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鯉。

　　接到“新督武人云心曉[又]翹班”的消息的時候，馬特·忒彌斯忍不住再度扶額。深呼吸一口氣，撫平額頭的青筋，馬特用與平常無二的語調向正常報道的同僚們布置了今天的巡邏任務。

　　在快速的解散掉大隊之后，馬特也轉身走出督武司大堂。從大堂的后門出去，穿過幾條曲折的走廊，直到轉過最后的彎，那單調的紅瓦白墻被一大片的翠綠嫣紅取代，他撥開由于無人打理已經擋住了前路的橫枝，一個白色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眼前不遠處的地方。

　　翹班的人在青石上坐得懶懶散散，因為聽見細碎的腳步聲而回過了頭。

　　“這回被發(fā)現(xiàn)得好快�！�

　　云心曉嘟囔著，毫不在意的又把臉轉回去。似乎完全沒有翹班被抓住的慌張。

　　馬特快步走到他身后，伸手揪住他的后衣領。聲音里面帶著惱怒：

　　“跟我回去工作�！�

　　云心曉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放手�！�

　　被那個冰涼的眼神掃過的馬特皺起了眉頭，隨后立刻松了手。云心曉扯正自己被拉歪的衣領，繼續(xù)專注于自己目前的工作。

　　——他在釣魚。

　　那是整個督武司里面最不起眼，卻又最美麗的角落。被人遺忘的庭院，各種花草不受拘束的蓬勃生長，庭院里一方小池塘，似乎連接著外頭的活水，即使無人照料，里面的生物也依然顯露出勃勃的生機。身為督武人，他卻從來不知道督武司里面有這么一個地方。大家通常都聚集在練功用的院子或者飯?zhí)�，很少有人會在與普通民居相比顯得過大的督武司里閑逛，大部分人覺得沒必要甚至浪費時間，再來也害怕迷路。

　　但是卻有人非常樂于浪費時間也不怕迷路呢。

　　馬特就是在這里發(fā)現(xiàn)第一次翹班的云心曉的。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搜索整個長安城，最后卻是在督武司里面找到他的，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自己那時候究竟是怎樣發(fā)現(xiàn)……那條他從來沒走過的不起眼的走廊的。而自己又是抱著怎樣堅定的想法，確信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回廊的那一端呢。只是當他走到盡頭，撥開一層層翠綠，闖進那個似乎與世隔絕的世界的時候，云心曉就在那里了。

　　毫不在意的提著用樹枝做成的魚竿，抬頭對著滿天緋紅，云心曉露出了微笑，接著朝馬特這邊轉過臉。

　　“開飯了沒？”

　　“……扣你口糧�！�

　　之后這樣[翹班跑去庭院釣魚]的情況又出現(xiàn)了好幾次。每次都被馬特親手逮到，揪著衣領趕回去工作。把那個清瘦的身子扔給云心曉目前的搭檔，自己再去巡邏。

　　云心曉每次被逮到之后，也只是說些抵賴的話，接著還是會乖乖的去工作。像這次這樣出現(xiàn)明顯的反抗，還是第一次。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很微妙。

　　“我記得你今天不是休假吧�！瘪R特盯著池塘，漂亮的錦鯉在清澈的池水里面敏捷的游過，對餌食似乎沒有興趣。

　　“嗯�！痹菩臅员P腿而坐，一手握著魚竿，一手抵在膝蓋，撐住自己的頭。有些茫然的盯著池塘�！敖裉鞗]有心情。”

　　“那為什么……”馬特帶著疑惑低聲問他。

　　微風刮過池水掀起一圈圈波紋，魚兒受驚了一般四散游開。云心曉的額發(fā)被微風吹亂，他抿著嘴唇“唔”了一陣，接著翹起嘴角，露出像往常一般的笑容來。

　　“上次的任務。我殺了人�！�

　　“……”馬特在旁邊看著他的側臉，等他往下說。

　　“所以那個搭檔，好像有點害怕我呢�！�

　　那樣的事……馬特的確有印象。前幾天的新越獄事件，云心曉那隊剛好在現(xiàn)場附近。據(jù)說越獄人數(shù)非常多，理應會造成巨大的暴動，但是當同僚們趕到的時候，越獄的人已經全滅了。事后確認，那逃出監(jiān)獄的數(shù)百名暴徒都擁有著非凡的實力，但是卻被云心曉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全部殺掉了。每一個都是一刀斃命，甚至沒有任何的猶豫。

　　或者說只是單方面的屠殺。

　　“不過也無所謂啦。哎嘿�！�

　　別人的事怎樣都好。

　　所以才會被人稱作沒有感情的怪物嗎？云心曉對于自己不關心不重視的事物，完全沒打算施與慈悲。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見面那天……那張哭得慘兮兮的愚蠢的臉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艾絲美拉達的那句提問再次在腦海里面響起。

　　——你能控制住他嗎？

　　“云心曉……”

　　馬特在叫了他名字之后，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云心曉托著腮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那雙幽深的眸子里面似乎深不見底。

　　黑暗深不見底。

　　“這就是你的想法嗎？覺得殺掉那些人真的沒所謂�！�

　　云心曉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笑出聲來。

　　“他們是誰來著？不認識啊。何況不殺掉的話……那么附近的百姓要怎么辦啊�！�

　　“……”

　　“阿耀要保護的長安怎么辦呢。”那張笑臉上面寫滿了嘲諷。

　　“你覺得云心耀就希望你隨便殺人了？”馬特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他瞪視著云心曉。

　　云心曉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然后聳肩。

　　“不知道�，F(xiàn)在的我，只是想復仇而已。順便保護阿耀想保護的東西。其他的……”

　　其他的關我什么事呢。

　　馬特知道他想要說什么。然而云心曉的話突然斷在中途，原本對餌食不屑一顧的錦鯉終于忍不住好奇或是誘惑上了鉤，心曉雙手握住魚竿，用力往后一扯。離開水面的錦鯉的鱗片在日光之下閃閃發(fā)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之后落在馬特身旁的草地上。

　　云心曉扔掉了魚竿，從青石上跳下來。

　　他看也不看那條在地上因為缺氧而痛苦的在地面上躥跳著的錦鯉，從馬特的身邊徑直走過。

　　“——我累了。請假。口糧請隨意�！�

　　人命也好，其他的生命也好，怎樣都好。

　　反正云心曉最重視的那個人的性命，早就被所謂的命運奪走了。

　　我啊……果然還是做錯選擇了嗎。

　　-錦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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