黃又晴愣愣地站在那里,王凱推推她,她才回過神來。
      “王,瞧,那條巷子叫白梅坊。”
      “噢,最近要創(chuàng)山水文化名城,因此從前改過的街名都要改回來。”王凱說,“那兒好像說是□□的時候批私斗資時改的,原來就叫白梅坊!
      章五福接上口說:“白梅坊多好聽,是應(yīng)該改回來,那這兒呢?叫什么?”
      “紫微角!
      “我的媽呀,真是好聽。左邊那條呢?”
      “花坦頭!
      “早就應(yīng)該改回來了,省得讓我認(rèn)為我們這個城市是個無聊正經(jīng)的過頭的城市,路名都一榜一眼。”
      “又晴你說是不?”
      黃又晴點點頭:“是是,我以為我們這里只有勝利路,人民路,解放路,中山路!
      在勝利解放路上是不可能發(fā)生奇事的,像在大太陽底下,一切都一目了然,然而白梅,紫微就不同了,這名字適合聊齋志異,或是愛情小說,不發(fā)生點什么事,簡直愧對這個名字。
      黃又晴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自從看了蘇紋的資料以后,她隱隱知道蘇紋的世界還有一個秘密,不是呂學(xué)軍,不是孔正勸,她的目的另有其人,她恍恍惚惚知道一個影子,燈光照在上面,它搖曳著要轉(zhuǎn)過身來。
      隔天黃又晴去敲白梅坊29號的門,如同小說里寫的一樣,推門而出的是一位白發(fā)但精神的老太太,她望著黃又晴,抱怨說怎么才來,該是一年前才是啊。
      黃又晴低下頭,她沒有蘇紋想像的那樣聰明。
      老太太拿了個小木盒子遞給她,然后指指左邊的屋子,示意她去那里看。
      黃又晴坐在一張木制的椅子上發(fā)了一會兒呆。
      盒子是個簡單的密碼鎖,只要將數(shù)字撥對就可以打開。
      是的,如果黃又晴是她,她一定就會知道這組數(shù)字。黃又晴先是輸入自己的生日,鎖沒有開。她變了臉色,輸入另一組數(shù)字,鎖應(yīng)聲而開。
      里面除了一本發(fā)黃的記錄本外,還有一張照片。
      黃又晴覺得雷聲轟轟地響在耳旁,甚至還有閃電的驚鳴聲。
      那是一個老式的女人,眼皮腫腫,盈盈地像盛著淚水,一不小心就會滴落下來。
      黃又晴倉惶的起身,四周顧盼,像是這四周都是別人咄咄的眼光,這秘密隱藏在她最內(nèi)心深處,這一刻,她變成了蘇紋。
      過了半晌她才有心思看記錄本,這一本與她當(dāng)時看的那本差不多一樣,只是記錄的時間稍晚,大約是在她成功了以后,才開始做的。
      黃又晴回到實驗室的過程,簡直像夢游,她并沒有帶那盒子出來,這是個秘密,還是適合待在那里。
      她坐在實驗室的長椅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望著天漸漸地黑下來,有電話響個不停。
      當(dāng)燈“啪”的一聲打開的時候,黃又晴拿手擋了一下眼睛,瞇著才看清楚了進(jìn)來的是呂學(xué)軍。
      呂學(xué)軍的臉色蒼白,比上一次同黃又晴吃完飯還要難看百倍。
      他一屁股坐在黃又晴對面的長椅上,垂著頭。
      黃又晴突然笑了:“呂教授,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嗎?”
      呂學(xué)軍并不回答,抬起頭看看她。黃又晴又笑:“不不,我并沒有她想像的那樣聰明,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呂學(xué)軍悶聲地道:“可是基因的遺傳已使得你自發(fā)地同她在一起了!
      黃又晴變了臉色,但還是笑:“是啊,科學(xué)的東西真難改變,不不,是命運真難改變!
      “要不要喝酒?”呂學(xué)軍道。
      黃又晴點點頭。
      呂學(xué)軍從柜子里拿出瓶紅酒,先自己倒了半杯喝進(jìn)去,然后才拿了酒杯遞給黃又晴。
      “以前,實驗做到很晚的時候,我們兩個人也像現(xiàn)在一樣,倒兩杯酒對飲,放松一下。”呂學(xué)軍苦笑一聲,“那時我覺得那樣的幸福,可是,沒想到,”他低了聲音,“原來她心里愛的,想的,竟不是我!
      黃又晴垂下眼晴,看著酒杯里映出自己的臉。
      兩人都沒有話,一杯接一杯地喝。
      實驗室的電話再度響起的時候,黃又晴踉蹌著拿著話筒,輕聲說了幾句。掛了電話,轉(zhuǎn)過身來對呂學(xué)軍說:“你不用介意的,她當(dāng)時愛的確實是你,她不在了,你就是她!
      呂學(xué)軍抬眼望她:“我該很榮幸嗎?”
      黃又晴說不出話來。
      章五福扶著黃又晴上樓,埋怨道:“怎么學(xué)會喝酒了?滿身的酒氣。”
      黃又晴回過身來,嫣然一笑:“不用學(xué),我的基因里就有會喝酒的成份!
      章五福皺眉:“是是是,你天生好酒量。你去哪里了,我開頭打?qū)嶒炇依锏碾娫挘紱]人接!
      黃又晴倒在床上睡著之前對章五福笑著說:“我今天用你的生日,打開了一個密碼鎖!
      章五福不解地站在她床前,心想著,這黃又晴出了一趟國怎么整個人都變了呢,凈說些沒頭腦的話。
      黃又晴覺得自己穿過了一條長長的通道,來到某一個地方,蘇紋坐在那里,她嘆口氣坐在她對面。
      “這是哪里?是否是傳說中的極樂世界,穿過一條長長的通道,到達(dá)一個光明的世界!
      蘇紋笑:“想的美,待你老去歸來,還需要漫長的一段時間!
      黃又晴苦惱地說:“我無法應(yīng)付你留下的爛攤子!
      “喂喂!碧K紋抗議,“我留給你的是一個美妙的人生,才不是爛攤子!
      “當(dāng)初呂學(xué)軍的那個傻主意,你如何會由得他胡來?再過一次人生,難道有那樣好玩嗎?”
      “你便是我,于是你會愛上當(dāng)初我愛上的人;你又不是我,所以由你來做我當(dāng)初沒勇氣做的事!碧K紋狡詰地說。
      黃又晴說不出話來,半晌說:“當(dāng)初你沒勇氣做的事,未必我現(xiàn)在就有勇氣!
      蘇紋笑著說:“經(jīng)過幾十年,人怎么也會有進(jìn)步吧!
      “愛情這東西,由始至終都是那樣,我愛他,他不愛我,他愛你,你不愛她。一言以弊之,就是自找苦吃!秉S又晴嘆口氣,“有什么進(jìn)步可言?”
      蘇紋見黃又晴如此愁眉苦臉,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話。
      黃又晴瞪大眼睛,蘇紋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過頭:“我怎么會由得一模一樣無絲毫希望的事情發(fā)生?”
      “真的,那么你會得做這實驗,怎么當(dāng)初她將去之前不去找她?”
      “你以為我沒找過嗎?”蘇紋嘆口氣,“蔣女士脾氣犟的要命,我哪里見得到!
      黃又晴嗤的一聲笑出來:“原來只會欺負(fù)自己人,見著別人就一動也不敢動!
      蘇紋不服氣:“你敢動,你敢動章小姐試試看!
      黃又晴舉手投降:“我不敢!
      蘇紋悻悻地:“你也就只會說我,還不是一模一樣!
      黃又晴笑:“我是你創(chuàng)造的,當(dāng)然是一模一樣。”
      “你不問我呂教授的事情?”
      蘇紋一愣,才恍然想起他:“他對你好不好?”
      “好,太好了!
      蘇紋笑:“他是個好孩子,跟他母親相似的不得了!
      黃又晴說:“這樣找個替代者,是否太自私。”
      蘇紋說:“愛情就是自私的。你呢?不是還有王凱?”
      黃又晴還待說什么,蘇紋在她肩上輕輕一推:“該回去了!
      黃又晴唉喲一聲,待睜開眼,卻已是滿室的陽光,章五?吭诹硪粡埓采峡磿,聽到聲響,便附身而來。
      “醒啦。你都坐了十四個小時了,再不醒,我得喚王凱來吻醒你了!
      黃又晴笑:“他又不是王子,他的吻沒有用!
      章王福罵道:“去,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公主呢。昨天晚上怎么了?喝了這么多,同誰在一起?”
      “誰喝多了,我才喝了那么一點點!秉S又晴扶著頭起來。
      “還說沒喝多呢,瞧你整個頭都快掉下來了!闭挛甯_吜R邊遞給她一杯水。
      黃又晴心想,喝酒要是喝到頭都掉下來,那才叫好呢,正所謂醉生夢死。
      黃又晴當(dāng)天去實驗室的時候,見呂學(xué)軍已經(jīng)坐在他自己的辦公室了,臉上絲毫未見昨日之態(tài),不禁暗自佩服,要死要活能怎么辦,還不如打點精神,忘記過去,重新做人,一切從頭開始才是正理。
      然而黃又晴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走過去之后,呂學(xué)軍低垂了頭,滿是落漠,他從沒對自己的決定后悔過,然而這次他真的后悔了,他當(dāng)初不該向蘇紋提議進(jìn)行這項實驗的,如果他不曾提議,這一切便不會發(fā)生了。他大約不會猜測蘇紋時時望著他發(fā)呆,只因為他是她的兒子,是不是臉上有一種同她相似的神情;她夜半發(fā)出的嘆息是因為他,抑或因為她?做別人的替代品,盡管那人是自己的母親,滋味亦是不好受。令他惱怒的是,蘇紋居然還瞞著她進(jìn)行另一項實驗,她將一切都打算好了,當(dāng)初她要他關(guān)注章五福,只是說她是她遠(yuǎn)房親戚,他,呂學(xué)軍居然成了他倆的橋梁。他以為他一生的敵人是他父親,沒想到選錯對象了。
      苦笑,或者是他能做的唯一事情。
      王凱請黃又晴與章五福去看戲,城市藝術(shù)節(jié),他們邀請了北昆劇團來演出,王凱算是政府官員,雖然小,可也還是拿到了幾張票,章五福與黃又晴都大為驚奇:“什么時候你有這么大能耐,有人給你送票了?”
      王凱不服氣:“這么小看我,區(qū)區(qū)幾張小票子,難得了我?”
      黃又晴斜眼看他:“哼,大概你們領(lǐng)導(dǎo)不喜歡看昆劇吧,假如換做港臺明星,瞧你還能不能拿得到票!
      王凱訕訕地笑。
      章五福捧著劇照看簡介興奮地說:“牡丹亭牡丹亭,嘩,劇照很美啊!
      黃又晴不以為然:“這種算淫詞艷曲,什么‘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看看這里,還有‘單則是混陽蒸變,看他似蟲兒般蠢動把風(fēng)情煽’,蟲兒?天,兩條肉蟲吧,真是赤裸裸的□□表現(xiàn)啊,五福,看不得啊,會壞了眼睛的。”
      “什么時候這么正經(jīng)了,你不去別去!闭挛甯Uf,“還有,這些詞你哪里尋來的,導(dǎo)讀上可沒有這些詞!
      “我哪能不去,你經(jīng)歷少,哪里受得住這種誘惑,有個人看著好!秉S又晴苦口婆心。
      三人進(jìn)了劇場的時候,人居然很多,章五福悄悄地同黃又晴說:“看來這幾年國劇普及工作做的很不錯啊,人那么多!
      “國劇是京劇,這是昆劇!秉S又晴白眼,“再說,我猜這里大半部分的人是拿贈票來的,哪里是真正欣賞自己掏錢來買!
      王凱找到位置向兩人招手,黃又晴她們坐定以后,才發(fā)現(xiàn)左右都是王凱的同事,那人眨眼晴說:“好福氣,小子,一拖二!
      王凱笑:“嫉妒了吧,我人氣旺唄!
      第一幕居然演的是《長生殿迎像哭像》,黃又晴變了臉色,章五福趕緊問:“怎么了?不舒服?”
      “沒有,不是說好演牡丹亭嗎,怎么改這個了!
      “牡丹亭是押陣的,最后才演。”王凱聲說。
      章五福以前沒有看過昆劇,場上只一個老生唱個不休,只看得昏昏欲睡,王凱也好不了哪里去,同五福輕聲說:“我現(xiàn)在可算知道昆劇不流行的原因了。”
      章王福忍住笑,轉(zhuǎn)頭卻見黃又晴看得正入神,不禁同王凱說:“先前是誰說不來的,現(xiàn)在又看的這么入神。”
      她推推黃又晴:“這上面在唱什么呢?”
      黃又晴盯著臺上,輕聲說:“唐明皇思念楊貴妃,命成都寺院雕刻楊貴妃塑像一座送至京城,唐明皇親自去迎接。然后對這塑像哭著回憶當(dāng)時兩人歡好時的情景!
      “咦,唐明皇這樣癡心如何狠得下心在馬嵬坡賜死她,貓哭耗子假慈悲!
      “他說,‘與你同穴葬,做一株冢邊連理,化一對墓頂鴛鴦。’還有‘只為我金釵鈿盒情辜負(fù),致使你白練黃泉恨渺茫!J(rèn)錯了!秉S又晴輕聲說。
      “死都死了,還有什么話好說!闭挛甯2恍,“傷害已造成,然后給貼個創(chuàng)口貼,哪里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倘若他是無心的,也不能原諒嗎?”
      “怎么可能是無心,有意同無心怎么分別,對那種傷了你還假惺惺扮好人的人,真無恥。”
      黃又晴微微笑了,這大約是蘇紋當(dāng)初無論如何沒有勇氣接近蔣碧玉的原因吧,蔣女士認(rèn)為蘇紋是執(zhí)刀者,是她在她心口劃下血淋淋的傷口,蘇紋當(dāng)然一點機會都沒有。
      “嘿,快唱完了,最后句唱什么?”
      “翠蛾仿佛平生貌,日暮偏傷去住人。”黃又晴望住章五福道。
      王凱不解地說:“真不明白你們兩,看戲都有這么多話好說,不是整日在一起了嗎?”
      黃又晴與章五福都笑了。
      蘇紋確實給黃又晴一個機會,一個很小的,但是卻使得黃又晴心里一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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