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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者
14歲那年,我上初二,每天早上騎自行車上學(xué)。
小時候體質(zhì)不好,臉色蒼白,身體消瘦,經(jīng)常生病,那時候的照片,我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那時候媽媽給我做了一件天藍色的上衣,很漂亮的藍色,但是穿上以后,顯得臉色異常蒼白,所以同學(xué)們都說我就是個病秧子。
那時候是初春,朦朦細雨下了好久,到處都濕漉漉的,但是空氣清新的很,也很溫暖。每天我都沿同一條路線騎車上學(xué),那條路兩邊栽著兩排茂密的法國梧桐,嫩綠的葉子給人神清氣爽的感覺。每天的日子平淡無奇,在學(xué)校認真聽課,放學(xué)就回家做作業(yè),那個階段的孩子,大都如此。
突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跟蹤了。有一輛自行車總是跟在我后面,我停,他也停,我走,他也走。我有點害怕,急急忙忙的趕,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人不見了,我便松了一口氣。后來一想,沒準人家不是跟蹤我呢,也許是碰巧順道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第二天,我剛出大院門,便發(fā)現(xiàn)昨天那個人又跟蹤我了,這次真是害怕了,便急急地拐到馬路另一側(cè)去,那個人沒有跟過來,但是與我保持平行。我偏過頭去看了一眼,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隔著來來往往的汽車,我看到一個年輕人,大概也就十六七的樣子,很瘦,笑瞇瞇的,一直看著我。我不理睬,匆忙甩掉他,趕到學(xué)校。在我那個年齡,對男女交往之事不是很懂,但是也朦朦朧朧的有些好奇,然后猜測,那個人是不是喜歡我才跟著我呢?心里面忐忐忑忑,精神恍惚。但是一想到他的笑,就不寒而栗,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呢,不是大人對小孩子的笑,也不是同學(xué)們對我的笑,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捉摸不透的笑。我想起了爸爸曾經(jīng)說過,現(xiàn)在壞人很多,人販子也很多,一定要小心。我越想越覺得那是個壞人,因為他老跟著我,因為他神秘地對著我笑。于是我做出了一個決定,如果明天他還跟蹤我,我一定要狠狠地羞辱他,擺脫困境。
第三天,我故意在大院門口停了一會兒,不出我所料,那個人從一條胡同里出來了,我便開始騎車走,沒有穿馬路,我在等著他跟上來。我在前面騎,突然飄起了毛毛細雨,而我是沒有打傘的,這時候,我聽到后面的那個人輕聲的問:“小姑娘,你不冷么?”我沒有睬他,然后他又問:“你的衣服很好看,可是太薄了。你不冷么?”這時候我再也按捺不住,猛然停車,回頭喊了一句:“你別跟著我行不行?!”他顯然被我嚇得一愣,但繼而又笑瞇瞇的,停下不語。我想我應(yīng)該達到羞辱他的目的了,但覺得還不夠,便加了句“你敢再跟著我試試!”我平時是很柔弱的一個人,以這么強硬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連我自己都吃驚。然后急急地走掉了,他沒有再跟上來,我暗自高興,終于甩掉他了,雖然心口咚咚咚的跳,竟有些疼。
他說我的衣服很好看,指的就是媽媽給我做的藍衣服,自打那一天開始,我便不再經(jīng)常穿這件藍色的衣服,因為它,給我?guī)砹诉@種煩惱。
晚上回家以后,我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爸爸媽媽,他們剛開始非常吃驚,繼而為我感到擔(dān)心,討論的結(jié)果是,明天由爸爸護送我上學(xué)。
第二天,爸爸送我去學(xué)校,路上沒有發(fā)現(xiàn)跟蹤我的人,也許是那個人看到爸爸和我一起,就不敢跟蹤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氣,慶幸今天平安無事。爸爸連續(xù)幾天送我去學(xué)校,那個人都沒有跟來,于是爸爸對我說:“那小子應(yīng)該不敢再跟著你了,我就不送了,如果他再騷擾你,你就叫我!
然后有一天放學(xué),在大院里,忽然聽到幾聲尖叫,我往那方向一看,在一幢樓的窗口,冒出一個頂著大蓋帽的頭,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那個曾經(jīng)跟蹤我的人,驚悸不已。那人一邊揮手一邊笑得十分夸張,還向我打了一個敬禮!我臉一沉,匆匆回到家,告訴了爸爸。
這天中午上學(xué)的時候,爸爸把我送到大院門口,又聽到了和中午一樣的尖叫聲。這時候爸爸猛然抬頭,朝著那人大罵了幾聲,那個人的腦袋立馬縮了回去,不久又伸了出來,爸爸威脅要打死他,他面露驚恐,怪叫了一聲又縮回去了。我感到很暢快,不論這個人多么的厚顏無恥,被爸爸這樣罵過以后估計也沒膽量了?吹剿s頭縮腦的樣子,我真是恨不得拿磚頭拍死他。
后來媽媽打聽到,那個人是XXX的兒子,腦子有毛病。
接下來,偶爾有幾天,我還會聽到那樓上的怪叫,那人總是穿著綠軍裝,戴著軍帽,招手,敬禮,傻笑。再以后我也不再抬頭,任憑他怎么怪叫,怎么揮手,怎么敬禮。
后來他就像消失了一樣,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很多年過去了,當(dāng)我在家整理衣服的時候,那件媽媽縫制的藍色外衣出現(xiàn)在眼前,驀地,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個細雨蒙蒙的春天,我穿著這件藍衣服,蒼白的面龐,路旁茂密的梧桐,然后一個模糊的人影浮現(xiàn)眼前。我已經(jīng)記不得他的模樣,但卻清楚地記得他揮手和敬禮的姿勢,我在想他是不是每天中午都會把軍裝穿得整整齊齊,伏在窗臺上,等待我路過,然后想方設(shè)法引起我的注意,打一個敬禮?哪怕我連看也不看他,他還是癡癡地等著,表演給我看。他從來都沒有侵犯過我什么,只是問我冷不冷。然后我想起了當(dāng)年我和爸爸是怎樣對付他的,突然間感到一些歉意與悲傷,他的消失,是不是陷入了更深的孤獨中呢?
不論如何,我都沒有再見過像他一樣的男孩子,沒有再見過像他那樣的微笑,也沒有人會向我揮手敬禮。我想如果他不是一個精神病患者,事情會怎樣發(fā)展,我時常會想或許在那個敏感的青春時期,我會遇到我的初戀。但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是情感如臉色一樣的蒼白無力,還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份?而人生,就在這一次次的蒼白與特殊中,失去了傳奇,換來了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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