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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骨銘心
仲夏午后的陽光好得很,懶懶洋洋地透過窗戶灑進(jìn)這家不起眼的咖啡館,館里養(yǎng)的小橘貓閑適地趴在窗前,不停地用腦袋蹭著一旁少年的手心。
“湯圓?湯圓~”
“喵嗚~”
少年叫它一聲,它就“喵”一聲回應(yīng)他。
“沈煜!讓你擦桌子你又在干嘛?湯圓,別理他,給我監(jiān)督他干活兒!”內(nèi)間門口探出一個少女,這個點(diǎn)咖啡館里沒人,她也就直接放開了嗓子。
“知道啦!鄙蜢险酒鹕,拿起桌上的抹布!皩α诵悖舯趶埌⒁滩皇钦f給你安排了個相親嗎,你咋沒去?”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毙魂嚐o語。
沈煜打趣她:“姐你這都奔三了,還單著呢,也不著急啊!
“老娘才二十六!!”宣涵咆哮。
“四舍五入就是三十呀!鄙蜢先粘7盖,“話說,又不是沒人追你,怎么?一個都看不上?”
宣涵沉默片刻,才道:“……不是。”
沈煜“哦”了一聲:“我懂了,你這是心里有人啊!
這次宣涵徹底不說話了,沈煜見此也自知是猜中了,于是又小心翼翼問:“真的啊……?那你怎么不表白?你條件又不差!
宣涵嘆氣,只道:“這個……挺復(fù)雜的。嘖,不說這種悲傷話題了!
倏然間,門上掛著的風(fēng)鈴輕響,沈煜走回點(diǎn)餐臺后,規(guī)規(guī)矩矩道:“您好,請問需要點(diǎn)什么?”話間,他手沒停,把前臺桌子也擦了。
男人沒說話,沈煜以為是他還沒想好要點(diǎn)什么,于是按照工作流程向他推銷:“您可以試試杏仁拿鐵,這款比較……”
話說一半,被眼前這個男人開口打斷:“小煜——”
沈煜手一頓,愣了。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又太陌生了。
是他日思夜想的,也是他本能地去逃避的。
沈煜不由得將手指蜷縮——原來十指連心是真的啊,要不然為什么他的指尖也有一絲麻疼呢。
男人急了,想越過前臺去拉他的手,卻被他不動聲色地讓開。
“小煜,是你對吧?你…你怎么在這?我……”
沈煜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先生,請問您需要點(diǎn)餐嗎?如果不需要的話,麻煩您不要妨礙我正常工作!
男人深吸一口氣:“我只需要你回答我?guī)讉問題,你什么時候……從那里出來的?又為什么不回去找我?”
聞言,沈煜簡直要笑出來。“回去找你?讓你看看我有多慘?還是讓你再一次地羞辱我、再一次地把我送到那種地方?”
說著,便紅了眼睛。
半晌沉默。
沈煜整理了下情緒,平靜如初。他抬眸直視著眼前這個生得極為好看的男人,眼神空洞無波,沉寂得像遲暮的池水。
他說,“顧靳,我累了。既然你從未對我動過心,那就別糾纏了,沒什么意思。我們,到此為止吧。”
啪——好像腦中緊繃的一根弦終于承受不住壓力而斷開,顧靳無力的倒退一步。
沈煜……那個曾經(jīng)滿眼只有他的男孩,現(xiàn)在對他說,要到此為止了……
“小煜……”
“別這么叫我!”
倏然,宣涵走了出來,沖沈煜道:“小煜,廚房里有些原料快用完了,你進(jìn)去看下幫我統(tǒng)計出來!
沈煜深呼吸一口氣,說:“好的,宣姐!
知道這是宣涵在替他解圍,他也便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走進(jìn)內(nèi)間。顧靳無奈,只好買完咖啡便離開了。
聽見門上風(fēng)鈴再度輕響,沈煜才從內(nèi)間出來。
宣涵望向他還微紅著的眼睛,“你…沒事吧?”
沈煜搖了搖頭。
“那個男的,你認(rèn)識?”宣涵斟酌著語言,盡量委婉。
“抱歉宣姐,我……不想再提他。”沈煜閉了閉眼。
宣涵莞爾著拍了拍他的肩,“沒關(guān)系,你什么時候愿意說了,想找人傾訴了,我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沈煜回給她一個微笑,由衷道:“謝謝!
“真想謝我就趕緊去干活兒!”
“……”浪費(fèi)感情。
許是白天過于激動,當(dāng)天晚上沈煜就做了個夢,關(guān)于顧靳,關(guān)于,他們之間……
他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五歲。
“顧靳哥哥!快來快來!你看,我抓到了一只蟬!”那年,八歲的顧靳笑著揉了他的頭。
十二歲。
“顧靳哥,這題我不會,你教我唄!蹦悄,十五歲的顧靳耐心給他講題,窗外蟬鳴聒噪得很,驕陽耀眼。
十五歲。
那年,十八歲的顧靳冒著傾盆大雨去學(xué)校給他送傘,到家后,渾身濕透,而他卻沒有淋濕一點(diǎn)。
十九歲。
那年,二十二歲的顧靳陪他喝酒,最后他醉成一團(tuán),還是顧靳背著他回的宿舍。那一晚,他抓著那人的手不肯放。
也是那個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他對顧靳的感情……好像不太一樣了。
最后,二十三歲。
他對顧靳說,顧靳,我喜歡你。
大榕樹下,白襯衣的少年,那么勇敢,那么……天真。
風(fēng)吹著,心跳越來越重,仿佛隨著風(fēng),經(jīng)久不息。
可是然后呢?
然后,二十六歲的顧靳只是皺了皺眉頭,轉(zhuǎn)身就把他送進(jìn)了戒同所。
斷食,電擊,麻痹……
兩年。
整整兩年啊。
在他最美好的年紀(jì),他愛了他四年,為這種愛贖罪兩年。
現(xiàn)在,他懂了,他服了,他認(rèn)了,放棄了,累了,再也不敢了。
那個人……應(yīng)該滿意了吧。
黑暗中,沈煜睜開眼。枕頭濕了一片。
沈煜也睡不著了,索性就下了床。他現(xiàn)在和宣涵住在咖啡館二樓,當(dāng)年,他父母知道那件事后跟他斷絕了關(guān)系,后來他從戒同所出來了也不敢再回去找他們了。他決定和過去告別,于是開始找工作。曾經(jīng)的他也很優(yōu)秀,學(xué)歷不低,但許多人看到他履歷上的“戒同所”三個字都沖他搖了搖頭。幸運(yùn)的是,他遇到了宣涵。宣涵看到他的履歷時也是愣了一會兒,本以為會沒戲,沒想到宣涵非但接受了他,還像對待親弟弟一樣照顧他。
沈煜真的從心底感激宣涵。但同時他也奇怪,為什么宣涵能那么坦然地接受他,把他當(dāng)做正常人一樣看待。
樓下,廚房亮了一盞燈,沈煜以為是睡前上樓時忘了關(guān)。他不急不慢地走進(jìn)廚房,看見一個身影,剛好那身影也轉(zhuǎn)身,寂靜一瞬,下一秒——
“啊——!!”
“……”
“臥靠!你嚇?biāo)览夏锪耍。!”是宣涵,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我哪知道你在這兒啊…”沈煜也被她那一嗓子嚇得不輕。
一陣無語,兩人都倒了杯溫水坐到外面的小圓桌。
夜色如水,小巷里太過靜謐,除了愈發(fā)微弱的蟬鳴還有什么呢。晚風(fēng)穿堂,許是這氛圍,這環(huán)境,太適合回憶過去,太適合傾訴,也太適合傷感,沈煜直接將自己心中的疑慮問了出來。
“宣姐,你當(dāng)初為什么能……”沈煜頓了一下,“…接受我這種人?”
宣涵一下就明白了他話中之意,扯著嘴角苦澀一笑,“因為我也是啊!
沈煜一愣,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宣涵也是……
宣涵未等他回答,就自顧自的說下去:“初中的時候,我喜歡上了一個特別優(yōu)秀的女孩,她像星星一樣發(fā)光,那么璀璨,而我,微不足道。我膽小,一直不敢表達(dá)自己的心意。后來上了高中,巧合的是,我和她仍在同一個班。
我其實是一個三分鐘熱度的人,誰知道,我真的會喜歡她整整六年呢。”
沈煜默然。原來在這快節(jié)奏的年代,真的有人將愛意藏了好多年。
“后來呢?”
“后來,她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學(xué),我們從此分道揚(yáng)鑣。
她向來灑脫,有時候我真的挺羨慕她的,無牽無掛瀟瀟灑灑,多好。
我從來不擅長表達(dá),所有的情,都在一次次不經(jīng)意的余光中了!
她眼中沉寂無波,輕描淡寫的語氣,又不知掩了多少心酸與不甘。
“你呢?”宣涵抬眸望向坐在對面的沈煜,似是剛才回憶中掙扎脫身,“愿意說說你的故事嗎?”
“今天那個人……是我的一位故人。
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赡苁菑氖.九歲開始吧,到二十三歲,我愛他。后來我也為我的無畏的愛付出了代價!
宣涵心頭一驚——戒同所……
沈煜沒有注意到她表情的變化,喝了一口已經(jīng)涼了的水,繼續(xù)道:“二十三歲那年,我向他表白了,他轉(zhuǎn)頭就把我送進(jìn)了戒同所,一待就是兩年。那時年少天真,最終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也是活該!
沈煜又喝了一口水。風(fēng)再起,窗子開的又大,沈煜額前有幾縷頭發(fā)被風(fēng)帶起,劉海下的疤痕也露了出來。宣涵這才想起來今天忘了給他上藥,正欲起身,卻被沈煜叫住。
“沒用的,涂再多藥膏也去不掉這塊疤。”
就像顧靳,是他心頭的疤。
滾燙的,冰冷的,疼痛的,麻木的。
刻骨,也銘心。
但“故人”二字,足矣。
無論愛恨,“過去”二字,亦足矣。
他額角的那塊疤痕,猙獰且觸目驚心,也有些,悲涼。
宣涵移開目光,不忍再看!八阅氵@疤也是因為他?”
“我在戒同所里嘗試過自.殺,這是頭磕到桌角時留下的,但我還是沒死成。”沈煜面前的水杯已經(jīng)空了,他在述說一切時一直是很平淡的語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口冷水都摻雜了熾熱的另一種液體,淡淡的咸味在味蕾彌漫開。
又是半晌沉默,宣涵問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他一定還會再來找你的!
“……我不知道!
顧靳就是他的過去,他不愿面對卻又無法忘記。
思襯一會,沈煜言:“若他再來,我會跟他好好談一談,我不能再逃避了!
次日午后,差不多的時間,不出所料地,顧靳又來了。
這一次,沈煜直視他的臉,說:“顧先生,我們談?wù)劙!?br>
……
談話結(jié)束。
他把顧靳留在那年夏天,那棵榕樹下。
他目送他離開。
天氣倏然間就涼了,那日他遠(yuǎn)走,門上風(fēng)鈴響了,又停了。那人的身影也模糊不清了。
往后余生,“過去”足以勾銷他們之間的所有,“故人”便是顧靳最好的標(biāo)簽了。
后來顧靳也經(jīng)常憶起那日談話的內(nèi)容,沈煜的話,仿佛已經(jīng)刻在骨血里,生疼。
記得,他說:“小煜,對不起,我愛你!
當(dāng)時沈煜笑了,笑得很燦爛。
——“謝謝,不過不需要了!
玫瑰已經(jīng)枯萎了,你再給它澆水只顯得多余。
當(dāng)做夢吧,美夢也好,噩夢也罷。
夢醒,人散。
都結(jié)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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