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各得其所》之《心之秤》阿修羅王篇——向木木致敬~
成為王后不久,他開始聽到弦斷的聲音——斬殺魔族時,虛以應(yīng)酬時,一人獨處時,他老是聽見弦斷的聲音。
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神經(jīng)線一根一根地繃緊,再一點一點變細(xì)拉長,最后,一下繃斷。
那清脆的弦斷聲是如此地真實,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觸摸,這種感覺讓他快要瘋掉瘋掉。
高貴優(yōu)雅的外表下,他聞到了自己瘋狂的氣息。
當(dāng)初成為王的那一刻,他不可自制的顫抖。
真冷真冷,在一片紛繁雜蕪的歷代阿修羅王的記憶里,這個唯一屬于他的念頭越來越清晰,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讓他用力抱緊雙臂,手指深深陷入了肉里,血流了出來,在裸露的皮膚上蜿蜒出一道溫暖的血痕。
對。溫暖。現(xiàn)在的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
真好。血是暖的。他想。
于是,他戀上了血的感覺。
但沒用,再多的血也平息不了他心里那無止境的焦慮感。
他迫切地想抓住什么東西,卻又茫然地不知道應(yīng)該去抓住什么,這時有一個念頭瘋狂地在他耳邊叫囂:兒子!你應(yīng)該讓你的兒子來到這個世界上!
兒子嗎?他想,阿修羅嗎?他低低地念著這個名字,一個血紅的世界似乎就在他眼前展開,他深深戰(zhàn)栗著,開始經(jīng)常性地陷入恍惚狀態(tài)。
他不在乎人命,是的,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怎么會在乎那些卑賤的生命,何況血族之王本來就是由血而生,他不會在乎人命。
但阿修羅滅族的命運(yùn)卻讓他猶豫了。義務(wù)也好,責(zé)任也罷,以王之名,這是他必須守護(hù)的責(zé)任。想到這高貴血族的沒落滅亡,他戰(zhàn)栗起來。
他不知道,他潛藏的這種絕望又瘋狂的氣息吸引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以他的驕傲與執(zhí)著堅定了他的決心。
想要的東西,是的,一個兒子,是他成為了王之后唯一想要的東西。
罪與罰之間,他左右搖擺,無法取舍。無論天平傾向哪一邊,理智會先于情感把他拖回來。于是心之秤老是搖搖晃晃的,支點不堪重負(fù)地嘎吱嘎吱響,危危險險地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然崩塌。
不知不覺中,他養(yǎng)成了自言自語的習(xí)慣。
一個人獨處又沒有別的軍務(wù)城務(wù)要處理的時候,他會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的自言自語,有時候陷入深了,一點小小的響動會讓他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
長長的走廊上,安靜得與大廳里的喧鬧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薄薄長長的鳳眼,斜斜上挑著,精悍中有著無比的犀利。
這個明明卸了戰(zhàn)甲,卻仍有著狂野氣勢的男人,正以肆無忌憚地用眼光侵略他的眼睛,他的身體,他的地盤,他的一切的一切,仰視的角度,讓他這個天界最強(qiáng)的守護(hù)斗神阿修羅王也覺得無所遁形。
他也看著他,正眼看著對他有過的閱歷來說仍是兇險猙獰的對手,幾乎是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好象被鷹隼死死盯住了的小野兔。
你有想要的東西嗎?他戰(zhàn)栗著,盡力穩(wěn)住氣息,問著這個肆意打量著他的男人。
男人的眼里燃燒的是野心。
我要你。
說著這話的時候,男人的眼里有種罌粟的光,倒映出里面的他——蒼白疲憊,似一個在沙漠里走了很久很久的旅人,那么的無望,那么的孤獨,卻無法說出口的感覺讓他簡直就要發(fā)瘋,那么多的焦慮在他心里奔馳卻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沉溺在那片罌粟海里他就快要忘記自己是誰。
在昏昏沉沉的罌粟香里他終于抵抗不住他的宿命,他同意了契約同意了交換條件同意了將族人推向深淵同意了把天界裸露在赤裸裸的恐怖中。
現(xiàn)在,我們是共犯了——男人帶著勝利的笑靠近茫然的他,他咬著他尖尖的耳朵,吐露的話語也帶著罌粟的氣息,讓他戰(zhàn)栗。
男人吻住了他,如此美麗如此熱情如此單純?nèi)绱思兇獾奈蔷拖褚恢觋幊脸良t艷艷的絕美鮮花——兩個罪人的結(jié)合開出了這么一朵陰郁郁艷沉沉的花,孕育它的地方是鬼神難測的人心,那個黑暗到可以隱藏任何光明的深淵。
兩個罪人緊緊交纏在了一起,他們的結(jié)合是如此激烈與甘甜,罌粟的香氣把他包圍,他害怕了,他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最終還是向無邊的黑暗沉淪。
剿滅魔族,迎娶舍脂,整頓軍務(wù),輔助天帝,平定叛亂……一切事都在有條不紊中進(jìn)行,時間很快就過去,沒有人看出破綻,所有人眼里他依然是那個驕傲高高在上的守護(hù)斗神,他忠實地履行著他的職責(zé),按部就班的,冷靜得他自己都覺得可怕,他開始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弦斷的聲音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凄厲,心之秤的左右搖擺也越來越激烈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不穩(wěn),他瘦得厲害。
如果在可以預(yù)見的悲劇中徘徊,這是什么?
這就是人生。
當(dāng)他走近他預(yù)謀已久或者說是命定的道路時,心臟開始劇烈跳動,那節(jié)奏讓他懷疑他是不是可以像只兔子一樣一下躥開,躲開牢籠,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直到懸崖的邊緣,看著底下那沉甸甸的黑暗中凸顯出來的一顆嫩嫩的綠綠的卷心菜——他出神地看著,幾乎可以想象一口咬下去時那脆生生的感覺!好想好想吃掉!越來越想,想得晚上做夢時也在想。
鮮嫩的菜心慢慢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誘惑,仿佛這一生就是為了吃到這一口香香脆脆的菜心。
于是,兔子跳了。
甜美又絕望的夢想近在咫尺。
層層包裹著卷心菜一層層舒展開,裹在里面蜷縮著身體的小阿修羅睜開了眼睛,金色的眼睛張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如此的美麗如此的純凈如此的天真如此的信賴。他開心地閉上眼睛,開心地想,阿修羅,我這就給你自由給你生命給你我的一切。
只一下子的墜落,卻持續(xù)得像成了永恒。
瀕死的體驗有點像他偷偷地乘著天馬第一次乘風(fēng)翱翔時的感覺,風(fēng)呼啦啦地從耳邊掠過,聽不到長老的嘮叨,聽不到?jīng)]完沒了的禮儀教導(dǎo),聽不到侍女的輕聲漫語——那種自由的感覺。他坐在天馬上,興高采烈。
滴答滴答——他聽著血液從胸口滴落的聲音高興地笑,好了,這下我可自由了。
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覺得幸福的一刻,就算最卑賤的人也會有。在他的世界里,或在別人眼里的他,是那么輕易地就能得到無上的幸福,他有一切,血統(tǒng)、權(quán)力、身份、相貌,甚至任性荒唐,但他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而現(xiàn)在,他就要死了,一個人要是連命都沒了,一定來不及體會真正的幸福了。
但他現(xiàn)在真的感到了幸福,或者說幸福已經(jīng)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那個男人抱著他,緊緊地傾盡全力地抱著快要死去的他,兩個罪人的擁抱是如此的絕望,如此的甘美,有著他習(xí)慣了的罌粟的香氣,他躺在罌粟海里輕飄飄地快要飛起來。
多好,他滿足地嘆口氣,覺得真安心。
他得意地笑,弦斷的聲音不再困擾著他,心之秤搖晃了一下,穩(wěn)穩(wěn)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左右對稱,平衡極了。
那天陽光明媚,但卻是個冷嗖嗖的冬日,太陽就是不肯照在他身上。
[完]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