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祝你在那個充滿“愛”和“幸�！钡牡胤讲坏煤盟溃夜陋氁簧鷧s永遠(yuǎn)快樂。

　　1.
　　今年我哥大學(xué)畢業(yè)，我高考結(jié)束。
　　爸媽瀟灑決定給我們倆打錢去好好玩。
　　哥說他打算先去本地的實景密室去玩，起初我有些害怕，但他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宣傳視頻給我看。
　　實景密室不是想象中的恐怖氛圍，那里山清水秀，根本看不出來恐怖成分。
　　我問我哥：“這是純推理的密室嗎？”
　　我哥猶豫了一會，點頭。
　　推廣視頻剛好播放完，我看到價格5757元/次。
　　我哥說這次是拼團進去，一個團有十個人。
　　平攤費用。
　　而且是體驗24小時游戲，算下來還是挺劃算的。
　　我正好好奇，腦子一熱答應(yīng)了他。

　　2.
　　決定好了后第二天我們便出發(fā)了。出租車七拐八拐終于到了那個地方。
　　和宣傳視頻還是有點出入的，這里陰森森的，感覺越來越冷。
　　我扭頭看我哥，他倒是笑容滿面。
　　到了之后我哥神經(jīng)兮兮的看著我，說：“等會給你一個驚喜。”
　　我皺眉，越發(fā)覺得自己被坑了。
　　拼團的人來自很多地方，我們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7個人。
　　意料之中都是陌生人，他們中最大的估計也不過40歲，看起來都很年輕，最小的看起來比我還小。
　　有一個女孩子挽著一個男生的胳膊，吐槽那最后一個還沒到來的人。
　　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抱歉來遲了點。”聲音很小，但足夠我們聽到。
　　眾人都頷首，說沒事。
　　我看著他的臉，愣住了，我哥拍拍我的肩，說：“驚喜吧？”
　　…
　　不驚喜，驚嚇。
　　況且，他是怎么知道周鵠的。
　　我抬頭看我哥，低聲抱怨道：“你是不是看我日記了？”
　　我哥連忙搖頭，解釋道：“不小心看到你課本上寫的話啦�！�
　　“什么話？”
　　“周鵠給你寫的�！�
　　忽然間我想起來了那段話。
　　很長的一段，我記不清了，大概是他祝我快樂，未來很美好，向著前面走，未來很美好什么的。
　　也忽然回憶起了往事。

　　3.
　　我是高二認(rèn)識周鵠的。
　　那時候他是所有同學(xué)眼中的怪胎。
　　他總是學(xué)習(xí)墊底，衣服破破爛爛，不愛和人交流。
　　而我性格開朗，和誰都可以聊的起來。
　　我們成為了同桌，一開始我不管說什么他都只會回我“嗯”或者“哦”。
　　我可不愿意放棄任何一個說話的機會。
　　纏著他說各種話題，想知道他對什么感興趣。
　　沒別的想法，就是很好奇這樣子的人。
　　直到和他聊起動漫，他才會回我?guī)拙鋭e的。
　　后來因為這個我看了一堆動漫，想著總有一個他會感興趣。
　　果不其然我們聊的越來越多。
　　關(guān)系也越來越好，我總是送他小東西，一開始他不愿意收，后來也是慢慢接受。
　　在他眼里，我可能很重要。
　　但對我而言，他只是同桌。
　　我對所有人都會有意無意的示好或是關(guān)心。
　　我也漸漸會收到周鵠的禮物。
　　幾封信，一些紙片，一些祝福。
　　我不在意這些東西的，我都是收下來隨手扔掉。
　　有次他問我東西有沒有好好收著，我吱唔半天沒有回他。
　　他臉上寫著失望。
　　我仍舊不以為然，敷衍著他：“下次我也給你寫嘛，別太介意�！�
　　哪來的下次，我心里的惡魔作怪，因為馬上就會換座位了。
　　一學(xué)期換一次座位，再見面誰和你熟啊。
　　期末考試完之后，我發(fā)現(xiàn)課本上多了很多字，字跡是周鵠的。
　　很多祝福，肉麻死了。
　　我沒認(rèn)真看，錯過了他的告白。

　　4.
　　高二下半學(xué)期，換座位。
　　眼看他不開心。
　　眼看他孤獨。
　　眼看他再次被孤立。
　　我無動于衷。

　　我壞到了骨子里。
　　我救他給予他光明。
　　我殺他推他入深淵。
　　只圖一新鮮。

　　我從小到大身邊沒有固定的朋友，從來沒有人可以真正接近我。
　　我熱情，卻又冷漠。

　　整整半年，周鵠被孤立，他又變成了怪胎，甚至更怪。
　　我總是收到他的信，一開始覺得新鮮回拆開看看，看到那些無聊至極的東西，后來我開始懶得拆開看。
　　在整個過程中我不是施暴者，卻是不可饒恕的罪人。

　　高三一整年，我沒有收到他的信。
　　我扭曲又變態(tài)。
　　我發(fā)現(xiàn)我好像有點懷念他的信，那些無聊至極的廢話。
　　我知道他喜歡我。
　　于是我回了他一封信，算不上一封信，只能說是“殺死”他的一把刀。
　　記不清說了那些話，但大概是關(guān)于“怪物”“活該”“我心疼你，但我不能走進你，因為我要當(dāng)正常人�！�
　　用網(wǎng)絡(luò)上的話說，我在PUA他。
　　其實看到他收到信那么開心，我也會很內(nèi)疚，看到他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我都不敢大口呼吸。
　　我很奇怪我為什么突然得舍不得。

　　眼看他心灰意冷。
　　眼看他失去笑容。
　　我開心，卻又難受。

　　后來我們沒有再聯(lián)系，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最后他寫道“對不起，打擾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心里的石頭也算是落了地。

　　我的日記里寫著我的情緒日記，關(guān)于對他的觀察。
　　見不得人，卻又是我的樂趣。

　　5.
　　周鵠看到我明顯也怔了一下，但他沒有和我打招呼。
　　我哥疑惑地問我：“你倆不是一對？”
　　“不是�！�
　　我哥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向我道歉。
　　我笑了笑，沒在意。
　　指導(dǎo)員給我們講了注意事項，然后指明了方向，游戲開始。
　　解密的過程很燒腦，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交流。
　　周鵠和畢業(yè)之后不怎么一樣，他好像開朗了不少。
　　至少看起來是。
　　我內(nèi)心浮上一些愧疚，我始終覺得他的不幸有一半是我造成的。
　　密室要破開十道門，破解到第五道門的時候，才到下午。
　　我們吃了點點心面包，我預(yù)感后面的五道門很不好破解，于是吃了挺多。
　　第六道門里有一臺電腦，電腦沒有連網(wǎng)，只有一部下載好的電影。
　　我哥說電影他看過，講的是恐怖之門，最后一道門是要有一個人永遠(yuǎn)困住的抉擇。
　　我有些害怕，總覺得最后一道門是我們要經(jīng)歷的。
　　但他們那群人都沒心沒肺，沒想過這種可能。
　　電影一共兩部，第二部是恐怖版的，喪尸，尖叫，我害怕，所以我沒看。

　　這時候那個熟悉的聲音叫住我。
　　“殷韞�！�
　　我轉(zhuǎn)頭，看到周鵠。
　　他忽然問我：“你身邊是誰？”
　　聲音不大，我哥沒聽到。
　　我回答他：“我親哥，怎么了？”
　　周鵠笑了一下，又問我：“他多少歲了？”
　　我蹙眉，語氣有些不耐煩：“23了，怎么？？這么關(guān)心他？”
　　能看出來他在盡力找話題，我這么回答他他也是沒想到的。
　　周鵠的笑掛不住了，我在心里竊喜。
　　我就喜歡看到別人難受。
　　“對不起�！�
　　這句話輕飄飄的，讓我內(nèi)心的罪惡感越來越多。
　　我哥聽到了，他扭頭：“說話怎么這么不中聽�！�
　　我哥對著周鵠道歉，他說：“殷韞說話不過腦子，別放在心上。”
　　我沒有回話，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情緒。
　　周鵠走開了，我哥轉(zhuǎn)頭看向我，問道：“你對他就這樣，他還給你寫了那么多情書？”
　　我冷哼，沒有回他的話。
　　喜歡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我從來不放在心上。
　　我哥重重的揉了揉我的頭，他說：“你應(yīng)該珍惜的�！�
　　“嗯。”
　　我不在意。
　　我什么都不在意。

　　6.
　　第九道門關(guān)于喪尸，我一直害怕聽到尖叫，所以一直緊緊抓著我哥的衣服。
　　我們在一個山洞里，色調(diào)是紫色的，喪尸大部分像是真人扮演。
　　盡管如此我依舊感到害怕。
　　這關(guān)我們跑了大約三四個小時，估計已經(jīng)是凌晨了。
　　眾人都有些疲倦。
　　幸好終于拿到了鑰匙。
　　但可怕的是，我們找不到第十道門了。
　　鑰匙在周鵠手上，他在尋找門。
　　大家都很累，說要休息一會。
　　便讓周鵠一個人去找門。
　　不久后，周鵠回來了，他說沒有找到通往下一關(guān)的門。
　　我倚靠在我哥肩膀上，打算小憩一會。
　　沒想到周鵠叫住了我。
　　“殷韞�！�
　　我猛地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其實他很帥。
　　他的眼睛像湖水，好溫柔。
　　我就是見不慣這雙清澈干凈的眼睛。
　　“怎么了？”
　　“能不能單獨聊聊？”
　　“哦�！�
　　我和我哥說讓他們在這里等我，我單獨去找周鵠。

　　我和周鵠走啊走啊，走到了山洞的盡頭。
　　我看到了第十道門。

　　7.
　　第十道門，門口寫著，只允許2人進入。
　　怪不得。
　　周鵠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我輕聲問道：“要進去嗎？”
　　周鵠頷首。
　　我咬了咬嘴唇，有點失面子，我說：“如果很恐怖，我可以拉住你嗎�！�
　　“嗯�！�
　　聽到這句話，我放下了心。
　　第十道門很難進去，怪不得周鵠選擇了我。
　　“門”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洞口。
　　要鉆進去。
　　我不敢先鉆，只能扯著周鵠閉著眼睛等他先進去我憑著感覺往里邊鉆。
　　“睜開眼睛吧�！�
　　面前是灰暗的閣樓。
　　森林里的閣樓。
　　我挺好奇。
　　樓梯需要旋轉(zhuǎn)下去，周鵠先行了一步。
　　忽然他停住了，轉(zhuǎn)頭看向我。
　　“殷韞，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說的是陳述句。
　　我搖頭。
　　我也許捉弄過，冷暴力過他。但我真的不討厭他。
　　我嘗試解釋：“對不起，之前冷暴力，我向你道歉。”
　　“我不原諒你。”
　　我剩下的話堵在嘴邊，沒有說出口。
　　我想告訴他，我曾被最愛的人最相信的人霸凌，我想懇求他原諒我。
　　至少可以當(dāng)朋友。
　　“殷韞�！�
　　“你不配有任何人的原諒，你真惡心�！�
　　我呆呆的看著他，不敢相信這話從他嘴里說出。
　　可他說的很對。
　　因為我自己痛苦，所以我恨所有人。
　　我是個瘋子。扭曲的瘋子。

　　8.
　　我所有的開朗都是裝出來的。
　　我憎惡這個世界。
　　從前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上了初中后認(rèn)識了新的朋友。
　　我的新朋友們是一群壞女孩。
　　她們抽煙喝酒打架斗毆，我和她們格格不入。
　　我被她們欺負(fù)，我卻依賴她們。
　　我始終相信沒有改不過來的人。
　　可我錯了，她們變本加厲。
　　我的衣服被撕破，我的頭發(fā)上粘滿口香糖，我被她們當(dāng)成玩具。
　　可我逃不掉了。
　　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帶著責(zé)備，她們說我是個壞女孩。
　　我拼了命學(xué)習(xí)，我想證明我是個好女孩。
　　最后我考上了重點高中，逃離了那群惡心的女生。
　　衣服臟了可以洗掉，頭發(fā)臟了可以剪掉。可流言蜚語洗不掉逃不掉。
　　在這種環(huán)境里，我有自己的“朋友”。
　　開啟了新的生活。
　　我開始不在意一切，開始漠視一切美好。
　　這也是為什么我能接近周鵠。
　　我們都是怪物。

　　9.
　　周鵠開始給我講故事。
　　他說，他父母離婚了，家里沒錢，所以上學(xué)那會他總是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
　　他性格內(nèi)向，害怕交流，也沒必要交流。
　　一個人挺好的，直到遇到了我。
　　他說我像一只蝴蝶。
　　抓不住，向往自由。
　　他用盡自己能想到的辦法試圖留住我，可我總是扇動翅膀逃開他。
　　我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那句對不起。
　　“殷韞，你也喜歡我�！�
　　他又說了陳述句。
　　我眼里蓄滿了淚水，有點哽咽，我只能對他點點頭。
　　他說的沒錯，我真別扭。
　　我喜歡他。
　　他也是我的救贖。
　　我給予他光明，他撫平我傷疤。
　　明明我們可以相互救贖的。
　　他笑了一下，問我：“你有沒有看到第十道門的規(guī)則？”
　　“沒有�！�
　　“只能有一個人出去，而另一個人要留在閣樓�！�
　　我瞪大了眼，眼淚滑落。
　　“那我留著吧。”
　　周鵠的聲音冷了下來：“留下來的人要獨自面對最后一道門�！�
　　我顫抖著，我再次說：“讓我留著吧。”
　　眼淚止不住的流下。
　　我想向他贖罪。
　　這是最后的方法。
　　“最后的門通往孤獨，要一個人一直忍受孤獨�！�
　　我說我不怕，我說我愿意。
　　周鵠嘆了口氣。
　　“我留著吧�！�

　　他說——
　　祝你在那個充滿“愛”和“幸�！钡牡胤讲坏煤盟溃夜陋氁簧鷧s永遠(yuǎn)快樂。

　　我沖他吼，我說了很多遍“對不起”。
　　他執(zhí)意留下，走下了樓梯。
　　門外傳來我哥的聲音。
　　“快出來一個人，時間不多了！”
　　一雙手伸了進來。
　　周鵠向我揮手，說拜拜。

　　冰冷的播報無情的倒數(shù)。
　　“五…四…三…”
　　周鵠走下了樓梯，旋轉(zhuǎn)了樓梯。
　　這就意味著我如果不出去，會被困住。
　　我拉住我哥的手。

　　我喃喃道：“再見�！�

　　一陣撕裂感。
　　我發(fā)現(xiàn)我走出了密室。
　　回到了一開始進來的地方。
　　我哥問我第十道門里面是什么。
　　我說：“孤獨�！�
　　見不到光的孤獨，不用面對世界的快樂。

　　10.
　　在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周鵠。
　　我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我也不了解他。
　　他好像在我生命中消失了。

　　我好像被第十道門詛咒了。
　　我身邊充滿愛和幸福，但都不屬于我。
　　我渾渾噩噩，我永遠(yuǎn)對他充滿愧疚。

　　第十道門叫孤獨。
　　進入過它的人永遠(yuǎn)孤獨。
　　留在孤獨的人卻獲得幸福。
　　有趣的平衡。

　　我找出來高中的課本。
　　周鵠的字跡變得陌生，甚至漸漸變淡。
　　我瘋了般的找他的信。
　　一封都不見了。

　　他的痕跡慢慢消失。

　　我在寫信，寫給不知名的人。

　　對不起。
　　我一直記得你。
　　我愛你

　　——殷韞

　　夢一場，遲早要醒。
　　我不再相信世界上會有真正的長久的友情和愛情，我麻木且瘋狂。
　　沒有人察覺我的改變，他們都在過自己的生活。
　　我不得好死。
　　我愿意孤獨一輩子。

　　夢一般，記不清。不敢想，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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