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微赭的小房子，幾株野藤發(fā)飾一樣在上面圈圈點點。里面住著一個少年，誰也不知道少年以什么為生，平常都做些什么，或是任何有關(guān)他過去的事情。少年家里有一個花瓶，里面插著一朵深紅色的矢車菊，他每天都會給它澆水，而艷麗的花朵則挺拔了枝莖，似乎永遠(yuǎn)都不會開敗。少年的書架空空蕩蕩，擺著一本金黃色封皮，卻有著過半的白頁的小說。他常常擦拭它的封皮，盡管上面從沒落下一點塵灰。小說的名字也是鍍金的，每每映在少年的眼里，都閃耀出亮色的光輝，美得像黃昏時刻窗外照進(jìn)來的夕陽。少年還有一只貓，毛色是雜亂的灰，平常喜歡一動不動地待著，被人打擾到又會跳起來大發(fā)雷霆，用它尖利的爪子把少年的手背撓出一道道血痕。而少年是否是因為喜歡這只貓而養(yǎng)著它的，就像他是否是因為喜歡那朵花那本書才把它們放在眼前，都無人知曉。

　　這些事情，直到少年搬到附近之前，都一直遠(yuǎn)離著我的知識范疇。

　　那天晚上，我端著媽媽做的點心，走過穿越草叢的曲折的小路，站在白色房子的門前。猶豫的指節(jié)還沒等敲響掉漆的木門，里面就傳來了安靜的腳步聲。吱呀一聲之后，發(fā)暗的櫻花色便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仰起頭看著站在我面前的人，他表情淡如湖水，眼神卻藏著尖鋒。月光穿越他身后的窗子，糖霜一樣披散在他的肩上，讓我產(chǎn)生他馬上就會溶入這一片寧靜的白光之中的錯覺。我舉起手中的盒子，他接過，沒有說謝謝，卻道了一聲晚安。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草叢里潛伏著的陰影被風(fēng)吹的躁動起來，紅襟鳥輕唱著最后的小夜曲，月光也收隱在云層之后，讓我覺得剛才的一切——白色的房子，掉漆的木門，櫻花色發(fā)的少年以及披滿他雙肩的月光都如同夢境中的畫面。忍不住回頭望去，房子仍然寧靜地佇立著，星光像螢火蟲一樣低低地伏在山崗上。不知為何，我的心情忽然變得異常安謐。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送一盒點心是我們這里對新搬來的人的禮節(jié)，我也不知道他是愉快地吃掉了那些放糖過多的點心還是把它們?nèi)舆M(jìn)了垃圾箱，但是我卻微笑起來了。我知道，從今以后，這個少年一定會成為我生命中不會忘卻的存在。

　　媽媽說過，她曾經(jīng)遠(yuǎn)遠(yuǎn)看到這個少年，那一瞬間，耳畔忽然響起了教堂的鐘聲。而我們附近的教堂，已經(jīng)拆了十多年了。

　　第二次的拜訪與第一次的履行媽媽的囑咐不同，是我完全自愿的。當(dāng)清風(fēng)吹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柳絮，陽光染上了每一棵草的草尖，我踏著輕快的步伐，又站到了白色屋子之前。和上次一樣，我沒有敲門，門就被打開了。少年看了看我，無言地讓開身子，我踩上里面的木地板，看著他把房子外面的風(fēng)景關(guān)在門外。如前面所描述的，我看到紅色的花朵，金黃色封皮的書，還有一只貓。并非少年的家里空空蕩蕩只有這三種東西，而是它們以一種突兀的鮮艷抓緊了我視線，讓我情不自禁地盯著看。花朵和書沒有什么動靜，而那只貓的瞳孔是混沌而說不清的顏色，它散漫地瞟了我一眼，臥在椅子旁邊不動了。

　　少年坐在貓依戀的椅子上，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大概很少說話，但是我卻覺得，有著那樣犀利眼神的人，一定心里有很多故事要說。沉默的最終，是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上次真是謝謝了�！�

　　“好吃嗎？那些點心�！�

　　他點頭。

　　“我很久都沒有吃過那樣的點心了。”

　　“你一個人住嗎？以前又住在哪里呢？”

　　現(xiàn)在想來，我的問題也許有些太冒昧了。可那時我還是小孩，不明白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說了讓別人不安的話。

　　“一個人�！必堈玖似饋�，不長不短的毛蹭過他的腳踝。少年把它抱到自己膝上，心不在焉地?fù)崦募沽骸?br>
　　“過去待的地方已經(jīng)消失了。”

　　消失，應(yīng)該是一種什么概念呢。那時的我，只是單純地認(rèn)為他曾經(jīng)待的地方被戰(zhàn)爭和暴亂破壞了，所以才會選擇我們這里，一個寧靜的地方，一個可以讓心情像云雀一樣在瓊霄之上高歌的地方。媽媽是這么說的。

　　“那么，喜歡這里么？”

　　他不置可否地點頭。他真的不大喜歡說話。這時，就算是像那時的我一樣的小孩，也會感覺到氣氛的凝滯了。

　　“這只貓有名字嗎？”我低下視線，看著它被少年撫順的皮毛。那是一種好看而柔和的深灰色，就像隔壁的姐姐在下雪的時候戴在脖子上的圍巾。

　　“名字是莫格。只是隨便取的�！�

　　他回答的很快，我卻看到他落在貓身上的手指，遲疑了那么一瞬間。

　　“那么，那朵花，那本書，也一定有名字了�！�

　　他驚異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雖說是驚異，但是他的表情仍然像湖水一樣，風(fēng)吹不起褶皺石子打不出漣漪。

　　我沒有問花和書的名字，因為媽媽要我回家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我走到門口，踏上曲折的小路時聽到了他的道別。轉(zhuǎn)過頭去，他孤零零地站在山崗上，站在那棟白色的，有野藤纏繞的房子前面，盡管隔了很遠(yuǎn)，那片櫻花色仍然十分鮮艷。風(fēng)復(fù)又吹起我的頭發(fā)，我覺得自己簡直像一面旗子，或是剛洗過的衣服一樣，輕飄飄的揚(yáng)上天空。

　　這個人，一定是特別的。至少和我，和媽媽，和隔壁的姐姐，和我曾經(jīng)接觸到的那些人，有著性質(zhì)上的絕對不同。

　　我想，也許他是個魔導(dǎo)士。擁有讓人的心情明澈的像水一樣的魔法。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我都沒有在他那里坐多久，反而還被貓抓傷了兩次。但是，光是次數(shù)的疊加，就足以讓我欣喜。我喜歡那個白色房子里充盈的安靜氣氛，就如我喜歡那個少年一樣。它們擁有的不僅僅是陽光清風(fēng)，它們擁有奇異的魔法，讓我產(chǎn)生了肥皂泡一樣，但是永遠(yuǎn)不會破裂的幻覺。

　　“你在哪里出生的？”

　　“已經(jīng)記不清了�！�

　　“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嗎？”

　　“不是�！�

　　“那么從前的伙伴都去哪里了？”

　　“他們離開了我�！�

　　“為什么？”

　　“每一種離開都有苦衷。”

　　“那你現(xiàn)在會傷心嗎？”

　　“會。也不會。”

　　貓輕巧地躍上了書櫥，像走鋼絲一樣步態(tài)輕盈地來回踱步。我抬頭望著它。

　　“你很喜歡貓么？”

　　“還好�！�

　　“這一只什么時候開始養(yǎng)的？”

　　“好像是幾個月前。”

　　“之前養(yǎng)過什么寵物？”

　　“也是貓�！�

　　“你很喜歡貓嗎……看上去不像啊�！�

　　“……”

　　日復(fù)一日。單調(diào)的提問與對答。無論是多么突兀的問題，都不會讓他表現(xiàn)出一點不耐煩和暴躁。我根本不在意那些答案，只是很喜歡不停發(fā)問的過程。

　　白色房子的窗戶正對著西邊，它永遠(yuǎn)是開著的，讓風(fēng)和空氣流暢地滑進(jìn)，再從另一邊的窗口涌出。而無論是早霞朝暉，還是夕陽落照，都無一例外地被收容進(jìn)這個小小的白色房子，把少年的頭發(fā)和嘴唇染上溫暖柔和的蜂蜜色。這時我再看他的側(cè)臉，忽然覺得，那微吊的眼角，挺直的鼻梁所組成的一直被我認(rèn)為是“平靜淡漠”的表情，竟然顯得十分悲傷。我把眼睛眨了又眨，然而那薄靄一般的悲傷久久揮之不去。

　　這時我才想起，來過這么多次，還沒問過他的名字。

　　“我應(yīng)該怎么稱呼你呢？”

　　“……夏�！�

　　我家旁邊附近住著一個少年。他住的白色房子�？吭谛⌒〉纳綅徤�，就像一只準(zhǔn)備起飛的鴿子。他有著罕見的櫻花色頭發(fā)，身上揮發(fā)出湖水的味道。他有一朵叫做艾露莎的花朵，枝莖永遠(yuǎn)挺直著面對每天潑灑下來的陽光。他有一本叫做露西的書，封皮是亮如啟明星的金黃。他還有一只叫做莫格的貓，它每每露出或者懶散或者倔傲的表情時，我都會看到少年微微挑起了眉，微微翹起了嘴角。

　　少年的名字是夏。

　　幫媽媽做家務(wù)，或者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我都會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那所房子。然而，不管是清晨還是晚暮，我都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少年，離開他的白色房子半步。大概正因為如此，我才愈加堅信他是個魔導(dǎo)士，他會像童話里那樣給自己變出很多美味佳肴來吃，我連想想都會流口水。他大概也會給自己變出各種各樣的有趣的玩具，變出好看帥氣又舒服的衣服，變出很多很多的金子銀子……然而，每次當(dāng)我來到他家時，他卻又都吝嗇地收起來了。

　　也許，我應(yīng)該去跟他學(xué)習(xí)魔法。但是我知道這是禁忌。

　　魔法的世界存在于很久以前，那段時間離我們就像一束陽光用一千年才能走完的距離。我認(rèn)為這一定很遠(yuǎn)很遠(yuǎn)，但是事實上，我的外婆曾經(jīng)也是一個魔導(dǎo)士。所以，大概在幾十年前，人們還在頻繁地使用魔法，優(yōu)秀的魔導(dǎo)士也層出不窮。然而，爆發(fā)過一次恐怖到現(xiàn)在的我們不能夠想象的戰(zhàn)爭，那場戰(zhàn)爭幾乎顛覆了世界，也讓很多魔導(dǎo)士以及無辜的平民喪生。正因為如此，魔法才逐漸地失落了，現(xiàn)在的人們都過著普通而平凡的生活。而那段偉大的歷史，即使是在書本中，也剩不下多少痕跡了。

　　我對魔法并非全無興趣，卻也并不是那么喜歡。也許是因為我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又寧靜又舒適，已經(jīng)很滿足了吧。但是那個叫做夏的少年，卻在這方面，小小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會用魔法的吧�！�

　　我并沒有用疑問句。這件事情在我心中早已成為不爭的事實，就像摘野菜時一定會被它們鋒利的葉片劃傷手一樣。那時的我并沒有去想，為什么他現(xiàn)在這么年輕，或是為什么他從來不在人們面前使用魔法這種事。

　　他的表情波瀾不驚，眉毛卻微微揚(yáng)高。

　　“你愿意教我嗎？”

　　他笑了起來。貓咪輕巧地躍到他的膝上，柔軟的尾巴在空中輕輕地掃來掃去。
　　我認(rèn)為這是在說“不可能”，于是輕輕嘆了口氣。

　　“魔導(dǎo)士和我們，有什么不同嗎？”

　　“完全沒有。都是一樣的人。”

　　“那么為什么我會覺得你很特別？”

　　“也許是因為我比較特別。但是這并不只限定于魔導(dǎo)士�！�

　　“你曾經(jīng)的同伴……也是魔導(dǎo)士嗎？”

　　他點頭，眼睛里旋轉(zhuǎn)出溫柔的光彩。
　　這時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但是又不明白我到底明白了什么。

　　“那朵花，那本書，那只貓，它們都是你最重要的東西吧�！�

　　“是的。”

　　“所以說魔導(dǎo)士很特別……像我們這種人，會認(rèn)為身邊最親近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而你好像總是獨(dú)來獨(dú)往�！�

　　“一個人更加輕松一點。”

　　“那么，那朵花，那本書，那只貓。它們?nèi)齻�之中，哪個是最重要的呢？”

　　他沒有立刻回答。從我的角度看去，他撫摸貓咪的手指僵在了空中。

　　天氣從早春轉(zhuǎn)到了初秋，秋天的味道逐漸從掠過臉頰的風(fēng)里面悄悄滲透出來。集市也變得熱鬧起來，各種新鮮的蔬菜水果，還有我一直想要的便宜又好玩的木質(zhì)玩具，都滿滿地擺在攤子上，看著這些東西，視野好像都會擴(kuò)張開來。媽媽也變得忙碌起來了，她不像以往那樣天天坐在床邊搖著紡車，而是經(jīng)常去集市上買東西，帶回來各種各樣的新鮮的東西。我會拜托她幫那個少年也買來一些，然后在到他家玩的時候給他帶去。少年仍然像以前那樣，不言不笑地接過東西，然后禮貌而不生疏地道謝。

　　他待人的方式，讓我感覺很放松。

　　“天氣慢慢地涼了下來�！�

　　“因為冬天要來了啊�！�

　　“你就穿這身衣服嗎？會不會覺得很冷？”

　　“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我讓媽媽給你帶些衣服來吧。”

　　“不需要的。”

　　“那么，至少也要戴一條圍巾，或者兩只手套啊。你對我們這里的冬天不熟悉，下雪以后冷的連小兔都不出來呢�！�

　　說完這句話之后，氣氛忽然變得奇怪起來了。我好奇地盯著他看，想從那安靜的面容中看出一些不安的動蕩。
　　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失敗。

　　“我曾經(jīng)有一條圍巾……”

　　“丟了么？”我從沒見過他戴圍巾的樣子。

　　這時我注視著他的脖子，忽然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條深深的寬寬的傷痕。為什么以前都沒有注意到？

　　“已經(jīng)不需要了�！�

　　他的表情輕松起來，我也不再把目光釘在他身上。四處環(huán)顧尋找著那只灰貓，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它趴在書櫥頂上團(tuán)成一個圓，好像在睡覺。我只能看到那條尾巴白色的尾巴尖。

　　我又轉(zhuǎn)過頭來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走到了書櫥旁邊，伸手把貓咪抱了下來。被弄醒的貓有些生氣地?fù)]了下爪子，卻還是在他膝頭臥了下來，大大地打了個呵欠，露出紅色的舌頭和白色的虎牙。

　　已經(jīng)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吹缴倌曜谝巫由�，膝蓋上趴著那只貓的時候，總會覺得整個房間都被染上了溫柔的光芒，盡管這時正是陰天，太陽遠(yuǎn)遠(yuǎn)地躲在云層后面。我看著他嘴角的微笑，又看著貓咪瞇起的雙眼，自己也忍不住瞇起眼睛微笑起來。好像是早春的風(fēng)，初夏的雨，早秋的霜露，初冬的暖陽一般，浸灌到內(nèi)心深處，絲綢一樣包裹起身體。
　　奇異的感覺。

　　他一定是愛著這只貓的。

　　昨天晚上我看到了流星。

　　暗褐色的泥土散發(fā)著草根的新鮮氣味，草葉流出的汁液染綠了我的手指。直到挖出了一個足以容納莫格身體的坑，我才把它輕輕地放在里面。少年在我旁邊一言不發(fā)，拿著鏟子把松軟的泥土蓋到莫格的身上，直到最后一絲灰色也被泥土遮掩。平平的土地和它之前的樣子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曾經(jīng)覆蓋在上面的青草已經(jīng)東倒西歪地堆在一邊。

　　“仁慈的神靈啊，請祝福那些逝去的生命，因為它們在活著的時候?qū)δ阒艺\……”

　　我默念著媽媽教給我的禱告詞，但是記不清后面該說些什么，只好用自認(rèn)為最真誠的感情，試圖向那位“仁慈的神靈”傳達(dá)自己的心聲。少年搬到這里以來的三個月，我對莫格已經(jīng)很熟悉了。雖然它有時會暴躁起來抓傷我——就像它抓傷少年那樣，我卻仍舊認(rèn)為，它也是喜歡著我的。所以，現(xiàn)在我親手把它埋葬，聽到了胸腔中轟鳴的悲傷。少年說它大概是病了，晚上的時候在椅子上趴著不動，一副萎靡的樣子。午夜的十二聲鐘聲敲響，少年走過來想把它抱到床上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具身體已然僵硬，雖然還留著些血液曾經(jīng)奔騰的微溫。

　　我發(fā)覺，明明莫格就躺在這一層薄薄的泥土下，它還沒有被蟻蟲啃食，我的記憶卻像是腐化一樣千瘡百洞。它的眼睛，像少年一樣的犀利，里面到底閃動著怎樣的光輝呢？它的皮毛，那種好看的深灰，又到底是怎樣的色彩呢？它的尾巴，末端帶著一點淡白色，到底是怎樣的卷曲，伸直，垂落在少年的膝蓋上呢？這些細(xì)節(jié)在我腦海中微妙的模糊。大概，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忘卻，它來的太快，太干脆，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我知道，少年一定不會忘卻。
　　在他的腦海里，莫格那只貓的每一部分，一定都像活的一樣鮮明無比。

　　我低頭看著腳下的泥土。
　　然后驚異地發(fā)現(xiàn)上面洇濕了一個小小的圓圈。然后圓圈被復(fù)制，重疊……

　　他在哭。
　　表情仍然平淡如水。

　　“面對死亡的時候我總是沒辦法讓心情平靜下來。盡管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次了……卻還是會悲傷。他們說見到的死亡太多就會麻木，我卻覺得自己和從前相比，一點變化都沒有�！�

　　“你在說什么？”

　　“你原來問過我他們?nèi)齻�哪個最重要，我沒有給你答案，因為我自己也不明白。當(dāng)一個人重要的東西很多，他就會分不清主次。原來的我只有一個目標(biāo)，所以一直在為這個目標(biāo)而奮斗著。像大多數(shù)只為一個目標(biāo)奮斗的人一樣，我最后終于成功了，可是也像大多數(shù)登到頂峰，看到絕世風(fēng)景的人一樣，一路上丟失了很多東西。從那以后，我就一直在迷茫著，不知道自己今后該做些什么，往哪里去，或是是否就這樣把自己生命的絲線親手?jǐn)財�。然而我又沒有那個勇氣。我沒有嘗遍活著的美好，盡管它給了我很多苦痛，我還是想要繼續(xù)活下去�！�

　　我想，大概是莫格的死打開了他心上的開關(guān)。于是雖然完全聽不懂他說的話，我還是默默地聽著，并且注意沒有再插嘴去打擾他。

　　“每一個人都在向死而生。我們在這里度過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塊木板，一個鐵釘，搭起通向死亡的橋梁。然而正因為我們每時每刻都在死去，才會珍惜現(xiàn)在擁有的幸福，才會看到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很多美好。但是這些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所有人都一邊告訴自己要珍惜這一切，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丟掉它們，等到最后后悔莫及的時候，才明白這就是人生。很多道理在真實的生活中完全無用。
　　然而我還是享受著這種痛苦。如果不是這種痛苦，我就不會那么頻繁地回想起過去，也就不會把曾經(jīng)的感情銘刻于心。每天，當(dāng)我站在窗邊向外面看去的時候，每一絮陽光，每一粒露水，包括充滿我肺葉的每一份空氣，都會讓我的思維墜落進(jìn)無窮的回憶�；貞浝镉兄嗤年柟饴端諝�，然而我已不在是現(xiàn)在的我，我可以卸下心上的重?fù)?dān)，我也可以放任自己去享受那些倒流的時光。”

　　他伸手抹掉了臉上殘余的淚水。

　　“大概……那朵花，那本書，還有這只貓之中。我是最喜歡這只貓的吧�！�

　　是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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