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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安畢業(yè)兩年,在一家小廣告公司里不溫不火地上著班。
南方十二月的天越發(fā)地冷。
吹著空調(diào)暖風(fēng)的房間,富安坐在電腦桌旁,低頭寫文案的臉緊繃著,不是因為認真,而是源于心事。
最近半年她跟男友陸天成總是吵架。昨天下班后兩人為去誰家過春節(jié)大吵一架,之后陸天成冷冷拋出一句出門買煙,結(jié)果一夜不歸。今天早上,富安正梳頭的時候聽到門口鑰匙轉(zhuǎn)動鎖芯的聲音。陸天成風(fēng)塵仆仆地進門,正眼都不瞧富安就徑自去了臥室,一頓收拾聲后,進浴室洗澡,隨后他換了一身衣服,招呼都不打一聲地又打算出門。
富安上前,臉氣得有些發(fā)漲,剛畫好的紅妝讓整張臉看起來多了幾分鋒利。
富安質(zhì)問陸天成:“你昨晚去哪里了?!”
陸天成伸向門把的手一頓,沒有回頭,他沉聲答道:“公司加班!”
富安還要繼續(xù)質(zhì)問,陸天成已先一步開門快速離去,門從外面被猛地帶上,發(fā)出“嘭”的一聲劇響。
隨后,屋子陷入深深的沉寂,富安愣在原地。
富安有注意到,陸天成神色里藏著慌張,且刻意躲避自己的視線,進屋的時候還穿錯了拖鞋。
就在剛才,富安趁陸天成洗澡的間隙,摸進臥室。陸天成穿了一夜回來的格子大衣放在床上,富安發(fā)現(xiàn)了在大衣的黑色內(nèi)襯上,有如同幾片羽翼形狀疊加而成的粉白色粉底痕跡。
除此之外,富安還嗅出了附著在上面淺淺淡淡的香水味。
富安對香水不了解,她不噴香水。
陸天成在外面有女人!
天已漸入寒冬,富安緊縮著脖子,裹緊棉衣,弓著背走在路上,耳邊呼呼刮過一陣陣冷風(fēng),如一把被人握在手里的冰刀子般在她耳廓旁來回試探,近旁肌膚上的血口子仿佛一觸即發(fā)。
昨天夜里陸天成出去的時候也是刮著這般的大風(fēng),那個女人一定被陸天成抱在懷里,裹在格子大衣里躲風(fēng),所以女人臉上的粉底才能順勢蹭到了陸天成大衣的內(nèi)襯上,她身上的香水味也才能彌留其上。
富安渾身一個激靈,越發(fā)冷地縮緊身子,因緊縮肋骨而引發(fā)痛感的一瞬間,富安猛吸一口氣。
富安來到公司,陸天成拿著一疊文件正好從她身邊經(jīng)過。陸天成和富安在同一公司上班,且都隸屬于同一部門——廣告策劃部。
富安回到座位上,打開電腦,無心工作,她四下掃了一眼忙碌的同事們,開始陷入沉思,食指無意識地一下一下地敲擊著鼠標左鍵。
陸天成平時的社交圈除了公司就是家里,和自己幾乎二十四小時在一起,現(xiàn)實生活中幾乎沒有接觸其他女人的機會。另外,陸天成的性格,不會玩網(wǎng)戀。
富安推斷,那個女人,應(yīng)該就在他們公司。
陸天成說昨晚他在公司加班,難道這個女人正在昨晚的加班行列里?
富安越想越驚,快速起身走到人事小麗跟前,堆起客套的笑:“小麗,昨晚天成他加班,我來給他送夜宵呆了一陣,走的時候忘了拿手機,今天早上來了也找不到,會不會是被昨晚上加班的哪個同事收起來了?”
小麗回道:“有可能,那你問問他們!
富安趕緊說道:“你那能不能幫我看看哪些人在加班,昨晚來去得急,沒注意!
小麗想也不想地點頭:“好”,說完從電腦上熟練地調(diào)出考勤表。
少頃,富安面色凝重地回到了座位。
考勤表上,昨晚加班的人里的確有陸天成,從他在公司打卡的時間顯示,他加了通宵的班。早上7點離開公司,半個小時的車程,剛好7點半到家,時間完全能對上。
除他以外,昨晚還有3個女同事和1個男同事通宵加班。
素羅,言歡,和馮舒……
富安在草稿紙上寫下昨晚在公司加通宵班的這三個女人的名字。
她們都是單身,富安心里漏了一拍。
富安看了眼草稿紙上筆鋒無力且倦怠的“馮舒”兩個字,癟癟嘴。
馮舒是公司里最招搖的女人,刷在臉上的粉底顏色永遠都是最白最厲眼的那個色號,那面色跟日本藝妓有得一拼。
跟陸天成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不會是馮舒,因為粉底色號對不上。
況且,她也不是陸天成的審美,因為陸天成曾當(dāng)著自己的面調(diào)侃過馮舒。
“把馮舒臉上的白面刮下來,夠做一頓包子了!标懱斐珊透话矂傉J識的時候,陸天成盯著在走道上招搖而過的馮舒看了幾眼,低頭湊近富安耳邊說道。陸天成溫?zé)岬臍庀⒅眹姷剿鞘撬龑λ谝淮涡膭拥钠鹪础?br>
富安伸手碰了下被陸天成哈過氣的那只耳朵,那觸感與今早她摩挲陸天成格子大衣的粉底的觸感,如出一轍,質(zhì)樸細膩。
而這種質(zhì)樸細膩,與格子大衣上的那抹香水味的風(fēng)格也隸屬同一路數(shù)。
辦公室里唯一一個用香水的女人就是言歡。
富安的肩頭突然被一疊文件湊從背后猛地一拍,富安警惕地扭頭看向身后,對上言歡那張傲慢的臉。
言歡一臉清淡透亮妝容,復(fù)古紅唇,海藻大波浪卷發(fā),幾根發(fā)絲垂在臉龐一側(cè),看起來十分魅惑。
言歡口氣輕慢地說道:“喂,那個汽車案子的策劃書,你把里面的廣告詞重新調(diào)下,你之前寫的太矯情了!”
言歡說完不等富安反應(yīng),就直接把手里的文件粗魯?shù)厝拥礁话沧郎,臨走前鄙視地打量了富安全身上下一遍,淡淡地嗤笑了一聲,面露不屑地轉(zhuǎn)頭快步離開。
富安知道,言歡一直看不上自己,就像剛才那樣永遠都是用“喂”來稱呼她。言歡是一個時尚人兒,富安不在她的審美范疇內(nèi)。
那陸天成呢?他在不在她的審美范疇內(nèi)?
富安端著一個馬克杯來到茶水間,一眼就對上正靠在一個飲水機旁吸著一罐酸奶的寒碩,寒碩是今年剛畢業(yè)從韓國留學(xué)回來的留學(xué)生,兩個月前才入職,一身韓范兒的打扮,栗色微卷短發(fā),配上他那雙會說話亮閃閃的眼,十分清爽養(yǎng)眼,全公司女人的夢中情人。
富安能確切地感覺到,從寒碩第一天進公司起就對自己格外關(guān)注,盡管富安不曾直視過他,但她的余光永遠能感覺到他炙熱眼神的追逐。
富安熟練地照舊躲開寒碩的視線,繞開他準備到幾步開外的飲水機旁接水,結(jié)果腳下一趔趄,差點撞上寒碩。
富安發(fā)出一聲不大不小的輕呼,著急地后退,卻踩到了正站在她身后的人。
富安一回頭,是陸天成。
陸天成皺眉扶了下富安的肩膀,有些不悅:“一驚一乍地做什么?!”
富安一把甩開陸天成的手,臉漲得有些紅,忿忿轉(zhuǎn)身離開。
丟人!
這一刻,富安腦子里飛快地盤旋著這兩個字。
下午,富安拿著修正好的廣告策劃案來到主管辦公室。另一頭,陸天成也拿著一疊文件前來,兩人在門口遇上。
雙方看著彼此,同時沉默。
富安剛要敲門,突然門從里面開了,言歡出現(xiàn)在門口。她分別看了眼言歡和陸天成,眼神里突然多了緊張和閃躲,還有一絲狼狽。
言歡猛地一把推開富安:“讓開”!轉(zhuǎn)身快速離去。
富安看了眼離去的言歡,再看向陸天成,心中那團疑云越漲越大。
落葉瑟瑟,雙腳踩在枯葉上,發(fā)出沉悶的破碎聲。富安盡量避開腳下的葉子,謹防被前面的言歡發(fā)現(xiàn)自己。
她此刻在跟蹤言歡。
下午開會的時候,她看到言歡和陸天成在同時偷偷發(fā)信息。然后下班的時候,兩人走得最早。
她要捉奸!
富安一路跟蹤言歡來到一家咖啡廳,言歡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身后不遠處的富安緊張地迅速將自己隱藏在一個人形玩偶后面。
咖啡廳門口的言歡左右打望了下,似是在確定什么,然后才推門走了進去。
富安眼神緊盯著隔著透明玻璃的咖啡廳內(nèi)部,她看到言歡舉步優(yōu)雅地走到一個桌前,桌前坐著等候的男人一身西裝革履,不是陸天成,卻是主管王之渝。王之渝站起身,兩人熟練親熱地接了下吻。
富安驚呆了,王之渝可是有老婆的,孩子都五歲了!
回想起先前言歡從王之渝辦公室出來看到富安和陸天成時的緊張慌亂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是言歡怕她和王之渝的事情被自己和陸天成察覺,才有那般反應(yīng)。
富安還以為言歡和陸天成有一腿,看到自己和陸天成一起,才有那般反應(yīng)。
她錯了。
心口涌動出一陣復(fù)雜的情緒,富安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迷茫。慶幸的是,陸天成的出軌對象不是公司里自己最討厭的人;迷茫的是,陸天成到底為什么要背叛自己,出軌的對象又是誰?
一絲苦澀浸上心頭,混雜著一絲清香撲鼻而來。
這股熟悉的清香……
跟陸天成格子大衣內(nèi)襯上的香水味幾乎一模一樣!
富安頭腦猛地一驚,尋到氣味源頭就是自己面前的人形布偶。富安伸手一把揭開面前這個人形布偶的頭,竟然是素羅!
素羅雖然在昨夜三個加班女人的行列里,但富安唯獨沒有懷疑過她,因為她獨來獨往,樸素至極,從不化妝,不噴香水,還是個“絕男體”。
可是此刻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氣味,不正是陸天成格子大衣內(nèi)襯里那個女人遺留下的那股香水味么!
晚上,富安和陸天成躺在床上,兩人之間隔著沉默。
富安忍不住打破沉寂:“陸天成,她是不是素羅?”
陸天成:“什么?”
富安一滴眼淚滴下來,她咬咬牙,下決心道:“咱們分手吧!
陸天成嘆了口氣,背過身去。
富安有些生氣地猛推了一把陸天成的背:“你回答我呀!”
陸天成拒絕回答:“睡覺!”口氣里掩不住的不耐煩。
男人就是這樣,就算做了壞事,也還是表現(xiàn)得心安理得,不動聲色,連說敷衍的話都說得理直氣壯,仿佛女人永遠是無理取鬧的那一個。
女人就是這樣,發(fā)現(xiàn)男人背叛自己,還是不肯撒手。
又一個工作日,辦公室里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突然主管王之渝和跟在他身后的言歡出現(xiàn),王之渝一臉自得地拍了拍掌:\"大家先停下手頭的工作,宣布一件事情,咱們這個月的10個項目案都完美收尾了,所以今天下班后聚餐慶祝!\"
下一刻,公司集體歡呼。
富安看著在眾人面前看起來十分登對的王之渝和言歡,嘴角抽了下。
公司選擇了一家烤肉店作為聚餐點,員工們分成兩排對坐著,中間隔著一排烤肉桌。
肉碟上齊,烤煙漸起,夜色愈深,每個人的臉在昏黃燈光下,經(jīng)過酒肉的浸染,開始變得模糊夸張起來。
陸天成被大家安排坐在富安的左手邊,寒碩坐在她對面,富安在氤氳中看起來面色緋紅,此刻有點局促,因為她能感覺到寒碩的目光依然如往常一般凝在自己身上,而且越來越肆無忌憚。
“甜辣醬在誰那,遞給我一瓶!”坐在富安所在一側(cè)的角落位置的同事小艾出聲問道。
“這里!焙T清潤溫柔的聲音響起。
富安感覺到對面一黑,寒碩高大的身形已經(jīng)站立起來,手拿著他面前的甜辣醬遞到小艾的方向。
小艾伸手有些夠不到:“近點的同事傳給我下!”
寒碩動了下身子,面向富安和陸天成的方向,手里的甜辣醬剛到舉到了兩人之間。
富安和陸天成同時伸手去接,富安的手先一秒剛好和寒碩的手相觸,肌膚相抵,富安只覺一股溫?zé)帷?br>
富安和寒碩的手同時一縮。
三人都愣住。
陸天成晚一秒的手在空中一滯,縮了回去。
富安臉上一熱,尷尬間一把奪過寒碩手里的甜辣醬,轉(zhuǎn)遞給角落的小艾。
寒碩依舊一臉溫暖如曦的笑,他的目光緩緩從富安臉上移向正微皺眉頭看著他的陸天成。
而富安一抬頭,正巧跟對面角落素羅冷冷的目光相觸。
聚餐進行到晚上11點半,眾人周身裹著飯食混合著酒的氣味陸續(xù)離店。
富安起身的時候有點恍惚,昏黃的光影突然變得有點灼眼,她雙手使勁揉搓了下眼,透過自己胡亂移動的指縫間,發(fā)現(xiàn)一旁的陸天成位子空了。
他沒等自己,那件格子大衣也忘了拿!
富安下意識地看向素羅的位子。
沒人!
富安心里猛地漏了一拍,顧不得還未清明過來的眼,拿起陸天成的格子大衣快速起身朝門外跑去。
富安沖到門邊,發(fā)現(xiàn)同事們都停在近處話別,其中不見陸天成和素羅。富安想了想,立刻轉(zhuǎn)身返回店內(nèi)。
甬長漆黑的一條過道,只能聽到富安急促不安地腳步聲,突然那雙疾走的腳停在了轉(zhuǎn)角處。
轉(zhuǎn)角處的墻面上,有兩個投影,正抱在一起!
“富安……”
身后突然響起一聲輕喚。
富安猛地回頭,竟然是素羅!
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是素羅,那墻面上的兩個人……
富安絕望的臉上出現(xiàn)一絲希冀和欣喜。
素羅眼神里充滿悲傷失落:“我喜歡他,卻沒想到,他竟然……”
富安內(nèi)心那絲剛冒出一點的欣喜逐漸消失。
“他?”富安忐忑地問道。
轉(zhuǎn)角的另一頭此時傳來對話聲。
“我們該到此為止了!甭曇魭暝m結(jié)。
是陸天成!
那頭沉默兩秒,另一個聲音緩緩回應(yīng)。
“為什么?”原本溫暖如曦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十分落寞。
她從未聽過寒碩如此落寞的聲音!
富安難以置信地緊捂住嘴,腦子里飛快地閃過這些天發(fā)生的一切,她無法相信這個現(xiàn)實。
“他是誰?你剛才口中說的他是誰?”
素羅一愣,凄苦地笑道:“是寒碩……那天我聞到寒碩身上的香水味,就去買了同一款香水,我用香水味的第一天,就在陸天成的身上也聞到了一模一樣的香水味,然后我發(fā)現(xiàn)寒碩竟然上班時間在補妝,然后我就懷疑他們了……”
富安回憶前后種種,發(fā)現(xiàn)自己這段時間錯得離譜。
和陸天成那晚一起加班的人中有寒碩,可是他是男人,而且她以為他喜歡的是她,所以從未懷疑過他。
原來他每天并沒有注視自己,他注視的是總在自己身邊的陸天成,富安此刻極度懊惱自己平日因為膽怯羞澀而只敢用余光去觀察寒碩,進而才會得出寒碩暗戀自己的愚蠢結(jié)論。
如果她哪怕一次正視寒碩,就會看到寒碩真正注視的人是陸天成,從來不是她。
她在這一刻意識到就算寒碩真的喜歡自己,他們也不可能的,因為此刻她確定了自己的心意,自己不喜歡這個男人。不然不會連他的香水味也不曾留意,也不會沒留意到他喜歡的是男人不是女人。自己只是一直虛榮地享受著曖昧這種奇妙甜蜜的感覺。
夜風(fēng)乍起,最后一抹冬色降臨。
富安手里那件格子大衣緩緩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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