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生著眼睛，可你們看不見我要哭的表情，那你們還要眼睛做什么。
　　——A

　　左手像要被勒斷一樣。
　　A想。
　　紅色的繩子穿過硬紙袋的口子，不算細(xì)，本來不很重的紙袋，也不過裝了四本書，A想不通它們?cè)趺磿?huì)像千百斤的水泥一樣使勁往下沉。

　　手掌都要勒斷了。

　　A想讓右手解放左手，可是右手一動(dòng)，右肩上死沉死沉壓著的討債包，拽著肩帶就要往下掉。
　　一路上都是這樣，雖然這一路走過來也沒有多長(zhǎng)。
　　為這該死的帶子停了多少次？A沒心情數(shù)。只是這該死的帶子一滑下來，那該死的死沉的包就放任那帶子一路碾過自己的手臂。最后停在自己屈起的臂彎里。
　　還是勒死人的感覺。
　　如果手臂像人，那臂彎就該是脖頸或者肚腹一般的存在吧。
　　A感到很委屈。鼻子一陣一陣地酸。
　　A一向是憐愛自己的人。

　　這次，A放任那帶子滑下來，滑下來……報(bào)復(fù)般地，這次任憑它滑過了臂彎，滑過了小臂，甚至在滑過手掌的時(shí)候，都沒有伸手抓一把。討債包慘叫一般地落到了地上。
　　這熙熙攘攘的人群，這來來去去的地方。
　　瓷磚看起來光可鑒人�？傻降资峭饷娴牡胤�。
　　先前不堪重負(fù)疾走過來，還看到人往地上呸的一聲。

　　那包委頓在地上。
　　它好像很委屈。
　　不敢相信主人這樣對(duì)待自己。
　　雖然是它自己頑劣過頭。

　　A也感到委屈。

　　這包再怎么討債，總是自己罩著的，自己的所有物。
　　現(xiàn)在好了。
　　它在自己手上，變成了這副模樣。
　　還沾染了骯臟。A討厭骯臟。
　　A不知道更恨這只包，還是更恨自己。

　　丟下這只包，A自暴自棄地把左手的包也安頓在地上。
　　把手舉到眼前，手心紅紅的數(shù)條勒痕。
　　A的手心本來是瑩白可愛的。
　　A自己總這么覺得。
　　可是現(xiàn)在被勒得這樣紅腫難看。
　　A心里莫名地暴躁。

　　A真想把這些垃圾全都扔下，TA覺得好累啊。
　　走不動(dòng)，更拿不動(dòng)。
　　A哪里都不想去了。
　　此刻TA想賣身魔鬼，只求孑然一人能立刻置身清凈的房間。
　　倒頭躺下。

　　A實(shí)在是太累了。
　　TA看看趴在地上的包，里頭裝著TA的電腦。
　　怎么會(huì)覺得一定要把它帶回家的呢。
　　此刻TA什么也不想要了。
　　什么也不想要。

　　怎么會(huì)非要回家的呢。
　　帶著這么多東西真厭憎。
　　干嘛非要回家。
　　回家干什么。

　　那個(gè)時(shí)候，躺在有朋友們的房間里，自己的床上。
　　懶懶地發(fā)簡(jiǎn)訊問自己認(rèn)為最重要的親人，要帶些什么回去。
　　那是A多么信任的人哪。
　　嘆息。

　　TA原想等到回復(fù)，TA就馬上收拾東西出門的。
　　當(dāng)時(shí)天也不過黑了沒多久。
　　TA的心里輕松愉快。

　　可是兩個(gè)小時(shí)都沒有回復(fù)。
　　A的心里怒火燒得都要從七竅里溢出來。

　　A想，成啊，耗著吧。
　　你要想不起回，我也不回了。
　　我回去干什么呀。

　　A幾天前剛知道了別人怎么看自己最信賴的人。
　　可是A不信別人。

　　可TA的信賴就被如此報(bào)答。
　　A感到非常不忿。

　　嘆息。
　　可A從來沒有表達(dá)過TA怎樣地在信賴，又怎能期望別人按照TA的期望去做。

　　可A不管這個(gè)。

　　那人混該什么都知道。
　　A承受不起那人不知道。

　　可那人就是不知道。

　　A從開始的輕松愉快，迅速轉(zhuǎn)變成了看見什么都想拍死咬死踹死。
　　TA見不得自己不好的時(shí)候別人好。

　　于是A一直等到了最后。
　　等來了這個(gè)不得不大包小包不堪重負(fù)地在路上疾走，狼狽地趕著末班車的結(jié)局。

　　是啊，簡(jiǎn)訊當(dāng)然是來了。
　　不過是在兩個(gè)多小時(shí)以后。
　　A想不到自己的心理怎居然變成這樣的陰暗扭曲。
　　可TA就是計(jì)較。
　　TA就是扭曲。

　　克制地表達(dá)了自己的不滿。
　　A站在窗口，面對(duì)著黑紫黑紫的夜空，背對(duì)著自己的朋友，克制不住地流了眼淚。
　　迅速擦干。

　　好了。
　　A喘了口氣。
　　抓起左邊的書右邊的電腦以及其他。
　　繼續(xù)不堪重負(fù)地向前疾走。

　　通道的兩邊掛著燈紅酒綠的巨幅廣告。
　　藍(lán)天白云。
　　還有一坨紅的不知道是什么，杵在它們中間。
　　真礙眼。

　　還有虛情假意的廣告詞，可恥地假笑著。
　　更礙眼。

　　啊，又走過一幅。
　　因?yàn)榧沧叨鴣聿患翱辞宓臍埾窭�，有刺眼的紅。
　　他們笑得真惡心。

　　卻停下來看。
　　硬要說自己不知道為什么。

　　畫上三個(gè)人。
　　俗套的父母子。
　　真是三位一體。

　　啊，真是和樂融融啊。
　　他們?cè)谛Α?br>　　那母親美麗的眼睛彎了起來，那不小的孩子依偎在父母的懷抱，臉頰上笑出了酒窩。
　　不像A此刻如此黯淡和怨懟。

　　注視三個(gè)人一無所知的微笑的眼睛，就站在它面前的A感到自己被深深地傷害了。

　　早年A年紀(jì)還小的時(shí)候，熱衷扮演救世主。
　　看到別人的痛楚，恨不得用自己全部的溫柔去把對(duì)方包裹起來。

　　可是現(xiàn)在輪到A需要救贖了。
　　沒有人看TA一眼。
　　A感到這荒謬地不公正。
　　TA一直這樣地被報(bào)答。

　　有時(shí)候A覺得自己能保持理智，有時(shí)候TA恨不得把理智這東西活撕了。
　　這矛盾就像TA此刻看著這三雙眼睛的感覺。

　　A埋頭繼續(xù)拖著包辛苦地往前疾走。
　　心里翻滾著怨憎，面目顫抖著，不能控制自己的眉眼壓出一個(gè)怨懟的形狀。

　　身邊的人還在來來往往。
　　沒有人停下來用溫柔的眼光撫慰A。
　　甚至連同情TA小小的女孩要背這么多東西的眼光也沒有。
　　雖然A經(jīng)常堅(jiān)持自己不要同情。同情是侮辱。
　　還有，自己是成年人。

　　嘆息。
　　還堅(jiān)持什么呢。
　　明明在心里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
　　明明求人憐憫。

　　A汗流浹背，手掌還是要被勒斷一樣的火辣辣。TA疾走在人群里。面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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