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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fā)完
點香閣的花魁方瑩方姑娘近日收到了一封新的飛鴿傳書。
飛鴿不是飛鴿,飛鴿是一只名叫飛鴿的白頭鷂。漂亮的銀灰色尾羽利刃一樣劃破天際,落到方瑩肩上的時候卻是輕柔的,它收起尖銳的喙,用乳白色的小腦袋一下一下地蹭他。
物似主人形。
方瑩內(nèi)心頗有些不屑,面上卻還是那副柔媚勾人的模樣,他對閣里頭的客人福了福身子,算是代這只莽撞的“飛鴿”向被驚擾了的貴人們致歉。
風月場里的人,若是混到了方姑娘現(xiàn)在這般名氣,接不接客早就不重要了,偶爾出來露個面便能引得天下才子佳人一擲千金,更何況他來做這個“青樓女子”也不過是為了學(xué)些勾引人的手段罷了。
他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好到只要他愿意,男男女女俠客儒生,沒有人能抵得過溫柔鄉(xiāng)。
可他永遠不會反抗義父,就像嚴州城里那個被父親和弟弟壓榨盡最后一滴血的女孩,他盡可以一爪把那個惡心的父親捏碎,卻沒辦法違抗自己的義父分毫。
他本以為這是因為救命之情養(yǎng)育之恩,他猜想這大概就是純粹的“愛”,他斷定自己就是那種為了一點點殘破的冷酷的施舍就愿意把一切獻出去的人,他以為自己對養(yǎng)父朱文圭那種任打任罵即便看出所有溫情皆是虛像也無法割舍的愚忠,它們都是源自于“愛”。
畏畏縮縮躑躅不前的男女之情、聚散離合萬般無常的朋友之誼……它們比不上這種“愛”的一個零頭。
——如果不是后來又遇見了那個孩子的話。
“喜歡和愛……比如說我喜歡瑩姐姐,所以時常想與姐姐相會,如此便會開心。但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了瑩姐姐……那么就無所謂自己開不開心了!
“是啊,所以愛著一個人定是一件極不開心的事!
“姐姐錯了,”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很是不贊同地搖了搖,“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必定是快樂的,因為愛本身就是一件快樂的事!
快樂……
方瑩拆開飛鴿腳下的信,想起自己二十多年來也就只知道這么一段快樂的時光了。
瑩姐姐芳啟:
展信佳
近日可好?身體好嗎?吃得好么?我上次寄來的如皋董糖好吃么?玫瑰糕呢?還有烏金飯團和梅花餅,姐姐喜歡哪個?
最近金陵城的房價又漲了,我記得姐姐的那套房子是有車馬位的?現(xiàn)在這年頭,不動產(chǎn)放著就能瘋賺,連我們?nèi)A山那種又冷又高的十八環(huán)開外都在漲,可苦了我這種窮光蛋,以后流落街頭姐姐可愿意收留我做個端茶送水的侍女,別看我這個樣子,泡茶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
方瑩眉心一蹙,略過小姑娘大段大段寒暄問候的文字,意圖尋找出那孩子想傳達的中心思想。
不出意料的,他失敗了。
華山任艷雪,和他之前認識的華山女俠一點也不一樣。方瑩本以為華山女弟子就應(yīng)該是高亞男那樣子的,大氣堅韌,囂張不跋扈,像一顆筆直的修竹。
可任艷雪卻是全江湖最啰嗦絮叨的年輕姑娘,話多且無意義,好在生得一副漂亮皮囊,面相又顯幼小,再怎么煩人也難得真的討人厭惡。他偶爾想等這丫頭年歲再大些,中年發(fā)福晚年禿頂,再加上那股子永不屈服的啰嗦勁兒,怕是會成了大明最可怕的母老虎。
思及此處方瑩突然覺得有趣,嘴角莫名其妙地揚了起來,旁邊的小侍女麟兒見狀湊到他案前,眨巴著眼睛,脆生生地念出了書信上的字句。
“瑩姐姐,我最近好像愛上了一個人,他優(yōu)雅又溫柔,武功高強心地善良,好飲酒,生了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我常覺得他像深潭一般高深莫測,偶爾又會覺得他孩子一樣的可憐可愛,這般男子合該被眾星捧月,日夜錦衣玉食——”
“閉嘴!
方瑩冷冷地打斷她,聲調(diào)和臉色一同沉了下來。
麟兒向來與他親近,又是個活潑性子,平日里說話做事放肆慣了,她沒見過這樣的方姑娘,那個慵懶媚人的青樓女子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僅僅是眼神就讓她渾身發(fā)冷。
會死的。
女孩木樁一樣地愣在哪里,身子抖得像篩糠,背后的冷汗只一瞬便浸透衣裳。
但也只是一瞬便罷。
方瑩起身從懷中拿出一塊香帕,細細揩去她額角的汗水,手指纖長力道輕柔,羽毛似的拂過心尖尖。
“麟兒怎地這般虛弱,瞧這滿身冷汗的,怕不是生了病,這些日子就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快去休息罷。麒兒——扶你妹妹回去!
兩個孩子一前一后離了屋,方瑩這才能放任自己的壞心情。
他自小就偽裝成各種各樣的人,易了容貌,改了名字,拜入各門各派修習武功,學(xué)得小成之后便服藥假死,再易旁的容貌、改旁的名字,拜到旁的門派去。每個身份都是不同的個性,他雖扮不出那些向陽的鮮活模樣,但好在也算恪盡職守,就比方說花魁便是花魁,萬萬不能是萬圣閣少主人的。
方瑩——此刻無人,他可以是方思明了,方思明冷眼看著那封信,看著任艷雪心悅著他人時寫下的、洋溢著歡快、又像是踟躇的字句。
不用猜了,她愛上了楚留香。
多的是女子會愛上楚留香,他雖對此人不以為然,可江湖上流傳的楚留香就是這信中描述的模樣。
任雪艷初下華山便被楚留香從河里撈起來救了——炸船的是他方思明,在十二連環(huán)塢的遭遇也多虧楚留香給了線索才能全身而退——幕后黑手是他方思明,她常遇見的那些殺手、襲擊江湖各門派的刺客,一個又一個——也都是萬圣閣派去的。
所以任雪艷愛上楚留香再正常不過,是常態(tài)是必然,是意料之中更是情理之內(nèi),她愿意與方思明做知己才是不可思議的稀罕事。
知己。
方思明想著在天機營發(fā)生的一切,那時她已經(jīng)猜出他就是萬圣閣的少主人,知道他做下的那些所謂“滔天罪行”,他分明還記得小姑娘早先提起萬圣閣時恨恨的模樣,可她卻說……
她說知己便是知己,其他事都無所謂,所以無論方思明是怎樣的人,她都會永遠把他當做朋友。
執(zhí)迷不悟、愚蠢之至。
但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比任艷雪更愚蠢了,竟然會因為她愛上了旁人而生氣。
方思明垂下眼瞼,手指虛虛拂過那卷書信,端的是一副溫柔嫵媚,心里卻在琢磨待會兒換身方便的衣裳殺幾個人消消火氣。
楚留香眼下是殺不得的,不過他們已經(jīng)相約在了明月山莊,那時殺了便是。至于任艷雪會怎樣想……
那種濫情的風流浪蕩子,對煙花柳巷比他這個當了花魁的人都熟悉,殺了就殺了,而倘若她因此與自己這個“知己”恩斷義絕……
哼,無聊。
方思明靜坐案前,腦子里被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沖來撞去,好不容易等到月過中天,外間的恩客們陸續(xù)入了姑娘小倌們的屋子,他這才站起身,思忖待會兒殺人究竟是穿平日里的斗篷打出萬圣閣的旗號還是隨便來一身夜行衣。
未待得他做下決定,又一陣飛鷹長嘯。
此時不過比方才多去了三個時辰,那白頭鷂又來了。
只是它現(xiàn)在沒了傍晚時的威風,爪上拴著一個包裹,包裹不小,看它飛得跌跌撞撞不堪重負的樣子,怕也不輕便。
任艷雪曾得意洋洋地朝他炫耀,說她家飛鴿載重近兩斤,時速高達每時辰一千里,堪稱外賣界的良心,當年她在華山被一家子窮得響叮當?shù)膸熜謳熃銕熓鍘煵丝哿闶车臅r候全靠飛鴿捎些小點心才能過活。
她也用這白頭鷂給方瑩捎過點心,方思明也有,任艷雪待朋友總是極好的。
方思明解開飛鴿腳下系的繩,那蠢鷂長舒了一口氣,在窗臺上又是撲撲翅膀又是甩甩腳丫子,頗有幾分它家主人搖胳膊晃腦袋的傻樣。
他嗤笑一聲,一手惡作劇似的撓撓飛鴿的肚子,另一手打開包裹,是兩壇小酒。
一壇是燒刀子,廉價的烈酒,一壇是百里香,醇醪的佳釀。
方思明不明所以,細細端詳下又見那包裹里還夾著一張紙條。
[吾欲與君共飲]
任艷雪的字跡,語氣卻不是對方瑩說話時的腔調(diào),她在方瑩面前總有些嬌憨的孩子氣,這般努力裝成豪爽大氣卻因為講究得過了頭而顯得有些做作的樣子倒像是……
——平時就算了,寫封回信都要罵我,什么叫“毛躁的小孩子”!“再這樣蠢下去年紀輕輕怕是要丟了性命”又是什么意思!我告訴你我成熟穩(wěn)重起來可是連武當那群臭道士都會怕的!下次見面就讓你見識見識我華山大俠的蓋世風姿。
那之后任艷雪同他說話總是帶著些做戲的別扭,他雖覺可笑,卻也頗有幾分興致,樂于看小姑娘那副矯揉造作的憋屈勁兒。
現(xiàn)下她用同方思明鬧騰的措辭寫寄給方瑩的信件……她是察覺到了什么么,還是意外?
方思明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書案,盡管常罵她蠢——在某些方面也的確愚蠢之至,但實際上他從不懷疑任艷雪的聰穎,就沖猜出自己的身份這一點,華山這一輩可謂是出了個難得的人才。
然而他其實是有意讓楚留香一行人察覺到方思明的存在的,可方瑩不同,方瑩沒有破綻。
想不通。
好在這些日子他也漸漸在任艷雪身上習慣了這樣的想不通,此般看來,竟也覺得身份被她拆穿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兒了。
有時候他把這孩子當成一張單純無害的白紙,對這紙上被涂抹的色彩懷著連自己也不知是惡意還是善意的期許,有時候他又覺得她敏銳得可怕,就像當初辨出他的身份,或者是更早,向他點明何謂“愛”。
可能……他說的是可能,男女之情也好知己之誼也罷,可能他是真的有一點愛她了,因為哪怕在這種將將就要被識破偽裝的時候,他的心里也沒有任何不快的情緒。
飛鴿抓著窗沿久久沒有離去,方思明嘆了口氣,又抬手給它順了順翎羽,這才看向窗外。
“你又不是精通隱身之術(shù)的暗香中人,再怎么藏我也能發(fā)現(xiàn)的,還是出來吧!
沒有風,不遠處的小樹處卻傳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小姑娘從枝葉茂密的樹冠里頭探出了一個腦袋。
她梳了一個利落的高馬尾,穿著男裝,眼睛亮晶晶地瞅著他,本就是十六七歲的漂亮孩子,臉上還常年掛著討喜的笑容,做少年打扮也是可愛的,只看著便讓人覺得高興。
“瑩姐姐——”
任艷雪拖了長音,還是那副撒嬌樣的調(diào)子,就著這黏得膩人的尾音為伴,施輕功一頭就扎進了點香閣花魁姑娘的香閨里。
方思明搞不清楚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倒也不急,只斜眼瞟了她一會兒,走到梳妝臺前坐下,著手把滿頭的釵啊簪啊的取下來。
“瑩姐姐看了我的信沒有?”任艷雪湊過來,銅鏡里映出兩個人的臉。
假的金陵花魁與相當不成樣子的江湖少俠,就這樣緊緊地挨在一起。
方思明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從鏡里看她,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模樣。
“看了如何?沒看又如何?”
“要是看完了肯定得有答復(fù)吧,瑩姐姐年長于我,成熟穩(wěn)重一點也不孩子氣,遇見的人經(jīng)歷的事也比我多得多,所以一定可以解答我的困惑不是么?”她滿臉意有所指,刻意強調(diào)了“成熟穩(wěn)重孩子氣”這幾個字。
方思明不免覺得好笑,但那封引人厭惡的信畢竟是……被扔了。
“沒收到!彼槻患t心不跳,說謊比殺人還簡單。
“……”
“……”
“你騙人……”任艷雪眼神幽怨。
“沒有的事。”方姑娘放下矜持,一副破罐破摔無所畏懼的模樣,端的是臭不要臉。
“你真行……好吧,那我直接講給瑩姐姐你聽好了!
她說著起身擠到方思明面前,擋住銅鏡,居高臨下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
方思明討厭被人這樣盯著,更討厭她即將要講給他的信。
但他什么都沒有說。
“我新得了一壺好酒,想同我喜歡的人喝,他也曾邀我喝酒,可那時他飲的是悶酒,喝的是廉價燒刀子,站在冷風呼嘯的江邊痛飲。他一壇又一壇地喝,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把酒喝得那樣苦。他喝醉了,醉了就說胡話,說什么以他的經(jīng)歷來看,沒有人能毫無保留地同另一個人交好,沒有人會不計代價地去做一件毫無利益的事情,那時我覺得他就是個笨蛋!
“瑩姐姐,”她叫他的時候聲音總比平日里說話軟糯得多,又蘸著蜜,“你覺得他說得對么?”
那日……
方思明僵坐在那里,他記得那似乎是個秋日的黃昏,萬里無云,江面盡頭的落日映照在小姑娘面龐上,明艷艷的,直晃得他眼睛發(fā)酸眼眶發(fā)漲。
“他說得不對!狈剿济髡f。
月涼如水,窗外月光泠泠,一路流淌到了艷絕天下的金陵美人面上。
“我看這人說話難聽,一開口就是拒絕,但若不是把你當做重要的人,又怎么會寫信邀你呢?”
“是啊,我就是這樣同他說的,”她沉默片刻,又笑了起來,“可今日見了你,我突然覺得他也沒有全錯,起碼我同他交好也的確有所求。”
“……”
果然。
方思明壓下那種從高空跌落般的失落感,強迫自己回到最簡單的利弊分析中來。
這天下眾生,男女之情朋友之誼,熙熙攘攘不過為了利之一字,都是輕薄寡然不值一提的玩意。
不過這樣也好,他喜歡有所求的人,有所求便能有所用。任艷雪是華山內(nèi)門最小的弟子,是楚留香的朋友,她與擲杯山莊大小姐金靈芝交情甚篤,同江湖上各大勢力也多有接觸,這樣的人若能為義父所用必有大利可圖,更何況……
“我所求為他!
方思明本欲細想下去,可任雪艷沒給他機會。
燈還亮著,他這兒算是點香閣里最清靜的屋子,但這種煙花柳巷之地又能清靜到哪兒去,先前兩人說著話還不覺得,此刻安靜下來,他隱約聽到樓下蔡居誠的房間里傳來微妙的喘息聲。
“人與人相處原來真的沒辦法無所求,僅僅喜歡倒也還好,可我愛上了他,便一定要得到他了!
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她總是這樣不給他機會。
擅自把他當做朋友,擅自成了他的知己,就因為在江南對她的幫助和在中原時護著二丫、綠蘿這種小事就不管不顧地認定他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愚蠢。
可他卻對愚蠢之人毫無辦法。
“你是對的,不敢占有的愛就只是喜歡而已!狈剿济髡酒饋,此時他半點也不像金陵城男人們?nèi)账家瓜氲姆焦媚,哪怕依舊著著紅裝,依舊是那張艷絕天下的臉。
許文武說他目光陰騖,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要任艷雪切莫與他再有交集,雖說那時他嗤笑許將軍好管閑事,任艷雪與誰交好輪不到一個外人說話,可方思明自己也明白其實他說得沒錯。
任何東西,人或者事,一旦成為了他的目的……一旦她成了他的目的……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為什么要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任艷雪仰頭看他,面色一片坦然,“我只用知道自己想說什么就夠了。”
“你……”
“我十六歲初入江湖女扮男裝化名薛彥人,成了眾人口中金陵花魁方姑娘唯一的入幕之賓。全金陵的風流客都妒忌我,但他們以為我就是天下第一高手薛衣人傳聞中的那位弟弟,因此敢怒不敢言,明面上都是祝福!
“后來我曉得了那些話本都是瞎編的,女孩子闖蕩江湖也沒什么忌諱,就換回了漂亮裙子,又因緣際會結(jié)識了一位方公子。方公子老是神神秘秘的,穿一身黑金色斗篷,還戴面具,乍一看包裹得挺嚴實,細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這人頗有心機,很是刻意地露出了他的胸肌——嗯,這胸肌看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見過。”
“暗香的寧寧師妹說這叫悶騷,她們暗香零星的幾個師弟就這樣,沒什么稀奇的。我覺得寧寧說話在理,可又覺得方公子絕非尋常悶騷,這人可稀奇了,稀奇得我老是忍不住多看他兩眼,看到他就覺得開心,想著他也覺得開心。但除了開心以外好像還有些別的什么,心里又酸又軟,那次他寫信邀我喝酒更是如此……真要命,我竟然在憐惜他。”
“他那么強大,是萬圣閣少主,當初在天機營里逼迫許將軍歸順的時候更是可惡到不行,用腳丫子想都知道他就是那種攪弄是非的大魔頭?晌乙稽c也不在乎他是怎么樣的家伙,我只想讓他快活起來,一點點都好。他好酒,所以我便送了他酒!
“瑩姐姐——”
任艷雪又拖著長音喚他,瞇著眼睛像只可人的小狐貍,就是那種把心里一大堆小九九都藏在嬌憨面龐下的小混蛋。
“我有兩壇酒,一壇燒刀子,那日他請我喝的就是燒刀子,這人忒小氣,但我想他就喜歡喝燒刀子也說不定。還有一壇百里香,是我千辛萬苦從張三兄那個酒癡那兒求來的,酒是好酒,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瑩姐姐快教教我吧,我該送他哪壇?”
方思明沒有說話。
他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方才以為任艷雪愛上了楚留香,他心中郁郁,眼下知道任艷雪愛上的是方思明,他竟更覺得煩悶。
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過去,他的人生,他與生俱來的缺陷與無法割舍的忠誠,沒有人能把他帶回正途,而他會將她拉進深淵。
比起這樣……喜歡楚留香反倒沒那么不幸了。
但他總是拿愚蠢之人沒有辦法的,方思明拒絕不了任艷雪。
“燒刀子吧!彼p聲說,“烈酒易醉,一醉解千愁,醉了就能開心一點了!
“瑩姐姐又錯了!比纹G雪還是笑著,眼睛亮得驚人,里頭似有水光滟斂,又像是一頭只想著往他心窩子里鉆的莽撞小獸,野心勃勃,不管不顧。
“酒解不了愁,更不能讓人快活,只有喜歡的人才能讓人快活。”
“方思明,能給你快樂的不是酒,是我!
她隨手從桌上拿了一壇酒,也不管那究竟是燒刀子還是百里香,開了壇子便往嘴里倒,華山弟子喝起酒來向來瀟灑得很,那酒水直往她衣襟上淌,很快一壇酒便空了,漫散滿屋子的酒香。
而后她摔了那酒壇子,踮起腳,雙手攀上他的肩,酒水又順著唇灌入了另一人的口中。
“與君共飲!
不是燒刀子也不似百里香,這酒是任艷雪,他與她共飲此杯。
“你連我究竟是怎樣的人都不知道……”方思明喘息著,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了。
“怎么不知道?我知道的呀!比纹G雪在他的唇邊蹭來蹭去,和那只喜歡蹭人臉的白頭鷂簡直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瑩姐姐是全天下最可愛的美人姐姐,又溫柔又會講話,方思明是全天下最稀罕的悶騷魔頭,口是心非還嘴巴毒。是非善惡我不在乎,把你當知己的時候就說過了,現(xiàn)在更是如此,至于別的……”
“男女陰陽假鳳虛凰,不如我們現(xiàn)在就撩開袍子揭曉了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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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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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艷雪……你都是從哪里學(xué)的這些!
“寧寧說暗香師姐妹們常被淫賊困擾,我有次路過暗香,就幫她去捉了三四個!
“然后……”
“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br>
點香閣,銷魂居。江湖傳言中金陵花魁唯一的入幕之賓薛彥人薛公子,終于在這一天成了花魁姐姐的榻上人。
那方姑娘的扇下香軟……
“胸肌超棒的!”
那玉臂滋味……
“肱二頭肌美滋滋!”
那裳下風光……
“腱子肉!腱子肉!腱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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