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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入宮廷殺皇帝
雪靜悄悄地在京城中落下,皇城中隱隱能見幾把五顏六色的油紙傘。
昔日熱鬧的御花園里早已沒有了百花齊放,有的只是光禿禿的樹干。
在花園一角,幾株梅花無聲地綻放著,枝上的雪顫了又顫。
一抹白色的身影一手緩緩撥開梅枝,一手抱著桐木琴,縷縷青絲灑在上面。
他伸出手,看著那落在掌心上的雪,微微入神。
——“好!太好了!”
“不愧是全公子!這身段!這嗓音!”
萬琴樓中,一陣又一陣的贊嘆聲傳來,只因萬琴樓那難得一見的男花魁全公子再度露了面。
一曲畢,掌聲伴著琴弦的聲音,在萬琴樓隨那清風散開。
“嘶……再有七日便是陛下誕辰了,莫不是……這全公子要去赴宴?”
臺下一角,穿著粗布麻衣的幾人聚在一桌,原本熱烈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幾人唏噓,當今圣上荒淫無度,后宮佳麗三千,無心理政,甚至要將政權(quán)交給孟宰相。
“真是可惜,也不知全公子是否能避過一劫!
琴聲再度響起,幾人停下談論,靜品琴音。人群隨著最后一曲的終了而慢慢散去。
其中一人走之前還稱了二兩肉喂了萬秦樓的看門狗。
幕后,全訓輕輕撥動著琴弦,細長的手指中流淌著美妙的樂音,眉頭微皺,仿佛對那琴音不大滿意一般。
這一切全訓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雖面上平靜可心底卻是不屑的。
全訓心道:皇帝昏庸無道百姓民不聊生,然這幾個人卻能穿上粗布麻衣。這世道一團糟,他們還真是……有錢啊……可惜即便來聽自己這煙花之地的俗人也不愿意施舍百姓!T了,我不權(quán)干涉旁人。
一旁,一位身著輕紗,身姿妖嬈的女子拿起盤中的蘋果,端詳了許久。
半晌,她聲音顫抖,哭著問道全訓:“全訓,你確定要去嗎?”
全訓撥動琴弦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但只是一瞬。
全訓冷冷道:“謠姬,我記得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被喚作謠姬的女子,緊咬紅唇,輕紗被她攥在手中,浮現(xiàn)出皺褶。她的神情顯然十分猶豫不決,但她最終還是說了出口。
謠姬:“全訓,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啊!皇宮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頭!你當去宮里給皇上獻藝多風光?!”
全訓被這一句話所擾亂了心弦,琴聲隨之斷開,他有些煩躁。
全訓開口:“你若是無心待在萬秦樓,那便早些離開,也便謀一條生路。我是萬秦樓的殺器,樓主培育多年,怎么因你三言兩語便不去宮里了?”
謠姬眸中閃爍著淚光,不甘地放下咬要嘴唇,便轉(zhuǎn)身離開了,背影堅決。
全訓看著她的背影,輕嘆了一聲。
全訓從一旁的紅木盒中取出一根閃著銀光的琴弦,細細端詳。
憶起往事:此次任務兇險,你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世人皆知“萬琴樓”是青樓,可世人不知“萬琴樓”不過是一個名頭。
萬琴樓又名“萬秦樓”,是當今京城中最大的秘密組織,為各路達官貴人提供各類情報,包括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全訓是這萬秦樓養(yǎng)了許多年的大殺器。
他自六歲被樓主撿來后,便跟著樓主四處漂泊學習技藝。在萬琴樓學成之時,以“全公子”的名頭登臺,自此你——全訓的名字響徹京城。
高超的琴技,絕世的容顏,讓全訓不過半載,便成為了京城聲名鵲起的男花魁。
那時,連當朝皇帝都欲召你進宮,只奏一曲便心滿意足。
可全訓呢?待萬琴樓壯大之時悄悄重返江湖,只為學藝。
這一去,便是五年。
而這次重返京城,是有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只能由你——全訓完成。
全訓收到飛鴿傳書之時甚是詫異,卻也不能多想,他只是一個大殺器,主子的事無權(quán)知曉。
全訓看著信封上面的字:全訓親啟,黃金七百兩,取皇帝性命,為民除害。
回憶漸漸結(jié)束。
他不再回想,將琴弦丟掉,鎖好門,換上一身夜行衣,從窗邊一躍,便輕快地跳出房中。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確定四下無人微微松了口氣,再回頭將窗也鎖好,他身手敏捷,很快跳上院墻,腳尖一點,飛向屋頂,往皇城去。
若皇城外的百姓往屋檐上瞧一瞧,看一看,便能看見一個黑衣人靈活地穿梭于皇城外的房檐上往皇城去。
可皇城外的平民百姓個個饑寒交迫,哪里有力氣看屋頂呢?
皇城中的達官貴族夜夜笙歌,卻也不會注意。
全訓不忍地看了一眼城外雙目無神,瘦骨嶙峋的百姓,心中尚存的一絲善意,讓他拋下一袋盤纏,人群轟動,他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去。
“好!賞!嘿嘿嘿,美人~再舞一曲!”
還未見到其人,卻先聞其聲。
全訓由得握緊拳頭,卸下屋頂上的瓦磚,向下瞧去。
身著明黃色龍袍的老皇帝,正與一群衣衫不整的“宮女”嬉笑打鬧。
龍椅后,傳來悠揚的玉笛聲。
而那樂師,卻是個熟悉的面孔。
你眼睛睜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樂師。
“這……這人是!”其實,回城的第二日,全訓便背著所有人來夜探過皇宮。
“來人!有刺客!!”
“嘖,這群狗奴才,平日怎不見得這般敏銳!”
卻被巡邏侍衛(wèi)發(fā)現(xiàn),關(guān)入了牢獄。
“嘖,切忌打草驚蛇,怎能犯下……”
全訓不甘地甩了甩手上的鐵鏈,靠在墻邊,閉眼調(diào)息。
“醒醒!”
全訓朦朦朧朧地睜開雙眼,眼前是一雙被放大的眼眸。
他掃了一眼那人。
那人穿著夜行衣,蓋得嚴嚴實實,只留那雙動人心魄的眸。
“跟我走。”
聲音冰冷,卻讓人莫名安下心來。
門外是倒下一片的侍衛(wèi),想來這人武功不低,甚至在他之上。
如此看來,順從他,盡快逃出去,才是上上策。
那人抓住全訓的手,二人迅速從地牢中跑出來。
“多謝小友,不知可否……”
“不必,早些回去吧。”
全訓伸了伸手,似是還想再說些什么。
那人悠悠哉哉地走在小道上,哼著令他熟悉的,蘭盛城的民歌。
全訓有些發(fā)愣。
蘭盛后人……那豈不是……
“你是……蘭盛……”
那人卻跳上紅宮墻遠去。
思緒被樂聲重新拉回,褪去夜行衣,在明亮的燭燈下,全訓終于看清那人。
他身著暗紅色長袍,黑發(fā)被金色發(fā)簪束起,腰間掛著白玉玉佩,手中的玉笛流淌著美妙的樂音。
那老皇帝嬉笑著向那人走去。
“孟愛卿!朕……朕要賞你!賞!哈哈哈哈!賞他!”
孟愛卿……
“想來,他便是傳聞中那孟宰相,孟慕之罷!
只見那老皇帝搖搖晃晃地向孟慕之走來,卻被孟慕之巧妙的閃身避開,恭敬地行了個禮。
屋頂上的全訓還在想著孟慕之和他的巧合,卻見孟慕之向屋頂瞧來,兩人四目相對,下面那人到是先收回了目光。
全訓并不確定他是否會告發(fā),便也不好再待下去,將瓦片放回原處后,便悄無聲息地再次回到了房間。
“篤篤——”
全訓剛換下夜行衣,便聽見了敲門聲。
“請進!
來者身著黑色斗篷,帶著金色的半遮面。
全訓急忙下跪。
“訓,起身!
低沉又沙啞的女聲在這漆黑的夜色,和微微搖晃的燭光當中,令人心生畏意。
也難免全訓卻有些害怕,甚至他還在微微發(fā)抖。
“是……樓主!
樓主坐在木椅上,自己倒了杯茶,輕抿一口。
“方才聽聞……你去皇宮了?”
全訓低頭,聲音微微顫抖。
“是……”
樓主卻猛然將茶杯一摔。
“誰讓你輕舉妄動了!”
全訓應聲急忙跪下,茶杯碎片刺進手里,也毫無反應。
房間里靜的可怕。
過了好一陣,樓主才緩緩開口。
“你是我精心培養(yǎng)了十年多的人!
樓主緩緩起身,一步步踱到全訓面前。
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把折扇,挑起他的下巴。
“我能讓你名滿天下,也能讓你被萬人唾棄。乖乖聽話,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聽懂了嗎!”
“是!全訓明白!”
“那便起來吧,玉肌膏我會讓予嬡給你送來。明日便前往皇宮,不可輕舉妄動,切莫莽撞。”
樓主正欲離開,卻突然想起什么,便又再次叮囑道。
“小心孟慕之,他不好惹。”
“是……”
那黑色的身影轉(zhuǎn)瞬便消失不見。
全訓起身,血淋淋的雙手被他背在后面,對著除他自己并無他人的房內(nèi),恭敬地行了個禮。
直到寒冷的晚風,將他的窗子吹開,他這才起身,查看手的傷勢。
“……哥?”
“予嬡來了?”
“嗯……哥,你何必再探皇宮,惹樓主生氣呢?”
全訓不語,全予嬡見他不吭聲,搖了搖頭。
“明日你便要進宮了,樓主特意囑咐我,讓你好好養(yǎng)著,千萬不能留疤。哥,伸手!
全訓還是不語,也不將手伸出。
全予嬡只好將玉肌膏留下后默默離開了房間。
房間再次歸于一片寂靜。
全訓自己上著藥。
這么多年,他已然習慣了自己舔舐傷口。他像一只乖巧的小貓,卻是那種怕被主人拋棄,壓抑自我,披上乖巧外衣的貓。
次日,全訓換上樓主早已準備好的華服,帶上白玉發(fā)冠,略施粉黛。
再命下人將那架琴先行抬進馬車,便準備坐上那進宮的馬車。
門口,予嬡穿著侍女服,躬下身來,將手遞出。
“公子,請。”
全訓有些疑惑,但仍把手放了上去,全予嬡在旁扶著,上了馬車。
“予嬡?”
“公子請講。”
“……進來說。”
“是。”
全予嬡身手敏捷地登上馬車,熟練地合上了車簾。
馬車開始搖搖晃晃地向富麗堂皇的皇宮進發(fā)。
“予媛!薄案。”
兩道聲音在車中同時響起。
全予媛先一步將話說全。
“你……能安全地回來嗎?要待多久?”
全予媛的眼中滿是擔憂。
全訓低頭,心里可謂五味雜陳。
可再抬起頭卻掛著笑臉,輕撫著全予媛的頭頂?shù)陌l(fā)旋。
“放心,哥會很安全的。要相信樓主,會護我平安。這次一別,少說也要幾旬!
全予媛鉆進全訓的臂彎之中,貪戀著以后并不一定能夠再見的氣息。
其實,全予媛并不是全訓的親妹妹。
只不過,二人在同一天,相隔不遠的地方被樓主撿到,便被樓主當做一家子。
但幾年的相處,讓全訓也對全予媛產(chǎn)生了家人之間的羈絆。
如果一切,能這樣暖暖的過去……
“全公子,我們到了。”
馬車外的小廝提醒道。
莊嚴肅穆的紅色宮門緩緩打開。
里頭,是那虛偽的文武百官,是那腐朽的皇權(quán)。
全訓被宮人一路帶向最深處的皇宮。
明明剛?cè)肭,卻冷得如同寒冬。
靈敏的聽覺讓他聽到宮內(nèi)推杯換盞的聲音,還有那嘈雜的嬉笑聲。
他皺了皺眉,將手中的琴抱的更緊。
“全公子,請!
宮人將除了全訓之外的所有人隔絕于那宮門之外。
按禮節(jié),全訓應當跪在大殿中央。
可殿前映入眼簾的卻不堪入目。
那皇帝竟赤裸著上身,蒙著眼在堂中與一宮女追逐打鬧。
全訓閉上眼,低聲咳了兩聲,皇帝這才摘下絲綢,理好了衣衫。
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還是那暗紅色的長袍。
孟慕之站在全訓的前面,見他抬頭看向他,微微笑了笑。
“圣上今日暫時不便與全公子會面,特讓我好好招待全公子。怠慢不得!
全訓輕挑了一下眉,想不到皇帝警惕性不低。
“那便有勞孟……這位公子了!
想了想,“全公子”不應知道朝中局勢,更何況,也不知孟慕之認沒認出來自己易容后的真面目。
還是謹慎些為好。
這惡臭的皇宮,不待也好。
全訓袖子一甩,便抱著琴離開了。
可出了宮門,并沒有見到予媛那一行人。
“這……”
全訓立馬回頭,正好與孟慕之對視。
他輕蹙眉頭,孟慕之卻只是笑笑。
“隨行的丫鬟們,已經(jīng)派人帶回萬琴樓了,全公子不必擔心。請隨我回府吧。”
“怎么可以……帶走予媛……”全訓緊握拳頭,心中忍耐著那幾近蹦出的怒意。
“多謝……”
“孟慕之,叫我孟晏便可!
“孟公子。”
“孟晏!
“孟公子,在下與孟公子并不熟悉,應當講究些禮節(jié)!
孟晏愣了片刻,低頭輕笑。
“……算了,你高興便是。”
不過一會,一輛華貴的馬車便駛到了殿前。
這可是大殿之前……竟讓馬車駛到這里……這孟晏……可不簡單。
他偷偷看向孟晏,孟晏笑眼咪咪地攤開手,又看向馬車,示意讓全訓先上車。
全訓點了點頭,坐進那輛馬車。
幾乎是孟晏一落座,車內(nèi)便突然飄起幾縷輕煙,讓人昏昏欲睡。
照常理,全訓并不是易被迷香迷倒之人,可這香……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當他再度睜眼之時,眼前卻已是未曾見過的房間。
四處都是金燦燦的裝飾,刺的人眼痛;文房四寶都是全訓在黑市上才曾見到過的名貴貨;更別提他現(xiàn)在躺著的這張床……床鋪竟是絲綢……
這,大貪官都未必能撈到如此之多。
可轉(zhuǎn)念一想,既然能將當今荒淫無度的圣上給哄高興……那賞賜豐厚,好像也不是什么罕見的事兒。
全訓輕輕起身,走下床。
“我……我衣服怎么……”
算了,如今也顧不得這些,孟晏總不可能讓丫鬟換這衣服。
他四處轉(zhuǎn)悠著,看看屋內(nèi)的那些陳設(shè)。
想了想,正好探探這件房間里有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四處敲敲打打。
“就是這!”
只有這一處的聲音十分空洞,里面顯然有一個空間。
“可能……還不小……”
在客房放置這樣大的密室……
“孟晏……不簡單!
正當他四處尋找著打開空間的機關(guān)時,門外卻傳來敲門聲。
“全公子?您起了嗎?孟公子請您去用膳!
全訓只好暫停下手上的動作,披上木椅上那件,應當是早已準備好的藍色襯袍,便匆匆離開了房間。
夜色入暮,正廳的大紅燈籠是這黃昏的一抹艷色。
推開門,第一次見到褪下暗紅長袍的孟晏。
他身著一身純白的絲綢襯袍,身邊一個下人也沒有,空蕩得讓人深感不安。
“孟公子!
聽見全訓的聲音,原本低頭看著飯菜的孟晏抬起頭,看著全訓,輕輕地點了點頭。
“全公子請坐。今日的晚膳,是我找人問過你在萬琴樓的飲食習慣,進而吩咐下人去做的!
“孟公子有心了!
桌上,幾乎都是全訓愛吃的。
像什么西湖醋魚,鹽水鴨和那桂花糕,都是他極喜的。
還有一道……另他意想不到的菜。
“絲瓜肉沫湯……”
這是蘭盛的特色菜,全訓猛地抬頭看向孟晏。
“沒想到……孟公子……竟然知道。”
全訓的額頭不自覺地泌出滴滴細汗,眉頭微蹙,手指緊抓衣角,死死地盯著孟晏。
孟晏輕輕一笑,又哼起那首蘭盛民歌。
全訓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拿起瓷勺,舀起一勺湯,輕輕呼了呼,便送入口中咽了下去。
“你是……蘭盛后人……”
全訓反復地念叨著這一句話,仿佛只要重復的多了,他就不在對這事實感到驚訝了。
孟晏淡定地飲著湯,不緊不慢地將半碗湯喝盡,站到全訓面前。
“蘭盛孟氏,不可能沒聽過吧。你說對嗎,全公子,還是該叫你……全……訓?”
全訓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這個名字……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作為當朝宰相,又是當今圣上最重視的臣子。權(quán)勢涉到萬秦樓,應當不是什么難事!
全訓有些忌憚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
“沒什么,你只需要好好完成你的任務就好了!
孟晏輕放下瓷勺,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全訓。
強大的威壓逼近,全訓下意識地往后退,直到撞到墻壁,吃痛皺眉。
孟晏抬手,一把掐住全訓的下巴。
又是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眸……在此時此刻卻顯得十分可怖。
“取下皇帝的狗頭。我護你周全,保你活著出宮,繼續(xù)當你的‘全公子’。但是,倘若你不從……”
孟晏手勁漸漸發(fā)狠,全訓緊咬牙關(guān),并不吭聲。
“不只是你,還有萬秦樓,都在劫難逃。順從,才是如今最明智的出路!
說完,他一把甩開手,全訓被推倒在地。
“湯還沒有涼透……趁熱,早些喝盡吧!
孟晏垂眸撇了一眼坐在地下的全訓,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
全訓見到孟晏離開,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呼……難怪樓主讓我遠離孟慕之。這般威壓,絕非等閑之輩!
全訓緩緩起身,一把端起剩下的那半碗湯全部喝盡。
“今日的湯……太苦了。”
全訓也轉(zhuǎn)身離開了正廳。
離開之前,他看了一眼正廳中央的那幅字畫,有些眼熟,但并沒有想起來,索性還是離開了。
回到睜開眼后所處的那間屋內(nèi),他又開始翻箱倒柜地尋找著能打開那神秘空間的機關(guān)。
“不可能……一定有機關(guān)……”
全訓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又繼續(xù)翻找著。
床鋪底下……木桌底下……
“都沒有……”
全訓終于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木桌之上,那昂貴至極的文房四寶……
他一把掀開宣紙,沒有。
再抬起硯臺。
是一塊極其蹊蹺又突兀的凹槽。
“看形狀……和那塊白玉玉佩很像!
可那玉佩是孟晏隨身之物……可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全訓犯了難,坐在木椅上想著對策。
在屋內(nèi)踱來踱去,腦中也毫無半點主意。
“如果這密室背后……是武器庫……”
全訓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想的……可能,真的是謀反!”
涼意慢慢從腳底向上鉆,全訓大多時候都隱居深山,從沒見過這般場面。
“謀反……”
全訓的腦中不斷地盤旋著這兩個字,最后一頭栽在柔軟的絲綢床鋪之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里,他好像回到了那個室外桃源般的古城。
那里有山有水,有桃花梨樹,親朋好友歡聚一堂,在初春的暖風中相擁。
那里有他的親人,有他的摯友……
直到……
兵戎相見,刀槍相碰的鏘鏘聲擾亂了這片寧靜。
那一天,血色浸透了遠處的半邊天空。
干凈,明澈的護城河,如今也被獻血染紅。
手無寸鐵的百姓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全訓藏身于一個被推倒的貨架之下,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死在他的面前。
長長的銀槍直穿過他的胸膛。
全訓緊捂著嘴,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甚至咬破了手指。
充滿鐵銹味的鮮血被咽進肚子里。
但遠不及外面的那一片尸體腐爛的臭味。
殺戮已經(jīng)進行了一夜……
外面逐漸安靜下來,靜的嚇人……
全訓眼神呆滯的課看著外面漸漸亮起的天空,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
突然,一雙可怖的眼鏡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
只是夢而已,還好……只是夢。
窗外的天還蒙蒙亮,但已經(jīng)能微微見到晨光。
全訓緩緩走下床,想用水沖下臉,可并沒有水。
他只能躺回床上,可惜,毫無睡意。
那雙眸……布滿紅色的血絲……瞳孔極小……眼周都是皺紋……
全訓只是回想,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索性不再去想。
他起身,走到木桌前,提起毛筆……
全訓輕嘆了一口氣,披上外衣便出門尋找水源。
依稀記得,昨日從正廳繞回來這里的時候,好像看到后院有一口大缸。
就是不知道里頭有沒有水……
剛打開房門,一陣寒風便襲了過來。
“想來也是,快入冬了吧……”
待入冬之際,便是那殘暴的統(tǒng)治結(jié)束之時。
全訓緊了緊衣服,快步走向后院。
尚未邁入那道門檻,卻已經(jīng)聽到里頭傳來刀劍劃破空氣的“唰唰”聲。
全訓腳步一頓,有些猶豫該不該進去。
“不進來……”
全訓見被發(fā)現(xiàn),索性一步踏進了后院。
后院那顆高高的梧桐,在一陣秋風的吹拂中發(fā)出嘩嘩的響聲。
全訓看著梧桐樹下的那個身影。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手中的劍靈動地跟著他的動作,在空中擊中一片片因劍氣而掉落的梧桐葉。
全訓就這么看著他。
孟晏收劍,轉(zhuǎn)頭也看向他。
“怎么?看完不捧個場嗎?”
全訓輕輕搖了搖頭,為他拍了拍掌。
孟晏得逞似的狡詐一笑,將劍插回劍鞘,放在一幫的瓷桌上,轉(zhuǎn)身朝著里處走去。
走著走著,還時不時地回頭,好像是在看全訓有沒有跟上。
全訓小跑上前,跟上了孟晏的步伐。
“今天怎么這么早?”
孟晏先開口打破了這個沉默。
“做噩夢了……睡不著!
孟晏沉思片刻。
“過會,我托人為你送點安神香。”
全訓聽完連忙擺手。
“不用了!可能只是對陌生環(huán)境的適應期罷。我這人一向怕生!
孟晏聽完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那好!
孟晏帶著全訓走了好長一段路。
全訓沒忍住,問出了聲。
“這是要去哪。”
孟晏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
“我回房啊!
全訓愣了一下。
原來自己……忘記和他說了。
“呃……我想……找水……”
孟晏歪頭示意不解。
“洗漱……口渴。”
“我記得我昨日吩咐過下人時刻守著的。”
孟晏微蹙眉頭。
好像……生氣了。
“我偷偷溜出來的!沒被她們看到!”
孟晏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我都知道,算了……”
全訓對他突然的這一番話有些茫然,眼睛睜得大大的,滿眼都是不解。
“走吧,帶你去找水。”
見孟晏轉(zhuǎn)身抬腳離去,全訓緊緊地跟上他的腳步。
“計劃什么時刻開始?”
“壽宴當天。”
“那天守衛(wèi)不會特別多嗎?”
“不會,因為壽宴當日的守衛(wèi)是由我排布的!
全訓一驚,這皇帝竟然對孟晏信任到如此地步……
“為什么……要下懸賞!
“因為,我知道,你也對他有恨意。”
全訓微微皺眉。
“你……為什么會這么講。”
“蘭盛遺孤都不會忘記!
孟晏再次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全訓。
眼中仿佛燃燒著一把火……穿過寒冷秋風,傳遞到全訓的身子里。
“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機會!
“讓蘭盛遺孤……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讓這把名為蘭盛的火,燒遍腐朽的皇室,點起新的光芒!
“全余祉,這是蘭盛的希望!
全訓從他口中聽到了那久違的名字。
除了訝異,他還能感覺到,心底好像真的有一把火。
在熊熊燃燒。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燃燒中的皇城,聽到百姓的歡呼聲,聽到那悠揚婉轉(zhuǎn)的民謠聲……
“好!我一定……”
二人四目相對,眼神中都是滿滿的堅毅。
全訓終于飲下一口清涼的水。
孟晏端來一個銅盆,一旁搭著濕漉漉的絲巾。
“都給你拿來了。洗漱后,商定計劃!
全訓點了點頭。
拿起絲巾,抹了把臉,再將絲巾浸入水中,細細地擦一遍臉。
“我好了!
孟晏正好從一個木柜中挑出一件衣物,扔給全訓,被他穩(wěn)穩(wěn)接住。
“換上!
還是一件淡藍色的襯袍。
不過,這件略微厚實一些,有一層薄薄的棉花。
全訓換好后,就見孟晏拿起另一旁木柜上的白玉玉佩,準備離開這里。
“去哪?”
“跟我走。”
二人又繞回了全訓的那個房間。
正如全訓所料,那個凹槽的確是用來嵌入白玉玉佩的。
玉佩完美地卡進那個凹槽,身后的書架傳來一聲巨響,之后便分為兩半,緩緩打開。
層層石梯,讓人從上看,竟似一眼看不到頭。
孟晏先一步踏下石梯。
全訓想了想,也跟著踩下石梯。
墻壁兩側(cè)燃著幾根蠟燭。
“這蠟燭,是什么時候……”
“昨日你昏迷之時點著的。特制的白燭,可以燃燒一天之久!
全訓低頭看著地面的燭淚。
“之前一直都沒有人住在這個房間嗎!
“不是,這兒曾經(jīng)是我的房間!
全訓輕挑眉梢。
“那怎么……”
“為了讓你意識到這里的密室。你一定早就找到了!
全訓有些震驚,自己原來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否則,不會在我嵌入玉佩之后毫無驚訝之色!
全訓和孟晏終于走下了最后一階石梯。
石梯的盡頭,果真是一片……
“全是兵器……”
孟晏徑直走到最中間的那塊空地,張開雙臂。
“這些,都是我的準備!
“屆時,我手下的人,都會舉起這里的兵器,殺掉那害人無數(shù)的羽林衛(wèi)!
全訓看著那些銀光閃閃的刀槍,一股寒意從腳底爬上顱頂。
孟晏招了招手,示意全訓走到這個瓷桌邊。
他不知從哪拿出一個火折子,點起一旁的蠟燭。
瓷桌上變得明亮起來。
瓷桌上……是皇宮的俯視圖。
確切地說,是守衛(wèi)的分布點。
“瞧,這兒,是正殿!
全訓的目光緊跟著孟晏的指尖。
“這一處,我留了白,我的人會從這里突進!
“就用你的琴聲,為暗號。”
全訓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那就斷弦為引,我琴上的弦,便是我的武器!
孟晏贊同地點了點頭。
“壽宴還有五日,這幾日,勤練武。萬一……”
“我從未失手。”
孟晏和全訓相視一笑。
全訓每日起早磨弦,確保這幾根作為武器的弦萬無一失。
孟晏也加緊著人馬操練。
五日轉(zhuǎn)瞬……
皇城內(nèi)歌舞升平……皇城外叫苦連天……
全訓輕抿紅紙,鮮紅的色彩映在唇上。
“今日……便是一切的結(jié)束,和一切的開始。”
全訓坐上馬車,孟晏也上了車,坐在了他身邊。
“都準備好了嗎!
全訓點了點頭。
“斷弦為引。”
終于……馬車一路駛進皇宮。
今日文武百官齊聚,為了不落他人口舌,孟晏并沒有駛到正殿前。
“進入正殿,我就在皇帝右側(cè),見到我親自倒酒,就斷弦,引軍!
二人并肩走在宮道的中央,空蕩的道路,沒人注意到這般“不敬”的行為。
孟晏他們算是到得晚些的。
殿門大開,眼前金燦燦的裝飾讓全訓看著有些刺眼。
孟晏見多了,早已司空見慣,笑著走向皇帝,皇帝也興致勃勃地招他過來。
全訓在下方找了個座位,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些奢侈糜亂的宴會。
全訓捏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
“要不御膳房還是留著吧……不錯。”
抬頭往上一看,卻正好看見孟晏給他的眼色。
“即將……”
他直接咽下嚼了兩口的桂花糕,手放在了身后的琴上。
一舞畢,皇帝還在開懷大笑,笑個不停。
底下的文武百官也只得附和著陪笑。
孟晏撇了一眼皇帝,見時機成熟。
“萬琴樓的全公子,特意為您準備了一曲,皇上……”
“好!好。
全訓應聲,從人群之中站起,緩緩走到殿中央,又輕輕跪下。
“皇上萬歲萬萬歲,草民全訓,為祝圣上大壽,特此為您獻上一曲!
“好!全公子有心了!”
全訓和孟晏對過眼神之后,全訓便開始了演奏。
指尖輕挑,琴聲悠揚。
殿外,羽林衛(wèi)零零散散地倒在地上。
身著一身夜行衣的人,狠踹了一個羽林衛(wèi),那羽林衛(wèi)倒地,久久不起。
“聽到琴聲了。準備好了嗎!”
四周那一群黑衣人,一個個立刻打起了精神,仔細聆聽著里面?zhèn)鱽淼穆曇簟?br> 樂曲過半,全訓的心中不免有些慌亂。
“怎么還不……”
終于,他等到了。
孟晏拿起眼前的白瓷小酒壺,起身的時候,看了一眼全訓。
三指齊下,三根琴弦發(fā)出“嘣——”的聲音,從古琴上脫落半截。
全訓再輕輕一扯,三根琴弦就這樣化作他手上的一柄鋒利的劍。
他舉著那把劍,把沖上來的那些,發(fā)現(xiàn)危險急忙喊著護駕的武官一一解決。
鮮血噴灑到他的臉上。
一如既往地……惡心。
多年的殺戮,卻讓他愈發(fā)討厭這種感覺。
忍著惡心,他一邊拿著三根長長的琴弦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全訓瞥到那狗皇帝正在在一群人的掩護之下逃離大殿。
而孟晏,卻正被趕來的護駕軍層層包圍。
一弦再次擊斃一個敵人,全訓想都沒想,直接往孟晏那里奔去。
“殺皇帝。!”
孟晏正巧用余光看到全訓向這邊趕過來,用提前藏好的長劍正中敵人胸間。
全訓看他暫且游刃有余的樣子,便咬下牙,還是沖向了護駕軍。
“唔呃——”
血肉被穿透的聲音,在全訓的耳中被無限放大……再放大……
他想回頭看一眼孟晏,可如今……
他的內(nèi)心開始糾結(jié),可步速卻未減慢。
或許……是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那個答案吧……
在糾結(jié)的那一刻,全訓的眼前好像又出現(xiàn)了那雙眼睛。
可這次,全訓并沒有再度驚醒。
他拿起手邊的刺刀,狠狠地戳入那對眼睛。
鮮血噴撒,現(xiàn)實與夢境交融——
慘叫聲不絕于耳,他內(nèi)心深處卻好似某種東西涌了出來。
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快……
那日金鑾殿,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初雪掩蓋住了那斑駁的血跡,也蓋住了一段……殘暴腐敗的歷史。
……
“全公子!小的找您好半天了!圣上邀您去御書房商討近日邊疆動亂之事!”
全訓的手,被那積雪凍紅,他抖了抖還未化掉的雪,將手揣進暖和的披風中。
他撣了撣衣領(lǐng)上的雪,便跟著那小宮女離開了御花園。
途經(jīng)紅鯉池,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予媛!
予媛聽到聲音,興奮地抬起頭。
“哥!”
她急忙跑過來,全訓笑著讓她慢些,可不能摔倒了。
她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哥,是皇帝找你商量要事嘛?”
全訓點了點頭,卻見予媛滿臉沮喪。
“啊……這樣的話,就不能和哥一塊看小蝌蚪了!
“這種天,還有蝌蚪?”
“是啊,就在那兒!那塊冰很薄,我看到了地下有著幾只會游動的蝌蚪呢!”
全予媛激動地和他分享著。
“不行不行!還有要事兒呢!”
全予媛急忙推了推全訓,讓他快些離開。
全訓繼續(xù)走在那高高的紅宮墻中,穿梭于宮道之間。
還是那熟悉的大殿……
可這次,門再被推開。
上方中央的那把龍椅上,坐著的……
“孟晏。”
“來了?”
兩人相視一笑,全訓便走上前去。
“我還得行個禮么?”
全訓走著走著,笑著說道。
“你可別,我可受不起全宰相的大禮!
兩人并肩站著,如同親兄弟那般的親密,毫不像君臣關(guān)系。
“該說正事了,這番邊疆異動,你作何看法!
全訓看著他滿眼認真的樣子,也同樣認真的回答。
“小打小鬧,治理便是。”
這番狂妄的語氣……
孟晏輕笑出聲,全訓也跟著笑了出聲。
未來再艱險又如何,風浪皆已扛過,便再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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