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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手的戀愛
今天是我和江逸揚在一起的第九百九十九天。
多么好的寓意啊,999 。
雖然它貌似也是某感冒靈的名字。
不過沒有關(guān)系,我很喜歡這一天,今天是平安夜,很幸運,下雪了。
我記得,我和江逸揚在一起后的第一個平安夜就下雪了。在那之后,每一年我都很希望平安夜下雪,多浪漫呀。
可是第二年的平安夜沒有下雪,我有些失望,當時江逸揚安慰我說,明年說不定就下雪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江逸揚替我許了愿望,今天真的下雪了,可惜他沒有看到。
真的很美,如果江逸揚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和江逸揚相差三歲,我們的相遇是在大學街的馬路牙子邊。
我當時在上大二,家就在本地,所以我不住校,是走讀。
那天早上有早課,我起晚了,在小區(qū)門口買了個煎餅果子,邊啃邊飛奔去學校。
七八點鐘的樣子,一個上班族迎面奔來,我把她撞到了旁邊的墻上,她把我撞到了馬路上——一輛車飛馳而來。
江逸揚就是在這時出現(xiàn)的,如果不是江逸揚眼疾手快拽了我一把,我現(xiàn)在大概沒機會活著想這些。
一見鐘情的本質(zhì)就是見色起意,很多人都這么說。見到江逸揚的那一刻,我信了。
他長得實在太好看,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不一見鐘情。
然后,江逸揚頂著那張至少在我眼里帥到爆炸的臉,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通。他罵我不長眼睛,走路不看路,出門不帶腦子。
罵得可難聽,有本事他以后不每次吵架都讓我用這事兒反擊他啊。
最后還不是得軟下來說寶貝我錯了?
不過,當時我被美色迷了心,并沒有計較他說話難聽,甚至,我沒有意識到剛剛他救了我的小命,我的第一反應是拽住他問:“帥哥,加個微信?”
當時的表情可謂是十分諂媚。
江逸揚剛剛還在罵我,下一秒居然同意了我的無理請求,掏出手機掃了我的微信二維碼。
后來我問江逸揚原因,他說是看我長得好看沒忍心拒絕。
果然,那句話說的很對,所有的一見鐘情都是見色起意。
呵,男人。
江逸揚當時的微信頭像是黑白骷髏頭,跟他高冷的外表一點也不符,非常的精神小伙。
認識他之后,我知道了他是大學對面網(wǎng)吧的老板,店開在大學對面,本人卻是高中肄業(yè),沒上過大學。
但我知道他不是因為成績不好,只是因為高考前父母車禍去世,他又沒有別的親人,所有事情操辦完了,高考也結(jié)束了。
他沒有選擇重新參加高考,也沒有選擇上大專,就湊了點兒錢,用了他父母給他攢的大學學費,在他夢想的大學對面,開了個網(wǎng)吧。
我沒有問過他為什么不選擇重新參加高考,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我聽過一句話很有道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過果然智商高的人開網(wǎng)吧都能開好,江逸揚的網(wǎng)吧生意很好,后來他邀請我去,雖然我平時作風也不太良好,不過網(wǎng)吧倒是沒去過。
江逸揚的網(wǎng)吧跟我想象的網(wǎng)吧不太一樣,人不少,但基本都是大學生,網(wǎng)吧內(nèi)禁煙禁酒,沒有亂七八糟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看得出來經(jīng)常打掃,干凈的很。
江逸揚給我了一個專屬座位,離吧臺最近,離他坐著的地方最近,也離那個零食架子最近,他說我可以隨便拿著吃,我上網(wǎng)不要錢。
于是他的網(wǎng)吧成了我最經(jīng)常去也唯一會去的網(wǎng)吧。
在我第十四次去網(wǎng)吧的時候,江逸揚對我表白了。用很大的一捧玫瑰花,藍色的包裝紙,很土很土,他解釋說是因為看我經(jīng)常穿藍色的衣服,以為我喜歡藍色。我嘲笑他:你傻啊,那是我們校服,胸口還印著字的。
他傻乎乎地撓頭,說他也沒想著我天天正兒八經(jīng)穿校服啊。我說是因為我不愛買衣服,然后接著輕描淡寫拋出一句,我愿意。
他毫不猶豫俯下身來吻住我,像是早就準備好了。我答應得很輕松,卻并沒有料到他這么直接,整個人傻在了那里。他吻得很深,網(wǎng)吧里的人都在起哄,我不會接吻,亂七八糟地回應。
好家伙,初吻就消失在一瞬間。
后來想想,我覺得自己虧了,怎么他用一束玫瑰就把我拿下了,我也太不值錢了吧。
那年過年早,十二月中旬就放了寒假,我把江逸揚帶回家見我爸媽,我爸媽不同意我跟他在一起,當著江逸揚的面要求我們分手,因為他學歷低,無父無母。
我不覺得這是缺點,我不覺得這是我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只有我知道江逸揚有多好,無父無母怎么了,學歷低怎么了,開的網(wǎng)吧干干凈凈,生活干干凈凈,心里也干干凈凈。自己好好照顧著自己,從不自怨自艾,天天嘮叨我好好學習,按時吃飯,不許熬夜,從不對我發(fā)脾氣——好吧,除了第一次見面。
這還不夠?對我來說就夠了。
于是我不顧我爸我媽包括江逸揚的勸阻,硬拽著江逸揚跑出了家。
除了手機和習慣了夾在手機殼里的身份證,我什么也沒拿。我跟江逸揚說:“咱們?nèi)デ鄭u吧!
我陪江逸揚回了他的家,他拿了他的身份證,買了當晚的火車票。
一場沖動的旅行——江逸揚太慣著我了。
到達青島的當天,就是平安夜。晚上我們?nèi)チ撕_,冬天的海邊很冷,我們兩個緊緊抱著取暖。就算是平安夜,冬天晚上的海邊也沒有什么人。
那天下的是一場大雪,雪花在風中狂舞,飄到海面上卻靜悄悄被淹沒了。
江逸揚想帶我回旅館,我偏不,我把他的圍巾繞下來一半纏在我的脖子上,我們緊緊相擁,瘋狂汲取著對方口腔里的熱氣,一吻結(jié)束,我踮腳輕輕親他的耳朵,念叨:“我現(xiàn)在是不是很會?”
他聲音沙啞,憋出了一個“嗯”,我得意洋洋。
那晚明明冷得要死,他的身體卻滾燙——我也是。
第二天我賴床賴到很晚,直到江逸揚跟我說再不起床火車要趕不上了。
這混蛋居然自己訂了車票,我還沒說要回去呢。
但我還是乖乖跟江逸揚回去了,他那么聽我的話,我偶爾也聽一回他的話吧。
父母仍然不同意我跟江逸揚在一起,也是,他們什么時候讓我自己為自己做過主。從小就是這樣,選志愿是這樣,不允許住宿逼著我走讀還是這樣。
我的叛逆期在我二十歲這年來了。
當晚,我跟父母大吵一架,收拾行李就搬到了江逸揚家。
江逸揚嚇了一跳,迎我進門,皺著眉頭問我這是要干什么。我推開他,蹲下把行李箱打開,東西都放出來,然后站起身,極為認真地跟江逸揚說:“他們不是非要我們分手嗎?絕對不可能,我們一定要一輩子在一起!
江逸揚輕輕把我擁在懷里,答應了我:“好,我們談永遠不分手的戀愛。”
我爸我媽沒有再聯(lián)系我,我也不想聯(lián)系他們,還是江逸揚要去了我媽的電話打電話說明情況的。
我覺得沒有必要,他們大概也是不想再管我了。
那年過年,我是在江逸揚家過的,就我們兩個人。年夜飯是江逸揚做的,他說,他家已經(jīng)好久沒有別人一起吃飯了。
我好心疼他,我反駁:“我不是別人,我以后就是你的家人,我一直陪你,你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江逸揚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
除夕那天晚上,江逸揚罕見地喝了酒,酒量很差,一杯倒。
他拉著我去他父母的遺照前,我跟著他一起跪下,他虔誠地舉著我的手,對著相框里笑著的兩個人介紹:“這是我老婆,這是你們兒媳婦兒!
然后他就開始傻笑,笑著笑著,我看到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了下來。然后他的頭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比他矮一些,撐著肩膀給他靠著,感受到他的呼吸越來越平穩(wěn)——這個傻瓜居然就這么睡著了。
后來我就一直跟江逸揚住在一起,每天中午從食堂帶飯去江逸揚的網(wǎng)吧找他,沒有課了也去找他,晚上一起買菜回家,他給我做飯吃。
他的網(wǎng)吧有我的專屬座位,還是當初那個,他定制了個小牌牌擺在那個桌上,上面寫著:“老板娘專座”。
江逸揚真是個幼稚鬼。
所以我還是個走讀生,不過性質(zhì)卻完全不一樣了。我失去了一個家,江逸揚的家卻成為了我的家——真正有歸屬感的那種。
我們在一起的第961天,那天下午我沒課,江逸揚帶我去看電影。
回來的路上,一輛車瘋了一樣撞向我們的車,路上行人尖叫著躲閃,江逸揚硬生生勒著安全帶撲過來護住了我的頭。
巨大的撞擊聲。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陣劇烈的疼痛,我眼前一黑。
再一睜開眼,是白花花的天花板,白的刺眼,我使勁吸了吸鼻子,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
發(fā)現(xiàn)我睜眼了,我的父母闖進了我的視線,我一瞬間感到陌生,我已經(jīng)有兩年沒有見過他們了。
我熟悉的人是江逸揚,我問他們江逸揚在哪兒,我要去找他。
他們告訴我江逸揚死了,死在了那場車禍里。
我冷笑: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剛剛還在跟我一起看電影。
然后我慢慢想起來了,哦,車禍。
我眼前有了他向我撲來的畫面,他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我平靜的很,靜靜回憶著我和他在一起的樣子。
我們的畫面實在是太多了,我回憶了足足七天,醒著的時候在想,在夢里還在想。夢里的江逸揚說:“我們談永遠不分手的戀愛!
你怎么食言了呢江逸揚,你從來都不會騙我的。
你怎么離開我了呢?
七天后,我出院了,車禍奪走了我的一條腿!懊\本來打算把我的命拿走的。”我想,“是江逸揚把我從死神手里搶了回來!
他真的好傻好傻,傻到忘記了自己。
我被抬上了副駕,爸爸給我系上安全帶。我輕聲嘟囔著,好像江逸揚就在我眼前:“你怎么就跟車禍過不去呢?你父母是死于車禍,你怎么也這樣呢?”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發(fā)了瘋一樣想要去掙脫安全帶,想要去夠駕駛座,爸爸緊急剎車,向我怒吼:“你怎么回事?!”
我靜了下來,喃喃著:“是我力氣太小嗎?我怎么掙不開?”
江逸揚,你是怎么做到的呢,你是怎么護住我的呢……
這些天用沉默積攢的痛苦在一瞬間淹沒了我,淚水終于決堤。這是江逸揚離開我以后,我第一次哭。
沒有人安慰我,他們大概覺得我精神有問題吧,七天不發(fā)一言,一開口就是在自言自語。如果江逸揚在,他一定會抱著我說沒事的,他在。
可是他不在了。
我搬回了江逸揚的家,沒有人阻攔我。我記得之前回家,進門后屋里都是暖暖的,現(xiàn)在卻是冷冰冰的。
我把江逸揚的黑白照片擺在了他父母遺照的旁邊,在他們面前靜靜坐了很久。
我繼續(xù)安穩(wěn)生活著,逐漸能夠熟練地使用拐和輪椅,好在江逸揚的小區(qū)有電梯,省了很多事兒。
我和江逸揚在一起的第998天,我獨自去了青島。這時我早已大學畢業(yè),離開的前一天在江逸揚的網(wǎng)吧門口貼上了暫停營業(yè)的告示——我一直幫它經(jīng)營著。除此之外,我的離開沒有跟任何人說。
第999天,是個平安夜。
這是江逸揚早就算好了的,他說,這一天會帶我來青島。
你食言了,我不能說話不算話,你看,我自己來了。
我去了我們第一次去的那個海邊,照樣沒什么人,也是,除了我們還有誰這么傻逼冬天晚上去海邊過平安夜。
可是現(xiàn)在傻逼的好像只有我一個人了。
今天下了雪。沒有那年平安夜的那么大,風也很小,靜悄悄的。
我站在海邊,拄著拐借力,單腳蹦進海里。
嘶……真冷。
我瑟瑟發(fā)抖搖搖晃晃拄著根棍兒往海里蹦的樣子,一定很滑稽。
腿凍僵了,我沒能移動很遠,海水沒過了我的腰。
我太累了,閉上眼,扔掉了拐。失去平衡,往后一仰,被水淹沒,任憑海水灌進我的身體,不過我好像已經(jīng)感覺不到生理上的痛苦了。
海邊沒有人,今晚不會有人看到我。
江逸揚,你答應過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
你答應我要跟我談不分手的戀愛的。
我這個人特別小心眼兒,但這次我就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看我是不是有進步了?
不過,你也別怪我太任性來找你,我太想你了,真的,我太想你了。
我去找你,我們就是一輩子在一起了。
最后的最后,眼前出現(xiàn)了江逸揚。
你看,這個人,心里肯定在怪我來找他,但還是來接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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