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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計劃
今天是許痣24歲生日,也是她去世第二個年頭。這幾年來看過她的只有姜裳。2016年2月21日,許痣死在了槍口下。
姜裳收拾遺物的時候偶然發(fā)現(xiàn)過一本筆記本--致死去的阿聞。許痣和姜裳講過這本日記是送給她再也見不到的阿聞,任何人都不能看。
帶鎖的箱子里封鎖了她和阿聞最后的回憶。
2010年
許痣住在學校旁貧困生的宿舍,說著是保護貧困生安危,實際上那里的學生很容易被欺負,許痣經常去后院的小溪邊躲人。
也就是在小溪邊發(fā)現(xiàn)阿聞的。第一次看見他腿上受了點傷,坐在草坪上,秀發(fā)遮住半邊眼,眉目間冷漠無情。許痣從他身邊經過就感覺身上吹了一陣風,站不住腳跟,想坐在男孩身邊。
后來的幾天,許痣照常在溪邊,希望能再仔細看看男孩的面龐。可他就像消失了似的,再沒在許痣視線里出現(xiàn)過。年少時驚鴻一瞥莫過于許痣僅僅盯著阿聞一秒,嗅到了他身上散發(fā)的桀驁。
6月7號是考后家長會,許痣是哭著走回去的,臉上又多出了不深不淺的兩道劃痕,她散下頭發(fā),試圖遮住面頰明顯的刮痕,明知道是沒有人在意的,還是不由自主地滴下眼淚,濕潤了傷疤,有些發(fā)疼。
這是她從開學考試第三次被打了,原因只是數(shù)學考試考過了班里最受歡迎的女生傅悠悠,便被那些迷戀者教訓辱罵,一切都還歷歷在目,五六個人圍在她周圍,指著鼻子罵她酒鬼的女兒,不要臉。三次了,許痣習慣得很快,這些言語不足以擊垮她。
身后傳來草地沙沙沙的踩踏聲。許痣加快了腳步,害怕又是那些討人厭的男生跟蹤過來,頭也不敢回一下,短淺的余光之中,男生穿著白色帆布鞋,褲子蓋過了腳背。
風漸漸吹亂了發(fā)絲,許痣突然停下,看著身后的腳步跟著停下,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她轉過身,逆風面向男孩。她晃了下神,往前探出一步。
“你……叫什么,我是許痣,淚痣的痣。”
男孩猶豫了半晌,輕輕走近了些,“我叫阿聞,聽聞的聞。”
許痣的傷吹得生疼,逃避了在空中交匯的對視:“很好聽的名字,阿聞!
她沒有問阿聞為什么要跟著自己,她相信阿聞是和自己站在一邊的人,雖然只見過兩面,但確實篤定地這么想。
此后的好幾個星期都是阿聞跟在許痣身后,兩個人很少說話,許痣不知怎么開口,總之阿聞在自己身后的時候安心了不少,也沒有男生的欺凌嘲笑,許痣興奮地猜測是不是阿聞的出現(xiàn)保佑自己,她愿意曠課來見阿聞。男孩經常坐在小橋邊的長椅上吹風,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踏著許痣的影子走。
實際上許痣在學校里過得并不好,有處處針對的同學,瞧不起自己的老師,小縣城里的教育也沒那么好。20號中午的時候,許痣打翻了傅悠悠的飯盒,那次印象很深刻,她不出意外被打了個半死。許痣家里人從小到大不曾好好管過許痣半分,只要活著便不會過問,但許痣很有孝心,既然是把自己帶到世界上來的人她都要感謝。
那天傅悠悠偷了她的日記,許痣實在無法忍氣吞聲,出手撥開了餐盤質問傅悠悠。她不害怕被打,害怕日記上的內容被傅悠悠還有一群男的看見,抓住把柄,而她把柄就是阿聞。
許痣在廁所的時候看見窗邊熟悉的身影,這個時間點大家還都在上晚自習,她借著肚子疼先開了假條準備溜回家。臨走前,傅悠悠在校門口撞上許痣,伸手推開她,大聲呵斥道:“呦,今天地上的飯你有沒有嘗嘗啊,畢竟你估計還沒吃過這些東西吧,許痣,我勸你夾著尾巴做人!
說著說著一巴掌就呼在許痣臉上,紅了一大片,眼淚迸發(fā)!澳鞘悄銘玫,我只是打翻了你的飯盒,你平常對我比這些狠太多了,是你先惹我的。”許痣含著淚水頂嘴。
傅悠悠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那有個叫阿聞的人你認識嗎,要是不惹你,去惹他怎么樣啊。”
“阿聞!”這兩個字死死戳著許痣的神經,她差一點有殺了傅悠悠的沖動,她怎么會還翻了日記,“你不要臉,憑什么趾高氣揚傷害其他人。”說完,許痣抹了一把眼淚沖出了校門。
許痣跑到長椅附近時,已經沒了人影,她順著學校旁邊的小巷子重新找了每個角落,直到看見清一色的高中校服,她知道一定是那一群惡人,于是推開人群,瞧見阿聞和那群人一直在斗毆,其中許痣只認識涂堯,只好抓住他的手懇求他們不要再打了。
阿聞朝著一人的臉上一拳打去,用身旁的鐵絲抽在他骯臟丑陋的臉上,抽到那人臉上留下一條條紅傷疤才罷休。
許痣拉住旁邊的人,拼命道歉,“涂堯,全是我的錯,你放了他吧,明天我就和傅悠悠道歉,我保證不會再這么做了!比肆髁吭絹碓酱,這群人見情況不對只好作罷,將許痣摔在一邊。
她爬起身轉頭抱住阿聞,哭聲綿綿,“你沒事吧!
兩人攙扶著走在草坪上,一高一低的肩膀緊緊挨在一起,這是第一次許痣和他走在一起。
“對不起,今天有人偷拿了我的日記,我打翻了她的飯盒才讓你被打的,真的很抱歉。”
阿聞停下腳步,掀起許痣臉邊的頭發(fā),紅色的疤痕莫名奪目,甚至還又多了掌印,他埋下身子淡淡地說:“做錯的是他們,你為什么不停地道歉?”
許痣眼里閃過淚光,那是因為她害怕了,害怕傷害到她珍惜的人,被抓住把柄,要是平常她被打死了都不會叫半句,不然只會讓事情越發(fā)嚴重,這次她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阿聞在自己面前受傷!拔摇ε履闶艿絺。光是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許痣,不要為你的膽小找借口,那些男的臉上會有更深更疼的劃痕了,是他們應得的。該出手的時候就不計后果,我希望能看見你還手的樣子。你知道我為什么每天都要等你嗎,我害怕失去你!
夏天的蟬鳴聲來得過早了些,四處都多加了幾分炎熱。夏至當天,許痣心情格外好,英語考試她又是第一。
回到家時,傳來一陣摔鍋摔碗的破碎聲。小時候父母經常會吵架,她就獨自躲在房間里,現(xiàn)在有了弟弟,都很少鬧得這么兇。許痣也沒多管,溜到房間里寫作業(yè)。
“許由程,欠錢還錢,5萬唉,你搞搞清楚,我們死了都還不完,更何況還有弟弟的學費,你平時喝酒賭錢就算了,還找什么大哥借錢,瘋了嗎?”梁琴罵著罵著就摔碎了陶瓷碗。
“那我也沒辦法嘛,大不了許痣不上學了,先還上一點錢再說吧!
“……”
“許痣快點出來!”
許痣剛扭開門鎖,便看見碎了一地的陶瓷碎片,那個碗是梁琴生日的時候許痣親手做給她的,如今卻一文不值拿來撒氣。“你們剛剛說的我都聽到了,我不想退學,我學習很好!
“女孩子學習再好也沒用,下個月你不要去讀書了,我讓你小姨給你安排個工作,沒得商量!绷呵偕焓帜秒娫挏蕚浯蚪o學校主任。
憑什么……許痣的心情被踐踏得一敗涂地,明明是爸爸犯的錯。
隔天自修許痣曠課,偷偷跑出來,走得太急和行人撞了個滿懷。她閃動睫毛,長長舒了口氣,原來是阿聞。
繼上次打架,兩人已經好久沒見,靜靜地坐在長椅上,許痣才感受到了安心,這幾天好多事堵在心口難開。
阿聞遞給許痣一封信,告訴她:“這封信里有我的全部,希望你好好看看。許痣,不要被當下的困難所打倒,你的身后永遠有我的存在!
盡管遍體鱗傷,但只要世界還有光亮,我會永遠在你身后,不計代價。
阿聞:
你好,許痣。
關于我,2003年7月28日出生于平山。很高興遇見你,今天是6月21日--夏至,希望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很開心。
我不是個會說甜言蜜語的人,不過不代表我不會追人,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許痣。我最近很想你,我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因為沒有跟在你身后。不過以后估計也不會再踩著你的影子走了,我們的距離會變成寸步不離,0是個好數(shù)字。
我16歲就輟學了,文筆不好勿嫌。如果要問原因的話,打架斗毆停學一年,干脆就不上了。(但你學習那么好要繼續(xù)努力下去)
我還沒和你講過我家吧,不好奇的話我就不說了。
歲月靜好,大不了背靠背一起走。
你是我要保護的人,只愿你開心。
致許痣
許痣仔細一字一字看完了信件?吹健拔蚁矚g你”四個字時,時間仿佛都暫停了一霎那,定格在她腦海里。有些話就應該說給懂自己的人聽,她提筆回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塞在腦海里的話續(xù)寫在稿紙上,整整三大面,比平日里寫的作文還要多。
再次見到阿聞時,她把那封厚厚的信藏在背后,目光碰撞,許痣打開了信封,只撕下了一張字條--“我也喜歡你”給阿聞看。當兩人真正見面時,她才發(fā)現(xiàn),只需要一句話便可以闡明最想表達的意思,我喜歡你足矣。
六月末尾,許痣對停學的事失去了反抗,阿聞教她往好的地方想,比如不用再受欺負,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不用生父母的氣。這一切一切她都認真記下了。
小姨給許痣安排了舞蹈老師的工作,教一些小孩子跳舞,門檻低而且缺人。許痣很高興地應下,舞蹈也是她很喜歡做的事,只是還沒有問過阿聞是做什么工作的。
任職第一天,許痣穿了件新的淡粉色長裙,包里裝著小姨新買的舞蹈服加上舞蹈鞋,足足塞滿了小小的袋子。出發(fā)時,阿聞就在舞房門口等許痣,倒真是第一次見她不穿校服的樣子。這女孩倒不是可愛的模樣,是有點艷麗在身上,散發(fā)了濃濃的芳草味。
阿聞舔舔上顎堂,移不開眼:“你今天……更漂亮了些。”說到一半,他忍不住占有一小會許痣紅潤的嘴唇,扯著笑容親了上去。
許痣感覺嘴邊軟軟的,是男人的氣息,嘴唇的余溫蔓延到耳根,假裝生氣地說道:“你這樣我怎么進去,這種事要經過同意的,阿聞!闭f完,她側身進了舞房。
“這種事確實得經過我們許痣同意的!卑⒙劮怕暬卮鹪S痣。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許痣見了還多陌生面孔,不知所以地打了招呼,單獨坐在角落的位置。身邊時不時走過著裝露骨的女生,許痣見了總會低頭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好,你也是新來的舞蹈老師吧,我是姜裳,以后多多關注吧!”
姜裳是許痣工作邁入社會第一個好朋友,她覺得姜裳人很好,會幫助自己解決很多比較麻煩的事,十分有經驗。
這份工作都多了幾分順心,許痣打算長久地做下去,平常就教教小孩子跳舞,她小時候也學過幾年,可以說得心應手。
上下班都有阿聞來接。許痣還沒想好要送他什么生日禮物,7月28日就快到了。
若是送包裝好的禮物未免也太過敷衍,若是手作的禮物怕不好看。許痣瞟了一眼日記本,腦里閃過一個想法,要不就把自己的秘密送出去吧,送給喜歡的人一切的秘密。
那晚許痣把日記本小心翼翼裝在藍色的包裝盒里,寫上了名字,結尾時她親手畫了一個蛋糕。
許痣特意交代阿聞生日不用來送自己,下班直接在舞房休息。她訂了一個蛋糕,用巧克力寫了“阿聞”。
2011年春
易聞站在林陽中學門口,剛好是放學的時間。去年,他就是在這里被強制退學。
幾個勾肩搭背的男生見了易聞的背影立刻就認了出來,沖上前喊他:“呦,陳素你怎么來了,退學那么久都沒來找我們幾個好哥們玩啊,最近過得怎么樣。俊
“就是就是,我們最近找到了好幾個長得不錯的貧困生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玩啊!
陳素是他現(xiàn)在養(yǎng)父母取的名字,以前學校里大家都這么叫他“你們以后叫我易聞,聽著順耳,陳素這個名字不準在我面前提起。”說完,他抽過身旁一個叫徐賦手里的煙,點著吸了一大口,退學后這是他第一次吸煙!白甙,去酒吧聚聚!
離學校最近的酒吧是徐賦爸爸開的,許痣今天加班,易聞打算喝完酒再正好去找她。路上穿插的一條條的巷子里經過整治,比前幾年干凈了不少,易聞好久沒來轉轉,變化還真是挺大的。徐賦懟懟易聞的手肘,示意他往窄巷子里看。
模模糊糊只能看見幾個穿校服的小毛孩在掄拳頭,易聞覺得有趣,便進去湊熱鬧,打得還算激烈,一個身高瘦小的男孩被擠在中心,看樣子是群毆。
身邊的人都覺得很奇怪,易老大以前可是從來不管這種閑事的,今天怎么都開始看熱鬧了。
站在他們背后的一個女孩偷偷地看著,撥通了一條電話!拔梗沂墙,你現(xiàn)在有空嗎,我看見易聞在林陽中學旁邊的小巷子里,形勢不太對勁,反正快下班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對面?zhèn)鱽碓S痣的聲音,還沒等她回答,姜裳猛地一下掛了電話,前面一堆人竟已經和那群小孩子打起來了。她嚇得不敢出聲,眼睜睜地看著易聞一群人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膽怯地拽住易聞的胳膊,質問他“為什么在這里打人?這里是有保安的!弊詈笠痪湎袷窃跒樽约旱陌踩珦。
一人搶在前頭搭話,掰開姜裳的手,冰涼涼地盯著她:“我們做事還不需要你來管,那些小毛孩打架斗毆我們教導教導他們做人。”說完,拋下姜裳離開了,只留下了滿臉傷痕的小孩子。
姜裳重新?lián)芡穗娫,“許痣,他們去酒吧了,現(xiàn)在太晚了,你明天問問易聞吧!眹诟篮帽愦掖覓炝穗娫,回頭查看小孩子的傷勢,附近欺凌現(xiàn)象很普遍,要不是姜裳今天調休,易聞的事也許就永遠不會被許痣知道。
許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是飛奔出舞房的,連提前下班的消息都沒告知。她從舞房旁邊街上的酒吧一直找到了離林陽中學最近的酒吧,此刻已經十點半了,街上車輛稀少,除了常亮的路燈,就只有夜店酒吧還敞著大門。這是許痣第一次進這種風花雪月之地,在路上耽擱了半天,她自從離家工作都沒有還好出去玩,路線自然也認不全,沒有走丟是萬幸。
這家店叫“crush酒”。
酒吧里的氣息和室外完全不一樣,里面熱熱鬧鬧的和早市一樣,不抵街邊的冷清萬分。易聞一群好哥們照舊坐在角落里,其他人的手邊都躺著穿著暴露的女生,唯獨易聞老是被人調侃“守身如玉”。
空調打得很低,許痣披上了搭在手腕上的外套,徑直走到了酒吧里,一陣陣酒杯的碰撞聲和喧鬧源源不斷的傳入許痣的耳朵里,她站在旁邊掃視了一圈并沒有看見她要找的人。
“易老大,你在這啥也不碰多沒意思,哎,你看,那個女的,身材不錯,你要不要。”
易聞抿了一口酒,“你真的越來越會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把戲了。”
許痣撇見了男生晃動的酒杯,懷疑地從柱子旁邊繞到他身后,“阿聞!
“你剛才去哪里了,我一直在舞房等你。”她語氣平淡地問。
許痣站到他跟前“能出來講話嗎?我說完就走。”
酒吧門口兩人像隔著一扇門似的,愣了好久才出聲!耙茁劊抑皇窍雴柲,你看見那群小孩子斗毆了嗎,你今天是不是也動手了。”這種語氣不像是在問他。
易聞壓低了聲音,“我沒動手,他們在斗毆罷了。”
“那我相信你。我朋友快被你們嚇死了。我說完了,先回家了,玩得開心!痹S痣看向了易聞手上的紅疤,又重新問了一遍之前的問題。
“你生氣了嗎,我不知道那是你朋友。”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又不是人人都是我朋友,難道你和你的朋友就要這么兇的待別人嗎?我沒生氣,明天早上你不用早起和我一起走了,別玩太晚,好好休息吧。先走了。”
許痣低下頭過了馬路。說實話,她還是有些氣憤的,不是氣易聞沒有按時來接自己,而是易聞手上的傷痕不是舊的,他騙了自己。許痣最討厭有人騙自己,包括易聞。
回家的路上,街上路等熄滅了好幾盞。許痣知道易聞就跟在自己后面,故意走的很快,繞了好幾個彎。
易聞在后頭小跑,透過路上的玻璃,許痣心軟了,停下腳步伸出了手面對易聞!鞍⒙,一起走吧!
就好像世界上最溫柔的存在。
她不忍心生氣了。
一路上許痣的手都握著易聞寬大的手掌不放,生怕會被其他人搶走!鞍⒙劊阋郧笆窃诹株栔袑W讀書吧。怎么突然不上學出來工作了?”
她又喚起那個名字。
“嗯,我退學了!币茁務Z速很快,重復著這句話。
“我想去看看你們學校可以嗎?”
“可以,明天我在校門口等你!
許痣的眼睛又閃出了星光,踮起腳尖吻到易聞臉龐。
“離別吻……”
隔天九點,易聞在校門口點了根煙,彌散四方。他們約的時間是10:00,還有將近一個小時。
這何止等人。
半晌,陸陸續(xù)續(xù)有學生進出。走過易聞身旁的時候紛紛傳來一陣陣“噓”聲,要么就在背后指著他說三道四。
易聞又點了根煙,沒抽多久就扔在地上踩滅。許痣站在遠處觀望著他的樣子,筆挺的身姿,深邃的眼眶。
都很熟悉。
硬生生等到10:20才去找了易聞,“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我們走吧!”許痣欣喜地對著易聞講,絲毫沒有昨天兇巴巴的樣子,他們就手牽著手走在校園里。
林陽中學不算大,繞個幾圈就沒什么好看的了,易聞也不知道許痣到底要看什么。
順著許痣的手勁走到了東門出口。
一路上許痣聽到了很多聲音,“陳素怎么回來了?”“還交了女朋友,不得了,要我肯定半夜跑路!
“……”她不知道陳素是誰。
鮮艷的紅色告示牌上寫著幾個大字——高二三班陳素同學因校園暴力被強制停學。
許痣的心震了一下,又是令人厭惡的施暴者。“阿聞我們走!
一排齊聚的目光盯著許痣。
“怎么改名了,原來不是叫陳素嗎?”“不得了了,這女的長的挺好看的,以后完蛋了,和這種人在一起……”
許痣擰著眉頭,盯著旁觀者們,一個眼神便無一人說話。
身后的人拍了拍許痣,差點倒在她身上!瓣惛纾闶裁磿r候交了個女朋友?”有人歪著嘴壞笑。
易聞沒有理他,裝作不認識拉住許痣的手,試圖帶許痣離開人群。
女孩的聲音在男生群里格外明顯,她扯著易聞不讓走,低著頭詢問“這是你朋友吧!币茁効床坏剿F(xiàn)在什么臉色,只是承認了。
許痣似乎早就知道了一切,抬眸轉向那個男生,質問他“你剛剛叫他陳哥是嗎,我的認知里,他叫易聞!
耳邊傳來一陣狂笑,笑她簡直是個傻子,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我告訴你他叫陳素!
紅色名單上特地被標注的陳素,素顏的素。
微風拂過許痣的眼眶,漸漸泛紅。
他們相處了這么久,一口一口叫的阿聞,就連名字都是編的,都是騙人的。
施—暴—者,怎么會來幫一個被欺凌的人。許痣推開陳素半邊肩膀,拽過男生的手腕想要問清楚。
陳素反手扯著許痣的衣服不放,許痣沒站穩(wěn),摔在了地上,衣扣被解開了一半!澳阌X得我現(xiàn)在該叫你什么好?易聞還是陳素呢?以前我最相信的就是你,我以為我真的找到了我最愛的人,是你親手毀掉一切的,你不配了!
就連這句話她說出口時,聲音里帶著顫抖和害怕。
以前的種種早就在許痣心里扎了根,因為阿聞在,她從來不說自己經歷過什么不堪,只有她自己知道重新看見施暴者是什么滋味。
那天晚上許痣沒有回舞房,在學校旁邊訂了個酒店,沖了個熱水澡。
玻璃上朦朧的霧氣,她仿佛又看見了自己臉上血紅的傷疤。
“呼……”
酒店的床軟軟的,很舒服,一覺睡到了天亮。
又下雨了,總是雨天。
凌晨三點多,許痣被電話聲吵醒,是梁琴打來的。
半夜,許痣退掉房間跑回來家里,父親因為欠錢被押在家里,讓她趕緊回去。
許由程被一群壯漢踩在地上,明顯是有打斗的痕跡。
“唉唉,兄弟們,這是我女兒許痣,她可以換錢,你們行行好放開吧!
那一夜,許痣逃了一路,自己犯下的錯,憑什么要她兜底。
人就在馬路中間硬生生的暈倒了。
醒來已經在醫(yī)院,不知道是誰送來的,床邊的被單有些折痕,那人早上估計就走了。“醫(yī)生,我怎么在這里?昨天怎么回事啊!
門口的醫(yī)生連忙走到許痣身邊,“哎,昨天你男朋友送你過來的,你暈倒在街邊了,他已經付好錢了,早上就匆匆走了。待會聽一下診斷書吧,你也不要太緊張。”
許痣鉆進被窩又瞇了一會。男朋友,會是誰?
“許小姐,許小姐?”
“你也不要太傷心,您是骨癌早期,處于低度惡性腫瘤,如果治療好的話,還能活十幾年!
許痣臉上并沒有很吃驚,骨癌她大姨也得了,現(xiàn)在還好好的活著,可她才二十幾歲。
她點開了被鎖住的電話號碼,撥通發(fā)出滴滴滴的聲音。
“喂,陳素,我得骨癌了!
他們約在初遇的長椅上,旁邊新開了奶茶店。
兩人都不開口,仿佛話已經說完了。
轉頭間,許痣才看清陳素臉上深淺不一的傷口,她伸手想摸上去,陳素躲開了!霸S痣,如果你真的會死,那我陪你。”
“你陪我之前,我可能會先疼死,然后你就永遠也不知道。”
陳素淡淡的笑了一聲,“我怎么會不知道的,你所有事情我都知道。那群要錢的人被我揍了,我能保證不會找你麻煩,但我不保證不會找你爸麻煩,那我就管不著了。”
“還有那個叫傅悠悠的女生,長得不錯。”
許痣挑了挑眉,滿臉你喜歡她嗎的疑惑。
“我買了她,挺不錯的,差點沒被我殺了。”
2011年秋
大清早,許痣點開微信就看到姜裳的消息--“易聞談戀愛了!
4個月,陳素了無音訊,自從上次在學校吵架,他就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
許痣請了一個星期的年休假,閑的時候就在咖啡店打工。她是洗杯子的時候看到的好友申請,早上八點,和姜裳發(fā)消息的時間差不多。
陳素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許痣通過了。
陳素:方便見一面嗎?
許痣:嗯,你們學校門口咖啡店,我在那里打工,可以直接來。
中午許痣剛吃完飯就看見陳素高挑的身影,旁邊挽著一個女孩,估計就是他女朋友。
那雙誘人的狐貍眼,許痣死都不會忘記,那是傅悠悠。
“許痣,在這里打工啊,我和陳素來看看你!迸⒓拥门艿皆S痣跟前。許痣的眼中只有憎恨,用力推開傅悠悠湊上來的身子。
許痣看向坐在椅子上抽煙的陳素“陳素,這就是你談的女朋友嗎,我們之間的事她也需要知道嗎?”她還從沒見過陳素抽煙,他甚至還說過自己一般不抽,現(xiàn)在想起來也不奇怪了。
“怎么,有意見嗎?”他呼出一口煙。傅悠悠湊到陳素跟前,曖昧的靠在他肩上,陳素的手摸著她的腰。
“陳素!
“那請你們滾,我下班了。”許痣說完拎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著陳素和傅悠悠在店面前裝,陳素抓住傅悠悠的衣領往邊上一甩,“誰讓你過來的,滾開。再讓我看見你擅自出來一次,你就完了。”
“干嘛這么兇啊,陳素,我只是想玩玩許痣,別生氣!闭f完,陳素又重重地給了傅悠悠一巴掌,“你只是我買來的玩具。我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們之間沒有感情。我只喜歡許痣。”
傅悠悠冷笑了一聲,站起來拍了拍裙子。
“喂,姜裳!痹S痣用肩膀夾著手機撥通了姜裳的電話,“你幫我去七月蛋糕店買個蛋糕吧,我媽媽生日快到了,小一點的,錢到時候打給你,麻煩了。”
“許痣,先不要說了,有個叫傅悠悠的女生讓你去中學巷子里救她,雨下太大了,你先快回家吧!
許痣急忙掛了電話,奔向小巷子口。
雨盡數(shù)擊落在雨傘上,那個小巷口充滿她的陰影,可聽到傅悠悠求救的時候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想要去救她。
傅悠悠被陳素擠在巷子的墻上,連著扇了好幾個巴掌。
許痣跑過來時,傅悠悠趴在地上,眼睛里露出紅血絲,瘋狂喊許痣的名字,拍打石板地面,潔白的肌膚上留下掌印。
“許痣,救我!彼缓暗卮蠼校熬任,求求你,求你了!”
許痣的雨傘掉在地上,她捂住嘴巴,盯著陳素,他已經不是自己喜歡的阿聞了,早就不是了。
那副兇狠的表情,她真的害怕了!斑恕钡囊宦暪蛟诘厣希币曣愃氐难凵。
陳素,我恨透你了。
“陳素!”她竭力的死喊。
“你不要這樣陳素,放過她吧。”
陳素將手邊的女人狠狠地丟在地上,朝著許痣走了過來,跪在了許痣面前,她的眼神告訴自己只有惶恐了。
這四個月,沒人知道陳素到底經歷什么,他消失了整整四個月。
許痣的淚水混在雨里滴到陳素手上。男孩扶著許痣的肩膀,說道:“我好想你啊!闭f完,他把頭放在許痣腿上,“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愛你許痣!
“你抱抱我好不好,嗯?”陳素的聲音啞著,又加上哭音,惹人心疼。
“陳素,我愛你但更害怕你!
害怕你又變回那般樣子傷害我。
她起身抓住陳素脖子,在他的耳邊講:“我們兩清了,下輩子我們好好在一起吧,阿聞!蔽彝坏裟,但也不會時常想你了。
如果可以,你也不要把我放心上了。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太遠。
“那你殺了我吧,贖罪給你。”
許痣抱住陳素“好,我答應你!标愃匚乙蚕胗肋h愛你,但是做不到了。
2011冬
“陳素,你愿意和我跳最后一支舞嗎?”
陳素走入舞臺,回答道:“我愿意許痣,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諒我。
許痣沒有聽完后面的話,“啪”的一聲關掉了燈,一片漆黑,唯有兩人,黯淡發(fā)光。“請摟住我的腰!痹S痣把陳素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指尖的溫度散發(fā)陳素心神不寧,他不明白許痣為什么一次次的做這些不合時宜的事,而許痣只想最后紀念一下眼前愛過的人陪自己做最愛的事。
“請拉住我的手!标愃劓i緊自己的胸膛和許痣腰的距離,拼命掠奪她身上的芳草香,乖乖照做了。許痣猶豫下一步的動作,練習了幾百遍的舞蹈,此時憋在心口如何都說不出來。半晌,她重新抬眸,眼神和陳素在空中碰撞,那雙干凈棕瞳似乎不停地乞求原諒,可許痣只看見了骨子里的陌生。
“最后,阿聞,吻住我!边@是她最后一次叫陳素乳名,叫這個被騙了兩年的名字。
那夜外面下著大雨,他們睡在舞臺中心,相擁于無盡的大雨里。許痣輕輕在陳素耳邊呢喃,對他講:“我想殺了你!爆F(xiàn)在的許痣已經瘋了,死在了仇恨里,恨最愛的人變成了最痛恨的施暴者,恨被騙了兩年,卻毫無一人心疼,這一切都是陳素做的。
至此,陳素沒有反抗什么,命運結緣,緣分盡了,他該承受的便就是許痣的一刀。
殺的是你,痛的卻是我自己。
燈光亮起,許痣蹲坐在陳素身旁,對那一片鮮紅的血看得出神,她親手給了陳素希望的一絲稻草,燃盡的燈光還是熄滅了他們的結局。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聲音交匯一處,許痣也甘愿雙手舉起進入了她最害怕的公安局。
2012年2月21日,許痣最終以槍斃被制裁,無怨無悔,冒煙的槍下穿透身體,但卻感受不到痛,也不知道那把刀下的陳素會不會第一次感覺到心痛的滋味。
我們一起去了天堂,你做飛鳥,我做天使,也算了結了我們的心愿吧。
三個月前,陳素整個夏天都待在那塊草坪上,偶爾聽聽音樂哼著小曲,堵那些欺負過許痣的人,一次一次把痛苦還給他們。
得知許痣生病那天,看起來挺坦然自若,一夜沒合眼,哭了一晚,他舍不得。
所有施暴者都把矛頭指向傅悠悠時,他用錢收買了傅悠悠,將傅悠悠掌控在自己手中,讓她離不開自己,最后用盡所有辦法折磨傅悠悠,直至她差點死在手上。
他早就是死人了,空有軀體。
唯一沒變的是他還愛許痣,但陳素知道阿聞才是許痣愛的人,那個保護她周全的人才是許痣的光。
而現(xiàn)在的自己是施暴者。
許痣死也不會接受自己最愛的人是施暴者。
那天雨里他打傅悠悠的時候,許痣是有多害怕,才會跪下來求自己放過傅悠悠,放過曾經痛恨的人。
比起傅悠悠,許痣更恨自己。
許痣,祝你下輩子平安喜樂,我寧愿不要在你的生命里出現(xiàn)了,盡管我有多么多么多么想再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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