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下著細(xì)雨。這種灰色的天氣，最適合躺在床上，或者睡覺，或者放一首纏綿的歌，比如蔡琴的《恰似你的溫柔》，看張愛玲的小說，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望著窗外的雨，發(fā)呆。我看辦公室人不多，就不顧校長的三令五申，央求同事幫我打掩護后，溜回家去撲向我舒適的大床。柔軟的被子和枕頭就像天上的云朵，我窩在這些柔軟的云朵里，美美的睡去。
　　“你說你呀你，除了我還有誰，能和你鴛鴦戲水，比翼雙雙飛……”，我的睡夢里，忽然飄過無比熟悉的歌聲。
　　我在美夢里掙扎著，終于清醒。
　　是我的手機在執(zhí)著的一遍遍唱著那首我喜歡的歌。
　　我抓起手機，貼在耳邊，含糊不清的“喂”了一聲。看了眼窗外，天已經(jīng)擦黑了。
　　“瑾，不好了，出事了�！泵琅K的聲音。
　　我大驚失色，問：“查崗啦？你沒幫我掩護啊？”
　　“不是啦，是方晚出事了。他，被人殺死了！”美女蘇的聲音很哀傷。
　　我的頭腦有點不轉(zhuǎn)個，感覺好像她在說哪個影視的劇情。
　　我27歲了，身邊，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兇殺案。方晚，是我同一個辦公室的，就坐我前面的辦公桌，今天上午，我很清楚的記得，在10點左右，我們正在聊天，聊的是男人和女人誰多情誰薄情的話題，方晚接了一個電話，然后，他回頭對我說：“阿瑾，我有點事要出去，幫我掩護��！”。我一邊臉紅脖子粗的和別人辯論，一邊向他比了個“OK”的手勢，向他揮了揮手。
　　“什么時候的事？”我使勁的捏我的鼻梁，試圖讓我的頭腦清醒些。我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方晚死了，被人殺了，怎么可能？他是那么一個溫文爾雅的人，天天笑容滿面的，怎么會被人殺了？聽說他和他妻子的關(guān)系不太好，可都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女兒也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他妻子能下得了手？難道是得罪了哪個學(xué)生？
　　“中午時候的事吧。但我們是剛剛聽說�！泵琅K的聲音有點發(fā)抖。這個女人，在辦公室里看鬼片的時候，可是一邊看還一邊張牙舞爪學(xué)鬼叫的，現(xiàn)在，居然，害怕了？
　　“被誰殺的？他怎么會得罪人？”雨還在淅瀝，天上涌動著厚厚的灰白色的云。
　　“我也想知道！掛了啊！”
　　美女蘇的電話說掛就掛，我拿著手機發(fā)呆。忽然又是“你說你啊你，除了我還有誰……”，我趕緊接了，是于飛的，也是我一個辦公室的，“喂，老瑾，你知道么，大方被人殺了！”
　　“我知道了�！辈恢劣诿琅K剛打過電話，于飛又打電話過來啊！想到這里，我說：“哈哈，小子，你也不在學(xué)校��？我明天就去校長那舉報你！”
　　“誰不在學(xué)校啊？你和美女蘇不在學(xué)校里還差不多，其他人都在，噢，當(dāng)然，大方，他也不在！他啊，是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噢！”于飛拖長了聲音，我能想象他晃動著他那圓溜溜的腦袋，砸吧著他那小扁嘴的可笑模樣。
　　“喂，怎么回事��？”屋子里已經(jīng)黑了，我急忙開了燈。
　　“具體情況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方死了。尸體在山上被人發(fā)現(xiàn)的，具體怎么死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很多種版本了，有的說是被捅了心臟，有的說是被割喉，也有的說是被……太監(jiān)了！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沒看見，所以，我不知道�！庇陲w是教語文的，說話常常習(xí)慣性的抑揚頓挫，像是在聲情并茂的朗誦！
　　“那，領(lǐng)導(dǎo)沒有去公安局�。款I(lǐng)導(dǎo)去了，不就知道了！”
　　“領(lǐng)導(dǎo)的事，誰知道呢？我又不是領(lǐng)導(dǎo)，喂，小樣”于飛說著說著壓低了聲音，嗓子里帶著笑，說：“不會是你干的吧？你可是一下午都沒有來學(xué)校了哦！”
　　“你，這種事，怎么能胡說？”我急了，揭開被子，跳下床，忽然，門開了，卷進一股寒風(fēng)，我嚇得渾身一顫，一下子把后背緊緊的貼在墻上，驚恐萬分。
　　是老公下班回來了，見了我的樣子，他很愕然，一邊把雨衣掛在門上，一邊說：“你看你這什么形象？披頭散發(fā)，赤腳瞪眼的，是不是家里藏人了？”
　　于飛聽了我老公的話，狂笑，我說：“掛了！”就把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扔到床上，看著老公說：“方晚死了，被人殺了！”
　　“誰？”老公把我的腳塞到拖鞋里，抬起頭驚愕的問。
　　“就是方晚方老師啦，你們主任的兒子不是還在他那兒補課的嘛！你們那次還在一起喝酒來著。”
　　“你是說你們辦公室的方老師�。克趺戳�？被人殺了？不可能吧？”我上晚自習(xí)的時候，老公常去接我，所以和辦公室里的幾位老師都認(rèn)識。
　　“是啊，就是他，被人殺了！”我在這么說的時候，好像那些話都不是我自己說的，我還是不能相信，上午還回頭對我微笑著說“阿瑾，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幫我掩護�。　钡耐�，居然被人殺了！他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我真的無法相信。
　　“怎么回事�。俊�
　　我怎么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只知道，我的一個朝夕相處的同事，被人殺了。至于是誰殺的，怎么殺的，為什么要殺他，我一無所知。
　　第二天，滿學(xué)校都在議論這件事。
　　以往，早上7點半左右，辦公室的人就到齊了，現(xiàn)在，只到了五個，方晚的座位一直空著，看來，他是真的不會再來了。他的桌上作業(yè)本還攤開著，紅筆放在作業(yè)本上。他是正在工作的時候，被一個電話叫出去的。
　　昨天，天一直在下著小雨。有幾個采石的農(nóng)民發(fā)現(xiàn)的方晚的尸體。
　　下著雨，他去山上做什么。奇怪！
　　那個山，離我們學(xué)校有好幾十里，是個荒山。他那也沒有親戚朋友。他為什么要去那個山上呢？
　　晚上，我和美女蘇、于飛都有晚自習(xí)。下了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美女蘇被學(xué)生絆在教室，沒回來。我拿著杯子喝水。于飛站在我旁邊，拿出煙盒，抽出一根，笑咪咪的往方晚的桌前遞了遞，說：“大方，來一支�！�
　　我下意識的回頭往方晚的桌子看，似乎看見了他笑容可掬的模樣，哇啦一聲，我把杯子一扔，抱頭鼠竄。于飛在我身后狂笑。
　　下了晚自習(xí)，我扯了包就趕緊跑出辦公室。美女蘇在我身后喊：“等我�。∮泄碲s你�。俊�
　　我在樓梯口等她，心跳得很急。
　　美女蘇裊裊婷婷的走過來。她快四十歲了，遠(yuǎn)看，卻像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身姿曼妙，艷若桃李。真讓人妒忌��！
　　可惜，這樣一個美人，還是留不住老公的心！沒有最美，只有更美！你美？還有比你更美更年輕的呢！幾年前，她的老公勾搭上了別的女人，和她離婚了。她現(xiàn)在是一個人。
　　她的老公也真是狠毒，美女蘇和他是大學(xué)校友，兩人從戀愛到離婚，也將近二十年了呢，一個女人最美好最燦爛的青春年華，都交給了他，他卻把兒子、房子、票子全都卷了去，什么也沒給美女蘇，讓她凈身出戶！我們當(dāng)時都替她不忿，說她傻，她卻只是淡淡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人都留不住，還要那些浮云一樣的東西做什么？這女人要是傻起來啊，真是沒得救！要是我的老公負(fù)了我，我怎么說也不會跟他善罷甘休。
　　有一次大家又在議論美女蘇，我依舊是為她抱不平，一個閱歷比較深的女老師卻說：“凡是有果就有因，既然美女蘇的老公這樣對她，說不定她自己也有錯誤。”
　　“她有什么錯誤？不就是愛打扮了點嘛，這有什么？”我跟美女蘇的關(guān)系相當(dāng)好，就我的了解，美女蘇才貌雙全，品質(zhì)高潔，而且做得一手好菜，是個絕對的賢妻良母，這樣的人，她能有什么大的過錯，讓他的老公狠心的把她掃地出門？
　　我老公不怎么喜歡美女蘇，說她有一雙桃花眼，還讓我少和她在一起，免得被她帶壞。他懂什么呀？以貌取人！
　　“你老公怎么沒來接你？”我們一起下樓。今天的天氣依然不好，天上都是烏云。
　　“他今晚夜班�！蔽也幌矚g這樣的夜晚。沒來由的覺得心里悶。
　　“那你跟我去吧，你一個人回家，說不定會害怕。”她挽住我的胳膊。也許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她的身體好像在微微的發(fā)抖。哼，怕的是你耶，還打著我的旗號！不過老公不在家，我一個人也沒意思，不如跟她去。在結(jié)婚前，我是她家的�？�。
　　美女蘇在離婚后，用她的積蓄貸款買了一個小房子。房子雖然小，但是收拾得很雅致。臥室的電視柜旁放了一個精致的架子，上面有兩瓶斜放的紅酒。還有兩個高腳酒杯。
　　她倒了兩杯酒，遞給我一杯。
　　“我準(zhǔn)備要孩子，不喝酒�！蔽铱吭诖差^看電視。
　　美女蘇沒有勉強我，坐在床邊，一口一口的啜著那暗紅色的酒液。她穿著一件十分性感的低胸白色蕾絲睡衣。皮膚依然緊致白嫩。坐在那里，燙過的頭發(fā)盤在頭頂，長長的腿勻稱而白皙，修長的手指優(yōu)美的握著杯子。眼睛盯著某個地方在出神。她的眼睛不是特別大，但是十分的明亮秀美，很像林嘉欣。她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副油畫。
　　她今晚，與以往，很不同。
　　“別喝太多了�！毖垡妰蓚�酒杯空了，她還倒，我急忙阻止。
　　“我不會喝醉的。我的酒量已經(jīng)很大了。”她微微的笑，那笑容，極不正常。
　　“真的，別喝了，��？”我下床去奪下她手中的酒瓶。是張裕解百納。我不懂紅酒，但是，感覺，應(yīng)該價值不菲吧。
　　“你知道這酒是誰帶來的嗎？”她對我極為性感的笑著，那笑容，十分凄迷和飄忽。
　　像她這樣的極品女人，想勾搭的一定不少。以她的品味，一定非富即貴。他的前夫就是一家規(guī)模十分龐大的公司的副總。
　　“是方晚。呵呵，是方晚啊，是方——晚！”她的眼睛突然含淚，呵呵的笑著，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已經(jīng)淚落如雨。
　　我呆住。
　　怎么——可能？
　　“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很久了。在我離婚之前，就在一起。我很愛他，瑾，你知道么，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們很相愛！”她看著我，美目之中含著晶瑩的淚水，嘴角卻是笑的。
　　難道，是她殺死了方老師？我驟然覺得渾身冰冷。不由縮到了被子里。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
　　“我對不起我老公。但是我愛方晚。他也愛我。你是不能體會在茫茫人群中含情一瞥的妙處的。你也不能體會到，有一天我下晚自習(xí)，在一個路口，他喊住我，把一件衣服披到我的身上，為了給我送這件衣服，他整整在寒風(fēng)里等了我三個多小時，你不可能體會到當(dāng)時我的那種心情！我要把自己給他！哪怕是千夫所指，也無所謂！我們在刺骨的寒風(fēng)中擁吻，像兩個未經(jīng)世事的孩子。他讓我體會到做女人的那種極致的快樂。這都是可以給我大把金錢的老公所不能給我的。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彼哪樕涎腋５男v，臉頰粉紅，宛若桃花。
　　既然相愛，為什么還要殺死他呢？是迫他離婚不成么？
　　“他愛你，為什么不離婚娶你？”
　　其實，我是有所耳聞的，方晚的婚姻，是一出徹頭徹尾的悲劇。他是從鄉(xiāng)下調(diào)上來的，家里十分貧寒。他的妻子是他原來那個學(xué)校的在食堂里打飯的臨時工，每次都會照顧方晚一些，一來二去的，可能就搞到一起了。在一起后，方晚才知道，那個女人比他整整大了10歲，他后悔了，可是女的卻纏住他不放。要死要活的，女方家里也上門威脅，沒奈何，方晚就娶了她�；楹髢扇艘恢辈缓希恢毕腚x婚，可是女的想盡辦法不離。一拖就是二十多年。
　　“他已經(jīng)離了�！泵琅K又去倒酒。我攔之不及。
　　“離了？”我又吃一驚，怎么學(xué)校里沒人知道呢？
　　“他去年就離了。已經(jīng)買了房子。我們準(zhǔn)備結(jié)婚了�？墒�，他……”她又把半杯紅酒一飲而盡。幾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
　　“他，怎么了？”我把酒瓶給拿到外邊去了。
　　她轉(zhuǎn)眼看著我，目露兇光，我嚇得毛骨悚然，糟了，她跟我說太多了，不會是想殺我滅口吧？想到這，我急忙縮進被子里，說：“啊，夜深了，好困啊，睡吧�！表樖珠]了燈。在黑暗中緊緊握著臺燈的桿。如果她要殺我，我就打她的頭。
　　她鉆了進來。不停的啜泣。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讓美女蘇對深愛的人痛下殺手，難道是他變心了？
　　“他說他的妻子很神經(jīng)質(zhì)，怕她傷害我，所以，我們不能公開的在一起。”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美女蘇斷斷續(xù)續(xù)的說。
　　“一定是他的妻子殺了他。一定是。我要去殺了她！”她忽然掀開被子坐起來。
　　我急忙拉住她，說：“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放心，會有法律懲罰她！”
　　美女蘇頹然的倒下，痛哭起來。我對他們充滿了同情。他們兩個在一起，還真的挺配。可惜啊可惜，造化弄人！
　　第二天早上，我起來，美女蘇還在熟睡。我給她留了字條，讓她休息，我給她掩護。
　　到了學(xué)校，因為沒睡好，覺得頭有些昏。于飛看著我說：“臉色萎黃，雙眼無神，一定是昨夜縱欲過度！”說完哈哈笑。
　　我沒有搭理他，去充咖啡。
　　“喂，老瑾，知道嗎，案子破了！”于飛站起來，手撐著辦公桌，擺出一副說書人的架勢。
　　“啊，真的？”我一下來了精神。
　　“嗯。但是目前依然屬于保密階段。因為兇殺還在醫(yī)院治療。”于飛跑到門口往外看了看，把門關(guān)上。
　　“兇手是他老婆嗎？”我攪著咖啡，滿屋都是帶點苦味的清香。
　　“也可以說是他老婆，也可以說，不是�！庇陲w賣著關(guān)子。
　　“到底是不是？”我白他一眼。
　　“這件事啊，說來話長。是這樣，方晚一點也不愛他的妻子，他的婚姻十分痛苦，他在給一個男孩補課的時候，和那個男孩的媽媽產(chǎn)生了感情。那個女的為了他，離了婚，把她丈夫給的錢全給方晚買房子了。一心想跟大方結(jié)婚。那個女的說啊，大方可愛她了，為了接她下班，常常在路邊等好幾個小時。平時省吃儉用的買衣服啊化妝品啊什么的討好他。他是她見過的最有情調(diào)的男人�！庇陲w又拉來門往外看，然后，關(guān)上門，繼續(xù)說道：“可是，有一天，她無意中得知，方晚，已經(jīng)和別的女人結(jié)婚了。那個女人，就是，法院的副院長！”
　　“哐當(dāng)”，我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我手中捏著勺子，不相信的大聲說：“什么？你說什么？你說方晚和法院的副院長結(jié)婚了？怎么可能？”
　　于飛看著我說：“你認(rèn)識法院副院長��？”
　　“噢，不認(rèn)識�！蔽掖舸舻模牖氐阶簧�，于飛拉住了我，我低頭，原來我抬著的腳下，是一塊尖利的碎片。
　　我的心很亂。也很痛�？蓱z的美女蘇啊，她被欺騙了。
　　“然后，那個女人受不了啦，她就是為了大方才把自己一個好好的家給拆了的，現(xiàn)在，人財兩空，于是，萬念俱灰，就把大方約到山上。大方還以為她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呢，就欣然赴約，兩人在雨中纏綿，纏綿過后，那個女子就用早已準(zhǔn)備好的刀子，捅死了大方，然后回到家里，喝藥自殺。事實上，被大方騙的女人，有名有姓的有七八個呢，什么大學(xué)老師，研究生，公務(wù)員，……老瑾，你說，要是不是出了這事，誰能看出大方是這樣的人呢？唉，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于飛說完，搖著頭，砸著嘴，開門準(zhǔn)備出去，門一拉開，就聽到他一聲驚叫，我急忙回頭，美女蘇正面目猙獰的狠狠掐著于飛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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