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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國
“那也是個陰霾的日子呢!睜T火明滅中,對面的男子忽然嘆息道?蜅M夂谠频统,儼然風(fēng)雨將至。壓抑的氣氛卻讓人更有說話的沖動,也不等我的回答,男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好不容易穿越了迷失之海,驚魂未定的我們終于重新站在了堅實的大地上。岸邊似乎沒有可以系船的地方,鐵手莫多只能拖著纜繩準(zhǔn)備掛到不遠(yuǎn)處一棵粗壯的大樹上。船邊眾人難的有了輕松一下的機(jī)會,還沒來得及彼此開開玩笑,莫多驚恐的叫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傳來。我們忙跟上,只看見莫多拽著繩頭跌坐地上,方才的大樹卻是連影子都沒有了,一切仿佛只是幻象。頭頂上一只號鳥長鳴盤旋。
“丟不丟人啊?才在迷失之海中困了幾天,怎么個個連東西都看不清楚了?”船長老羅也不敢多想,只當(dāng)是眾人眼花。莫多也沒說什么,一個人繼續(xù)去尋找掛纜的地方。
島上似乎是一座正常的城市,有著我們在宛州習(xí)慣的喧囂。但事情又不完全一樣,始終一種詭異的氣氛籠罩在我們的心上。
集市上一下子有了爭吵。那是一對夫婦,丈夫拿了妻子的嫁妝換錢又輸在了賭坊。妻子一巴掌向丈夫扇去,面前的男子卻忽然變成了一只蝴蝶翩然躲開,在她的身側(cè)重新顯現(xiàn)出來。而當(dāng)已是羞愧難當(dāng)?shù)恼煞蛳肟觳桨哑拮永丶胰r,還沒走到兩步,妻子忽然化身為一棵鐵松扎根大地,停不下步子的丈夫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引路的老人搖了搖頭,領(lǐng)著我們繼續(xù)往前走。
城里類似的情形還在接連上演,不斷有活人消失不見或者一個什么動物突然又化身為人的事情發(fā)生。我們一行越走越驚訝,以至看見王府前的兩只石獅子時,都自覺地停了下來,等待它們重新變回侍衛(wèi),卻不料半晌沒有動靜,幾人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呵呵,客人可真是有趣啊!”清澈的聲音從幾步之外傳來,石獅深厚的兩顆枝葉繁茂楊樹簌簌地抖了抖,變成兩個清秀的少年,而之前滿地的落花也同時像溶解一般消失不見!翱腿苏堖M(jìn)吧,主人已經(jīng)在等你們了!
“這里是浮生國,也就是說,這里的人民能化為任何他們想變成的生靈!毕袷侵懒宋覀兗磳⒌莱龅膯栴},坐在上邊的國王直接向我們解釋道。男子俊朗的臉線條分明如刀刻,又清楚地印著幾分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風(fēng)塵之色。
“難怪!我們在岸邊就有看到一棵這樣的樹,然后很快就不見了!笨熳斓乃中∪~忽然開口。
國王微微頷首,優(yōu)雅地打斷了水手的話,“然后空中出現(xiàn)了一只白色的號鳥!闭f到這個時他甚至沒用問句。
回憶著當(dāng)時的情景,我們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見此情形,國王揮退了周圍的侍從,又接了下去:“他叫沈墨,仿佛是一夜之間莫名就出現(xiàn)在了城中,人們都不知道他從哪里來。他曾經(jīng)也是一個很幸福的人,有溫柔的妻子和美滿的家庭。后來,也是來了一艘像你們這樣的商船,他們帶來了遠(yuǎn)處的聲音,”國王的聲音忽然有些黯然,眉間也有了幾分蒼涼的神色,“他們走后,那妻子仍念念不忘那些五光十色的世界,不久以后,竟然變化作一只號鳥,往大海深處飛去了。”
大海深處,我不禁想到了那片恐怖的迷失之海。無論怎樣變化,終是逃不過荒神的大劫,只怕……
似是察覺到自己的音調(diào)和失常的神色,國王努力展了展眉,繼續(xù)說道:“那自是一去不復(fù)返的。所以沈墨也快瘋了,日日化作號鳥最愛歇息的紫桐立在海邊,好像妻子還會回來一般……”
他的話停下,整個王府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那,”老羅最后打破了沉寂,試圖把話題引向別處,“這里的人們?yōu)槭裁茨茈S意變化為各種生物呢?”
國王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拍拍手,讓侍從奉上一罐清水。
“這是?”我們都不解。
“我們自己也不明白原因,但似乎只要喝了這水,就有了變換的本領(lǐng)。怎么樣,諸位,”他頓了頓,“要試試么?”
于是我們也有了這樣的能力,在島上比所有的居民玩得都瘋狂。常常是莫多撿起一塊石子朝阿蒙砸去,然后迅速化成一只裂尾蜥鉆進(jìn)泥土里;找不到罪魁禍?zhǔn)椎陌⒚芍媚靡慌酝敌Φ男∪~出氣,一塊石頭扔回去,卻又想不到莫多這樣的好主意,只是變作一只蜜蜂或者蝴蝶輕輕飛走,而小葉也不甘無故挨打,又化為一只食蟲鳥緊追著阿蒙。接下來蟲子變成了一棵小樹,又引來啄木鳥,樹化作輕靈的云雀瞬間高飛,啄木鳥便變成金雕繼續(xù)追去……
幾日下來,我們雖是興奮不減,卻也有越來越多的時間在思考。
不管形態(tài)怎么變化,我們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這樣說來,我們,蝴蝶和蜜蜂,鐵松,以及號鳥和紫桐,也只有外形的變化,而神的大劫,對萬物都是一樣啊。再進(jìn)一步,人類和其他生靈除了皮相的差別還有什么不同?那么,當(dāng)我們在把羊羔拖進(jìn)屠宰廠、把白菜放進(jìn)沸水鍋中時,它們,或者他們,是不是也同樣有意識?
——不禁想到島上雖然時有紛爭,卻從沒見過關(guān)押犯人們的地方,我不禁悄悄和其他人交換一個眼神,皆是滿心惶恐。
這個島我們已是無心再呆,回去后老羅立即向國王提出辭別之意。似乎知道了我們的想法,國王眼里一片冰雪,肅殺之氣一度彌漫,幾次開口,卻是什么也沒說,半晌才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們也走了……走吧……”他最后說。
餞行的晚宴上國王出人意料地沒有來。島民們慷慨地拿出了他們珍藏的好酒與我們一醉方休。第二天醒來時,小島已在我的視線邊緣了。初來時看到的那棵紫桐仍然屹立在那里守望著大海,昨晚醉倒前一句無心的問話卻突然重現(xiàn)在我心里。
“你們都很喜歡你們的國王吧?”
“是啊,他是個很好的人呢,雖然我們都不知道他是哪里來的!
“?”
“沒錯,我們都只知道他叫沈墨而已!
沈墨。我的心中忽然一片寒冷,國王那幾分蒼涼的神色和聲音同時浮現(xiàn)在腦海中:“他叫沈墨,仿佛是一夜之間就出現(xiàn)在了城中”。而幾日里的一切此刻似乎都變得不真實起來,恐怕連島民們自己也不知道是他們喝了水才有了這種神奇的本領(lǐng),還是因為吸收了這里的水,他們才變成了人類。
莊周夢蝶,還是蝶化作了莊周?
“呵呵,我也懵了呢。”窗外雨中與沉沉地潑灑下來,昏暗的燭光中,我看見自己的手忽然覺得十分的不熟悉,那里竟然密密地生著油黑的毛。
似乎是一只,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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