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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70578。
雖然我們都知道,我的文字出現(xiàn)在這里意味著什么,但我還是想說——我就要死了。
七十年前X項目啟動時,這塊“銀碑”就樹立了起來。我?guī)缀跏强粗厦娴奈淖珠L大的。若說帝園最真實的東西是什么,那么只能是銀碑了。從小到大,上面的文字每天都不間斷,大部分都表達自己的無憾與對帝國未來的期許,但也不乏十分后悔、文字極端、情緒激動的。帝國從來對此沒有隱瞞。
但我在長大后,還是選擇了X項目。這幾乎是所有帝國人的通病,在這個迷茫的時代,迷茫到底的很多人都會選擇這項最簡單又最困難的事業(yè)。我也不例外。
我就要死了,銀碑上的文字就是我最后存在的證明。我的文字在明天,不,或許在今天就會被刷下去,到時候,我的所有存在都會消失。
我要寫些什么好呢?至少銀碑上的文字會被帝國存檔,以示尊敬與紀念。
我決定了。我給你們講兩個故事吧。
上初級學(xué)校的時候,我遇到過一個小女孩。我還是比較喜歡這種溫柔的叫法,而不是“雌本攜帶者”什么的。她如此可愛,如此聰明,我們初見時,她對我說:“我像小動物一樣活潑,我覺得你也是!
我第一次聽見用“小動物”這種稀缺又高級的名詞形容自己的,感到十分驚奇。第二天我給她帶了一把土,以示對她的興趣,小女孩在第三天時捏了個小人兒還給我了。她在用久遠到無法追溯的方法玩土!她簡直太神奇了,我很快和她成為了朋友。聽聽,朋友,又是一個稀缺又高級的名詞。
和她待在一起,我的生活充滿了樂趣。我們也一起讀銀碑上的文字,她又對我發(fā)表她那稀奇古怪的看法:“銀碑就像太陽一樣,卻是給我們實質(zhì)性引領(lǐng)的太陽。你說,我向它扔石頭,太陽會不會磕一個角下來?”
當時的我并沒有聽懂。太陽同樣是如此稀缺又高級的名詞,我無法將它與現(xiàn)實的銀碑聯(lián)系在一起。但我確實被她向銀碑扔石頭的想法嚇到了,立刻阻止了她,開啟了另一個話題。那時的銀碑還是實物,因此損壞率高,我不可不想掛上損壞銀碑的標簽。
那時,初級學(xué)校還有娛樂性課程。我和小女孩一起研究助教機器人,那是種全靠機械和程序做出來的精密儀器,也可供我們娛樂。她古靈精怪,突發(fā)奇想:“若讓機器人能夠極快地接收我們的指令,靈敏無比,豈不是更好玩?”
我說:“現(xiàn)在的機器人不靈敏嗎?”當時已經(jīng)到達科技瓶頸,機械已發(fā)展到巔峰。
她說:“不夠,我的意思是,用思維的速度!
我又聽不懂了。小女孩還在無限展望:“用想法來下達命令,不用說出口,不用輸入,只要想一下,噌的一聲……不,根本沒有聲音,機器就動起來了!”
我為她的想法感到眩暈。她就是個這樣的人物,每天保持極高的活力與思維度。
但是后來,她更換了居住地,我們就此分別。我再也沒見過她。長大后,在那些新興領(lǐng)域卻也沒有聽說過她,如此清新的人好像就這樣消失了。如果她還存在,我敢斷定,她不迷茫的幾率比所有帝國人都高。
等上到高級學(xué)校,所有人都達到了迷茫的峰值。我們面臨著事業(yè)抉擇,越臨近畢業(yè),選擇死去的人就越多。我們這一屆的折損率還低一些,只有45%。其中有兩個同樣選擇死去的人,讓我印象深刻。
那是兩個男孩,兩個雄本。他們對我們的身體構(gòu)造非常感興趣。
眾所周知,后代的產(chǎn)生需要一個成年的雌本攜帶者與一個成年的雄本攜帶者,自愿交出自己的部分雌本與雄本,到結(jié)合機構(gòu)進行雌雄融合。機構(gòu)孕育之后,一個新的、帶有兩人特性的帝國人就產(chǎn)生了。
帝國一直在提倡多次融合,爭取提高人口誕生率。但后代的產(chǎn)生需要適合與覺悟,直到現(xiàn)在,每個成年帝國人的融合平均次數(shù)還停留在3~4次。畢竟,提取部分雌本或雄本,對身體有一定的損傷,需要一定的時間調(diào)養(yǎng)。
我聽說,久遠以前,誕生的后代需要男女雙方共同親自撫養(yǎng),也因此擁有親情。但在這個時代,后代全權(quán)交由機構(gòu)撫養(yǎng),對提供者來說,只是做了一些必要的供獻,自己和后代沒什么關(guān)系,甚至連合作的提供者雙方,之后也變得毫無瓜葛,完全程序化。
以至于,當這兩個男孩對這項機械甚至麻木的程序提出,“為什么兩個雄本不能融合產(chǎn)生后代”時,他們就顯得格外突出與新奇。
我分析過,他們?nèi)绱肆钊擞∠笊羁痰闹饕蚴牵谶@個時代,任何好奇與探究都顯得十分珍貴。
帝國教導(dǎo)人們注重實干與效率。他們在產(chǎn)生疑惑之后,就一同去結(jié)合機構(gòu)詢問。但結(jié)合機構(gòu)通常非常忙碌,工作人員對他們進行了簡單的解釋,并未深談。兩人還想再問,卻被告知:去選擇這項事業(yè)吧,那兒會教給你更多。
顯然,兩人只是想知道原因,并不是有非要用雄本產(chǎn)生后代的想法,這不值得當作事業(yè)。他們在這一屆之中最引人注目,我觀察過他們,似乎又體會到“朋友”這個高級的詞,但似乎比這還要高級。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是另一個頂級稀缺又讓人感到恐懼的詞——感情。
對,是感情。也多虧這是在銀碑,任何詞匯都不會被屏蔽,我才能寫出這個危險的詞來。他們太突出了,這個接近于返祖的行為使他們得到了上級的高度重視。
我當時還以為,他們所受的關(guān)注來源于對雄本融合的探究,實際上,是來源于上級產(chǎn)生的危機意識。
現(xiàn)代的繁殖方式,決定了雌雄間的低差異性。但久遠以前不是這樣,雌雄非常不同,決定產(chǎn)生后代的雙方,都有深厚的感情基礎(chǔ)(有個學(xué)術(shù)名詞叫作異性相吸)。這兩個男孩間,就產(chǎn)生了類似的感情。
我現(xiàn)在還記得他們相處的一些片段,為了方便,暫用甲、乙代替:
甲為乙用金屬廢料做了一個物件,說是久遠之前的玫瑰花。乙欣然接受,二人都很高興,乙摸了摸甲的頭。
甲和乙一起吃飯。他們互相交換食物來品嘗,談笑晏晏,讓那些種類單調(diào)的食物也看起來無比可口。
乙為甲治療身體上的意外傷,動作輕柔,講話逗笑。甲會給乙一個……擁抱。
……
他們帶給我的感覺如此新穎又具有吸引力,我無法忘記。二人的影響力可見一斑。于是后來,在多方的阻撓與壓力之下,對生命與時代的懷疑不斷產(chǎn)生,兩個男孩無法忍受,雙雙死亡。
我說到了這個短語:對生命和時代的懷疑。我那時感到他們那種吸引力的消失,不知道那是情感的磨滅,只覺渾身不自在,好像要吶喊什么,卻發(fā)不出聲,不知道如何發(fā)聲。
我也走向迷茫巔峰,最終選擇X項目,投身于帝國的未來。
X項目的原理早已公之于眾。但即使是銀碑,帝國也不讓我們多談。我們也不想多談。我們在這份事業(yè)中重塑觀念,打破迷茫,多數(shù)人內(nèi)心堅定,并甘之如飴。幸好,我成了他們中的一個。年少時的那些事,是我一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色彩,我非常樂意將它們分享給你們。
我就要死了,這是事實。X項目其實異常困難,簡單的是它只有痛苦這一項困難。我不知道這樣說你們是否能看懂,我已經(jīng)封閉挺長時間了,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像我小時候一樣每天讀銀碑。
現(xiàn)在看來,我寫的算是銀碑中比較長的了。像諸多前人以及后人一樣,X項目消耗完了我的生命,在彌留之際,我可以將我想寫下的文字投射到帝國銀碑之上。因為只有我這兒直直的一條路,所以銀碑真實。
痛苦占據(jù)了我的大部分生命,這在許多銀碑文字里已是公認的事實。我卻同樣不想將痛苦留下來,我選擇無憾。
我是70578,我就要死了。
愿以我的靈魂為祭,祝愿X項目發(fā)展成功,期待帝國光輝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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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盡情想象。
冰山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八分之七隱沒在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