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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當(dāng)我睜眼便是滿目瘡痍,唯有流年背著我的溫度才堪堪分清所在人間而非煉獄。
隨著意識逐漸清醒,我也漸漸想起了父母親友全被奪取了性命,而我的反抗于他們而言不過是螻蟻。無法言說的痛爬滿了整個身體,開口已是聲淚俱下:「流年哥哥,我們沒家了!
他不答,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也不知去往何方。
「都怪我力氣太小了。要是我再強(qiáng)大些,就不會……」
他驀地道:「好重!
「嗯?」我擦掉眼淚。
「好重啊!顾嵙艘幌,把我背好,「一個八歲的小娃娃怎么那么重,是不是平時吃太多了……唔!」
我氣得踢了他一腳:「你才胖呢。」
「什么嘛,還有力氣踢人,那就自己下來走啊!顾偷溃Z氣雖漫不經(jīng)意,氣息卻很亂。
「不要!刮覔У酶o,把鼻涕眼淚全擦在他衣領(lǐng)上,「誰叫你嫌棄我的!
「哼,臭小鬼!顾αR了一句,又將我背好。
彼時對那句輕飄飄的「臭小鬼」順理成章,現(xiàn)在想想那時他也就才長我兩歲而已。
內(nèi)容標(biāo)簽: 強(qiáng)強(qiáng) 江湖 歡喜冤家 女強(qiáng) 輕松
 


一句話簡介:女子如何在江湖安身立命

立意:自強(qiáng)才能自保

  總點(diǎn)擊數(shù): 435   總書評數(shù):0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3 文章積分:131,08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架空歷史-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4822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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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華

作者:匪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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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ㄒ唬
      我是名殺手,每天吃飯,睡覺,殺人,可謂活得無憂無慮。
      只是近年天下太平,百廢待興,我們這部門也不景氣許多。于是,上層決定忍辱負(fù)重一下,開始與曾經(jīng)的競爭對手千機(jī)閣合作,而我也不得不與我的死對頭放下刀劍,握手言和。
      是夜,夜黑風(fēng)高,花前月下。我懷著顆臥薪嘗膽的心,對顧流年伸出手:
      「從前一筆勾銷,往后合作愉快!
      他壓了壓斗笠,明明一身玄衣,卻在這闌珊光影中十分顯眼,身姿如芝蘭玉樹。
      「嗯!顾叱鲆粋音,哼得不情不愿,漫不經(jīng)心,偏偏轉(zhuǎn)身之際月光將藏在斗笠下的那抹笑照得清亮。
      真是別扭的性子。
      我撫著佩在腰際的劍,嘴角也不自覺揚(yáng)起弧度。
      一笑泯恩仇嗎?
      沒想到原該是話本子里的大俠風(fēng)范,卻叫我們這兩個卑微的殺手體驗(yàn)了一把。
      說起來,我和流年算得上青梅竹馬,只是素來不對付。他自幼就在劍術(shù)上天賦異稟,可這廝性格扭曲,雖長著張清秀無害的臉,卻以欺負(fù)人為樂,而我也是被霸凌的一員。那時起就立誓有朝一日定要他對我俯首稱臣。
      我望向他離去的背影,不禁感慨:到底十年過去了,那個不可一世的小男孩而今也是位翩翩少年了。
      懷念。
      懷念……
      個頭!
      「去死吧!」我見他毫無防備,揮劍劈向他。
      和好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
      流年這種性格惡劣的壞種,合該成為被萬人踐踏的黃土。本以為他加入了強(qiáng)手如云的千機(jī)閣,應(yīng)活不過一日,哪想十年后還混出個殺手頭頭。
      既然上天不公,那我就替天行道。
      反正干咱們這行偶爾砍死一兩個同事也不是不行。畢竟殺手樹敵眾多,上頭真要追究下來,隨便找個人搪塞一下便不會引起懷疑。
      咻——
      一陣疾風(fēng)掠過,斗笠隨著一縷青絲斷在風(fēng)里。他好似早有意料,回身抽刀抵住我的劍,唇角上揚(yáng):「你、上、當(dāng)、了!
      什么?!
      我一驚,突然覺得渾身麻木。
      糟糕,動不了了!
      他笑意更甚,奮力一推,我便被打倒在地,而他蹲跨在我身上,嗤笑道:
      「嘖嘖嘖,號稱挽月樓的第一殺手就這點(diǎn)能耐!拐f著,手中長劍與我的臉擦過,深深扎進(jìn)地里,「蕪華,這是第幾次偷襲失敗了?」
      「不講武德!有本事別耍陰的!刮液薏坏糜醚凵駥⑺袒顒兞。
      「武德?」他顛著手中麻骨散,不屑至極,「我們可是做殺手的,只計能砍下幾顆腦袋,講什么仁義道德。這行不適合你,快些辭職嫁人吧。」
      我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他輕嘆道:「我是真為你著想哦。聽說有位人傻錢多的薛公子好像對你有點(diǎn)意思,好不容易遇到這種沒腦子的,千萬別……」
      藥效好巧不巧過了,我狠狠朝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踢去。
      「啊啊!」他痛得在地上打滾,「喂!我是好心提醒!」
      「難怪年及弱冠,□□還只是個擺設(shè),F(xiàn)在相夫教子的觀念都過時了,大女主才是主流!刮覔炱鸨淮蚵涞膭退麕У穆楣巧ⅲ蛔杂X握緊,「挽月樓是女子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既決心入此,便不會輕易離開。」
      他默了默,眼底晦暗不明,以為他尚為十年前的血海糾葛,莫名心軟了些,伸手要扶。半晌,他道:
      「大女主是什么?」
      「……滾。」
     。ǘ
      不知哪兒走漏了風(fēng)聲,我和流年私下打架的消息傳到了上頭。要是放在往常尚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正值兩大組織交好的關(guān)鍵時期,我與流年各占一定地位,上層不能充耳未聞。
      商議過后,由于敗方是挽月樓,千機(jī)閣便將此交由挽月樓的副樓主紀(jì)瓊歌處理。
      紀(jì)瓊歌此人十分神秘,很少有人見其身影。有言她美艷絕倫,蛇蝎心腸,有言她是高嶺之花,清冷脫俗,有言她曾是禍國妖妃云云。
      總之,眾說紛紜,百聞不如一見。
      我小心踏入紀(jì)瓊歌的院落,迎面就是撲鼻的梨花香,幾經(jīng)兜轉(zhuǎn),只見一屏風(fēng)后,冒著騰騰熱氣,未幾,就聽得流年低啞的呻吟。
      莫非是烹刑?!
      我咽了咽口水,抱拳跪下:「還請尊上……」
      話音未落,又聽流年道:
      「尊上,我原是姑蘇人,不習(xí)慣吃辣!
      我:?
      驀地抬頭,只見石桌上擺滿了菜碟,一個仙姿佚貌的女子正對著鼎狀的器皿一通手忙腳亂。
      「不妨事,我找人做了鴛鴦鍋!顾f這話莫名幾分驕傲,見我跪在地,忙招呼,「跪著作何?快來嘗嘗我新研制的火鍋底料!
     。炕疱伒琢?
      那是什么?
      難道和斷腸草一樣吃了五臟六腑疼痛不已,從而起到懲戒的作用?
      我默默坐下,意圖尋著點(diǎn)鴻門宴的蛛絲馬跡,卻發(fā)現(xiàn)這真的只是一次尋常的飯局。
      「怎么樣?你們二人和好了吧?」紀(jì)瓊歌搖晃著酒盞,醉眼迷離,「沒有什么矛盾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兩頓!
      確實(shí),所謂的火鍋底料確實(shí)能解決矛盾——連人一起。
      我擠出一抹笑意拼命點(diǎn)頭,桌上正進(jìn)行一番食物的推拉。
      「兒時你就好吃,今日多吃些!诡櫫髂昴菑埧此迫诵鬅o害的臉輕松做出副溫柔模樣,把辣到舌頭失感的食物全部夾入我碗中。
      我也連忙擺手,毫不猶豫回敬給他:「不不不,您是挽月樓的客,怎好意思給您失了禮數(shù)。」
      一番兄友弟恭的拉扯,紀(jì)瓊歌干脆各分一半,興奮道:
      「沒想到你們對我做的火鍋那么感興趣,以后邀請你們二人常來。」
      我嚇得一愣,趕緊給流年遞了個眼神,他便突然收手起身,作揖道:「多謝款待,千機(jī)閣諸事繁多,容屬下先行一步!
      居然想自己逃?
      我不好過你也不準(zhǔn)好過。
      我欲絆住他,卻聽紀(jì)瓊歌先開口道:「等等。」
      她放下酒盞,拂袖間一支銀針從袖口飛出,扎在流年手背上。頓時,流年腳下不穩(wěn),半跪在地,嘴角溢出一抹血。
      她耷著腦袋,露出一截皓腕,語氣慵懶中帶著些許殺氣:「既然如此,那調(diào)解的任務(wù)也算完成了。這是欺負(fù)我樓女子的教訓(xùn)!
      我頭低了幾分:「呃,其實(shí)……」其實(shí)是我挑起的架。
      紀(jì)瓊歌微微挑眉:「難道他沒有騎在你身上做這樣那樣的事情嗎?」
      ……話也不能這么說。
      流年拔出銀針扔在地,作為一個錙銖必較的人竟沒有半點(diǎn)怨氣,只是擦掉嘴角的血:「閣下是叫紀(jì)瓊歌對吧,若想改變規(guī)則,先需適應(yīng)規(guī)則。天下能有挽月樓是個奇跡,但奇跡往往短瞬。」
      他離去前回眸望了一眼:
      「驚蟄在即,蟄伏的野獸也該醒了。」
      我怔了怔,為他的意有所指滲起一陣?yán)浜埂?br>  紀(jì)瓊歌實(shí)際是被禁足于院中,因她與樓主的分歧。
      挽月樓本是青樓,由樓主與副樓主接手后改為酒樓,解放收容了許多風(fēng)塵中的姐妹。后來營生做得風(fēng)生水起,漸漸自成一派,在江湖享有一定地位。只可惜倘若能一直獨(dú)善其身也好,如今千機(jī)閣勢力頗盛,盯上了挽月樓這塊日入斗金的肥肉。
      樓主選擇以保全性命為先,同意加入千機(jī)閣,而紀(jì)瓊歌則認(rèn)為交由千機(jī)閣那幫人無疑是要將樓里的女子再推入火坑,堅決不許。二人爭執(zhí)不休,最終因紀(jì)瓊歌平日鮮少管事,落於下風(fēng)。
      紀(jì)瓊歌許久沒聲,好一會兒,拉住我的衣角,問:
      「若發(fā)起樓主之爭,你愿幫我嗎?」
      話落,萬籟俱寂,唯有幾只鶯鳥在無知地啼鳴。
     。ㄈ
      今日本是晴朗,但到了夜晚烏云如濃煙般漫在天空,黑壓壓的,有傾盆之勢。
      「要變天了!寡砰g內(nèi),薛笑書撥開簾,一如往常掛著副笑臉,一如往常要了壺梨花春,一如往常求親話術(shù),「蕪華姑娘,考不考慮嫁給我?」
      我早已習(xí)慣這個場面,自樓主推出「紅袖添香」的項(xiàng)目,能與挽月樓女子在雅間小酌一二,他是夜夜都會點(diǎn)我名字。
      起初我是拒絕的。怎么說我也是挽月樓第一殺手,哪里能委身這些風(fēng)花雪月的酸事。但是,一個時辰一百兩,實(shí)在是太多了……
      再者,薛笑書作為我們一直暗中調(diào)查的蒼影門門主薛程光的侄子,更是要多接近他。
      「薛公子“財”貌雙全,不敢奢求!刮覔熘P中花生,懶懶答道。
      「這句話昨日說過了!
      「哦!刮蚁肓讼,「你是個好人,定能找到比我更優(yōu)秀的女子?」
      「這句前日說過了!顾膊粣,替我斟了一盞,「怎么今日心不在焉的!
      我含了一口,悠悠望著天際:「要變天了啊。」
      紀(jì)瓊歌說了那句讓人脊背發(fā)涼的話后,雖玩笑了過去,可直覺告訴我,她是認(rèn)真的。
      一旦樓主相爭,必然引起內(nèi)亂。我雖早已殺人如麻,心如若頑石,但對朝夕相伴的同伴下手,怕是連劍都握不穩(wěn)吧。
      薛笑書問:「話說蕪華姑娘是如何入樓的,聽口音,應(yīng)不是本地的吧?」
      「我本來自姑蘇一個小漁村。十年前胡兵流竄,燒殺搶掠,村子也就被夷了!挂欢仁菈趑|的過去,如今也能做到平緩講述,「而我有幸死里逃生,恰逢挽月樓招殺手,樓主便好心收了我!
      「即是胡兵所迫,何不參軍為族親復(fù)仇?」
      「何不食肉糜?」我睨了他一眼,「縱然我自小便知在動蕩之下,耍繡花針無用,背女戒女德無用,只有習(xí)武練劍才能保家,還是敵不過體格相差極大的大漢!
      大抵酒勁上來,我開始絮絮講起了從前。
     。ㄋ模
      那是風(fēng)雨飄搖的時期,總能聽說隔壁村哪家丟了姑娘,哪家失了錢財。若晚點(diǎn)歸家,還能看到幾個兇狠的漢子在附近徘徊。
      其實(sh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朝廷打了敗仗,胡軍進(jìn)犯,不安寧的日子要來了?捎炙坪跣睦锒紨Q著一股勁,期許凱旋的號角,期許胡軍退兵的消息。
      漸漸,就是那些吵鬧的孩童一旦聽聞村口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會靜下駐足觀望一二。
      今日,又是幾個胡人經(jīng)過。
      「要我說,這群蠻夷定是在試探官府的那群畜生,但凡確信官府不顧我們就會殺進(jìn)來。」石頭年齡最長,他叼著根草,從樹上跳下來,搖搖頭,「這個地方是不能留了。我阿爹已經(jīng)準(zhǔn)備投奔京城的親戚,勸你們也早些離開吧!
      小翠怯怯道:「爺爺那么大把歲數(shù),哪里經(jīng)得起長途這種折騰!
      阿剛也附和:「就是。再說,現(xiàn)在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哪有錢跑到別地去。」
      石頭攤了攤手:「唉,你們這么迂腐只能等死嘍。這個時候錢不夠,偷搶也得拿到錢。還有家里幾個老不死的,更不用……」
      他話還未說完,便突然被打至樹上,臉上顯而易見地腫起一塊淤青。
      「要走就趕緊走,在這里唧唧喳喳吵什么!故莻懶洋洋的聲音。
      尋聲望去,只見一容貌極俊秀的少年一手握著木劍擔(dān)在肩上,一手捂嘴打了個呵欠。簡單束起的馬尾稍稍落出幾縷,倒有幾分說書人口中的少年俠客,風(fēng)流不羈的韻味。
      石頭捂著臉,氣得青筋暴起,也不顧眼前是誰,一股腦地?fù)]拳過去。畢竟從來只有他欺負(fù)別人的份兒,現(xiàn)在卻當(dāng)著那么多人失了面子,怎么吞得下這口氣。
      那少年微微側(cè)身躲過,轉(zhuǎn)而抓住他揮來的手一扳,毫不費(fèi)力將他壓制。
      好厲害,明明石頭比他高出一個頭。
      他掙扎無用,只得氣急敗壞道:「你到底是哪家的!我要告訴阿爹去!」
      「顧流年!顾f。
      顧流年?!
      這名字我聽過。村里有位解甲歸田的將軍,他的兒子就叫顧流年。平時父子二人很是低調(diào),甚至身份都鮮為人知。除了村長和曾一起上過戰(zhàn)場的我爹,其余人都只聽村長的對他們不問出處,恭敬謙讓。
      石頭聞名,心虛好些:「切……顧流年是吧,你、你等著,我這就叫阿爹來收拾你!
      顧流年不答,一松手,他便摔倒在地,如脫兔般倉皇而逃。待石頭跑遠(yuǎn),眾孩童隨即一擁而上,紛紛傾慕這個神秘且武功高強(qiáng)的少年。
      「哇,你好厲害!這些都是你阿爹教你的嗎?」
      「流年哥哥不要緊吧。要是石頭他爹知道有人打他家石頭,定會尋上門報復(fù)的!
      「別怕,要是他爹再蠻不講理,我就讓我爹出手,真是慣著他們了!」
      又是一陣騷亂。
      顧流年揉了揉頭發(fā),呵斥道:「都說了,別唧唧喳喳的,很吵啊。先說好了,我可不是來幫你們的。最近被家里那老頭兒煩死了,正好想打架!
      他把木劍朝為首的孩子跟前一丟,自己則隨意拿了根樹枝揮了揮:
      「喂,撿起那把劍,用盡全力和我比一場!
      驟然,噤若寒蟬。
      「怎么都不說話了?要一起上也可以哦,但是……」他以極快的速度繞至意圖逃跑的孩子面前,「輸了的話,就不等那些胡人動手了!箰喝私K于露出嗜血本性:
      「由我親自將你們斬殺!」
      眼中戾氣一瞬逝過,便倒下兩三人。
      而我年齡最小的,眼見著伙伴一個個倒下,生出了莫名的勇氣,一次次朝他擊去,最后只剩睜眼皮的力氣。
      真是個怪物,打了一下午,出招速度仍絲毫不減。
      我癱倒在地,側(cè)目望著夕陽下他離去的背影。那身姿明明懶散地?fù)?dān)著把木劍,卻看起來十分直挺,連拉長的影子都好比是浴火中的松柏。
      我喚了他一聲:「喂,這么大鬧一場,將軍那邊如何交代?」雖然我明白他的用意。
      他回眸無言,轉(zhuǎn)過身揮了揮手:
      「明天繼續(xù)!
      (五)
      上頭下來了真正的責(zé)罰。密令有二,任選其一。
      我咽了咽口水,緩緩展開密令甲:
      暗殺蒼影門門主薛程光。
      薛程光……
      這名字聽師父說起過,早在少年期就盛名天下,都言他將是最厲害的劍客。只可惜后來原蒼影門門主突然逝世,他暫代年幼的薛笑書管理門派,漸漸劍客之名也鮮少人提及。
      經(jīng)幾年調(diào)查,更是發(fā)現(xiàn)薛程光明里暗里做了不少腌臜事,結(jié)合與薛笑書的交談及線人的調(diào)查,逐漸發(fā)現(xiàn)其暗中與東瀛人勾結(jié),試圖架空朝政。
      蒼影門得了暗中勢力幫助,此去怕也是兇多吉少。
      我眉心微攏,又打開密令乙:
      當(dāng)眾相擁一炷香的時間,并大聲向向?qū)Ψ秸f對不起(?? ? ??)

      換上一身夜行衣,待夜幕拉開,我悄悄潛入薛家府中,府內(nèi)已然好些打扮神似書中所述忍者模樣的守衛(wèi)。
      蒼影門做事向來干凈,怎么今夜這么輕易暴露與東瀛勾結(jié)的證據(jù)?
      我躲在門后,只聽一陣刀劍相擊的聲音。寒光一閃而過,刀鋒穿過木門,與我眼睛距離不過咫尺。
      暴露了!
      我連忙跳開,準(zhǔn)備應(yīng)戰(zhàn),卻出現(xiàn)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啊,怎么是你?」流年將劍收入鞘中,又是副漫不經(jīng)心的懶散模樣,「來這兒是要私奔嗎?早說,人都綁起來了!
      說罷,他把一個五花大綁的男子從門后揪出來,扔在地上。我湊近一瞧,這不是薛笑書嗎?!
      怪不得那些忍者都出來了,原來是這個笨蛋綁了蒼影門的少主啊。
      薛笑書似是剛遭了一番酷刑,氣若游絲:「蕪華姑娘……考不考慮……嫁……」
      話未說完,他兩眼一白,暈了過去。
      不得不說,薛笑書信念感還真強(qiáng),都這樣了還不忘求親。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確認(rèn)無事,便壓低嗓子問道:「顧流年,你把薛笑書怎么了?」
      「上頭下達(dá)暗殺薛程光,但就指明了我一個。怎么說呢……總感覺有點(diǎn)孤獨(dú),想著綁個人能心安些!
      到底心安什么!
      我扶額道:「你回去吧,這里有我就行了!
      「原來你也是來暗殺的啊。」他扶起死尸般的薛笑書,眼神嚴(yán)肅幾分,「正好,是你先取下蒼蠅門門主首級還是我先滅了所有蒼蠅,來比試一番吧。」
      薛笑書詐尸插了一嘴:「是蒼影門!拐f完,又昏死過去。
      我默了默,又對流年罵道:「……你把薛公子扶起來干嘛?要帶著個廢人一起暗殺嗎!
      「別小看他了!顾劾锉M是狡黠,「這可是蒼蠅門下一任門主,大有用處!
      ……說到底還是人質(zhì)啊。
      雖然手段不大光明,但這個情況下也顧不上太多。
      薛笑書又道:「是……蒼影……」
      我拍了拍他:「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先閉嘴休息會兒吧!
      我們輕功飛上屋頂,決定來個聲東擊西。由我吸引薛程光院內(nèi)的護(hù)衛(wèi),趁人手未補(bǔ)足期間,流年再帶人質(zhì)殺入。
      計劃是如此,不過現(xiàn)實(shí)比我預(yù)想中要困難。
      沒一段路,便被潛伏高處的東瀛忍者發(fā)現(xiàn)。一個哨聲劃破死寂的夜,眾忍者紛紛緊追身后。
      「嘖,還真是群甩不開的蒼蠅。是不是因?yàn)橛心氵@個里里外外都腐爛的東西在啊!刮因嚨赝O,決定應(yīng)戰(zhàn),對流年道,「你們先走!我斷后!
      數(shù)根銀針從手中飛出,直向死穴逼去?上陶咚俣葘(shí)在之快,僅僅一半倒下。
      「不會吧,我每日都有沐浴!沽髂昊厣砝胰霊,緊接著,劍出鞘劃過皮肉之聲,背后便沾上了些溫?zé)岬臇|西。他慵懶的嗓音在我耳畔癢癢的,是特意斂去殺氣的叮囑,「喂,小心身后!
      我訝異他會回返救我,余光一瞥,精致面龐沾上幾滴血,而眼神凜冽,一如從前。許是刀下余生的驚,胸口處陣陣快而有力的跳動聲,似是要沖破我抑制多年的牢籠。

      殺手是不能有軟肋的。
      這句話,自我入樓之時,領(lǐng)我的師父就是這么告訴我。
      她說,業(yè)內(nèi)有個規(guī)律,殺手都活不過三十。所以,即是當(dāng)了此職,大可趁有限之年活得隨心所欲些,喜歡的就上,看不順眼的就殺,但絕不能碰“情”之一字。
      她說她見過許多曾叱咤江湖的前輩,都因此下場慘絕。許是因?yàn)楸怀鸺夷罅税驯,許是因?yàn)橐蚬喕氐膱髴?yīng),在殺手中,有情人終成肉泥才是常態(tài)。就是為了對方著想,也絕不能貪這一晌之歡。
      我迅速推開他,拈起兩根銀針扎入試圖背后偷襲流年的忍者。在擦肩而過一瞬不經(jīng)意瞥了他一眼,他仍是副漫不經(jīng)心的懶散模樣,僅僅浮起一瞬抓空的詫異。
      殺手不能有軟肋。
      我又默念了一遍,堪堪掃去那點(diǎn)落寞。
      流年拖起方才被甩在一旁的薛笑書,朗聲道:「喂,看好了,這就是你們要找的是這位蒼蠅門的少爺吧。吶!現(xiàn)在還給你們!」
      薛笑書道:「是蒼影……。 
      話音未落,他便被毫不猶地朝忍者群處扔去,直接砸暈前排幾人。
      「我說吧,大有用處!沽髂昱牧伺氖。
      不是做人質(zhì)的用處而是做武器的用處嗎……
      (六)
      終于到了薛程光的面前。
      只見他毫無懼色,反而兩手背后,放聲大笑:
      「桀桀桀,你們還是找到了這里嗎?十年前,我就想……」
      「廢話少說!沽髂陸械寐犓愒~濫調(diào),直接刀架他脖子,「喂,你夫人孩子都在我手里,要想不被撕票,把錢都交出來。」
      到底哪方是反派。
      我提醒道:「流年,我們來這里是害命的!
      薛程光臉色一變,語氣弱了許多:「桀桀桀,我的錢都在地下密室里,麻煩繞他們一命!
      流年從他身上摸出一把鑰匙,極自洽地坐在榻上,翹起二郎腿,道:
      「好啊。趴在地上學(xué)狗叫轉(zhuǎn)十圈,并說“主人,請饒他們一命。”,我就考慮考慮!
      「桀桀桀,可……」
      「二十圈!
      看的出來,他很討厭“桀桀桀”的笑聲。
      是啊,為什么不能正常哈哈哈的笑呢。
      我實(shí)在看不下去,怎么說薛程光也三十好幾,決定給他個痛快:「薛門主,帶著尊嚴(yán)去吧。放心,等你走后,我一定讓這個變態(tài)下來陪你!
      「不要,人家高光時刻沒說完,還不想死!顾麗盒牡厝鰦傻,「十年前……」
      流年起身從他胸口踩了過去,負(fù)手悠悠道,「十年前,千機(jī)閣籠絡(luò)蒼影門不成,滅了原蒼影門門主一族。在淌血的劍下,尚年幼的薛笑書也做好了覺悟。手起刀落,斬斷的不是弱小的生命,而是匆匆趕來的薛程光作為劍客的生命!
      劍客的生命……
      那就是握劍的手吧。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藏于袖中的右手實(shí)則是空蕩的。
      薛程光坐了起來,又放聲大笑,只是這次不是“桀桀桀”而是平凡的“哈哈哈”。笑過后,他道:
      「薛家都是群頑固的人啊。明明做千機(jī)閣的傀儡就能保住性命,明明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沒柴燒,偏一根筋反抗到底!
      流年睨了他一眼,繼續(xù)道:「薛程光與千機(jī)閣私下協(xié)議,由他代理門主,秘密為千機(jī)閣辦事。只是,近來他也預(yù)感自己活不了多久,為了下任門主薛笑書的一身清白,不太聽話了。」
      「當(dāng)然,單單不聽話閣主也不會派我前來。一個甘愿為侄子放棄自身前程的人,又怎會真正違背門訓(xùn)與外族入伍。想來多年都是假意逢迎,實(shí)則是想蟄伏多年以收集千機(jī)閣的情報,準(zhǔn)備在死前奮力一搏,擊垮千機(jī)閣吧。」,他舉著另一把搜出的鑰匙晃了晃,「之前見你在城外藏了許多火藥!
      「不愧是顧將軍的遺孤!寡Τ坦饫湫σ宦,「那你呢?顧流年,你是哪邊的,是在爛泥匍匐的野獸還是已然放棄掙扎的木偶呢?」
      流年輕笑著割破了他的脖子:「哪邊也不是,只是個殺人如麻的殺手罷了。但若是我選擇踏入泥沼中,定會藏好自己的軟肋?蓱z你好心救助的那對母女,最后也要因你妻女的關(guān)系與你一起做泉下亡魂了!
      薛程光無力地閉上雙眼:「呵,江湖那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禍不及妻女,也被遺忘了嗎!
      我見其蒼涼模樣,于心不忍阻止道:「組織的任務(wù)不是殺了薛程光,何故再多幾條人命!
      「聽到現(xiàn)在,難道還沒明白你的處境嗎!沽髂昊仨聪蛭,眼神如淬寒冰,「挽月樓派你來的真正目的,不是要你執(zhí)行任務(wù)!
      伴隨著他的話,門吱呀一聲開起,烏泱的人群已是圍得水泄不通。
      「是要你與蒼影門一同葬身!棺肿?jǐn)S地有聲。
      驟然一陣頭暈?zāi)垦,渾身發(fā)軟,似是被抽空了氣力。粗略放眼望去,好些面熟的人。
      「藥效發(fā)作了啊!沽髂攴魅バ厍暗乃幏。
      我心中猛得一絞。
      原來方才他救我于懷不過是一場下藥的設(shè)計。
      我用刀刺向大腿強(qiáng)撐意識,卻是入眼一個身量熟悉的人。她向我走來,我卻驚懼地不敢瞧清她的模樣。
      她語氣中透露著失望:「嘖嘖,蕪華,沒想到你會與紀(jì)瓊歌為伍!
      我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之真,在渾身顫栗中只吐出兩個字:
      「師父……」
     。ㄆ撸
      起初成一名殺手只因聽聞顧流年在做這一行。
      那時業(yè)內(nèi)女子較少,憑著靈活身手與世人對女孩戒備心小的優(yōu)勢,漸漸我的活計也越來越多。
      只是,隨著一次次揮劍,看過惡匪護(hù)著親人嚎啕,看過為朋友擋刀的逆賊,我開始變得迷茫。本殺得越多,越能觸及記憶里的那個人,可現(xiàn)在殺得越多,心中的那個人越是模糊。
      在戰(zhàn)場,生死一瞬,猶豫就會敗北。
      不久我便受了重傷,明月映入眼底,一雙素手又把我拉了回來。
      師父帶我入挽月樓,教我習(xí)武,教我在這浮世中生存。自此,我又有了一個家。
      挽月樓的女子都有一段難以揭過的過往,但誰也不會嫌誰不干凈。在這里,倡導(dǎo)的是人人平等,自由自主。
      我終于揮劍不再迷茫,只因心中有了歸宿。
      「段明禾,這是你徒弟?那需不需要奴家下手?」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抽著煙桿,搭在段明禾肩上,媚眼含笑,卻看誰都如魚肉般。
      「挽月樓的異黨就不勞煩千機(jī)閣動手了!苟蚊骱谭魅ツ桥拥氖,「再者,只是入樓的時候教了她一段時間,自顧自叫的!顾呓笃鹞业南掳,對我道:「蕪華,我說過的吧,做殺手后要舍棄一切的情。同僚之情,主仆之情,還有……」
      她瞥了一眼流年,意味深長一笑:「總之,你如此優(yōu)柔寡斷,中了這般簡單的伎倆,我們也不需要你了!
      她捻起一根銀針,要扎入我的脈中。
      「等等,」婀娜女子阻止了段明禾,「叫師父殺了徒弟就如讓父弒子,奴家可看不下去!顾衼砹髂,「你來吧。」
      流年也不推辭,只是冷笑著抽出劍:「怎么?都到這個局面了你們還信不過我!
      「畢竟打小青梅竹馬,生死相依的交情,總得留個心眼!顾鲁鲆豢跓,「你今日若親手殺了蕪華,明后閣內(nèi)七師死士由你差遣。」
      流年喉結(jié)一滾,再次握緊手中劍,道:「一言為定!
      他向我走來,俯視著我,眼中映照著手中長劍的寒光。毫不猶豫,一道劍風(fēng)劃過耳畔,脖子汩汩淌出血。
      瀕死反應(yīng)出現(xiàn),所有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有劍上血滴落之聲,有旁觀者的呼吸聲,有婀娜女子如鈴兒的笑聲,還有顧流年不摻一絲情緒的聲音:
      「蕪華,可惜所有人都在改變,獨(dú)你尚活在從前。」
      從前?
      從前有什么不好的。
      相反是你一直不肯面對從前吧。
      最后擠出了一個諷刺的笑,閉上雙眸,俗生如走馬燈在眼前拂過。
     。ò耍
      記憶中有無數(shù)片斜陽,是挑戰(zhàn)不可一世的懶散少年一次次落幕。
      從最初的十幾人到后來只剩的四五人,堅持練劍的越來越少,有的搬離,有的逃避。奇怪的是,明明流年從未輸過一次,身上也常常增些傷。
      又是一次比試完,我匆匆回家,就見在戰(zhàn)場丟了條腿的爹爹正一聲不吭地劈著柴,而娘也默默端上一碗雞。
      我既奇怪又高興,到底是很久沒見肉。哪想剛用完晚膳,娘便叫我不日嫁給隔壁王大壯。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對勁之處,當(dāng)即與他們大吵了一架。
      猶記得,那是娘第一次哭,她說只有這樣才能找人保護(hù)我,把我?guī)У桨踩牡胤健?br>  我不服還嘴:「最近跟著流年哥哥練劍,以后我能保護(hù)好爹娘和自己!
      父親聞言氣結(jié):「練劍練劍!能有什么用?就憑你一個女孩能干得了什么?!」
      「女孩怎么了?難道敵不過就該放下武器去依附他人嗎?若不自強(qiáng),永遠(yuǎn)都會被惡人有機(jī)可乘。就如琳琳姐姐一般,還是在劉二哥哥出門遭了不測!」我不自覺話說重了些,道出了那份不被言語的恐慌。
      娘哭得愈發(fā)厲害,爹爹聽得抄起拐要打我,卻在觸及之時又停下,憤憤摔在地上。
      「從今往后,給我好好待在家里,不許給我見顧流年那小子!」爹爹拿起我辛苦做了許久的木劍,一折兩段。
      我哭著跑了出去,賭氣坐在村口,也不管附近可能來抓人的胡兵。
      「喂,」樹上傳來個熟悉的聲音,「能換個地方哭嗎,很吵啊。」
      我忙是抹掉眼淚:「我沒哭,再說這地方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顧流年跳了下來,拽著我的后衣領(lǐng)像是提小雞似的提起我:「人人都說我是惡霸,對我避之不及,你這小丫頭怎么一點(diǎn)都不怕我!
      我嘻嘻一笑:「因?yàn)槟闶呛萌税!?br>  他的劍從不在傷人,而是引導(dǎo)如何出招還擊。
      顧流年微不可查地一怔,隨即把我扔在一旁,雙手枕頭,無所謂道:「隨你怎么想,我只是在享受欺負(fù)人帶來的快感而已。」
      話是這么說,卻靠得離我近了些,時刻注意四周的情況。
      我望著遠(yuǎn)處的營地,問道:「流年哥哥,我們會輸嗎?」
      「不知道!顾D了頓,「但是……放棄的話,就一定會輸!
      「嗯。你這么厲害,跟著你就不會輸。」
      我絮絮說了好些話,就連困意襲來,嘴里還嘀咕著才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已是在家中。娘將嫁衣放在了床頭,大門緊鎖,態(tài)度鮮明。
      我自知力微,只好以絕食來反抗。爹娘也鐵了心,不肯讓步。餓了兩天,我已是乏力不堪,屈服的意志在腦海里徘徊。
      「放棄了的話,就一定會輸!
      我咬了咬牙,倚著墻睡去,直至夕陽的暖光灑在我身上,那本該是平常練完劍的時候。
      我有些恍惚,突然被院子里的嘈雜聲拉回神,輕推窗門,就見那個平時沒個正形但腰桿總是很直的身影正彎下腰,跪在我父親前,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
      「我會保護(hù)她!顾y得清晰吐字,「哪怕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我都會用盡全力保護(hù)她。所以請您,麻煩您……」
      他直起身,神色堅定道,「麻煩您務(wù)必遵守大楚律法,未及笄的姑娘不得出嫁……哎呦!
      我爹拿起一把新制好的木劍砸到他身上:「哼,要是惹哭了我家姑娘,就算你爹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把你揪過來。」
      「?那算了。」他輕聲嘀咕。
      「臭小子說什么呢!」
      「沒、沒什么。明天老時間老地點(diǎn)!」
      他倉皇而逃,畫面定格在他爽朗的笑顏。
      記憶加速飛轉(zhuǎn),來到一個猩紅的世界。那里杜鵑啼血,昏鴉哀,連天都布滿了破碎的赤云。燥風(fēng)吹過,濃濃的血腥味夾雜著硝煙,與斜陽拉起一代的落幕。
      胡軍踏過,寸草不生。
      當(dāng)然,在奮力抵抗下,也未必不曾留下野草種。
      睜眼便是滿目瘡痍,唯有流年背著我的溫度才堪堪分清所在人間而非煉獄。
      隨著意識逐漸清醒,我也漸漸想起了父母親友全被奪取了性命,而我的劍于他們而言不過是螻蟻。無法言說的痛爬滿了整個身體,開口已是聲淚俱下:「流年哥哥,我們沒家了!
      他不答,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也不知去往何方。
      「都怪我力氣太小了。要是我再強(qiáng)大些,就不會……」
      他驀地道:「好重!
      「嗯?」我擦掉眼淚。
      「好重啊!顾嵙艘幌,把我背好,「一個八歲的小娃娃怎么那么重,是不是平時吃太多了……唔!」
      我氣得踢了他一腳:「你才胖呢。」
      「什么嘛,還有力氣踢人,那就自己下來走啊!顾偷,語氣雖漫不經(jīng)意,氣息卻很亂。
      「不要。」我摟得更緊,把鼻涕眼淚全擦在他衣領(lǐng)上,「誰叫你嫌棄我的!
      「哼,臭小鬼!顾αR了一句,又將我背好。
      彼時對那句輕飄飄的「臭小鬼」順理成章,現(xiàn)在想想那時他也就才長我兩歲而已。
      我們一路風(fēng)塵仆仆,插科打諢,過得還算快樂,一切的精力都放在前方,以至于充實(shí)的疲憊足以忘卻猩紅的顏色。
      可惜,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路途也終有抵達(dá)終點(diǎn)的那一刻。
      他把我?guī)е烈粋府邸,將身上所有銀子給了我,說:「我找了份工,日后不便回來。這戶人家與我父親是舊識,以后你就在此住下吧!
      我鼓足勇氣道:「我和你一起。」
      「不行,你太弱了!顾麚(dān)著一把劍,頭也不回地?fù)]了揮手,「在這里好好吃飯,等及笄就尋戶好人家嫁了吧!
      太弱了……
      那只要變強(qiáng)就能再見面了嗎?
      那為什么明明我成了挽月樓第一殺手,還是不肯看我一眼。明明久別重逢,連句「好久不見」都不說。明明我?guī)状稳运麨閿,他只是輕描淡寫比劃幾招。
      明明……明明……
     。ň牛
      「終于醒了!寡π娢仪逍眩瑢⑹种幸槐P紅燒肉往我嘴里倒,「來,多吃點(diǎn),睡那么多天都瘦了,F(xiàn)在的女孩子也真是的,動不動就減肥絕食,成皮包骨了,一點(diǎn)兒勁都沒有那哪兒行!
      怎么一股老媽子味……
      嚼了幾下,立馬吐了出來:「呸呸,薛笑書,這肉你放了幾天了!
      他嘗了一口,酸的緊皺眉,高聲叫道:「叔父,你又把醋當(dāng)醬油使了?」
      薛程光掌勺緩緩走來:「年輕人多吃點(diǎn)醋怎么了,想當(dāng)年叔叔我也讓不少姑娘吃了醋哦。」
      「又來了,中年男人的回憶。」薛笑書咧著嘴,也不知是被菜酸的還是被話酸的。
      我愣愣出神,摩挲著頸部的紗布,才意識到薛府一事并非是夢境。四下環(huán)顧,此處不比薛府繁華,但也精致,桌上陳設(shè)也有使用多次的痕跡,想來是這有錢少爺之前私下買的府邸。
      「那個笨蛋呢?」我問。
      薛笑書摸了摸腦袋,結(jié)巴道:「笨……笨蛋?啊,你……你是說那個叛徒顧流年嗎。那種冷血無情的當(dāng)然……」
      我沉聲道:「顧流年真要?dú)⒁粋人才不會有耐心說那么一大段話。
      「他要真殺一個人,我也不會坐在這里。這廝從小就習(xí)慣扮惡人做些吃力不討好的傻事!
      薛笑書默了默。
      「連你對我的好意也是受流年之托吧,女人對這方面可是很敏感的,我都明白!刮叶ǘǹ粗杆运降自谀?」
      薛笑書與薛程光對視一眼,嘆道:「那日府內(nèi)有一半是我的人手,被顧流年扔下后便有人接應(yīng)。部分收到流年的指示暗中救了叔母,還有一部分在千機(jī)閣的人處理尸體時救下你與叔父!
      薛程光道:「不得不說,流年劍法當(dāng)真絕妙,能在脖子這么脆弱的地方只傷皮,不傷脈。當(dāng)然,也得多虧段明禾的針法,才成功混過假死!
      「為什么啊……」我不自覺抓緊被褥,抓緊一切能夠抓緊的東西,卻無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為什么要處心積慮將我置身事外?!為什么不管我再怎么勤學(xué)武,在他眼里我永遠(yuǎn)是那個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伙伴死亡的廢物?!到底該怎么做……」
      「蕪華姑娘,只要你活得開心就好了。」薛程光用他滄桑的嗓子說著違和的話,「其實(shí)我一度好奇顧流年是如何近墨而不黑,那晚一見才明白是他心里的那根支柱還沒倒下。所以啊,蕪華姑娘,好好活著,好好站到他生命最后一刻,這就足夠了。」
      生命最后一刻……
      「我去救他!刮覐奈慈绱藞远。
      薛程光搖搖頭:「不行,今夜千機(jī)閣閣主秘密接見東瀛使團(tuán),多方防衛(wèi),倘若不似流年以我軍身份混入其中,根本殺不進(jìn)去!
      我想了想:「今夜幾時?」
      薛笑書看出我意圖,難得嚴(yán)肅:「不行,你的傷尚未恢復(fù)完全。」
      「薛公子,我也有我的支柱要扶!瓜肫鹉莻松松垮垮,沒個正形的顧流年,不禁嘴角上揚(yáng),「即便那是根彎彎扭扭,不成型的柱子!
      薛笑書仍是無言,獨(dú)遞我一盞茶。
      「夜半子時!归T口出現(xiàn)了個風(fēng)韻猶存的婦人,「當(dāng)城中出現(xiàn)了第一支煙火,就是他的行動之時。」
      薛程光聞聲連忙去摻:「夫人,怎么不好好歇著?」
      「無妨無妨。」薛夫人腹部還帶傷,仍笑呵呵的模樣,「去吧,姑娘,莫要做讓自己晚年后悔的事!
      薛笑書猶疑阻止道:「叔母,她現(xiàn)在去無疑是飛蛾撲火!
      她重重地拍了一記薛笑書的腦袋:「就說你們男人傻啊,私自做些為誰好的決定,全然不顧我們女人的想法。我們沒你們想象的那么脆弱,也有為之不顧性命的一刻,這個時候,只要閉上嘴相信就好!
      又遞予我一把利劍:「姑娘,現(xiàn)在蒼影門大多弟子被千機(jī)閣的人控制,恕我們無法全力相助。但這把寶劍是我娘傳給我的,帶上戰(zhàn)場從未輸過一場,現(xiàn)轉(zhuǎn)予你,去打一場勝仗回來吧!
      那劍被保存得很好,雖有幾處磨損的地方,卻能看出它之前主人的風(fēng)采。
      我小心接過,像是接過父親親手制的木劍。不知為何從八歲后再苦再累也沒掉過一滴眼淚,現(xiàn)在卻如珍珠斷了線似的往下掉,大有把這幾年都哭完的架勢。
      「好了好了。」薛夫人拍著我的背,像哄著小孩。
      誠然,要是我娘還活著,差不多與薛夫人一個年紀(jì)了。
      (十)
      我從未如此堅定朝一個方向走過,劍風(fēng)也從未如此凌厲。
      以往殺到百人,哪怕體力尚存,眼睛也會達(dá)到疲勞的狀態(tài)?山袢諈s不同,只因有個笨蛋跑在前面,越戰(zhàn)越清晰,越戰(zhàn)越明白。
      顧流年,我才不屑一人茍活,與你并肩作戰(zhàn),哪怕戰(zhàn)死,都是我心之所向。
      所以,在此之前,給我站好了,千萬別倒下。
      夜半微雨,似濃墨遮住了月。
      通往渡口的道路淌起一片血水,四周人員一個個倒下。
      「到、到底是誰闖入啊!快、快叫哨隊(duì)支援,安排閣主撤離!
      「不好,哨隊(duì)已經(jīng)一個也不剩……」
      「。∧遣皇峭煸聵堑氖徣A嗎?她不是早被顧頭兒殺了?莫不是從陰曹地府爬出來尋仇的!」
      「什么顧頭兒,是千機(jī)閣叛黨。媽的,我們中局了啊,你趕緊去給閣主報信,我掩護(hù)你!
      「喂,商量計策小聲點(diǎn)啊,都一字不落的聽見了。」隨意刀一瞥,只剩一人,「快說,顧流年的下落在哪里!
      那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女俠手下留情……我、我這就帶你去!
      自然明白他不會老實(shí)帶路,行至大概方向,我便抹了他脖子,換上他衣服,繼續(xù)走。
      果然,沒幾步路就有暗中一行人正要拉弓射箭,見我行頭又止住動作,觀察片刻出來詢問:
      「你們十二師的怎么擅自跑到這里了?」
      我佯作受傷,稟告道:
      「隊(duì)中出了叛黨,全員都被剿滅……現(xiàn)在那叛黨逃竄,恐有異舉,麻煩帶我求見閣主!
      他們狐疑道:「那你怎么逃出來的?」
      「他命我?guī)罚脵C(jī)逃跑的!
      那些人相視一眼,其中站出一人,道:
      「好吧,隨我來!
      夜色愈發(fā)昏黑,好在雨停了,我盡量觀察著路上狀況。
      領(lǐng)路的人問:「那叛黨長什么模樣?」
      我心中一驚,道:「事發(fā)突然,只瞧清他手臂上有條疤。」
      「是嗎?」一滴水順著他斗笠底下,他指了指一條小道,「從那兒穿過就到了!
      小道通幽,以多年殺手的直覺,雖看不見,卻能聞到濃濃的血腥氣。
      我袖中藏針,笑道:「那么黑,有點(diǎn)害怕!
      「好,那我送你。」他說著,一支箭已射來。
      我忙是躲開,隨即一針刺去,那人隨即身死,卻眼睛瞪得可怖。
      砰!
      一道轟鳴,左手登時刻骨的疼。
      回身,只見一人舉著長柄似的物什,漆黑孔洞彌漫著硝煙。
      這是什么兵器?
      沒有多余思考的時間,就見好幾粒以迅雷之勢沖來,將樹木也穿了個孔。
      情況不妙,我找了塊巖石躲下,而敵軍也在不斷逼近。
      砰!!
      又是一聲巨大的轟響,可沒有意料中的疼。
      「蕪華!」不遠(yuǎn)處,傳來個熟悉的聲音。我順勢望去,只見紀(jì)瓊歌駕著一輛巨型的銅鐵怪物,巨口中不斷發(fā)射出驚人的威力。她站在之上,雙手叉腰,仰天大笑,「沒想到吧!老娘的系統(tǒng)分?jǐn)?shù)攢夠了,換了個坦克出來。什么刀槍劍戟,都是弟弟!」
      此時,在薛府的婀娜女子從隊(duì)中出現(xiàn),咬牙道:「紀(jì)瓊歌,你果然是假意與魏芊芊不和落敗,好轉(zhuǎn)移千機(jī)閣對你的視線!
      晚風(fēng)吹亂她的頭發(fā),盡顯洋洋得意:「那是,我們的交情豈是你那點(diǎn)威逼利誘能瓦解的。抱歉,挽月樓只會是家走心不走腎的酒館,決不入風(fēng)塵!
      婀娜女子諷刺地笑了起來:「呵呵呵,你太過理想主義了。這里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古代,充滿了封建教條,普通女子在世的價值只有□□和她的肚子!
      那女子笑到近乎瘋癲的地步,引得紀(jì)瓊歌神色復(fù)雜,輕嘆一聲:「若當(dāng)時我早來一步,你也不會受盡封建迫害成了封建的維護(hù)者。小冉,和我回去吧。」
      「回去?」她眼神狠厲幾分,「我哪里都回不去。你們?nèi)羰钦嫘奶畚,就來深淵里和我一起痛苦吧!
      說著,引出一根火藥線,伸手要點(diǎn)燃:「就讓這全城的骯臟都一起變成天上絢爛的花火。」
      火線迅速燒著,引起一片爆炸。只是范圍并不廣,單單是千機(jī)閣人馬的范圍。
      段明禾帶著一行人功成歸來,對紀(jì)瓊歌回稟道:「瓊歌,地下線已全部切斷!
      「不愧是禾禾,辦事就是靠譜。」紀(jì)瓊歌拍拍她的肩,又對我道,「蕪華,方才的事嚇到你了吧,但現(xiàn)在來不及解釋,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驚擾了東瀛那幫人。這樣,我分給你些人手去救顧流年,而我和禾禾現(xiàn)在要前往救出蒼影門的弟子,恕無法陪同!
      我叩拜道:「尊上,這是我的私事,怎敢讓你們陪我一同涉險!
      「叫我瓊歌就好。再者,這些都是她們都是自愿的,之前,你為她們出過不少氣!辜o(jì)瓊歌回身別過,「好啦,反派都死于話多,趕緊走吧!
      段明禾騎馬跟上,對著她身邊新收的弟子高聲道:「早在顧流年提出以自身為代價對蕪華隱瞞挽月樓的計劃,我便知道遲早她還會提劍尋來,所以說了情之一字愚昧得緊。你們可千萬別學(xué)這個師姐!
      擦身之際,她又輕聲道:「蕪華,違背師命的賬還沒算,記得把那臭小子帶回來一起領(lǐng)罰!
      我愣了愣,重重道:「是!」
      再踏上路,驀然抬頭,月亮出來了。
     。ㄊ唬
      世間其實(shí)很玄妙,冥冥之中,因緣際會,生命中很重要的一瞬似乎會再上演一遍。
      我從一具具尸體中找到奄奄一息的他,恰如十歲的顧流年在一具具族親的尸骨中拉起我。這時,欣喜勝過了身體的力竭,哪怕再累也要笑說一句:
      「好重。」
      顧流年也笑道:「我這身板骨肉停勻,哪兒重了!
      「你肩上背得太重,」我扶著流年蹣跚走著,「……或許可以分我一點(diǎn)!
      因著有些不好意思,以至于說的聲音太小他沒聽清,只好再重復(fù)一遍:
      「我、我是說,就是,有什么事……呃,總之可以一起商量嘛,別老一個人擔(dān)著。你要早說當(dāng)年侵占村落的胡兵是千機(jī)閣閣主放出的,讓我也報個仇……」
      我絮絮說個沒完,他突然伸出小指:「和你爹約好的,要護(hù)你周全!
      我一怔,想起斜陽下他對著我爹下跪的場景。
      「要失約了,你和那老頭不非得爬出土來帶走我。」他放下手,又是沒正形地打趣兒著。
      「才不會,你把我爹和我想成什么人了!
      「難纏的父女!
      「松手自己走!
      「……對不起!
      我把他扶上救援來的馬車,臨行隔著窗問:
      「把自家老大滅了,接下來有何打算?」
      他閉目懶懶道:「你們那兒招人嗎?」
      「可以,先去趟東廠。」
      「哼,臭小鬼。」他笑著,隨馬車的前進(jìn)漸漸行遠(yuǎn)。
      多年后,新帝繼位,推陳出新,帶來一片繁榮盛世。此間出了位新貴將軍,都說他人如魔頭,甚至還有點(diǎn)虐待狂的傾向?善@么一個惡劣如斯的人,每每凱旋總愛上挽月樓這個風(fēng)雅之地。
      坊間對此諸多猜測,大多都與風(fēng)流韻事八九不離十,唯有一酒鬼對此言論獨(dú)特,非說是親眼所見那將軍什么也不干,只在高閣吃酒,望著著樓內(nèi)影衛(wèi)練武。
      當(dāng)然,這種不沾風(fēng)月的說辭很快被淹沒了過去。
      華燈初上,舉國歡慶收復(fù)回失地,挽月樓今日特此推出酒水免錢的活動,一時人聲鼎沸。卻見一間雅間,空寂獨(dú)一俊郎公子一人。
      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前來稟告:「將軍,有一女子求見!
      那公子微微回眸,嚇得那人跪在地上。
      「你確定是求見?」他笑得十分好看,若是第一眼見他,定以為是個如玉公子。
      話音剛落,門砰地被推倒。來者一清秀女子,打扮簡單干練,雖氣勢洶洶,但似是急忙趕來,氣息略微不穩(wěn)。
      她幾度欲語還休,臉上神情變化莫測,不知是憤怒還是欣喜。
      晚風(fēng)倒是知意,輕輕吹來弄亂了她的發(fā)。
      公子緩緩走來,握慣刀劍而帶繭的手輕柔挽起她的發(fā)。如空氣中的梨花香,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甜的:
      「蕪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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