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Comment area
一只小鳥飛到窗沿那兒,用嘴敲了敲窗戶,宋知溪抬頭,卻看到了正好路過的江景則。
陽光打在那個斯文少年的側臉上,他帶著副半框眼鏡,低頭在看一本書。
宋知溪定睛一看,他手上拿的是加繆的《局外人》。
這個年紀的男生,大都熱衷于武俠小說,宋知溪沒想到他居然會喜歡看這個。
那扇窗,像是一個畫框,把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少年框住,爬山虎下的薔薇開得正香。
宋知溪給他英俊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油畫般的質感。
于是始料未及的心動,變成了一只小蝴蝶,飛到了江景則搭在書頁的手指上。
江景則抬頭,蝴蝶往宋知溪的方向飛去,他們的視線交匯,融在帶著暖意的陽光里。
江景則彎彎唇角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那只蝴蝶,還是因為看見了宋知溪。
如雷的心跳聲在宋知溪的耳朵里響起,一下一下,是從有過的心悸。
手腕上的運動手表,顯示著她的心跳頻率,超過了100次/1分鐘。
宋知溪直到放學,耳垂都在微微發(fā)紅。
她喜歡上了那個坐在樹底下看書的少年,哪怕,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宋知溪第二次見到江景則,是在學校的操場。
他是升旗手,站在國旗下講話。
他的聲音隔著廣播傳來,和宋知溪想象中的音色一模一樣。
是少年人特有的自信,溫柔和坦蕩在他開口的瞬間敞亮在陽光之下。
他的聲音帶著清澈的笑意傳來,他說“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宋知溪在人群底下抬頭,陽光太刺眼,她卻努力踮起了腳尖,想要把他的臉看的更清楚一點。
這次她知道了,那個在薔薇下看《局外人》的好看少年,叫“江景則!
高三8班的班長江景則,學校文學社的江景則,閃閃耀眼的江景則。
宋知溪第三次見到江景則,是在學校的食堂,最后一份糖醋里脊買完了。
她有點可惜的換成了一碟青椒炒肉絲,找了一張沒人的桌子坐了下來。
有人端著餐盤站在了她面前,禮貌詢問“你好同學,其他地方?jīng)]位置了,我可以坐在你對面嗎?”
這個熟悉的聲音像是一陣春風吹進了宋知溪的腦子里,她抬頭,見到了眉眼彎彎的江景則。
僻靜的角落里,兩個人的對視,阻隔了食堂人來人往的嘈雜。
宋知溪聽到了自己假裝鎮(zhèn)定自若的聲音,“可以,你坐吧!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對話,是他先對她開口的。
宋知溪全程不敢看江景則,機器人一樣往嘴里塞著飯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虛的緣故,她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都微妙了很多。
江景則突然對她發(fā)問,“同學,可以借我一張紙巾嗎,我忘帶了!
宋知溪把自己手邊的一包餐巾紙推到了他面前,聲音不大,兩個人正好能聽清楚。
她說“你隨便拿!
江景則低低笑了一下,似乎是對她的慷慨非常感激,把自己面前沒有動過的一道菜也推到了宋知溪面前,溫柔開口“我還沒動過,聽說這道菜很受歡迎,你隨便吃!
宋知溪看過去,是一小碟糖醋里脊。
她臉紅的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一如初見那般坦蕩。
他似乎是誤解了她的臉紅,于是他對宋知溪說“不用客氣,吃吧!
宋知溪夾了一小塊放進嘴里,甜滋滋的,占領她的味蕾,連帶著他的溫柔,也一并闖進她的青春里。
她在甜蜜里輕輕說“謝謝你,江景則同學。”
江景則搖搖頭,在和她不遠也不近的距離里回答“是我該謝謝你,宋知溪同學!
宋知溪一愣“你知道我的名字?”
江景則很淡定地回答“你以前寫過的那幾篇散文,老師讓我放進了學校的?,所以我很早就認識你了!
他并沒有說明白很早是多早,宋知溪在這個關鍵時刻,腦子里像是被一列火車呼嘯開過。
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所以她也沒有去問,如果她問了,或許能知道更多。
江景則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他笑道“喂,這位同學,你還好嗎?”
宋知溪的臉和碟子里的糖醋里脊一個顏色。
江景則假裝忽略了她的臉紅,在她閃動的目光里開口“哦,我看了你的文章,也去看了加繆的《局外人》,你推薦的書很不錯!
一切像是一個圈,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
他們在那個圈子里,一點一點走近十八歲的夏天。
這場青春局的開始,他們都想做彼此的局內人。
宋知溪鼓起勇氣“我還有很多好書推薦。”
江景則的筷子一頓,然后他自然而然地說道“我可以麻煩你多推薦幾本給我嗎?”
宋知溪深吸一口氣,沖他微微一笑“不急,現(xiàn)在高三,還是學習為重,以后可以慢慢推薦給你!
食堂的歌不知道被誰突然切換了,變成了莫文蔚的那首《慢慢喜歡你》。
歌里唱到
“慢慢喜歡你
慢慢地親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江景則在舒緩的節(jié)奏里對她鄭重地點頭“嗯,慢慢來!
宋知溪就是從那天開始,徹底喜歡上了江景則。
哪怕和他不是一個班,也想著越過那道長長的走廊,假裝不經(jīng)意和他偶遇,假裝一切都是一場巧合。
“又遇到你了,宋同學。”挺拔的少年,笑意是春天永遠不散的柔風。
白玉蘭花開得一簇一簇,給他當著背景板,她看花也是在看他。
“真巧,江同學。”她含笑回答。
確實很巧,她每次路過他的班級,他都正好從班里出來,不差一分一秒,兩個人準確無誤地打上照面。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宋知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十八歲,心臟戰(zhàn)勝大腦傳遞過來的理智,搶先一步告訴她,她內心深處的歡呼雀躍。
真可惜,這些江景則都不得而知。
他的手從口袋里拿出來,伸到了宋知溪的面前,手掌心里,是一把奶糖。
“給你,我去老師辦公室送作業(yè),老師給我的,我不愛吃甜的,你們女孩子應該喜歡!
宋知溪接了過來,只覺得自己臉上發(fā)燙,明明還沒有到真正的夏天。
“謝謝你,江同學!
“不客氣,宋同學。”
馬上就要上課了,宋知溪和他告別“我先走了,再見。”
“宋知溪,”他突然叫了聲她的名字,把她的背影喊停。
長長的走廊,溫柔的目光,發(fā)紅的臉,以及即將迎來的夏天。
他說“下次見面叫我江景則吧,咱們都不要那么客氣了。”
一陣風吹過,樹上玉蘭花又開了幾朵。
她回答“好,江景則!
放學后,宋知溪去校門口的文具店買本子,看到了文具店的小姐姐清理著墻上的便利貼。
文具店的這面墻是專門給過路的學生來貼便利貼的,便利貼里只要內容文明,什么都可以寫。
比如許愿,比如吐槽,比如留下沒有署名的小秘密......
而這面墻一旦被貼滿,就會被清理一次,留出位置貼上新的便利貼。
宋知溪等店員姐姐清理完之后,貼上了這面墻的第一張便利貼。
她用娟秀的字跡寫下獨屬于她一個人的小秘密,還特意用了名字縮寫。
“我喜歡JJZ,想和他考同一所大學,想和他在一起,想推薦給他很多很多好看的書。
我想我十八歲的心動,能得到回音,能擁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我想二十八歲的時候,他還在我身邊,我會告訴他,我們十八歲的所有偶遇,都是我的蓄謀已久。
我想三十八歲的時候,和他共用一個書架,告訴他,世界上那么多好書,我們可以一起看到八十歲。
我想八十歲的時候,我們眼睛都花了,但還能一起在院子里曬著太陽,院子里要種滿薔薇,花開的時候,我給他重復十八歲的心動。
我肯定忘不了那天,無論過去多少年。
SZX留。”
過了幾天,宋知溪重來這家文具店,墻上已經(jīng)被貼得密密麻麻。
她的便利貼卻不在原來那個位置了,她一張一張找過去,找得眼睛都花了,可還是沒有找到。
應該不會有人那么無聊拿走她的便利貼吧,她想,估計是不小心掉在地上,被當作垃圾掃掉了。
5班的女子八百米長跑名額還差一個,體育委員慫恿宋知溪參加,“知溪,知溪,咱們高三最后一屆運動會了,你就當去玩玩,拿不拿名次無所謂!
宋知溪禁不住體育委員的軟泡硬磨,腦子一熱答應了。
放學后,她就有點后悔了,她跑步不算很好,很大可能要給班級拖后腿了。
她嘆了一口氣,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一臉苦惱。
“宋知溪同學,”身后有人帶著笑意喊了她的名字,“我恰巧遇到你,看到你的影子在地上都苦著臉,怎么了這是?”
宋知溪轉身,見到了身后的江景則,夕陽的金光,撒在了他的肩膀。
他像她投來溫暖的目光,讓她情不自禁地展露出一個笑顏,“沒什么,就是明天運動會要去跑八百米,怕跑不好給班級丟人。”
“別怕啊。”一向斯文穩(wěn)重的少年人難得笑得張揚,他對她說“我陪你,我去給你當陪跑!
“不管你跑的怎么樣,我都陪你到終點。”
宋知溪的心口一熱“謝謝你!
他搖搖頭,“是我該謝謝你!
這話奇怪,宋知溪好奇“謝我什么?”
他低頭一笑,看著地上兩個人融合在一起的影子“秘密,我的秘密,以后再告訴你!
運動會那天,宋知溪女子八百米拿了第一。
所有人都驚訝她這次超常的爆發(fā)力,鮮花,掌聲,慰問,毫不吝嗇地都給予她。
宋知溪的目光卻越過了圍住她的人群,直直看向了不遠處的江景則。
他也在看她,用一種驕傲的目光,像是在為她加冕。
他陪她跑完了全程,一邊跑還一邊鼓勵道“加油,宋知溪同學,還有一圈。”
“加油加油,你現(xiàn)在超過第一成為第一了!”
宋知溪咬著牙堅持下來但腳步忍不住放慢,在距離終點還有三百米的地方,身邊的江景則溫柔出聲“還有不到三百米了,我陪你一起沖刺!
他是她騎士,在這條跑道里,同她一起沖鋒陷陣。
宋知溪一咬牙,沖向了終點線,裁判宣布她是第一,三分零五秒的好成績。
她在頭暈目眩里想要蹲下來,但有人扶住了她的手臂,江景則掌心的溫度支撐著她重新站了起來。
“別蹲,蹲久了就會難受的起不來,站一站,緩一緩,我去給你拿瓶水,拿塊糖。”
等到江景則回來的時候,她早就被同班同學拿著零食包圍了,他的水和糖果都成了多余。
但是他不是多余的,他不覺得此時此刻他是她的局外人。
因為她的目光像是月亮,柔軟的給予了他全部的月光。
運動會一結束,就是百日誓師大會,夏天在蟬鳴里拉開了序章,高考的倒計時是時鐘上的秒針,旋轉的越來越快。
宋知溪和江景則的倒數(shù)第二次見面,就是在百日誓師大會結束之后,散場之際,他特意在人潮洶涌里,叫住了她的名字。
那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讓她在嘈雜的環(huán)境里,一下子轉身。
不知道是不是學習太辛苦了,他最近好像瘦了很多。
江景則朝她的方向走近了幾步,“宋知溪,好好學習,高考加油,我們一起考C大!
C大,江景則輕輕松松就能考上,宋知溪還需要加把勁。
宋知溪笑了“好,我會加油,我們一起去C大!
在得到她的許諾后,他點頭想要轉身離開,但走了幾步好像又舍不得似的回頭。
他再次叫住了她的名字,“知溪!
不是宋知溪,是知溪。
她愣在了這兩個字里,和他的眼神無聲交匯,太多話想說,卻堵住了喉嚨。
這個即將高考的時刻,不合時宜。
宋知溪在心里告訴自己,不急不急,再等等,慢慢來,慢慢告訴他......
江景則朝她燦爛一笑,“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永遠不要放棄。”
“好!”雖然只有一個字,但宋知溪回答的很大聲。
江景則也笑了,他用告別的口吻說“我走了。”
宋知溪本來就很用功,百日誓師大會結束后,她更加奮發(fā)圖強了。
唯一讓她感到奇怪的就是,她從那天開始,再也偶遇不到江景則。
她刻意停留在他的班級門口,他也只是埋頭做題,怎么也不肯抬頭。
他好像知道她在門口,但沉默的樣子又好像不知道。
宋知溪只好默然走過,想著什么都等高考完再說。
直到她的身影在墻角徹底消失,江景則才抬起了頭。
她早已走遠了,連影子也沒有,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握不住。
高考很快就來了,宋知溪滿懷希望的走進了考場,隨著鈴聲正式響起,她開始奮筆疾書。
結果是她意料之內的滿意,這個分數(shù),肯定可以上C大。
好像一切發(fā)展都和她曾經(jīng)在文具店里寫下的便利貼一樣,順順利利,未來光明。
她把這個好消息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江景則,然后再對他親口說出自己的心意。
安靜的樓道里,蟬都因少女即將開口的愛戀而收了聲。
清風拂過,故事到這里,本該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可是江景則的態(tài)度卻出奇的冷漠,讓宋知溪感到詫異。
她和他分享自己出分的喜悅,他也只是淡淡道“嗯,恭喜你!
然后沒有下文了。
“我們可以一起去C大了!”她語氣興奮。
江景則皮笑肉不笑“我不去C大了,我出國留學,可能會定居國外!
宋知溪眼睛里的火焰,一下子熄滅了。
她呆呆看著他那雙漠然的眼睛,好像之前對自己溫柔的少年,不過只是海市蜃樓一樣的幻覺。
他像是和她多說一個字都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語氣里是明顯的不耐煩,“你要是沒什么事情的話,我先走了。”
他轉身的動作干凈利索,好似沒有一丁點的留戀。
宋知溪不甘心,“江景則,你等一等。”
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他聽見她用帶著顫抖地語氣對自己表白“江景則同學,我喜歡你!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
江景則抬眼看了看天,很藍,確實很像他們的第一次初見。
他用冷冰冰的聲音,打破這一切美好,“謝謝你的喜歡,但是抱歉,我對你沒意思!
“一點意思都沒有!彼a充道。
話里話外,都像是在說,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她不相信他說的話“可是你給我糖果!
江景則笑了一聲“哦,那是因為我不喜歡吃!
“可是你陪我跑八百米,你一直都給我鼓勵!
“只是陪跑而已,這不能證明我喜歡你,你可以當作是我多管閑事!
“可是你讓我和你一起考C大,一起加油,一起奔赴光明的未來!
江景則“嘖”了一聲,好像已經(jīng)不耐煩到了極點“我后悔了,你就當是我騙你了,是我不守信!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你不要再對我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我真的不喜歡你!
宋知溪那邊很久都沒有聲音,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
“好,江同學,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江景則不用回頭,都知道她是帶著怎樣的一種心情離開。
失望透頂,傷心難過,對他再也不會抱有任何期待。
他沒有動,像一座雕像一樣佇立在原地,他在想,失望透頂也好。
他的目的達成了,他松了一口氣。
宋知溪順利拿到了C大的錄取通知書,喜悅之余,她的心里還是有點意難平和悵然若失。
她在一個無聊的暑假里,寫下了自己的故事。
開頭她標明“在我構建的這個世界里,她和他,替我們去圓滿,替我們去實現(xiàn)一段瘋狂的夢境!
這個故事開始,夏天坐了晚點的列車,春天的尾巴難得那么久的留在了江城的四季。
湛藍的天空下,粉紅色的野薔薇迎風搖曳,藍白校服的斯文少年低頭在看加繆的《局外人》。
頑皮的小鳥敲窗,少女抬頭,和少年的眼神交匯。
只因為他一個眼神,她打開了青春時代懵懂愛戀的大門。
他們在食堂再次相遇,他禮貌地問她借紙巾,請她吃她沒有買到的糖醋里脊。
少女心思是不能說出口的詩句,她假裝路過他的班級,制造一場場蓄謀已久的偶遇。
他朝她伸出手,遞給她一大把甜蜜的奶糖,她一塊都沒有吃,至今還珍藏在了玻璃瓶里。
他是她青春時代戰(zhàn)無不勝的騎士,給予她力量,讓她在最不擅長的跑步比賽里拿了第一。
他在高考前夕,同她一起約定考上本市最好的大學,他說“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永遠不要放棄。”
不要放棄光明的未來,不要放棄努力,不要放棄彼此的手。
這一切愛情的小秘密,在她的筆下,都有跡可循。
她的故事里,便利貼永遠在文具店的墻上,不會被清理,一如他們緣分未盡,繼續(xù)美滿地走下去。
他們一起考入C大,他們畢業(yè)順利,感情甜蜜。
他們在家長和朋友的祝福下邁進婚姻的殿堂,故事開頭的少年人,已經(jīng)成長為了挺拔成熟的男人。
他在婚禮上笑言,“我第一次遇見我太太時,手里拿著本加繆的《局外人》,可是我愿一生和她相濡以沫,做彼此的局內人!
“各位來賓,你們都是今日的見證,見證我心甘情愿同我的新娘,走進婚姻的圍城。”
臺下掌聲如潮水般響起,祝福的聲音絡繹不絕。
后來,故事的走向和少女十八歲貼在墻上的便利貼里寫的內容一樣。
二十八歲,溫柔的妻子同丈夫講起自己十八歲的愛戀,她依然頗有羞澀,說起自己掐點等他下課的處心積慮。
三十八歲,他們早就經(jīng)歷過了很多個七年之癢,但依然恩愛如初,共用一個書架,互相分享好書。
他們之間的溫情,讓一起讀過的文字,都帶上了溫柔的氣息。
四十八歲,五十八歲,六十八歲......
人生在文字里從容的過渡著。
結局停留在了八十歲的一個下午,幸福,美滿,不留遺憾。
他們頭發(fā)花白,變成了老頭老太,院子里的春天長到讓他們都要以為時日會永永遠遠那么溫暖。
薔薇花開得正當好,爬山虎貼著墻去曬太陽。
八十歲的她開口“我還記得十八歲那天......”
她不慌不忙,用慢悠悠的聲音,對容顏老去的愛人重復十八歲的心動。
結局就此告終。
后記里,宋知溪說“夢也該結束了,謹以此文,續(xù)寫那段我意難平的青春。”
“人終將會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我不會,我要繼續(xù)向前走!
“,F(xiàn)實生活里,我曾全心全意喜歡過的少年,永遠得償所愿!
這個故事,從連載到完結,一開始只有宋知溪的好友邱妍在評論支持。
后來,一個名字叫“生如夏花”的網(wǎng)友在底下每一章都留言評論,天天都來支持鼓勵。
“作者寫得不錯,繼續(xù)努力,我一直都在。”
“作者會越來越好的,未來可期,前途光明。”
這份熱情勁頭,讓宋知溪都情不自禁對這個“生如夏花”產(chǎn)生了好奇。
她問邱妍,“這個‘生如夏花’是誰。俊
邱妍搖頭“不知道呢,估計是恰巧看到你的小說,喜歡你文字的讀者吧!
后來,這篇宋知溪不經(jīng)意間寫下的小說莫名其妙的大火,評論漸漸變多,讀者數(shù)量也急劇上升。
新讀者不乏贊美鼓勵的評論,但是宋知溪還是會特意在評論區(qū)里尋找“生如夏花”的ID。
默契的是,“生如夏花”一直都在,這讓宋知溪感到幸福和溫暖。
他評論道“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作者啦,以后作者也會遇見更多更好的人,比文中的那個他更適合自己,到時候作者或許就會覺得,年少愛過的他,不過如此!
宋知溪忍不住在后臺敲了敲“生如夏花”,“你好,這位讀者朋友,感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
消息顯示已讀,可是他并沒有回復。
宋知溪過了幾天,再次發(fā)了一條“你好,這位朋友,這篇小說即將出版,我想送你一本,方便的話,可以留一個地址給我嗎?”
依舊是已讀不回,這讓宋知溪感到奇怪。
也許,這位神秘的讀者不喜歡被打擾,只是單純喜歡她的文字吧。
于是宋知溪沒有再給“生如夏花”發(fā)過消息。
宋知溪的三次元生活一切順利,正如“生如夏花”所預言,她遇見了更好更適合自己的人。
她的未婚夫是大她一屆的學長,溫柔而博學,尊重她,愛護她,包容她。
她在社交平臺經(jīng)常分享溫馨甜蜜的戀愛日常,她笑稱自己的愛人為“紳士先生!
她和她的“紳士先生”志同道合,經(jīng)常一起看書,一起寫下讀書筆記,分享讀書感悟。
宋知溪在二十五歲那年的9月9日上午9點,分享了自己結婚的好消息。
配圖是他們的婚紗照,愛人擁抱,溫柔親吻,天造地設,天作之合。
宋知溪也是在那天,收到了“生如夏花”發(fā)來的私信。
他說“第一次給作者發(fā)消息,也是最后一次給作者發(fā)消息了,作者大大,新婚快樂,白頭偕老,要永遠幸福!
宋知溪看到這條消息還沒來得及回復,就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注銷了賬號。
“生如夏花”查無此人。
但他一直給她評論的那段時光,會是宋知溪一生的寶藏。
宋知溪為現(xiàn)在的生活感到無比的快樂和充實,而過去的十八歲,在她的記憶里,已經(jīng)逐漸陌生。
她偶爾翻閱那本自己少女時代寫下的小說,才可以模糊地記起一些細枝末節(jié)。
但那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畢竟人都要長大。
她沒有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她義無反顧地向前走,遇見了屬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她所祝福的少年,卻沒能可以得償所愿。
宋知溪不知道的是,“生如夏花”其實就是江景則。
他發(fā)來的最后一條祝福短信,是他口述,朋友代為打字發(fā)送。
因為他在那個時候,已經(jīng)四肢萎縮僵硬,每天只能像一個失去行動能力的老人一般躺在病床上等死。
他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問題呢?
就是那次運動會上的八百米陪跑,江景則發(fā)現(xiàn)自己局部肌肉跳動,四肢肌無力并且之后時常伴隨痙攣和疼痛。
這不過是一個開端,這種現(xiàn)象后來越來越嚴重,讓他一下子消瘦,他主動去了醫(yī)院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對十八歲的他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
盧伽雷氏病,即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癥,也是人們通常說的漸凍癥。
他的人生,早早就被判下了死刑。
十年,如果他努努力,十年是他壽命的最大極限。
他自嘲一笑,原來,自己注定做她生命里的“局外人”。
他帶著不甘,主動退出她的生命。
他面對她炙熱的告白,只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和腦子里早就準備好無數(shù)次的草稿。
他逼著自己說得再絕情一點,再無所謂一點,只為讓她失望透。
江景則不敢回頭,怕她看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果然決絕的走了,以后再也沒有找過他。
真好,他想,不用陪他一起痛苦。
但是他在醫(yī)院治療的每一個夜晚,他都帶著不甘心入眠。
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告訴她。
他想對她說,“宋知溪同學,我也喜歡你,比你喜歡我還要早!
“你以為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不過是我特意拿著本《局外人》經(jīng)過了你窗前的那條小路!
“我看過你寫下的讀后感,知道你最鐘愛那本書!
“我打聽過你最喜歡吃糖醋里脊,故意把最后一碟買走!
“我從教室的窗戶抬頭,就可以看到你走過長廊的身影,我算準你還有幾分鐘就要來到我的教室,特意正好踩著點走出班級,假裝和你偶遇!
“不止是你處心積慮,我也蓄謀已久!
“給你的糖,不是老師給我的,是我自己想給你的!
“還有你貼在文具店墻上的便利貼,原諒我私心,偷偷撕下來珍藏在了枕頭下面。”
“那張已經(jīng)泛黃的便利貼,是治療我疼痛的藥,我每看一眼,就多了分活下去的勇氣!
“因為我也在幻想,如果身體健康,會不會像你筆下寫的那樣,八十歲還能聽你絮叨那段年少綺麗,我會在你耳邊告訴你,我們兩個之間,我才是第一個悄悄喜歡你的那個人!
“我甚至幻想臉上皺紋開花的你,露出怎樣驚訝的表情,而我會故意裝作舒了一口氣,說這是我藏了一輩子的秘密!
可惜沒有如果,這些話,他永遠不可以對她說。
他根本沒有出國留學,而是去了大城市治療,后來他從邱妍那里知道,她把和他的故事,寫成了小說。
他躺在病床上從序章開始看起,就忍不住濕了眼眶。
她筆下的他和她,替他們去做一場瘋狂的大夢,夢里細水長流,天長地久。
江景則那個時候手臂還能動,他注冊了一個賬號,專門來給她評論。
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丈夫,他會自豪地對她說“放心,宋知溪同學,我做你永遠忠實的讀者!
可是現(xiàn)在,他只能把身份隱藏在一個叫“生如夏花”的ID之后。
連她在后臺的私信,他都只敢已讀,不敢回復。
治療的過程極端痛苦,江景則無數(shù)次想過放棄,但他都咬著牙堅持過去了。
他要活到,見證她幸福的那一天。
后來,他的手指都不能動了,只能讓朋友把她發(fā)在社交平臺的甜蜜日常念給他聽。
“今天和紳士先生一起去了圖書館,我們的手默契地伸向了同一本書,嘿嘿!
“下了大雨,路都被淹了,紳士先生背著我走回了家。”
“看書睡著啦,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先生把我抱回了臥室里。”
他一邊聽,一邊微笑,喃喃道“真好啊!
真好,她找到了她的幸福,他聽到那些瑣碎而溫馨的片段時,都只敢羨慕,不敢嫉妒。
他怎么會嫉妒他最愛的少女在最后找到了幸福?
他只是羨慕那個可以陪著她去圖書館,下雨天背她過馬路,在她睡著的時候輕手輕腳把她抱回臥室的男人。
羨慕那個男人,得到了他畢生不可得的所求。
而他是局外人,也是被困住的人。
好友不忍再讀給他聽,“景則,你這是何苦?”
江景則艱難地搖頭,“不苦,只要她幸福,我就不苦!
“春天來了,薔薇花也該開了吧?”他在迷迷糊糊中詢問好友。
江景則活了十年,艱難地,煎熬地活了十年。
他死在了二十八歲的春末,夢里是十八歲那年的瘋狂大夢。
夢中的他們,正在另外一個世界里寂靜相愛,默然歡喜。
就如同她筆下所寫的一般溫柔和溫暖。
所以他去的無比安詳,嘴角甚至還微微上揚。
泰戈爾在詩歌里說,“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他這一輩子,生命的最后十年,都在受病痛的折磨,一生都沒能生如夏花般絢爛。
甚至連愛意,都不能坦蕩地宣之于口。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懦夫,只配在春天里,和一片秋葉一樣,安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生如夏花”查無此人,世上也再無江景則。
宋知溪的二十八歲,家庭事業(yè)雙豐收,堪稱人生贏家。
有人開玩笑,說她被神庇佑,好運雙倍疊加。
今年江城的春天走得格外的慢,夏天遲遲不來。
院子里的薔薇花倒是開得比往年還要鮮艷,如火如荼。
宋知溪坐在書房看書,窗外陽光正好。
“咚咚”一聲,她抬頭,見一只小鳥用嘴敲了敲她的窗戶。
她和小鳥相視一笑,見它認真地看著自己,很久很久也不肯離去。
她正在重溫經(jīng)典,今天正好讀到加繆的《局外人》。
一切又回到十八歲的原點。
插入書簽
“人終將會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出自網(wǎng)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