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透，冬夜里有星星點點的暖光燈亮著，卻照不亮腳下的路。遠處小巷的盡頭有只黑狗在亂叫，響亮地犬聲回蕩在小巷里。

　　明明是深春，卻毫無生機。

　　周錫蘭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喲，這不周大美女嘛，一個人啊？”不知從哪條巷子里叉進來一個混混，身后跟著幾個不良少女，堵在她前后。

　　周錫蘭沒有抬頭看一眼，徑直穿過那肥胖的身軀。還沒走過，一只纖細的胳膊擋住了她。周錫蘭緩慢抬起頭，露出衛(wèi)衣帽子下灰冷的雙眼，卻沒看任何人：“你們想干什么？”

　　為首的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一副□□老大的樣子：“誒，我聽說，美女招惹咱們虎哥了？”

　　“我不認識�！闭f著周錫蘭準備繞身離開。

　　那混混立馬喝道：“你敢走！”

　　周錫蘭停下腳步，抬眼盯著他：“那你想干嘛？”

　　那混混笑了聲：“哼，想干嘛？不就是想教訓教訓你嘛，但可惜我不打女人�！彪S后打了個響指：“叫了群妹妹陪你一起玩�！�

　　突然，身邊三五個穿著奇特的少女都向她撲來。周錫蘭的頭發(fā)被她們扯開，幾條腿不由分說地向她踢來，其中一個高馬尾乘機搶走她的書包的，把里面的東西全都倒出來，書本撒了一地，沾上了街邊的泥濘。

　　“喲，學習這么認真吶，裝這么多書學出什么名堂來沒？”

　　這句話激怒了周錫蘭。她揮拳打向一個女生的臉，那女生被打得直接倒地，鼻血立馬流了出來。
　　“我草你媽！”
　　接著，周錫蘭一個過肩摔，絲毫沒有給那個女生還手的機會，連踹了幾個女生，雖然自己也被打得渾身都疼，但還是把幾個不良少女都打到在地。

　　他媽的老娘肌肉不是白練的！

　　那混混顯然是第一次碰見周錫蘭，自己人被打成這樣，立秦目瞪口呆：“臭娘們還挺橫，下次找虎哥來揍你！”撂下這句話，就帶人跑了。

　　人走后，巷子又安靜下來，，周錫蘭渾身都撕裂般的疼，她知道沒有傷到骨頭，睡一覺第二天就好了。她撿起地上的書，塞進了書包里，也不急著回家，直接席地而坐。

　　不知過了多久，巷子口有人進來。光看身形就知道是費然。

　　費然看見她立秦跑過來，急忙看她：“虎哥又來找你了？”

　　“嗯，就幾個女的，還不夠我打呢。”

　　“都這個時候還開玩笑，你受傷了沒？”費然看了看她的臉，只有一處擦傷，但還是從書包里拿出碘酒來消毒，說：“叫你等我下晚自習一起走你偏不干，總得吃苦頭！”

　　周錫蘭輕笑了下：“沒事，以我的功夫，還不至于死�！�

　　“嘖，說什么呢？冷，趕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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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錫蘭和費然從小同住在一個老舊小區(qū)，可以說從小玩到大。費然比她大一歲，不過兩人月份都小，晚上一年學，所以現在周錫蘭是高一，費然在高二。兩人對對方都有心思，這點兩個人也都知道，但并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

　　周錫蘭有一個妹妹，前幾天父母離了婚，妹妹跟了媽媽。周宏光天天也不管她，只是每個星期都會給她點錢，晚上也是經常不在家。

　　費然有個已經上大學的哥哥，學習成績跟他差不多，但他父母有他哥就夠了，并不指望費然能怎樣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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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錫蘭剛走到樓下，發(fā)現今天家里竟然亮著燈。

　　進了家門，客廳里坐著一個陌生的阿姨。那女人看見她有些虛假的站起來問候：“呀，你就是周錫蘭吧，長這么漂亮啊……”

　　“她誰啊？怎么在我家？”她看著周宏光問。

　　“這你曾姨，我跟她合法了，已經懷了兒子�！�

　　豁，直接就是兒子了。周錫蘭覺得有些好笑，她知道周宏光天天就喜歡賭錢，秦上自己都養(yǎng)不活了，還準備要個兒子？

　　出于禮貌，她還是答了聲“知道了”就回房了。

　　躺在床上，背后一陣撕裂的疼痛，像被打后的無數次那樣，他習以為常，沒有吭聲。等疼勁過去，周錫蘭拿出諾基亞，有一條未讀消息：

　　——你到家了嗎？

　　——到了。

　　消息一發(fā)，那邊就回了：

　　——那早點睡。

　　周錫蘭猶豫了幾秒，還是決定發(fā)：

　　——我爸帶女人回來了，已經懷了孩子。

　　過了兩三分鐘，那邊回了消息：

　　——嗯，照顧好自己，有事找我。

　　——好。

　　發(fā)完這句，周錫蘭瞪著眼看著灰黃的天花板。既然這次虎哥又找人來堵她，那肯定就會有下次，到那時，她又能逃過幾回？這里的小民警把混混都抓過好幾回了，可沒有可直接判刑的證據，每次都是在派出所待幾天，教育教育就出來了。

　　—事情源于年末，那時周錫蘭正常放學，在巷口遇見一群混混，她自己是不怕的。那叫作“虎哥”的人領頭走過來擋住了她的去路，想要讓周錫蘭陪他“玩玩”。周錫蘭一巴掌打了過去，那團人正準備打起來，費然和他幾個壯同學恰巧碰見，虎哥只好溜走，可心里是記仇的，三番五次找人教訓周錫蘭，雖然幾乎都沒得逞，但周錫蘭總會掛彩的。

　　————

　　連著許多天，那個曾姨一直住在自己家里，除了在一起吃飯，她們幾乎不會交流，更何況那女人似乎也很嫌棄她。

　　再后來，虎哥的人找過周錫蘭幾次，每次都會打起來，每次也都有費然在。

　　費然跟她說，這樣下去不行，還不如住校。

　　可住了校他們就會放過自己嗎？況且自己沒有足夠的錢。

　　費然說他可以借錢給她，可周錫蘭拒絕了。

　　有時，周錫蘭真的很崩潰，父母對自己不管不問，還經常被那幫混混欺負。她的學習一落千丈，高中前，她的成績很好，足以讓她考個好大學，然后逃離這里，可現實如此，天天腰酸背痛，不是這里被打腫了就是那里破了。即使有費然，她就可以一直依靠他活著嗎？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了，曾姨的肚子已經顯懷了。那天晚上，周錫蘭口渴得厲害，起身去廚房倒水，聽見周宏光的房間依舊亮著燈，她無意經過，卻被他們的談話停下腳步。

　　“你看看，這月還有錢花嗎？到時候孩子出生你拿什么養(yǎng)他？你不賣了她還有其他辦法嗎？”

　　賣什么？周錫蘭有些慌了神。

　　曾姨停了停又說：“你看我都愿意給你生兒子了，你還要這么大個丫頭干嘛？”

　　“也不是不行，反正到最后還是要嫁人的，現在賣了也一樣�！�

　　周錫蘭愣了很長時間，全身只剩下聽覺在工作：

　　“就之前老李的丫頭不是賣給秦老板了嗎？賺了好十幾萬，而且這丫頭去了那，除了需要照顧照顧那些有錢人，其他時間都是錦衣玉食供著，有什么不好？”

　　周宏光似乎被說服了，妥協(xié)的說：“那行吧，就當我沒養(yǎng)過這丫頭，誰叫她不是個小子呢？我過幾天就聯(lián)系那秦老板……”

　　后面的話周錫蘭沒有聽到，她就站在那扇門后，定了很久，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被賣了，我要被自己親爸賣了。

　　她無聲的自嘲了聲，喝水的心情也沒有了，徑直回到房間，她在關上門的那刻終于繃不住了。她背靠著房門，慢慢的滑坐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著頭，連指甲掐入頭皮也沒有發(fā)覺。

　　是的，她所有的堅強與不屈終于在這一刻崩塌了。每次被打的再狠都沒有流一滴眼淚的她哭了很久，久到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十分鐘，可能是一小時，也可能是一整夜。

　　————

　　第二天，費然放學沒有看到周錫蘭，他疑惑地發(fā)了信息：

　　——你到家了？

　　——嗯

　　——沒有遇到虎哥的人吧？

　　——沒有

　　——嗯，那好，早點休息，要期末考了

　　周錫蘭有些恍惚，原來都要期末了，可這對她又有什么意義嗎？

　　連著幾天，費然都沒有碰見周錫蘭，他有些慌：

　　——你這兩天怎么都沒等我？

　　——我沒去上學

　　——你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在哪？

　　——在~江邊的亭子里，你來，想給你個驚喜

　　費然有些害怕她會做傻事，立秦奔了過去。

　　他感到江邊的時候，周錫蘭正依靠在亭子的柱子上，下面就是濤濤江水。他伸手將他拉過來點，冷著臉問：“你要給我什么驚喜？”費然突然眉頭一皺：“你喝酒了？”

　　“不多，就兩瓶啤酒�！�

　　“走，跟我回家。”說著費然準備抱起她。

　　“不要回家�！辟M然爭不過她，只好陪她一起坐著。

　　周錫蘭笑了笑：“你知道嗎？今天是6月5日，我的生日�！辟M然知道，他怎么會不知道。

　　周錫蘭停了停又說：“費然，我好難受啊，我不想再這么下去了，我們逃離這里吧……”

　　費然用手臂半抱住她，小聲安慰：“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了，你跟我說說？”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你的眼睛真好看�！�

　　“……”

　　“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你先答應我嘛！”

　　“嗯，我答應你�！�

　　周錫蘭滿意地笑了笑：“你答應我，你到了高三要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以后變成有錢人。”

　　“說這個干嘛，你也要好好學習，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她笑得更燦爛了：“費然，你真好，我好喜歡你啊，我想跟你永遠在一起。”

　　這是周錫蘭第一次說她喜歡他，費然有些驚訝，隨后也露出笑來：“傻子，我也喜歡你啊………還有，生日快樂，以后每個生日我都會陪你。”

　　他們就這樣靠在一起待了幾分鐘，忽然周錫蘭指著不遠處的便利店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好渴，你去幫我買瓶水吧？”

　　費然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扭頭說：“你跟我一起�！�

　　她閉著眼搖了搖頭：“不去，我頭好暈，你去�！�

　　費然還是有些不放心她，也只好囑咐她坐在這里別動，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她。

　　他的視線一直放在周錫蘭身上，以至于都忽略了老板找的錢。

　　等他接過錢時，他看見周錫蘭突然坐上了亭子的護欄上。他心猛地一抖，拔腿沖向她。

　　可已經來不及了，周錫蘭舉著兩只手向他揮著，然后向后仰去……

　　那一刻，費然仿佛失去了無感，跑到江邊，看著腳下奔騰的水流，但他知道，她不可能活下來了。

　　————

　　四天后。

　　搜救隊成功打撈上來周錫蘭的尸體，費然盯著那煞白的臉，沒有了血色，漲的難看。旁邊的曾姨看到尸體跑去一邊嘔吐，還小聲跟周宏光說：“叫你早點賣走，這死丫頭都死了，你拿什么錢養(yǎng)兒子？”

　　他并不覺得惡心，甚至還想上去抱抱她，但他的錫蘭再也不會回來了。之前，警察問他跟死者是什么關系，他不知道，戀人？可他們什么也沒做，只好答“發(f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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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錫蘭投江時在桌子上留了一封遺書：

　　“對不起啊，費然，給你的驚喜可能有些悲傷。你知道，那王八混混現在越來越猖狂了，我不敢出門，也不敢再去上學。可我以為在家就安全了，真是笑話。我親爸竟然要把我賣了，是不是很可笑，在這個年代，居然還是有人會賣女兒賺錢，可事實如此，~集團的秦老板，表面上做慈善，可隔壁的李娟去了就是賣身，我又有什么辦法？

　　但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學習，忘了我吧，以后找個好老婆替我照顧你。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有跳江的勇氣，也許是這個世界太絕情了。

　　我心意已決，請勿掛念�！�

　　費然不知道已經看了多少遍，他并不知道周宏光要把她賣了，心里滿是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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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好幾天，費然終于在周錫蘭家樓下看見了虎哥，他二話不說，直接拿著一個鐵棒就打了過去。既然法律制裁不了你，那就我來。

　　最后，那個虎哥被打成了下肢癱瘓，費然左臂骨折，身上多處淤青，費家因此賠了不少錢。

　　沒過幾天，費然又到區(qū)公安局，要實名舉報秦老板。當地警察聽到是秦老板，支支吾吾地想把他糊弄過去，顯然他們惹不起姓秦的。

　　費然沒辦法，瞞著家人連夜坐車去了市局，并且成功立案，因為秦旭是全省有名的企業(yè)家，這次案子還驚動了省廳。最后，秦旭集團被查封，相關人員都進了牢。

　　————數年后。

　　“今天是20--年6月6日，昨日，本省著名企業(yè)家費然向本省捐贈家產約兩億元，助力于家鄉(xiāng)安全建設防護，為打擊惡人惡勢力作出巨大貢獻。并在昨晚十時左右唄路人拍到在~江邊投江自殺，警方懷疑費然做了非法事跡，問心有愧，經反復調查，費然沒有作任何違法事。警方在江邊一亭子里發(fā)現有費然字跡的紙條，上面寫著‘心意已決，請勿掛念’。年輕的國家棟梁就這樣結束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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