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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癥
紀(jì)田正臣坐在酒店的椅子上看著微微拂曉的窗外,煙灰在空氣中漂浮著,慢悠悠的飄落到地上。床伴突然開口,“你又抽煙。”
等到手上的煙燃盡,紀(jì)田正臣回頭對著倚在床上的床伴笑了笑。
“我想,我該回去了。”
床上的男人有著深邃的眼睛和凌厲的眼神,黑色的發(fā),像足了某個人。
可是也僅僅是相像而已。
*
紀(jì)田正臣要回來了。
龍之峰帝人在寫備忘錄的時候特意用紅筆寫了這一條,末了還是害怕會忘記,于是又加粗了一次字體。
龍之峰帝人隱約還記得那個男人所說的,他要逃你就讓他逃,因為他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所以正臣,你現(xiàn)在是肯回來面對現(xiàn)實了嗎?
*
紀(jì)田正臣拉著拖箱走向機場大廳,想著十年沒見該怎么用什么開場白好。
“嘿還記得我嗎我是紀(jì)田正臣喲~”
“你肯定很想我吧哈哈哈沒有了我你都快活不下去了吧帝人!
……想想就覺得很蠢。
再說了,就算現(xiàn)在他再給出三個選擇,也得不到當(dāng)初的回答了吧?
忽然看到不遠處西裝革履的男人在朝他揮手。
那是……帝人嗎?紀(jì)田正臣有一瞬的恍惚。十年的時間,到底改變了什么。
紀(jì)田正臣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像往常一樣的笑容,淡定地朝帝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喲,好久不見。”
他聽見自己這么說道。
“的確是……好久不見。”
*
“這次回來,準(zhǔn)備先去什么地方呢?”龍之峰帝人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額前過長的碎發(fā)遮住了紀(jì)田正臣的眼睛,一瞬間龍之峰帝人似乎看到了他的表情有微妙的變化,卻不清晰。
帝人正要說話,卻聽見他帶點遲疑的開口。
“我想,去看看杏里吧!
“唔?”
“畢竟,你們結(jié)婚的時候我都沒有回來祝賀你們呢!奔o(jì)田正臣抬起頭,沖著龍之峰帝人擺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看著這樣似曾相識的笑臉,帝人微微愣住了,轉(zhuǎn)而回答道。
“好吧!
杏里打開門的時候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微微有些凌亂的衣服可以看出她一定是匆匆忙忙地從樓下跑下來開門的。
“啊,正臣,你終于回來了啊!
紀(jì)田正臣也禮貌性的一笑,“啊杏里你又變漂亮了哦!
爾后他們進了屋,杏里邊泡茶邊問道,“這么久了,正臣都在國外干些什么呢?”
“…………”干些什么呢?自從他出國以來似乎也沒有干過多少正事?流連于聲色場所?和不同的人發(fā)生關(guān)系?笑了笑,正臣答道,“唔,去修煉英語啊,F(xiàn)在我可以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了喲~”故意讓尾音上揚,聽起來有幾分調(diào)侃的意味。
當(dāng)他們輾轉(zhuǎn)從帝人家里再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
想著杏里圍著圍裙做飯的樣子,紀(jì)田正臣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哎呀呀,帝人你可真幸福呢,家有良妻呀。
這么想著,紀(jì)田正臣就不加思索的說了出來,言畢果然看到帝人微微皺起的眉頭,于是識相的不再言語。
“接下來,不如我們?nèi)ァ?br> “去找賽門吃壽司怎么樣?”話說到一半就被紀(jì)田正臣當(dāng)頭截住。
“你不是剛剛才吃過杏里的料理嗎?”
“哎呀哎呀這是敘舊嘛意義不一樣的。”十分突兀的,莫名覺得有點象誰曾經(jīng)慣用的語氣。
“……好吧。”
坐在久違的壽司店里,紀(jì)田正臣聞著周遭令人安心的氣味,安靜地吃著壽司。
坐在對面的帝人欲言又止。
安靜的氛圍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帝人終于開口
“不如等下……”
“我累了,”紀(jì)田正臣忽然抬頭看著帝人,然后笑了笑,“我們回家吧!
龍之峰帝人又皺緊了眉頭。
正臣,你到底,還在逃避些什么。
*
從床上起來之后,紀(jì)田正臣拉開窗簾讓明亮的陽光投進房間。
隱約還可以看見塵埃漂浮在空氣中。
紀(jì)田正臣試圖伸出手去抓住些什么,但也只是徒勞。
聽見背后開門的聲響,紀(jì)田正臣轉(zhuǎn)過頭去,看見帝人站在陽光里沖他笑著道早安。
那樣清澈明亮的笑容,跟十年前似乎沒有多大的變化啊。
于是紀(jì)田正臣也笑著回答,“早安,帝人。”
“這次回來,就留在這里吧?”紀(jì)田正臣看見帝人朝這邊走來,于是自覺地挪出空位讓他坐在旁邊。
“唔……不一定!
“留在這里吧!焙糜褯]有用一貫的吐槽語氣讓正臣很是驚訝,想了想,正臣點了點頭,
“也好!
空氣里游走的細小塵埃還在游移不定,過了十年后,兩個曾經(jīng)的少年已經(jīng)出落成為男人,他們就這么坐在清晨的陽光里,沉默著。
*
“唔。我打算就留在這里了。以后不回去了!
“是!镁酆蒙!
“好那再見。嗯,保重。”
掛斷電話后紀(jì)田正臣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卻不期然看到了一臉淡漠的帝人。
“是情人?”劈頭蓋臉就來了這么一句。紀(jì)田正臣還沒來得及感嘆世道變化快,帝人就接著問了第二句。
“女人,還是男人?”紀(jì)田正臣差點一口水就噴出來了,剛想說你沒事吧帝人,結(jié)果看到對方嚴肅的表情,紀(jì)田正臣知道是沒辦法蒙混過關(guān)了。
“有區(qū)別么?”紀(jì)田正臣收拾了下情緒,露出了同樣冷漠而帶點嘲諷的表情。那是他在帝人面前不曾用過的,像刺猬般防備的表情。
“如果是男人的話,那么我就沒辦法接受!饼堉宓廴嗽桨l(fā)靠近。
一瞬間紀(jì)田正臣有點錯愕。
“如果是男人的話,那么我也可以吧?”
一步一步的逼近,紀(jì)田正臣越發(fā)的心慌意亂,不由自主的開始后退。
“還是說,非要那個人不可呢?一定要……”
話還沒有說完,唇就被慌亂的堵上,對方的氣息慌張而紊亂。
龍之峰帝人在心中微微的嘆了口氣。
那個男人的話……一點也沒有說錯。
你果然很會逃。
可是啊,正臣,你已經(jīng)讓我等得太久了。
太久了。
*
之后的日子像流水般過去。
依舊是相安無事即便有也會被雙方刻意的息事寧人。
不去問,不去想,不去理會原因,紀(jì)田正臣就這樣安靜的坐在帝人身旁,貪戀著他身上溫暖的氣息和依然厚實的懷抱。
“正臣,杏里開始問我為什么總是不回家了!
“哦!
“所以我想,我們一起去見她吧。”龍之峰帝人觀察著對方微妙的表情變化,心知如果把話說出來了對方勢必會有很大反應(yīng),卻仍舊把問題拋出來。
“……”良久的沉默。
“畢竟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我還是覺得,”龍之峰帝人正準(zhǔn)備提建議,卻被突兀的聲音所打斷。
“不對吧?”紀(jì)田正臣像被踩到尾巴一般豎起全身的毛,“我們兩個,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吧?并沒有在一起或是怎樣吧?”
——在一起這個詞似乎是被禁止的。
龍之峰帝人似乎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側(cè)頭注視著紀(jì)田正臣。
然而此刻的紀(jì)田正臣似乎并沒有接到危險的信號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像現(xiàn)在這樣不是就很好嘛?”、“那你就多回家陪陪她啊。”之類的話語。
——很好,那么就讓我們把話都說開了吧。
“紀(jì)田正臣!饼堉宓廴宋⑽⒉[起雙眼,“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折原臨也以外,再沒有值得你去相信的人了?”
*
紀(jì)田正臣一瞬間就懵了。
什么,他剛說了什么?似乎是一個名字?
折原臨也?
對了,是折原臨也。
為什么要提起他呢,我不是已經(jīng)忘掉了嗎?
明明已經(jīng)忘掉了吧,快要忘掉了吧?
*
依稀記得那個時候,當(dāng)他接到折原臨也的死訊趕回來的時候,他只看見一塊白布。
滿目觸目驚心的白。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故意把他使開,不讓他知道這一切,甚至連通知一聲都吝嗇。
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掀開那塊布確認,在那里躺著的人是不是就是他的折原臨也。
帝人當(dāng)時就站在他身后。
“他最后告訴我。”
“哎呀,我要是死了,小正臣一定會寂寞的不得了吧!
——真是蠢貨。
——蠢到家了。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是想要我一輩子都陷在這里過不去嗎?
哈,這怎么可能呢?我一轉(zhuǎn)身就會把你忘光。
徹底忘光。
紀(jì)田正臣沒有回答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走的時候,他沒有回頭。
折原臨也的葬禮,他也沒有出席,他站在遠處遠遠的張望,看著熱鬧非凡的場面忽然覺得有點可笑。
折原臨也,你值得那么多人為你祭奠嗎?
還看見一個人——三島沙樹,一直一直的站在院子門口,似乎是在等人。
紀(jì)田正臣知道她在等誰,可他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出現(xiàn)了。
那天下午他回到了曾經(jīng)屬于他們兩個的,勉強可以稱之為家的房子。
他靜靜的坐在沙發(fā)上,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煙。
他想起那個男人告訴他,“吸煙有傷身體,可不要死在我前面了小正臣。”
——真是笑話。
他點燃了手中的煙,干涸的眼睛流不出一滴眼淚。
或者應(yīng)該這么說,手拿煙的人,認為根本不需要為那個男人流眼淚。
他就這么靜靜的坐在繚繞的煙霧之中,看著窗臺上那盆一時興起買回來的花。
他輕輕笑出聲來。
——你以為我會被你綁住嗎?
——我可是紀(jì)田正臣。
再后來他就失憶了。
對所有人宣稱他要到國外去尋找他的回憶,轟轟烈烈的出國了。
一去就是十年。
但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的失憶,不過是狗屁。
其實他知道,只要他一天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辦法逃脫掉折原臨也。
不管那個男人是死了還是活著。
折原臨也是一種毒藥,他已經(jīng)戒不掉了。
*
紀(jì)田正臣慢慢的蹲下身用雙手環(huán)抱住自己顫抖的身體。
“不行,我戒不掉,怎么辦,我忘不掉,我根本忘不掉!
看著眼前瑟瑟發(fā)抖的紀(jì)田正臣,龍之峰帝人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伸出雙手輕輕擁住對方。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爾后他感覺到對方灼熱的氣息逐漸靠近,柔軟的甜美的氣息。
他想起那個男人說過的話。
“總是聽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想我大概真的是要死了吧。”
“小正臣啊,是個非常怕寂寞的人。”
“我想你肯定不會責(zé)怪我利用你去安慰小正臣對吧?唔,其實不想讓他見到我,不僅僅是因為不想讓他看到我插滿管子的樣子呢!
“只有這樣,他才會一直一直的記住我!
“對了,如果他需要,你就給他創(chuàng)造個留下來的理由吧!
龍之峰帝人輕輕的笑了。
我知道,折原臨也是你的癮。
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心甘情愿地成為他棋局上的一顆棋子,
心甘情愿地看著他在你心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但你終究還是我的。
*
“正臣,以后就留在我身邊吧?”
“……”
“這樣吧,你想知道折原臨也說的最后一句話嗎?如果你答應(yīng)……”
“不是說他不在我會非常寂寞嗎?”沉默良久的紀(jì)田正臣終于有了反應(yīng)。
這樣,是表示同意嗎?龍之峰帝人暗自搖了搖頭。
“其實那天,沙樹一直在門外等你,是想告訴你,折原臨也最后跟她說,讓她告訴你,好好照顧窗臺上的那盆花,別讓它死掉了。”
“……”
過了很久,久到龍之峰帝人幾乎放棄聽對方的回答了。
“睡吧。”他終于聽見對方沙啞的聲音。
*
聽著身旁的人傳來安穩(wěn)有序的呼吸聲,紀(jì)田正臣從床上爬起來。
他坐在靠窗的一張椅子上,默默的點燃了手中的煙。
折原臨也對於紀(jì)田正臣來說就像煙癮一樣。
他活著的時候尚且戒不掉,死了就更不用說了。
然後紀(jì)田正臣在煙霧繚繞中想起了很多,想起那個男人用溫柔而暗啞的聲線喊他小正臣,想起那個男人要他好好的活下去,想起那個男人說他會寂寞的不得了。
──是啊,我現(xiàn)在寂寞得快死掉了。
──不管跟誰在一起都是。
──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忽然間紀(jì)田正臣想起龍之峰帝人多次被他打斷的提議于是開口道:“明天,我們?nèi)ニ哪沟乜纯窗!奔澎o的夜里,沙啞的聲線顯得莫名的蒼涼。紀(jì)田正臣沒有得到任何答復(fù)。
漆黑的看不見星辰的夜,紀(jì)田正臣第一次放縱自己想著他獨有的霸道和溫柔,任由煙灰慢悠悠地灑落在地上,還有某些不知名的液體。
——失憶癥。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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