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娃兒們都還沒長大，鮮藕般的嫩腿連著根兒、拔著絲兒……
　　斜陽、古道，還有撒蹄兒跑的青玉驄馬，都就著浪人的杯盞醉，入了詩畫。
　　那時(shí)的長安尚繁華，百鳥欲來朝，王者睨天下。城中乳波如浪，晃著柳葉凝滴翠；狂士折琴，演繹千古難見的瀟灑。
　　一個(gè)女人，從古道那頭走來，悄無聲息地，踏得身后一片殘磚剩瓦。
　　驚鴻如此走來，便扯碎了大唐盛世前的春宮畫，憑地在男子光潔的額頭上，點(diǎn)了一抹似血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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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奴不說話。
　　他知道，故事尚未真正開始。薛紹的杖死不過是悲歌的前奏，還需要緩一些，再慢一點(diǎn)，才能綻開血肉的煙花。
　　于是他便蹙著眉，扶著額頭，看花奴在奢華宮殿虛掩的廢墟下，玩泥巴。
　　他還沒長大，便已長大。
　　在幼年時(shí)，便醞釀著悲劇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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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大道連狹斜。
　　花奴騎著青玉驄奔來，尚且模糊的面目，只能由人幾番猜度。
　　這還未伸展腰肢的嫩芽，要以怎樣的形貌被折殺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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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度，復(fù)又猜度。
　　鴉奴的肩背想來也是窄窄的，或者他也沒有想到，日后自己譜寫的史話。
　　女人們都粉墨登場。
　　武瞾的眼里已經(jīng)日月空置。
　　上官婉兒的長袖亦未勾住自己愛情。
　　呂氏涎顏，鑒證著傀儡無力的肅殺。
　　太平……太平……
　　白馬寺的鐘鼓，已經(jīng)歇了吧。
　　故事里的男子都如水，女子搖曳著婀娜的身資，試讓枯藤發(fā)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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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小荷初露尖，我以為，后面還有許多年月的夜話。
　　終有一天，鳳奴要拱手讓江山。
　　什么皇位、什么自由、什么尊嚴(yán)——不知可換來了長安城內(nèi)喧嘩中的寂寞繁華？
　　終有一天，花奴要長大。
　　什么理想、什么仇恨、什么名望——我恐他，依舊換不回那個(gè)夜里，填補(bǔ)心房空缺的溫柔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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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不知……
　　待塵埃落定時(shí)，回憶要停在哪個(gè)剎那？
　　而終究苦澀的尾聲，又要在哪天唱罷？
　　于是，我便靜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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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鴻提著鎖鏈從古道那頭走來，捆綁了一朝又一朝的皇都。
　　她興致盎然，她笑靨如花，她舞墨如鎖魂，讓枯骨爬出墳冢容顏煥發(fā)。
　　終于，輪到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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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娃兒們都還沒長大，鮮藕般的嫩腿連著根兒、拔著絲兒……
　　這本是很淫褻的話。
　　花奴挨得打，不過是頑童的小小懲罰。他還能說，表哥，給我揉揉。
　　還未透徹的懂得，有關(guān)離去的父親和那只早晚要碎裂的草螞蚱。
　　鳳奴挨得打，疼痛中尚包裹著父親拳拳的愛憐。再痛，亦有多年后的回憶中，尚可體味的溫暖。
　　然而高樓終究要輕塌，歲月不容天真和快樂太長久的駐扎。
　　薛紹死了，李旦尚且懦弱的活著。
　　皇城內(nèi)的父愛，如此卑微孱弱。
　　那溫潤的……
　　那教兒子沉迷玩樂的……
　　本該高大堅(jiān)毅形象，終于變成附在皇裙上的一只虱子，茍死，茍安，都讓人不忍譴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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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gè)人，都是鮮活的。
　　讓人幾乎忘了，即便是附了血肉的枯骨，在那追尋涂炭的筆下，也終將死去。
　　——雖然，
　　我更想去探究，花奴伏在表哥膝上時(shí)的心情，他是嬉笑著？還是咬碎銀牙？
　　當(dāng)鳳奴的玉體橫陳時(shí)，花奴是羞？是喜？是怕？
　　然而，無論這一路走得如何花團(tuán)錦簇。
　　結(jié)局卻早就是了然的，不是么？
　　于是，我又靜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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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明悟。
　　原來寫文，便是作者對讀者的虐殺。
　　驚鴻拉來案子，我們爬上去，洗凈脖子，靜待那磨肉的鈍刀，緩緩落下……

《武林高手》
本人天雷小短篇，可供陶冶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