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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黎杳:我只是想借你愛人的眼睛看看被你愛著是什么樣子。
謝瀝言和林薇玥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那天,是黎杳25歲生日。
他們結(jié)婚三年,黎杳也看謝瀝言發(fā)他們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文案看了三次。
這三年,他每年這一天都會在社交圈發(fā)布一條關(guān)于他和林薇玥的紀(jì)念日文案,附上他倆合照,還有林薇玥最喜歡的香檳玫瑰。
黎杳給自己從樓下花三十塊錢買的小蛋糕上插上蠟燭。
蠟燭不多,就要了一根。
她閉上眼虔誠許愿:要是能借一天她的眼睛,看看被他愛著是什么樣子就好了!
她睜開眼睛。
吹滅蠟燭。
……
其實(shí)她也不想這三年每次許愿都和他有關(guān)。
但是誰讓他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剛好就是黎杳生日這天呢。
所以從23歲開始,她每次都會提前看到謝瀝言發(fā)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朋友圈,然后不可避免地就會被影響心情,所以這三年每次許愿時她都會想到謝瀝言。
第一年的時候她也是買了這家店的小蛋糕,在看到謝瀝言發(fā)的朋友圈后,她還會忍不住心酸到想落淚。
那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林薇玥的照片,更不是第一次見到林薇玥的樣子,卻是第一次看到他對她的稱呼換成了“老婆”。
結(jié)了婚后的謝瀝言發(fā)朋友圈也更加大方,毫不避諱地秀出恩愛。
合照是他在拍照時突然側(cè)過臉偷親林薇玥的照片。
林薇玥一臉驚訝的笑意。
真嫉妒。
蠟燭已經(jīng)點(diǎn)燃了,可她還沒許愿,看到這一幕后,她心里閃過了一個念頭
——要是能變成她那該多幸福!
等蠟燭快要燃盡,蠟油已經(jīng)在奶油表面凝固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想都沒想,直接把蠟燭吹滅了。
第二年的時候她把蛋糕從樓下拎上來之后,就坐在沙發(fā)上刷手機(jī),然后就看到了謝瀝言第二條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文案和合照。
【結(jié)婚兩年啦,親親老婆怎么看都看不夠,素顏還是那么漂亮!】
照片是林薇玥還沒起床,只從被褥里露出一張素凈漂亮的臉蛋,謝瀝言把香檳玫瑰放在床頭柜,等林薇玥一起床就可以看到,然后他自己舉著手機(jī),站在床邊比耶的合照。
合照露出的房間環(huán)境不多,但是還是可以看到后面墻上露出的兩人婚紗照,以及一小部分房間布置,看起來溫馨又美好。
黎杳將一張照片放大又縮小,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文案。
然后默默放下手機(jī),看到放在茶幾上的蛋糕,慢吞吞地把包裝拆開,將從蛋糕店要來的一根蠟燭插上,點(diǎn)燃。
她這次許愿的姿勢很標(biāo)準(zhǔn),合掌相扣,然后仔細(xì)地想了想自己的愿望。
可是腦海中翻來覆去想過幾遍后,有點(diǎn)茫然,好像并不知道這一刻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腦子里只有那張合照。
——要是能被他愛過就好了!
等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蠟燭已經(jīng)燃完熄滅了。
她愣了半晌,才自嘲般的嗤笑了聲——
怎么可能呢?除非世界顛倒,山河倒流,我變成林薇玥,才知道被謝瀝言愛過是什么感覺。
是的,謝瀝言愛林薇玥,也只愛林薇玥。
*
都說年少不要遇到太驚艷的人,可是驚艷和對驚艷的感受卻不是同時發(fā)生。
等到黎杳明白這一點(diǎn)的時候,她已經(jīng)暗戀謝瀝言十多年了。
當(dāng)黎杳第一次認(rèn)識到“金童玉女”這個詞并且知道這個詞概念意義時是在小學(xué),那時候她才從鄉(xiāng)下轉(zhuǎn)學(xué)上來不久,對班上同學(xué)也不太熟悉。
最先對班級里某些同學(xué)名字的印象,便來自于老師經(jīng)常點(diǎn)名回答問題或者顯得尤為偏愛的幾個孩子。
“班長,林薇玥、副班長,謝瀝言”
“升旗手,謝瀝言、林薇玥”
“督察委員,謝瀝言、林薇玥”
“第一名,林薇玥、第二名,謝瀝言”
“文藝匯演又是林薇玥和謝瀝言兩個人的雙人表演啊”
“聽說又是林薇玥和謝瀝言代表我們年級參加奧數(shù)呢”
“薇玥,薇玥,你和謝瀝言是不是住在一起啊,你們每天都是一起來上學(xué)呢”
“……”
所以黎杳在這個班級最先耳熟的兩個名字就是林薇玥和謝瀝言。
但是每個班級人數(shù)都很多,她作為剛從鄉(xiāng)下轉(zhuǎn)學(xué)進(jìn)來的“土包子”,和誰都沒什么交集,更別說每天都被眾星捧月的兩個人了。
她來了新班級半個多月,都沒有人能記住她叫什么。
就連班主任偶爾想起這個不起眼的轉(zhuǎn)學(xué)生,都要想半天,“那個……李,還是黎,就是那個新轉(zhuǎn)過來的同學(xué)——”
黎杳睜著眼睛不知所措的看著老師,老師突然用手一指,“對,就是你,回答這個問題!
她和謝瀝言同學(xué)的交集始于某個并不美好的語文課。
黎杳想,那天早上的第一節(jié)語文課,對于班上所有同學(xué)來說都不算美好吧。
那天早上黎杳出門得急,黎爸爸送她出門的時間已經(jīng)晚了平時很多,黎媽媽只得在父女倆出門換鞋的間隙匆匆給黎杳書包里塞了兩個雞蛋。
平時早飯都是在家里吃完了再出來的,那天沒吃早飯,黎杳坐在爸爸單車后座的時候突然想起媽媽把早飯放在了書包兩邊的兜里,她往書包后面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出了兩個雞蛋,雞蛋剝了皮,所以她在單車后座就把雞蛋吃完了。
冬天父女倆迎著寒風(fēng)往學(xué)校方向趕,經(jīng)過一個上坡的時候黎爸爸還招呼了聲黎杳,“女兒,坐穩(wěn)了哎!”
然后黎爸爸站起身賣力地蹬著踏板,黎杳緊抓著前面的單車座,聽見爸爸蹬得‘哼哧哼哧’。
黎杳往教室跑的時候剛好趕上學(xué)校打鈴,黎爸爸被攔在鐵欄外面給黎杳鼓勁,“杳杳,加油,快點(diǎn)——跑——”
隨著鈴聲尾音結(jié)束,黎杳也背著書包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語文課是班主任的科目,課的前二十分鐘都還好,到了后半節(jié)課,全班同學(xué)只聽見后排先是傳來一聲劇烈的干嘔的聲音,然后是有什么液體濺在了地面的聲音,伴隨著一陣惡臭。
坐在黎杳周圍的同學(xué)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情況,隨后齊齊捂住口鼻將座椅往前后左右移。
都想離這股在教室里彌漫開的惡臭遠(yuǎn)一些。
黎杳還沒吐完,在全班同學(xué)以及老師的注視下,又是劇烈的幾次干嘔,直到吐得只剩胃酸,趴在桌上暈暈沉沉,再無半分力氣。
老師站得稍遠(yuǎn),皺著眉表情嫌惡,又似是覺得自己是老師不能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中途只假惺惺喊了幾聲黎杳的名字,但黎杳無暇顧及說話。
直到等了幾分鐘,看黎杳似是已經(jīng)吐完了,班主任開口:
“那個,有哪位同學(xué)愿意去幫這位同學(xué)做一下清潔衛(wèi)生?”
班上無人應(yīng)聲。
都是七八歲的孩子,愛好喜惡都表現(xiàn)在了臉上。
又是在這個剛剛開始明辨是非的年紀(jì),那些不加掩飾的嫌棄惡意才會來得比平時更加傷人。
黎杳看到離自己坐得最近的同學(xué)偷偷拍了拍他旁邊的同學(xué),示意給他多讓些位置,他生怕老師看他離得近叫他去給黎杳掃地。
這時,一道清亮又堅定的聲音從講臺方向傳了出來。
“我!”
“胡老師,我來帶黎杳同學(xué)去衛(wèi)生間清洗一下,然后幫她打掃衛(wèi)生!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全班同學(xué)都往身后的方向望去,在一雙雙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謝瀝言放下手直接站了起來。
黎杳沒抬頭,但她聽得出來在和老師同學(xué)交談中出現(xiàn)過最多的那道聲音,也聽見了幾個同學(xué)的抽氣聲,然后小聲低語:
“怎么是他啊?”
“竟然是謝瀝言?!”
黎杳趴在桌子上無法看到謝瀝言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朝自己徑直走過來的身影。
和其他同學(xué)震驚的狀況不同的是,黎杳當(dāng)時想的是——
原來有人能夠記得住我的名字?
直到自己最寵愛的學(xué)生謝瀝言把黎杳扶起來之后,胡老師才故作慍怒地朝其他同學(xué)斥到:
“同學(xué)之間要互幫互助,看到同學(xué)生病了竟然沒有一個人幫忙,除了謝瀝言同學(xué)!大家都要跟謝瀝言同學(xué)學(xué)習(xí),看看人家多熱心正義,不愧年年都是優(yōu)秀少年隊員!
胡老師在班上發(fā)了通火后,才有兩個離黎杳座位近一點(diǎn)的男同學(xué)站起來幫謝瀝言扶著黎杳往后門走。
他們?nèi)税牙梃梅龅阶罱南词殖睾,謝瀝言才一路小跑找到學(xué)校廚房,找廚房要了一袋燒干的煤。
就連胡老師都很驚訝謝瀝言怎么會知道用煤灰吸附污物。
總之等到黎杳再被人攙扶著回到座位的時候,自己座位下已經(jīng)被打掃干凈了,謝瀝言甚至還用濕拖把拖了兩遍。
當(dāng)天黎爸爸再來接走黎杳的時候,胡老師才跟黎爸爸當(dāng)面提了一下這個事。
因?yàn)樯衔缦抡n后她給黎爸爸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打通,而黎杳媽媽沒有手機(jī)。
黎爸爸一邊給老師鞠躬道謝一邊解釋說自己在工地上干活沒有聽到。
黎杳站在旁邊沒有說話。
直到胡老師看到突然敲門的謝瀝言,才點(diǎn)頭示意他直接進(jìn)來,“誒——這就是跟你說的那位幫黎杳打掃衛(wèi)生的同學(xué),謝瀝言!”
胡老師拍了一下黎爸爸,然后指了指門外的方向。
干凈的,剛剛凸顯氣質(zhì)的少年站在冬日傍晚的陽光中,逆著光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黎杳看著走進(jìn)來的小少年,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今天穿著的是一件白色的棉襖,那時她還不知道這件看著簡簡單單的白襖子竟然是要上千塊的羽絨服。
她只是在盯著他看,然后捏了捏衣袖。
他看起來好干凈,好像,連袖口都不染塵埃。
他的這份明朗澄凈,與被她捏在手里沾染臟污的袖口形成鮮明對比。
只是她還不懂得形容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原來叫做自慚形穢。
謝瀝言走到黎杳旁邊停下的時候沖黎杳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很開朗的笑容,把黎杳晃得有些愣怔。
還是黎爸爸先反應(yīng)過來,一把抓住謝瀝言的手,“就是你幫助我家杳杳的?你可真是個好孩子啊!”
謝瀝言沒有被突然激動的黎爸爸嚇到,還反過來拍了拍黎爸爸的手,說:
“沒事的,叔叔,這只是舉手之勞!
他說完竟又朝著黎杳看了過去,語氣溫柔,表情卻很關(guān)切,“黎杳同學(xué)你好點(diǎn)了吧?要是不舒服的話還是要及時去看醫(yī)生哦。”
年少時不知什么是心動,但心動恰是容易發(fā)生在年少時。
以至于每次說到難忘的時候,黎杳想起的,還是八歲時在辦公室看到那個小少年從門外一步一步走進(jìn)時的樣子。
說到溫柔的時候,還是那個小少年在那一刻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的那句話。
他說,“黎杳同學(xué),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
你是我跋山涉水遇見的月亮,
永遠(yuǎn)高高在上。
可就算我夠不到月亮,起碼我也要做太陽,因?yàn)樘柲艿鹊皆铝痢?稍谶@塵世之中,我卻永遠(yuǎn)也等不來一個叫做謝瀝言的人。
謝瀝言是林薇玥的,永遠(yuǎn)且只能是林薇玥的。
直到黎杳高中考入市一中,時隔三年,她才再次見到謝瀝言,還有謝瀝言身邊永遠(yuǎn)的林薇玥。
黎杳的初中沒有謝瀝言,所以她拼命考到有謝瀝言的高中了。
可好像不論她怎么追趕,怎么跋山涉水,越過重崗,她都夠不到那輪月亮。
沒事,黎杳在心里偷偷說。沒事,我不要夠到月亮,只要分一束月光給我就夠了,我就夠了。
可事與愿違的是,這三年里不論她如何搜尋他的身影,如何努力小心翼翼靠近那道光,那道光都再也沒有照到她身上。
她看著在高中都總是成雙入對的兩人,哪怕他們不是‘金童玉女’謝瀝言、林薇玥,他們也是市一的‘才子佳人’。
“大家好,我們是高一的學(xué)生代表謝瀝言、林薇玥,我們非常榮幸上臺發(fā)言!”
“讓我們把熱烈的掌聲送給在此次全市中學(xué)生生物競賽中獲獎的兩位同學(xué)——謝瀝言和林薇玥同學(xué)!
“我們是今天節(jié)目晚會的主持人——謝瀝言、林薇玥。”
他們并肩站在最高的舞臺上,聚光燈從頭頂落在兩人身上,給他們的身影鍍上一層光輝。但全校都知道的是,哪怕沒有聚光燈,他們也是人群中的焦點(diǎn),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籃球場上,黎杳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道在奔跑跳躍,英姿颯爽的少年身影,那人穿著白色的籃球隊服,白得刺眼,就連揮灑的汗珠在太陽下都仿佛熠熠生輝。
遠(yuǎn)了,近了,那道身影似是朝她這邊跑了過來,他臉上都是細(xì)密的汗珠,臉上露出的關(guān)切與那時都如出一轍,
“同學(xué),你沒事吧?”
就連站在自己身邊險些被籃球砸到的女生都能得到謝瀝言的一句‘同學(xué),你沒事吧?’,可黎杳的高中三年,她再也沒有聽謝瀝言叫出過她的名字,或者像那時那樣對自己露出此刻的表情。
他的關(guān)切溫柔是他待人的修養(yǎng),不是因?yàn)槟侨擞卸嗵貏e。
但如果謝瀝言的修養(yǎng)是對所有人而言的話,那他拋棄掉修養(yǎng)的那一刻一定只與林薇玥有關(guān)。
“謝瀝言同學(xué),我是二班的柳婷亭,這是我親手做的餅干,還有,還有……”少女咬著下唇,羞澀而又局促地站在樓梯間,通紅著臉將手中的東西雙手遞給對面的少年。
“還有……我喜歡你很久了!”
少年的不為所動是給女生最大的難堪。
可黎杳沒有那個女生那么大的勇氣,她只是個膽小鬼,是個偷窺者,是個只會默不作聲偷偷躲在圍墻后面覬覦月亮的卑鄙者。
她知道謝瀝言一定會拒絕,只是還沒有找到更合適又不傷害人的拒絕方式。
果不其然,只見少年緩緩將女生手中的東西推了回去,“不好意思哦同學(xué)……”
有腳步聲漸漸從樓梯上下來。
林薇玥走到兩人面前的時候,看都沒看低著頭一臉羞窘的女生,只一如既往地昂著頭沖謝瀝言說了句:“回家!
“玥玥,我——”
高傲的少女一個眼神都沒有多余,仿佛這些不值得放入眼里。倒是謝瀝言自林薇玥出現(xiàn)的時候就有些不自然,隨后他回過頭打算繼續(xù)對女生說完沒說完的話。
“林薇玥!”
一直羞紅著臉低頭的女生卻突然抬起頭,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沖動沖已經(jīng)走下樓的林薇玥喊道:
“林薇玥,你憑什么一直占著謝瀝言不放。!”
“不論從小學(xué),初中,還是高中,你為什么就是不能從謝瀝言身邊滾開?”
林薇玥平穩(wěn)的腳步一頓,只差幾步她就看到黎杳了。
她摘下耳機(jī),這才轉(zhuǎn)身看了看身后的女生。
可她什么都沒有說,反而嘴角朝女生漫出了一絲笑意。黎杳看得分明,因?yàn)槟鞘撬肋h(yuǎn)也學(xué)不出來的笑。
輕蔑,高傲,譏諷,還有一種不放在眼里的足夠被偏愛的底氣。
單憑這份底氣,就是黎杳從小到大都拿不出來的。
那是黎杳第一次看到謝瀝言生氣。
從那個女生說第一句話開始,謝瀝言的眼神里就醞釀著怒氣,他看向女生的目光中不由得帶上了一種審視還有警告。
他的拒絕再也不留情面。
他干凈利落地對才自我介紹過的女生說:
“這位同學(xué),我不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你。也不是她一直霸占著我,事實(shí)上,我喜歡的人就是林薇玥,過去,現(xiàn)在以及未來喜歡且只會喜歡林薇玥!
“請你收起那些對我不切實(shí)際的想法,因?yàn)槲視械綈盒!?br>
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如果你學(xué)不會對別人客氣,那你永遠(yuǎn)也不配得到別人的禮貌!
女生慘白著一張臉站在原地。
那也是黎杳第一次知道,會為一個人做事不一定證明那個人有多特別。但是會為一個人生氣,一定是因?yàn)樵诤酢?br>
讓一個從小具有良好修養(yǎng)的人毫無情面甚至不顧風(fēng)度地指責(zé)一個人,那只能因?yàn)槟莻人是林薇玥而已。
黎杳這時候才明白,謝瀝言不是她的月亮,那是她的奢望。
原來她不能向月亮而去,月亮也不會奔她而來,就連慘淡的月光都不會布施在她身上。
她愛的月亮,奔去尋找另一輪太陽了。
黎杳想啊,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就算抓不住月光,只要能遠(yuǎn)遠(yuǎn)望著它就好了,她不貪心,也不能貪心。
原本她就只是一顆無人問津卑微的塵埃,全因月光曾有一刻照在她身上的錯覺,才讓她有了不自量力想摘月的愿望。
南柯一夢醒,她再也不敢有那些妄想。
從八歲到十八歲,黎杳的目光都追隨著謝瀝言。沒有謝瀝言的初中,去到有謝瀝言的地方變成了黎杳唯一的方向。
但這是最后一次了,高考結(jié)束,從此他們山高海闊,天各一方。
時間如白駒過隙,哪怕那些孤孤單單密密麻麻的心事如桑蠶裹的繭將黎杳的三年又三年裹得密不透風(fēng),她卻還是寧愿回到青春最開始的地方重來一遍,好不至于讓她才要接受告別就開始緬懷。
周圍的環(huán)境嚴(yán)陣以待,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穿插走過黎杳眼前。
再多看他一眼吧,不要怪我貪心,讓我用最后一面的勇氣來記住他,告別他。
因?yàn)樗不知道不以謝瀝言為方向的未來,在哪里。
也數(shù)不清從小學(xué)開始,她從無意到有意關(guān)注這道身影已有多少個眨眼般的來回。
這還是第一次她不加以掩飾直白的卻又固執(zhí)地盯著一個人。
她看著遠(yuǎn)處躬著脊背的少年,他的側(cè)臉和身邊熟悉的少女重疊,少女眉頭微蹙,一向矜貴孤傲的神色中有著幾絲不合時宜的憂慮。
她這才覺得不對勁。
謝瀝言身邊除了林薇玥還有一個男生,那是他一個班的好友,這個人黎杳有印象。
他和林薇玥都圍在謝瀝言身邊,而謝瀝言卻是撐著他的肩膀才能直起身來。
林薇玥似乎在說些什么,然后黎杳看見謝瀝言搖了搖頭。
那個男生轉(zhuǎn)身跑開似是想去找什么人,又被叫了回來,隨后他開始掏出手機(jī),手指在屏幕上幾度滑動。
黎杳看到了謝瀝言的臉,蒼白得不太對勁,眉上清爽的劉海竟有些被打濕,顯得凌亂又有些頹喪。
男生打完電話后,卻顯得有些煩躁,在旁邊一直走來走去,可她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走廊里的學(xué)生漸漸減少,監(jiān)考老師也開始在催促無事不要在外逗留。
黎杳耳朵里屏蔽掉一切聲音,她低著頭緩慢朝三人的方向走去,她運(yùn)氣好,剛走到能聽清幾人說話距離的時候,那個男生就開口了,
“王叔車剛開出去,今天考試前面封路了他進(jìn)不來了,怎么辦?要不……”男生一咬牙,“還是去醫(yī)院吧,他這樣子肯定堅持不到考試結(jié)束!
林薇玥臉白了一白,沒等開口就被謝瀝言拉住了手。
一瞬間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反正你們也要出國了,大不了申請其它學(xué)校,人命關(guān)天還逞什么能?”
林薇玥定定看了謝瀝言一眼,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
“為什么阿言堅持要讀完高三才去國外留學(xué)你不清楚?”
少女的聲音如珠落玉盤,卻字字珠璣。
“因?yàn)樗幌胱约旱母咧辛粲羞z憾,所以他一定會參加考試!
黎杳腳步頓住了。
她早知道自己和謝瀝言以后再無交集,知道兩人隔著山重水遠(yuǎn),卻不想這道距離原來于現(xiàn)實(shí)中也比想象中來得更遙遠(yuǎn)。
她沒有抱有幻想過嗎?
她有。
她也有想過萬一湊巧他們考到了同一座城市呢?他畢竟生在長在這座城市,以后總有機(jī)會回來的,萬一就有足夠大的巧合能夠在哪條街道遇見呢?
男生似是無可奈何了,他給剛剛打過電話的王叔又撥去了電話,王叔說會買腸胃炎的藥和感冒藥托人送進(jìn)來。
就是不知道王叔來不來得及。
剛說完,正當(dāng)站在一邊顯得有些奇怪的黎杳就要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突然越過三人拔腿就跑,這措不及防的舉動讓林薇玥和男生有些側(cè)目,可轉(zhuǎn)瞬就被臉色更慘白的謝瀝言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離開考還有十五分鐘。
來得及的,來得及的。黎杳一邊跑一邊想。
這個考場周圍的環(huán)境她比較熟悉,因?yàn)樗虌屪∵@附近,她知道最近的一家藥店過去最多十分鐘,開考后十五分鐘不能進(jìn)考場,所以她有半個小時。
足夠了。
黎杳像一陣風(fēng)越過圍上來想要攔住她的老師,不顧身后有人在呼喊,她腦子里只想著,不能讓謝瀝言留有遺憾。
為了謝瀝言的高中不留遺憾,冒著高考缺考的風(fēng)險值得嗎?
這個問題以后的黎杳也問過自己。
她自己的未來,自己的前途就不重要嗎?
可是這一刻,她只知道,謝瀝言的愿望比她重要。
或許在別人看來根本不值得,可就在這一刻她已自行領(lǐng)悟到了這句話:愛一個人,就是不問值不值得。
因?yàn)樾睦锏募、澎湃、焦急、?dān)憂還有痛苦,萬般情緒涌在一起,讓她在奔跑中眼淚幾度滾落。
她想,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為謝瀝言做些什么。神哪!求求你,讓我快點(diǎn),再讓我快點(diǎn)。
她甩開門口要攔住他的保安和監(jiān)考員,還有站在門外表情關(guān)切的家長們,只一個勁地往前跑,曾經(jīng)在自己最難堪、最無助、最弱小,弱小到面對那些惡意她只能選擇接受的時刻,是他解救了自己。
痛苦的感受是不分年紀(jì)的。在她記憶最深刻的年紀(jì),她曾在眾目睽睽下處于一種孤立無援的境地。
等長大后她才懂得形容那種感覺,無助,甚至是絕望。
她并非是個勇敢的人,也并非是個自愈能力很強(qiáng)的人,面對那個年紀(jì)有意的排斥、孤立,以至于讓她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吃雞蛋。
可明明是那樣卑微如塵埃的自己,偏偏世界上那個最干凈的少年,逆著光來到滿身臟污的自己面前,朝自己伸出手,在所有避之不及的目光中站出來將她帶離被鄙夷的命運(yùn)中。
如果我能忍受黑暗,因?yàn)槲也辉娺^光明的話。
找到了!
她沖進(jìn)藥店一刻不停地對營業(yè)員說病情的癥狀以及要拿的藥,在最后一刻還叮囑營業(yè)員不要拿成分中會讓人昏睡的藥物。
第三遍哨聲就要吹響了。
林薇玥扶著謝瀝言,仿若認(rèn)命般站在走廊外面,男生抓了抓頭發(fā),周圍有兩個老師站在不遠(yuǎn)處似乎也正等著什么人。
林薇玥開始催那個男生進(jìn)考場,但她似乎已經(jīng)打定主意,大不了和謝瀝言多花一年的時間去讀預(yù)科,她也不會拋下沒有謝瀝言的未來。
男生有些抓狂,走了兩步又回頭,直到林薇玥最后一次催促他。
正當(dāng)他認(rèn)命準(zhǔn)備提步往考場里跑的時候。
一道疾馳的身影撞了過來,因?yàn)閼T性他沒站住摔了一跤,好在他個高手長及時撐住了旁邊的墻面。
骨頭撞擊地面的聲音在這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有些沉重。
他抬起頭剛想看清情況,就愣在了原地!
黎杳卻飛快地爬了起來,強(qiáng)忍著沒有回頭。
隨即男生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被塞了什么東西。
一旁等待解決辦法的老師也圍了過來,當(dāng)看清了手里被塞的東西后,“這……”
“是藥。”
“這能吃嗎?又不是認(rèn)識的人,會不會有問題!
林薇玥看著那道踉踉蹌蹌倉惶離去的背影默了半晌,指了指塑料袋,“小票還在,包裝盒也沒拆!
走進(jìn)考場前的最后一秒,黎杳隱約聽見了這句話。
她長出一口氣,仿佛得到安定后的淚水才釋然地滾落了出來。
再見了,謝瀝言。
他用溫柔給了她一個故事開頭,可故事結(jié)尾往往配不上開頭。
她把月亮歸于天空。
黎杳再也不會看月亮了。
*
才放了一夜的香檳玫瑰被精心插在花瓶里讓清水好身養(yǎng)著,還顯得鮮嫩嬌艷。
臥室也是北歐的原木風(fēng)。
布藝窗簾,頭頂是一盞圓環(huán)形的蒲公英吊燈。
似乎是為了助眠,臥室里還點(diǎn)著小蒼蘭的熏香。
有些熟悉,卻也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那六十平的小公寓。
為什么那么篤定是這個味道呢,
因?yàn)樽约涸谀硰堈掌锌吹竭^被擺放在相同位置的熏香,照片還偷偷被她保存去了某平臺搜過……
環(huán)視了周圍一圈,直至腳真實(shí)接觸到毛茸茸地毯的觸覺都還有種如夢般的恍惚感,她遲緩地走到臥室的梳妝鏡前……
黎杳捂住嘴,猛地后退幾步,然后踢到了桌腿發(fā)出了聲音。
沒來得及驚呼,就被來人匆匆打開房門那一瞬間的錯愕給淹沒。
這張臉?biāo)趺床皇煜,她匆匆一瞥卻念念不忘的月亮。
是那個高考完再也沒見過,卻被她在大學(xué)時又從諸多社交軟件中找到的人。
是謝瀝言。
起初她只是沒忍住,因?yàn)榕紶栐谝郧暗耐瑢W(xué)口中得知了他們的近況。
為此黎杳還專門請教室友怎么翻墻。
時隔幾年再次從社交平臺上看到謝瀝言的消息后,從此她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偷窺者。
偷窺他的生活,他的愛情,他青梅竹馬的愛人還有那令她艷羨的一生。
她不得不承認(rèn),她是嫉妒林薇玥的。
不光是她那足以匹配謝瀝言的家室、外表,還是那被眾人吹捧褒揚(yáng)的成就,其實(shí)令她真正羨慕的,是她與生俱來并且恣意生長的驕傲和底氣。
當(dāng)年在樓梯間,她朝柳婷亭瞥去的那道目光,不光明晃晃地挑釁不自量力的告白者,更是深深刺傷了躲在陰暗角落里黎杳的自尊心。
“玥玥!你怎么樣,撞哪兒沒有?燒剛退下去怎么就下床呢,還光腳,你是想讓我氣死嗎?”
情急之下他叫的是她的小名,黎杳恍惚記起,好像從小到大從沒有在私下聽過謝瀝言叫林薇玥的全名。
她讀書時每次裝作不經(jīng)意般從他倆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謝瀝言也都是用他那清亮溫和的嗓音叫的是——玥玥。
玥玥,現(xiàn)在他對著自己叫出這個名字。
她,變成了林薇玥。
黎杳第一眼有被這恐怖故事里的情節(jié)所驚嚇到,可當(dāng)門被打開,那張臉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室內(nèi)的空氣仿佛被按了暫停鍵,讓她大腦瞬間只剩下空無,全身血液沸騰著倒流直入心臟,讓她快要窒息。
那人嘴上一直在抱怨,動作卻極其溫柔地將她的腳抬起,拿了拖鞋給她穿上。
他嘴上好像還在說些什么,可黎杳都聽不到了。
她只能愣愣地看著他,仿佛要從他臉上找到熟悉的印記,又像是尋找被失去的年歲所鐫刻留下的痕跡,一并記在心里。
“睡醒了?不想睡了?那乖乖把藥吃了,我抱你去客廳坐坐好不好,我正要給你做好吃的呢!
黎杳不敢出聲,只能順從地點(diǎn)了下頭。
謝瀝言看著她把藥片都吃下去后端著水杯回到了廚房。
黎杳看著謝瀝言的背影。那道背影承載著八歲的謝瀝言,還有十八歲的謝瀝言,最后長成了以前黎杳所認(rèn)識的謝瀝言所沒有過的樣子。
他有著少年謝瀝言的清雋溫和,卻又隱隱有著一份少年謝瀝言沒有的穩(wěn)重從容。
他走之前摸了摸林薇玥的頭,所以黎杳不光感受到了屬于謝瀝言的溫度,還有這間充斥著兩人生活氣息的房子。
因?yàn)閮扇巳ケ睔W留學(xué)的緣故,所以他們連婚房布置都延續(xù)了林薇玥喜歡的北歐風(fēng)。
這點(diǎn)黎杳也是從謝瀝言的推特賬號中了解到的。
她愣愣盯著廚房門口的時候,謝瀝言突然從門后探出頭,笑著問她:
“中午先喝粥,晚上再給你煲你愛喝的雞湯好不好?”
笑如和煦春風(fēng)。
黎杳莫名感到一陣酸澀往上涌,她用力眨了下眼,“好!”
她知道,她是個徹徹底底的卑鄙的小偷了。
她終于想起了昨天的那個生日愿望。
墻上墨綠色的掛鐘走到了十點(diǎn)。
還有十四個小時。
她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再有機(jī)會見到謝瀝言,卻也以為自己以后都只能做個人群中的偷窺者,成為他諸多賬號粉絲中無名無姓的其中一員。
可是上天竟讓她有了這種機(jī)會。
黎杳這一刻無比感激。
這是謝瀝言和林薇玥一起坐著看電影的沙發(fā);
墻上掛著的是他們一起去買的風(fēng)景畫;
那個紅灰色的羊毛氈是以他們在留學(xué)時養(yǎng)過的一條柯基犬為原型做成的擺件;
角落的書架上擺放著兩人的婚紗照;
衛(wèi)生間的洗漱臺上是兩人的情侶杯和配套的牙刷;
陽臺上晾曬的是只屬于兩人的衣物。
這個房子里到處是兩人的生活痕跡,雖然她現(xiàn)在以林薇玥的身體站在這里,卻還是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就是個突兀的闖入者,闖入了不屬于她的領(lǐng)土中。
黎杳走過了這里的每個房間,卻到底還是沒有勇氣去觸碰那些不屬于她的物品,更沒有勇氣和相冊里的林薇玥對視。
她縮回了手。
她想,她已經(jīng)夠卑劣了,但她不能更看輕自己。
身后漸漸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的一刻,仿佛見到了那年從辦公室門口走進(jìn)來的那道少年身影,只是少年稚氣俊秀的臉龐漸漸與此時朗目疏眉的成熟男子重疊。
她只能任由謝瀝言牽住她的手往客廳走。
謝瀝言再次給她量了體溫,然后端了個碗走過來。
白瓷碗里是剛熬好的干貝粥。
謝瀝言給她吹了吹涼,舀了一勺放在她嘴邊。
黎杳吶吶地張嘴,剛吞下這勺溫度剛好的粥,嘴唇邊緣就被人用指腹輕輕揩了下。
那人動作非常的自然,仿佛做過千百遍。
謝瀝言覺得自己老婆今天有些異常的沉默,卻沒多想,只當(dāng)她是退燒后還不太清醒。
“怎么了老婆?臉怎么還有些紅,剛剛量過溫度正常啊!
黎杳仿佛一個被抓了現(xiàn)行的小偷,忙擺了擺頭,避開了額頭又要探過來的手。
“沒有,我吃好了!
“真的吃好了?”“那我去洗碗,然后你再睡會,睡醒了我們看電影!
黎杳強(qiáng)扯出一抹笑意,似是應(yīng)允了這個提議。
等到謝瀝言起身,她才摸了摸剛才那塊被他碰過的皮膚,那里指腹的溫度透過皮膚像一塊烙印留在了黎杳心口。
黎杳閉上眼睛之前想,他真的很好,他如我所篤定的那樣好。
并且看起來這些年他過得特別幸福,那就好。
謝瀝言回來后拿了床薄毯蓋在黎杳身上,又給她掖了掖被角,才放輕腳步往另一個房間走去。
等到黎杳醒來的時候,客廳里沒人。
只有鐘表在滴答滴答地往后走。
下午三點(diǎn)了。
她回了回神。不知道是不是藥物的緣故,躺在沙發(fā)上的她竟真的睡著了,這是她沒想到的。
她沒有叫謝瀝言的名字,因?yàn)槎嗄甑碾[忍讓她實(shí)在難以將那個名字說出口。
哪怕現(xiàn)在她從別人那里偷來了名正言順的身份,卻也沒有理所當(dāng)然的勇氣。
她推開唯一虛掩著的門口,驚擾了專心作畫的人。
謝瀝言有失穩(wěn)重地跳了起來,然后擋在了畫板前面。
“玥玥,你……都看到了?”
黎杳說,“沒有。”
“我沒看清!
謝瀝言放下手中的工具,快速走到黎杳面前,擋住了黎杳的視線。
“感覺好些沒有,我先去給你煲湯,然后我們一起看電影好不好?不然看紀(jì)錄片吧,新出了一部海洋紀(jì)錄片,你肯定還沒看過。”
謝瀝言故意錯開有關(guān)于畫室的話題,黎杳發(fā)現(xiàn)了。
“晚上給你燉你喜歡的花膠雞湯好不好,美容養(yǎng)顏?”
謝瀝言從廚房端了果盤零食和檸檬水放在茶幾上。
“你怎么不說話啊今天,是嗓子不舒服嗎,那我給你水里放點(diǎn)蜂蜜好了。”謝瀝言又端著水杯走開。
“你一點(diǎn)都不會照顧你自己,沒有我我看你可怎么辦?”
這還是黎杳第一次看見謝瀝言的孩子氣。
想到和那一年相似的話語,她突然有些想笑。
可是嘴角剛咧開的時候又有點(diǎn)想哭。
原來他是可以在很多人面前展現(xiàn)出的禮貌、客氣、熱心、富有同理心的謝瀝言,卻只有在真正愛的人面前才會展現(xiàn)出不一樣的幼稚的謝瀝言。
他可以對很多人叮囑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卻是會從各種細(xì)微之處妥帖照顧他真正愛的人。
黎杳突然開口,“我們晚上再看電影吧!薄岸椅乙膊幌牒然z雞湯!
謝瀝言回頭,“怎么了呢?”
他感覺今天的林薇玥有些奇怪,卻還是認(rèn)真地問道:“那你想喝什么湯?我去煮!
“魚湯,我想喝魚湯!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啦,可你不是最討厭吃魚嗎?你說有股魚腥味!崩梃脹]有錯過那一瞬間謝瀝言眼中閃過的狐疑。
但她還是抿了抿唇,“可我今天就想喝!
因?yàn)槲抑挥薪裉煲惶鞎r間,她在心里默默開口。
“那我去買魚,你乖乖等我?或者你先自己看看別的電影?”
“我想再睡會兒,我還沒睡好。”黎杳撒了個謊。
為了證明話中的真實(shí)性,她乖順地在沙發(fā)躺了下來,將毯子蓋好,然后在謝瀝言的注視中閉上了眼睛。
黎杳開始希望這一天快點(diǎn)過去,因?yàn)樗龑?shí)在沒有勇氣裝作被謝瀝言愛著的人了。
因?yàn)樗昧,太溫柔了?br>
可他的溫柔對于她來說是場凌遲。
是種遲來的審判。
他沒有察覺此刻自己的愛人身體里是個陌生人,可她作為這個“闖入者”,她卻明顯地察覺自己被周圍的環(huán)境包括氣息所排斥。
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讓她自慚形穢。
好像比小學(xué)時被全班同學(xué)嫌惡還要讓人難受。
這仿佛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向她復(fù)仇,威嚇著不屬于這個家里的靈魂。
等到謝瀝言一走,黎杳就睜開了眼。
都說,撒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黎杳想,那我今天要吞多少根才夠。
她不止撒了一個謊。
畫室里的畫像她也看到了,卻為了維護(hù)這個不合時宜的驚喜,她只好裝作沒看到。
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是驚喜的擁有者。
廚房里緩緩飄來魚湯的鮮味,彰顯著做飯之人手藝的嫻熟。
晚飯時,黎杳一口接一口將碗里的湯喝完,突如其來的好食欲讓謝瀝言起了疑心。
黎杳喝了三碗之后,他再不允許她喝了。
怕她到時候反胃。
可謝瀝言哪里知道,黎杳只有大口喝才能將喉嚨的堵塞感壓下去,才能借由湯的熱氣掩飾住泛紅的眼眶。
“老婆你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服?”謝瀝言有些納悶,他覺得今天的林薇玥實(shí)在太不對勁了,舉止,還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但他也當(dāng)是林薇玥大病未消,因?yàn)樯眢w不舒服才會有這么多不合常理的舉動。
“老婆你要是明早還沒好我們就去醫(yī)院看看啊?”
黎杳望著走進(jìn)廚房收拾碗筷的謝瀝言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澀。明明自己終于可以光明正大觸碰到那個人了,可是她還是覺得好難過,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一團(tuán)破抹布,被人揪成了一團(tuán),正往下淌著苦汁。
她抬頭看了看墻上分秒不停的鐘表。
剛開始醒來的時候,她以為這一天是上天給她的恩賜。
她很想坦然地去享受這個人對她的好,可是這一天她卻比以往的所有時刻還要煎熬。
這是她從林薇玥身上偷來的一天,到了明天,她必須要把他還給真正的林薇玥,她不能貪心,也必須控制自己不能沉溺。
謝瀝言收拾好陪黎杳在沙發(fā)上坐下,想將林薇玥的頭像往常那樣靠在自己腿上,黎杳拒絕了,并肩坐在了謝瀝言旁邊。
“吃多了,躺著不舒服。”
她欲蓋彌彰。
“那你想看什么?不想看紀(jì)錄片嗎?”
“我想看《灰姑娘》”。
“可你不是不喜歡童話故事嗎?你說改編得太假了!
謝瀝言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頓時讓黎杳覺得很諷刺。
真正生活在別人艷羨的仿若有著童話故事般美好結(jié)局里的人卻說不相信童話,殊不知他們這些普通人對于他們的生活卻是有多心馳神往。
黎杳認(rèn)命了。
如果說這么多年她對于謝瀝言有種一意孤行的執(zhí)著。
那么他剛才的這句話,卻是徹底讓黎杳意識到了自己這么多年的放不下有多可笑。
她仿佛一個對著空谷喊話的傻子,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聲。
可她還不停地喊不停地喊。
直到……山塌了。
“我就想看《灰姑娘》!
黎杳昂著頭,就像黎杳也想有著林薇玥的驕傲一樣昂著頭,對謝瀝言說。
黎杳看過《灰姑娘》的 。
灰姑娘的南瓜馬車和禮服到了十二點(diǎn)就要消失,就像她今天來見謝瀝言一樣。
過了十二點(diǎn),與月同輝的太陽就不再是她了。
也從未是她。
黎杳心驚膽顫地扮演著林薇玥的身份,卻只有兩句話是她今天真正為黎杳說的。
第一句是,“我想喝魚湯!
第二句是,“我想看《灰姑娘》!
接下來是第三句……
“謝瀝言,明天記得給我燉花膠雞湯,我明天想喝。”
她強(qiáng)調(diào)了兩遍‘明天’。
那是因?yàn)闊o論將來漫漫歲月有多遙遠(yuǎn),她和謝瀝言,永不復(fù)相見。
再見了謝瀝言,這次是真的不見了。
因?yàn)樗K于發(fā)現(xiàn),她羨慕的原來不止是林薇玥,也不是被謝瀝言愛著的林薇玥。她羨慕的,明明是在特定條件下才能長成的,無時無刻都清楚自己是無條件被偏愛的所有人。
少年的溫柔或許有讓她一時為之貪暖,可在長期習(xí)慣性地追逐和關(guān)注下,她的那份喜歡未必也如當(dāng)年純粹。
……
60平的小屋不算整潔。
垃圾桶里是沾著奶油燃燒過的蠟燭。
黎杳睜著眼睛,看著窗簾被風(fēng)穿過留著縫隙的窗悠悠吹起,窗外明月高懸。
八歲那年少年掉落的種子,被黎杳撿了起來種在心里長成了不會開花不會結(jié)果的參天大樹,她在樹下打了個盹兒,才有了春夢一場。
墻上的掛鐘鐘擺不停,三枚指針指向最開始的地方后,時針再次往后走了半圈。
“老婆你怎么樣了,好點(diǎn)沒,你都不知道你昨天病懨懨的,那不對勁的樣子。要是你今天還沒好我倆必須去醫(yī)院了啊,聽到?jīng)]有,看你下次注不注意自己身體?”
謝瀝言嘴里一邊埋怨著林薇玥一邊扶著林薇玥走到餐廳里坐下,林薇玥起得早頭還有些暈,但怎么聽不出來他話里的心疼,她撇撇嘴,故意道:“知道了,謝老爹……”
尾音故意拖長。
但她知道謝瀝言吃這一套。
謝瀝言喜滋滋地將自己從昨晚就開始煲的花膠雞湯端到林薇玥面前,因?yàn)檫^于殷勤沒戴手套被燙得齜牙咧嘴的樣子逗笑了林薇玥。
等她才喝了一口謝瀝言就激動地問:
“怎么樣?”
滿是一副期待求表揚(yáng)的表情。
“不錯啦,老公手藝越來越好了!
林薇玥彎著眼睛笑,朝謝瀝言勾了勾手指。謝瀝言立馬收到指令將頭湊過去,林薇玥在他臉頰親了一口。
謝瀝言又索要了幾個吻,兩人膩歪了一陣,林薇玥才突然想起——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yàn)樯〉木壒,自己對謝瀝言說的昨天沒什么印象,她只覺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然后又做了同一個夢。
之所以說是同一個夢,那是因?yàn),這個夢她之前做過兩次,但不記得具體的時間了。
第一次的時候,似乎是一個女生過生日正準(zhǔn)備許愿,因?yàn)榈案馍系南灎T燃著的。
但她一直沒有許愿,直到她突然聽到一個聲音:“要是能變成她那該多幸福。
這個聲音說完后,女生就急急忙忙吹滅了蠟燭。
第二次的時候,她其實(shí)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夢她曾經(jīng)做過。
還是一個插著一根蠟燭的生日蛋糕,女生十指相扣閉著眼睛似是在許愿。
但直到蠟燭熄滅她還沒有睜開眼睛。
這時她又聽到一道聲音說:“要是能被他愛過就好了!”
林薇玥默默旁觀著,就是這一瞬間突然意識到,這大概是那個女生的生日愿望吧?
直到第三次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過同樣的夢。
這次女生閉著眼睛神情非常虔誠,蠟燭也才剛剛?cè)计稹?br>
她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心里對即將到來的事情有種福至心靈的熟悉感。
果不其然,相同的聲音再次響起:
“要是能借一天她的眼睛,看看被他愛著是什么樣子就好了!”
這一次,她盯著一臉虔誠卑微許愿的女生,不知道為什么,說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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