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枝你在做什么？”

　　“嗯？”

　　君枝小姐今天就要結(jié)婚了。對方是銀行的分行行長，有個體面的身份。不過他喝酒之后就喜歡夸大其詞的說些無聊的東西，是個不討喜的家伙。

　　君枝穿在家政婦的幫助下穿上了白無垢，一個人坐在更衣室等待。

　　試衣間的玻璃有一塊被砸碎了，但那是塊鋼化玻璃。碎的像蜘蛛網(wǎng)一樣卻還撐在窗欞上，說不定落下去會比較好。

　　砰——

　　嘩啦的脆響有點像是魔法，君枝沉默的望著那扇玻璃。不是吧，真的就像她想的那樣，碎掉了。是個不好的兆頭也說不定。

　　“早上好！美麗的天使�！�

　　是個小孩，如水自流的吐字像遞出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一樣上揚。奇怪的孩子，君枝沉默的看著出現(xiàn)在房間里的小男孩。說不定是哪家客人加的孩子，打量著男孩身上的背帶褲和襯衫君枝心里也有了猜測。

　　真是麻煩。

　　小孩子果然很討厭。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小男孩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君枝，鼻腔和頭腔發(fā)出的聲音通透又有些娓娓道來的味道。“不，我是專程來見你的。”

　　“我可不是你媽媽。”君枝對于小孩子說不上有耐心，再說了，她可沒有這——么——大的兒子。要是對方的，那就更沒的說了。

　　小男孩頂著毛茸茸的卷發(fā)踏著光斑牽起君枝帶著蕾絲手套的右手，低頭親吻。像是童話里的王子，如果這里是幼稚園里的君枝她倒是不介意接受示好。

　　“請和我私奔吧。如果是你的話，地獄我也愿意與你共赴。只做我一個人的新娘吧！”

　　君枝冷著臉，將手一抽，轉(zhuǎn)回鏡子前，“這可不好玩，快去你父母那里吧。搗亂可是要被大人收拾的。”

　　也許正因為是小孩也說不定，他毫不在意的從君枝背后環(huán)抱她，將面龐深深的埋進君枝的純白禮服里。輕輕的，用力的，一點點緊貼在一起，普通將面龐埋入深雪。

　　君枝瞪著眼看著鏡子，難以言語這樣的感受。怎么看都不正常的行為夾帶著濃稠的情緒像海水一樣鋪天蓋地。

　　“我說……你究竟想干嘛？”

　　“我說了哦，帶你私奔，共赴奈落黃泉的那種�！毙∧泻⒌念^骨輕柔的蹭著君枝的背脊，“請把手交給我吧，我知道的，什么都�！�

　　也許是中了邪也說不定，是個人都不會相信一個怪小孩的胡言亂語的……

　　君枝半垂目，抽出口紅用左手的中指指腹暈開口脂，重復(fù)的動作持續(xù)了半個小時。小男孩也沒有發(fā)出聲響。手撐著梳妝臺一翻就坐了上去，舒展的眉眼注視著君枝。雖說是擋住了君枝照鏡子，君枝也不做任何反應(yīng)。

　　“我知道的，你決定戛然而止了�！�

　　君枝對此聰耳不聞，皺著眉頭急迫的把正紅的口紅擰出一大截來回在自己的嘴唇上涂抹。

　　“涂出來了哦！”小男孩勾寫嘴角甜蜜的笑著，伸手抹去君枝唇邊的口脂。

　　帶著橘黃的燈光有些陳舊的調(diào)子，敞亮的窗戶邊白紗浮起又落下，太陽進入了視線死角�；ㄆ坷锊逯浒椎陌俸�，發(fā)黑的結(jié)痂隱藏在花朵的陰影下�？帐幨幍姆块g四壁擠在一起，偏偏天花板比普通房間高出了不少。

　　“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晃動的樹蔭落在男孩的面頰上，遠(yuǎn)處傳來交談的人聲。

　　君枝打開桌面上的珠寶盒，閃耀的鉆石發(fā)出與破碎的玻璃一樣的光芒。耀眼的火彩在晶體中流動變換。

　　“我來幫你帶上吧�！�

　　男孩伸手拿起大串的珠寶，跳下桌繞到君枝身后。烏黑的長發(fā)如同流水一般獨顯光澤，男孩環(huán)抱著君枝。毛茸茸的腦袋湊到君枝耳畔。

　　“我知道……過去也好，未來也好。我美麗的新娘啊，你愿意將你的手交給我嗎？”

　　語言即是咒語。

　　白色蕾絲下的皮膚上隱約附著著白色海娜。古樸的花紋像是煉金師的魔法陣，攜帶著不了言說的魔力。

　　君枝將左手遞到男孩手中。

　　小奶狗咬著指尖的布料扯下繁復(fù)的手套，純白的布塊悄無聲息的落入塵埃。

　　“要跑起來了�！�

　　“啊，奔跑吧。梅洛絲�！�

　　奔跑，是奔命，是跑向光明。

　　空氣竄進口腔，鉆入肺葉。

　　7歲的太宰治覺得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接近活著這個概念。白色的緞面像是蝴蝶的羽翼從空中飄過。他伸手抓了一把，什么也沒抓住。

　　對他來說，活著是一個很難感受到的狀態(tài)。

　　叫神仙墜入凡世，無欲者追逐欲望就顯得格外鮮活。

　　但這樣的事并不常見，不是沒有，而且很少有真正的極致。珠寶的珍貴通常都在于其稀少且純凈。人也是如此。

　　一瞬間如煙飄過的光如夢似幻。

　　這讓他很想跟上去一探究竟，但太快了。對于他來說，哪怕超近道也追不上。

　　幻影像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電波。

　　虛假的記憶陸續(xù)閃現(xiàn)。

　　腥咸的撕裂疊加在喉腔，極限伸展的雙腿被裹入翻飛的白中，手中如同握著了一團火。

　　仰頭全是逐日的背影。

　　虛假。

　　眼前盡是無法分辨的幻影。太宰治并不認(rèn)為自己是出現(xiàn)了幻覺，既視感不斷延伸的前方似有光。

　　純白一團的蝴蝶在空中飛舞著。溺入沉默而冰冷的藍(lán)色之中。

　　小男孩抓著纖細(xì)的手臂，一同墜落。

　　與來時一樣的一聲巨響。

　　嘩啦啦的承接住錯位的五府六臟，再睜開眼時，光束在海水中浮動，氣泡如同煙火紛紛綻放。

　　這是距離活著最近的地方。

　　暗流涌動的海水將小男孩和飛速消弭的純白分開。微弱的閃光逐漸隱匿，黑發(fā)與白綢滑向深淵。君枝輕柔的飛舞著陷入寧靜。

　　要盛開。

　　要飛翔。

　　要奔向光明。

　　對于少年太宰來說入水，漂浮又或者隨波逐流都是稀疏平常的生活。

　　入水的那一秒是他追逐光的時刻。

　　不幸的人總是只能遠(yuǎn)望追逐。

　　被從天而降的小矮子撈住的那一刻，他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吸入氧氣。

　　“又失敗了啊……”

　　“魚可是會啃食尸體的，即便沒有，也會因腐朽破碎、消逝。那可不是清爽的自縊，也不會成為扭曲僵硬的人造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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