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是一串奇怪的電話號碼。虛擬電話？

　　“喂？”常曼按了接通。

　　超出正常時間的靜默。推銷電話這么不專業(yè)？

　　在她的耐心告罄前，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聲音。

　　“喂？”

　　是男性。

　　“哪位？”她皺起眉頭，暗道，真是推銷電話？

　　數(shù)個呼吸后，對方說道：“常曼，是我，蕭越。”

　　蕭越……

　　這個名字太過久遠(yuǎn)，久到她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思緒。她知道自己沉默了很久，因為無論是心口的重重一跳，還是屏住的呼吸，抑或是大腦里一幕幕的過往情景，分明得讓她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短短兩個字，仿佛帶著她穿梭了一遍時空。

　　她笑了下，即便對方看不見，聲音卻能被捕捉傳送到大洋彼岸，化解長久沉默帶來的尷尬。

　　“怎么會想到打電話給我？”她盡量語氣輕松。他們有多久沒聯(lián)系了？

　　“今天不是你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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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巴扯動了僵硬的面部肌膚�！斑�記著呢……”她很慶幸兩人是打電話，否則對方就會看到她是如何因了他一句話而丟魂失態(tài)。

　　“嗯。”對方很快接著說：“今天過得好嗎？”

　　常曼認(rèn)真回想了一下。“嗯……挺好的。除了一大早接到個詐騙電話，說我核酸檢驗結(jié)果異常，要我在一小時內(nèi)收拾好行李，屆時會有人來接我去隔離。再除了在實驗室做完實驗因為出現(xiàn)密接人員而被封在實驗樓里，一直等到下午四點。”

　　電話那頭傳來細(xì)微的笑，然后說道：“聽起來不太好。后來呢？出去慶祝生日了嗎？”

　　“沒有啊，從小到大，我什么時候出去慶祝過�！痹捳f一半，已想起那唯一的一次，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話已經(jīng)說出口了。

　　“不是幫你慶祝過？忘了？”

　　怎么會忘。

　　那是她20歲生日，他牽頭，約上幾個高中時玩得好的朋友，在KTV替她慶祝生日。他就坐在她旁邊，觸手可及。記憶消了音，只剩下一些掉幀的畫面，是昏暗的房間里，五彩斑斕的光在他臉上流轉(zhuǎn)。

　　“哦對，差點忘了。”她答道。

　　“看來不夠特別�！闭Z氣里帶著隱隱的笑意。

　　常曼想了想，抿唇笑道：“是啊，你要好好檢討一下�！�

　　如果“唯一”還不夠特別，那要怎樣才夠？

　　“工作還順利嗎？”對方問。

　　常曼瞄上眼前亮著的電腦屏幕，屏幕下方任務(wù)欄，若干文件夾和電子文檔的圖標(biāo)疊加在一起。扣上屏幕，她說：“老樣子。你呢？”

　　“也是老樣子�！�

　　老樣子……是什么樣子？

　　跟大部分的孩子一樣，十歲的蕭越很瘦，不是營養(yǎng)不良，是因為在長身體。她記得他那時候比自己高出半個頭，在學(xué)校不怎么愛說話。他媽給他找了鋼琴老師，報了繪畫班。所以無所事事的她跟著媽媽去串門的時候，經(jīng)常會看到蕭越在練琴。他的電腦柜上總是摞放著幾盒游戲光碟，書桌上偶爾鋪陳著大幅的國畫線稿。

　　初中后，他躥個頭。流言蜚語中，她才意識到，那個瘦瘦的男孩，其實長著能夠討女孩子歡心的相貌。而不僅是對于她。

　　春去秋來，花開花謝。

　　窗外燈火輝煌的都市夜景映入眼中。曾經(jīng)，在她的臥室可以看到他們家的燈光。她不止一次地想，他會不會像她那樣，數(shù)她家的樓層，找她家的燈光。

　　“找對象了嗎？”

　　對方的問話將常曼從漫長的回憶中拉回現(xiàn)實。

　　她失笑：“沒有……緣分未到�！彼匾饨忉專獾脤Ψ阶穯�。

　　“嗯……之前我媽想撮合我們，你不要在意�！睂Ψ降恼Z氣明顯尷尬。

　　“嗯。沒事�！蹦嵌际呛镁靡郧暗氖铝恕�

　　他不知道，十來歲的時候，她幻想過很多次雙方家長為他們兩個訂下親事這種惡俗的情節(jié)，所以當(dāng)她二十多歲聽到這種話時，其實有種遲來的釋然和明知無望的高興。

　　“你怎么沒告訴她你已經(jīng)有對象？”她問。她知道他那時候已經(jīng)交了女朋友。

　　“那時候感情還不夠穩(wěn)定�！�

　　“現(xiàn)在穩(wěn)定了。”她說。

　　“嗯。要結(jié)婚了�！�

　　“聽我媽說了。”她很慶幸自己已經(jīng)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要不然真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些什么來。

　　她聽到對方的鼻息，興許是笑了一下。

　　“不祝福我？”

　　“噢，抱歉！”居然連這種基本禮儀都忘了，“祝賀你！”

　　又是淺淺的笑，也許是因為這句祝賀太過敷衍。她意識到了。但在倉促間也不知道再說些什么好。

　　“要是你能來就好了�！睂Ψ讲粺o遺憾。

　　常曼咧嘴苦笑，那也太考驗人了�！澳敲次ｋU，我才不去呢�！�

　　直到現(xiàn)在，她還記得那個高二的夏日傍晚，蕭越摁響了她家的門鈴。看到他時，她愣住了。

　　“我家沒人，我沒帶鑰匙。”他解釋。

　　她側(cè)身，收留了他。

　　“你家也沒人？”他在客廳望了一陣。

　　“我不是人？”她反問。

　　十幾歲的男孩，總是吃不飽。

　　夕陽穿過玻璃窗，照亮了廚房的灶臺面板，常曼從冰箱里搜羅出兩條火腿腸，斜切成片。

　　長柄鍋里的水燒開，水汽蒸騰。她依次放入面餅、火腿腸、番茄、雞蛋，再加少許調(diào)料。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全程站在她身側(cè)，玻璃門上映出兩人的身影。她看到自己隨意挽起的發(fā)在頭頂盤成半圓。這場景就像……就像電影里，妻子在廚房為歸家的丈夫烹煮食物……

　　她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再看看兩人身上的校服，竟有種奇妙而隱秘的歡喜。

　　餐桌邊，她側(cè)頭托腮，看他低頭吃面。

　　“你廚藝不錯啊�！彼渌�。

　　“謝謝�！彼χ�，已經(jīng)開始幻想未來，而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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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你說過，人生，其實就是波函數(shù)從疊加態(tài)坍縮成唯一�！彪娫捘穷^說道，“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唯一�！�

　　她笑道：“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眼眶分明已經(jīng)濕潤。

　　“真忘了？你20歲生日的時候�！�

　　生日的時候是不能告白的，因為如果失敗了，以后每年生日都會想起痛苦的回憶。常曼頭不夠鐵，當(dāng)然不會在生日的時候告白。但她忍不住旁敲側(cè)擊。

　　聚會散后，校道兩側(cè)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她踢開腳邊的石子，說道：“不知道未來的我們會是什么樣子？”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嗎？

　　蕭越沉吟片刻，說道：“你想成為什么，就會是什么樣子�！�

　　“哈哈，哪有那么簡單�！�

　　“當(dāng)然不簡單，是要付諸努力的。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常曼聽完，信心百倍�！澳懵犝f過波函數(shù)坍縮嗎？”

　　“聽說過，怎么了？”

　　“我覺得，人生，不就是波函數(shù)從疊加態(tài)坍縮成唯一嗎？我們從紛繁的選項里做出選擇，放棄了那么多選項，其實就是為了走向最后的唯一�！�

　　蕭越停下腳步，感慨道：“謝謝，我受到不少啟發(fā)�！�

　　她以為他們從小一塊長大，有些事情是不用問的。

　　而現(xiàn)實讓她知道，她有多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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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曼仰頭眨眨眼，想收回泌出的淚：“記不清了，不過，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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