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君，大安，
　　今晚依舊是月涼如水，不知道你是否已經(jīng)習(xí)慣。
　　我剛剛為你折了第一千一百五十二只紙鶴，每一只都和你為我疊的一模一樣，明明歪三扭四卻還有棱有角。
　　也許你又要笑我孩子氣了，我的屋內(nèi)，被這些紙鶴塞滿，總是讓我喘不過氣。
　　可惜我不是明快的女子，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這些紙鶴，打開來看，空無一字，你會不會失望？

　　清晨帶著夢如趕市集，這里雖是個小鎮(zhèn)，但勝在景色非常，春有柳綠，夏有荷粉，秋燦黃，冬絮雪。
　　城南五曲道向北十里，是卞蓮湖，你曾泛舟游過，當(dāng)時湖邊的柳樹都快垂了地，要不是夢如眼尖，我還真要將你錯過。
　　舟上的那些人是不是你的朋友？——還真是文人雅士，對酒當(dāng)歌吟詩作對是不是？我也會，就是你不愛聽。
　　他們站在舟尖，你坐舟內(nèi)，一口一口喝著酒，喝得很急好像有什么心事。你每次喝酒都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無論是喜還是怒，都是恨不得端壇子的喝法。
　　其實這樣的你很難看，感覺很美好的氣氛總是被你的焦急破壞了，你要改，必須改，不改我下輩子都不理你。
　　夢如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俊。這丫頭，開始就很喜歡你，可只是那種大哥式的喜歡，這么多年，贊嘆的男子無一例外都有你的影子。你若有心，就算幫我個忙，她伺候我這么多年，我不能保證她幸福，但要保證不后悔。

　　說起酒，我更喜歡碧月樓，那兒都是深窖子里的酒，我有一次喝了一杯，辣得我眼淚都掉了。你喜歡喝的酒，不都是能讓我辣出眼淚的嗎？
　　你以前哪是能坐的住的主，好不容易回趟家，不吃不喝都要先宣揚一下自己的收獲，你待下人好，下人就和襯你，那些事哪兒這么有意思，就你還當(dāng)真。
　　要是能回去，我還是想住素橋旁。當(dāng)初還嫌你怎么選了個那么偏僻的地方，買件脂粉都不方便，你說那就出門坐馬車去，我說要是沒馬車呢，你說那我就背你去。
　　我在心里數(shù)了一下，你一共背過我二十八次——甭使勁想了，就你那木腦子，這種事絕對沒我記得清。
　　有好幾次，我們都晚歸了，你履行諾言，背著我過素橋，我趴在你背上，看著湖中的月亮。天上的月亮總是白得發(fā)冷，可水里的，溫和的隨著波紋扭動，伴著你的呼吸聲，腳下還嘎吱嘎吱作響，總能讓我赤了耳根。
　　如果你去了碧月樓，那就回素橋看看，官府的封條應(yīng)該還在，要還能看清字，你就撕一條作紀(jì)念吧。

　　有時候無眠，我就睜著眼想你，想著想著，說不定能看見幻影，可到最后，我總是枕著淚痕睡去。
　　這話說的是不是晚了？可能真有點，我勸你還是記著，現(xiàn)在你身邊小姑娘多著呢，沒事的時候還是要多考慮她們的感受，別像我這樣，悶得憋屈。
　　你回這里也有一段時間了吧，金林寺去了嗎？那兒的和尚都老得很，說話一套套的。要是你以前，肯定不出幾時就能遇周公去，但你素質(zhì)好，坐著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耳朵都豎著，別人還當(dāng)你邊聽邊回味特別認(rèn)真。
　　我想讓你去金林寺的原因還有一點，你那張晉升的皇榜，貼在金林寺的最大。老皇帝給你的職位不錯，肥油多，就是難免成為眾矢之的。

　　前些日子在街上碰到了羅副，他在邊疆守了快五年了，可算是回來了。這個人很懂生活，一回來就把官給辭了，帶著媳婦孩子到處玩。
　　這事你就不知道了吧，本來他的辭書該是你批的，可沒你的事了。
　　他腦子一根筋，見了我還敬我，我都覺得好笑，他還問起你，可你的什么事我確實是一件也不知道。
　　我覺得我當(dāng)時都傻到家了，明明對他什么問題都答不上來，偏偏還在硬撐著，努力地想你以前的一舉一動，到最后，羅副說，易將軍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我還能說什么呢，只有笑了。
　　對了，他有個女兒，歲數(shù)跟你兒子一般大，挺俏的丫頭，看著單純可能像爹多些，你改天瞧瞧，注意在羅副面前別說錯話，別看他辭官了，記住他的人也不少。

　　你兒子他娘是不是鎮(zhèn)平公主？我猜是，他的眉毛長得亂七八糟，咱們這邊的人不會長那樣的眉毛。
　　怎么樣，我上頭那句話酸不？你該不會又皺眉了吧，還是興趣缺缺一笑而過？
　　當(dāng)年你去鎮(zhèn)平罔，我還真沒想那么多，去了再回來不就得了，現(xiàn)在你是回來了，可我怎么沒見著人呢？
　　有人跟我說你的良心被狗吃的，我也不避你，這話就是夢如帶頭說的，然后是在素橋的管事和其他下人。
　　現(xiàn)在他們都被你上面的人散了，就剩夢如還跟著我。
　　我不信那些人的鬼話，我鬧過，像個潑婦，要是你以前，早就夸我有巾幗風(fēng)范了，可事實是，你厭惡的眼神，鄙夷的轉(zhuǎn)身。
　　我傻了，黑白都顛倒了，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你越鎮(zhèn)靜我越發(fā)瘋，你哪次看我眼神不像在看瘋子一樣。
　　我去官府說你負(fù)心，你先是皺眉，后又是輕蔑。
　　我路過我們曾經(jīng)最愛的婉亭遇王家那個胖子調(diào)戲，你先是失神，后又是玩味。
　　我故意在你必經(jīng)的路旁等你，你先是厭惡，后又是沉默。

　　你曾經(jīng)問我，我是不是忘記過你。
　　當(dāng)時的我已經(jīng)被你摧殘地風(fēng)中凌亂，我大笑著離開，笑得眼淚都出來，我說沒有，絕對沒有的事，是我太傻，是我不甘，是我猥＊褻良家夫男。
　　后來我學(xué)乖了，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嚨。我想，就算得不到你了，我也要活著看著你，守寡算什么，我已經(jīng)守了一千一百五十二天了。
　　所以我再沒去看過你，再也不會偷偷躲在石獅子后瞧你。
　　結(jié)果你派人來說什么，欲擒故縱。
　　告訴你，我現(xiàn)在絕不是在欲擒故縱。
　　上面的話我只告訴你這一次，聽不聽是你的事，我允許你這輩子被人害了去胡鬧，下輩子再讓我碰見你還是不認(rèn)識我的話，套用你一句話：軍棍伺候！

　　剛聽見外面打更了，好久沒握筆這么久，手腕都酸疼。我本來想寫點什么與你敘舊，可沒辦法，你現(xiàn)在是文人我還像個野丫頭一樣。
　　京里坐上座的大老爺催得緊，我就不浪費時間了，你有空就來素橋看看我，咱倆的故事都是鄉(xiāng)井都有，尤其是我，臉都給你丟光了。別忘了帶上你的老婆們，讓她們引我為戒。
　　我現(xiàn)在特想吃栗子糕，你做的最好吃。今晚過后，來給我送點吧。

　　那么，來世見，易冷。

　　妾，
　　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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