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蛛兒，就是那個殷離。
　　所以我愛張無忌。
　　其實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邏輯上的因果關(guān)系。
　　但是蛛兒就應(yīng)該愛張無忌。
　　這是定術(shù)，也是宿命。
　　無論前世今生。

　　今生，我還是叫蛛兒。不過是小名罷了。
　　我不練千蛛萬毒手了，所以臉上沒有了可怖的黑斑。
　　這樣很好，清爽而簡單，不用打打殺殺腥風(fēng)血雨的日子是我現(xiàn)在所有的快樂。
　　人說，死后的人一定會到一座橋，然后碰到一個長得很和善的老婆婆。
　　孟婆。
　　喝一碗孟婆湯。
　　忘記了前生的事，做下生的人，拋棄一切因果報應(yīng)。

　　所有的魂都喝了那碗粘粘糊糊的黑湯，毫不猶豫，他們很可笑。
　　我倒了它，孟婆并不清醒。
　　因為那天過橋的人很多很多。
　　我不想忘了張無忌。對，張無忌。
　　過橋的時候，風(fēng)很大，橋邊的告示被吹在地上。上面有字：切記服用孟婆湯，否則——
　　下半句沒了字，被吹跑了。
　　我逃也似的投胎去了，毫不猶豫。

　　我誕生了，說的第一句話是“張無忌”。
　　父母的眼睛瞪得好大。
　　我覺得可笑，想起了金花婆婆殺人時的眼神，那時她的眼睛也瞪得很大，布滿兇光。
　　于是父母說，這孩子跟張無忌有緣，就叫蛛兒吧。
　　其實我可以叫很多名字，象芷若，象趙敏，象小昭。
　　可我偏偏叫蛛兒，這是天意。

　　我長大了，喜歡留很長很長的頭發(fā)，披著，用淡銀色的發(fā)帶束起中間一簇。
　　這個樣子的我，被人叫做梅超風(fēng)。
　　我一時記不起她是誰，后來想起是東邪的弟子，武功很高，只是后來死得很慘。
　　我只知道，我留著長發(fā)的目的是為了讓張無忌認(rèn)出我。
　　我知道他應(yīng)該喝了那碗湯，他向來很笨。
　　他現(xiàn)在什么樣子，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愛張無忌。

　　后來，我終于見到了張無忌。
　　高一那年。
　　那天，天色很晚了，我捧著書，穿過籃球場。
　　有人喊，易凡學(xué)長的腿折了。
　　我往那邊看，是他。
　　我一眼就可以認(rèn)出來，他一點沒變的樣子。
　　我想起前世那一次，他也是折了腿。那時我只知道他是阿牛。
　　我走向那圈人。

　　他看著我。他認(rèn)出我了，我想。
　　他說，同學(xué)，扶我一把好嗎。
　　我點頭。他沒認(rèn)出我，讓我失望。
　　救護車很快來了，鬼使神差的，我叫了出租車，跟在后面。
　　一直開到城西的醫(yī)院。
　　天全黑了。

　　他坐在病床上，看見我，很驚訝。
　　“你剛才沒走嗎�！�
　　我點頭：“只是不放心。”
　　“為什么，我們又不認(rèn)識�！�
　　我倒吸一口冷氣，的確，荒唐。
　　“我認(rèn)識你，你姓張吧�！�
　　“是啊，我叫張易凡�！�
　　“可你以前叫張無忌啊。”
　　“什么？”
　　我搖頭，出門，留下一連錯愕的他。

　　一個月后，我又看到他，他的腿好了。
　　他穿著淡蘭色的T恤，洗腿了色的牛仔褲，帶著陽光的笑容，向我走來。
　　“那天，謝謝你。”
　　“你好了嗎？”
　　“恩，很結(jié)實了，”他拍著腿，“只是不能打籃球，暫時的�！�
　　“為了答謝你，去KFC如何？”
　　“好�！蔽倚�。

　　我們坐在窗邊的位置。
　　冷氣很大，讓我想起了那座橋上的風(fēng)。
　　“在想什么？”
　　我看著他搖頭。
　　“還有那天‘張無忌’是什么意思？”
　　“把手給我，右手�！�
　　他伸出手，我拉起袖口，有一圈很小的胎記，象極了趙敏留下的牙印。
　　“這是胎記，生下來的時候就有了�！彼α�。
　　我用手撫摩。

　　這是趙敏留在他身上的唯一的印記。
　　可是我從來沒留下過什么。
　　無忌，趙敏，芷若，生世的糾結(jié)。
　　可我一直是局外人。
　　我知道。

　　我的眼淚落下來，不偏不倚，落在那片胎記上，擴散開。
　　我用手輕輕地抹開，讓我的眼淚覆蓋在上面。
　　他顯然不知所措了，驚慌地問：“你怎么了？”
　　我抬頭看他。
　　張無忌。

　　我們?nèi)チ藢W(xué)校的頂樓，那個露天的操場。
　　我坐在地上，握著他的右手。
　　他不安。
　　我問：“阿牛哥，你會永遠愛我嗎？”
　　他又吃了一驚。
　　“你說什么呀？”
　　“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我放縱他的吃驚。
　　“頭發(fā)，這么長的頭發(fā)，我第一次看到，我喜歡長發(fā)的女孩子�！�
　　我笑了，因為我知道他喜歡。

　　我給他講那個故事。
　　聽完后，他笑了：“不可思議�！�
　　“你要相信我，張無忌�！蔽冶砬閲�(yán)肅。
　　風(fēng)很大，吹亂了我的頭發(fā)。
　　他用手撩開我的頭發(fā)，摟在耳朵后面，張開五指撫摩我的頭發(fā)。
　　“我不相信鬼魂。”
　　“可我知道，那是事實�！�
　　我始終握著他的右手。

　　他的側(cè)面很干凈，清爽。
　　可我喜歡以前的張無忌，更英氣一些。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眼里帶著霧氣。
　　他俯下身吻我，輕輕的。
　　我感覺到他的氣息，逼人的。
　　我握著他的手，手心有汗。
　　他的嘴唇劃落到我的耳根，不動。
　　“能叫我一聲蛛兒嗎？”
　　“蛛兒。”我聽到了他的聲音，還有那股熱氣。

　　我靠在他的肩上，心里很平靜。
　　“我不知道如何接受你的故事。”
　　“沒關(guān)系。”
　　“明年我就要畢業(yè)了�！�
　　“恩�！�
　　“我會離開你的，蛛兒。”
　　“我知道因為你不屬于我，以前也是這樣�！�
　　“蛛兒。”
　　我不說話。
　　“蛛兒……”他低聲呢喃。

　　這就是張無忌。
　　曖昧而猶豫。
　　他不愛我，我清楚。因為那是憐惜。
　　我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后來，他畢業(yè)了，畢業(yè)典禮那天，我見到了他的女朋友，不錯，是趙敏。
　　他尷尬地笑。
　　我說，再見。輕輕地。
　　我站在平臺上，看他們走出學(xué)校。變成兩個小黑點，直到消失。

　　我知道那座橋上的話的意思了。
　　其實周而復(fù)始以后，一切仍無法改變。
　　張無忌是張無忌。
　　蛛兒是蛛兒。
　　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我只不過又浪費了一生。

　　我剪掉了長發(fā)，很輕便。
　　因為留長發(fā)的理由已經(jīng)消失。
　　我決定下次一定要喝孟婆湯，把張無忌忘干凈。

　　我應(yīng)該尋找我自己的張無忌。
　　不是芷若的。
　　不是趙敏的。
　　不是小昭的。

　　后來，我再沒有見過張無忌。

《誰能把春留駐》
★★★



《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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