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

　　一開始，是為了不讓正投手三橋感到尷尬，
　　葉修吾才養(yǎng)成了在更衣室裡慢慢擦拭手套的習(xí)慣。

　　這裡看得到外面的情景，而球場上卻因為反光跟距離，難以透視到裡面的動線。
　　至少在三橋練習(xí)的時候，不會因為對自己的愧疚感，變得畏畏縮縮。

　　等待的時間往往看似漫長，但真正檢查時鐘刻度，卻只是短暫的移動。

　　他偶爾會捏捏酸痛的手掌，無意識地觸碰長繭的中指關(guān)節(jié)，想起另一雙手是長在哪些部位，轉(zhuǎn)向窗外，延伸出去的球場上，會留下兩道身影，跟劃著弧形過去的球軌。

　　還要再等一陣子，才輪到自己跟正捕手的練習(xí)。
　　他想，做為正投手的三橋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

　　下午六點，天色開始深沉，火紅色的鋒芒拉進門縫中，隨著嘎孜嘎孜作響，生鏽的門軸轉(zhuǎn)動，會走進髒兮兮的褐髪少年。

　　少年將滴落的汗水抹在袖口上，抬頭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而短暫地渾身僵硬，裹足不前，然後低下頭，躬著背走進屋內(nèi)，通過自己眼前，打開最左側(cè)的櫃子，開始換衣服。

　　這段時間通常是靜默的。
　　並不是說他從未嘗試過說幾句問候的話，但現(xiàn)在再也不適合那些了。

　　對於進退維谷的交際關(guān)係，葉修吾即使覺得不舒服，也不認(rèn)為自己可以圓滑這種莫名尷尬。

　　反正，一切取決於三橋是怎麼想。
　　他沒有任何義務(wù)，而每句懇悃的評論，該說的，也都不愧對自己地說出口了。

　　大致上，說出口了。

　　葉修吾面無表情地重覆著擦拭動作，還記得第一次在這裡，忽然感到腹部有些酥麻，驅(qū)使眼睛轉(zhuǎn)向三橋廉換衣服的背影。

　　當(dāng)長滿厚繭的雙手拉起衣擺，視線會劃過肩胛骨的隆起，順著脊椎舐滑，腰部轉(zhuǎn)動時，停留在伏起來的肌肉線條，躬身螁去上衣當(dāng)中，部分的前胸膛會進入視線，出於無以名狀的感覺，葉體會到自己期待正這個。

　　兩側(cè)都看得見肋骨，而汗水會讓皮膚看起來發(fā)亮。
　　脫掉褲子時，後腿的肌肉沒這麼明顯，有幾次會拉下內(nèi)褲幾吋，手將內(nèi)褲再拉上時，拇指的繭會抓皺布料，而上臂的肌肉會浮起，當(dāng)彎腰穿上褲子，三橋有時會因為過度緊張而踩到褲管。

　　直到三橋維維諾諾地轉(zhuǎn)身時，葉才猛將視線轉(zhuǎn)回自己的手套上，感覺到莫名的罪惡感，不知怎麼反應(yīng)，對於自己的行為。

　　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放任自己這麼窺看了。
　　他確定三橋不敢回望自己，卻又有些期待如果對方知道自己這麼窺看，會有什麼反應(yīng)。

　　也許沒有理由，更無法確切說明什麼，但課餘的空堂，葉會回憶這些畫面，又或者想像更進一步被察覺會如何。

　　不管怎麼說，那都是沒有答案的。
　　比起這還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到達(dá)比三橋更好的投球狀態(tài)。

　　總會有時間慢慢思考的。
　　他是這麼想，等到三橋走出更衣室，才站起身，套上手套，從窗口對棒球場上等待的畠篤史招招手。

　　葉修吾很清楚知道自己期待過國小時候常來玩的三橋再回來，但更多時候，他希望自己是真正能勝過現(xiàn)在的三橋。

　　總會有時間…去想更衣室的事情。
　　這是該慢慢思考的事情。

　　直到飄雪落在厚重的外套上，變成水圈狀，逐漸消失。

　　褐髪少年低頭的時候，下巴全全裹在圍巾裡，白霧從口裡飄出，將臉一下子撲散開來，雙眼仍然沒有跟自己接觸的意願。

　　沒有那種在自己投球時，默默注意的視線。

　　〝是真的嗎？〞他是趕過來的，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喘。

　　看見三橋點頭，他抽了口氣，然後忍住。

　　葉修吾看著對方逐漸離開的背影，抹掉逐漸模糊的視線，只感覺到手指微微顫抖，始終沒有挽留。

　　當(dāng)雪景中只剩下逐漸埋沒的腳印，他才蹲下身，捂著雙眼，發(fā)現(xiàn)在更衣室裡未知的感覺，比想像中還要複雜許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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