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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江湖
我很小的時候師傅就教我:想要練成絕頂高強的武功,必先要清除心中業(yè)障。師傅說,每個人生來,心中都帶著不同的障。或為名,或為利,或為權(quán),或為欲,或為情,或為仇,或為愛,或為恨?傊,只消帶得一樣,便定會為其所累。除非絕六欲斷七情,方能得緣于上乘境界。
師傅曾經(jīng)給我講過,很多年以前江湖上有一位絕頂?shù)母呤,他名成于一手以凌厲見長的無情劍。據(jù)說,這位絕情劍客曾經(jīng)是武林名門子弟,多年苦練終究未果。某一夜間,卻忽遭人滅門。相傳,仇家是與其父齊名的霸刀,不知是為了什么樣的深切隱情,竟將司空未成一門趕盡殺絕,連同他未出世的孩兒在內(nèi),舉家四百多口無一幸免。司空未成僥幸逃生,從此斷情絕欲,終于由不名一文的紈绔子輩,練成名揚江湖的無情劍。
一脈無情劍,招招顯盡殺氣,且行家看來,每一式都可謂漏洞百出,給盡對手機會。然而,你若以為趁其空虛就能狠下殺手,就大錯特錯,因為這無情劍本就是抱著與對手同歸于盡的心態(tài)而成,置己死地而后生。試想,一個人連命都不要了,他還能害怕什么?所以,這種不要命的劍式便無從破解,司空未成于三年之后滅了霸刀一門,在江湖難逢敵手。
誰料百年江湖竟出了一名奇才,這位前輩本是金珊谷內(nèi)藥圣的弟子,平素不喜武功,只每日參照師傅所傳習(xí)些內(nèi)功。其師仙游之后,成日悠閑自得在谷內(nèi)施醫(yī)究藥,終看破紅塵,無欲無求。司空未成聲名赫赫的無情劍就是敗在金靈子的無招無式下。
“那么,為什么沒有招式反而能夠勝出呢?”
記得當(dāng)時,我很疑惑的問師傅。而師傅只是高深莫測的笑著。
“雖無一招半式,然,拈花灑雨,臨風(fēng)劈掌,心念間可化解對手所有招式。并且洞悉對手出招的思路,讓對方是招無可擊,避無可避啊!
“那師傅,一定要先練成無欲無求的本領(lǐng),才能修煉上乘的武功嗎?”
“戒色,無欲無求是我輩達(dá)成的最高境界,實在能練成的,又有幾人呢?如果刻意追求無欲無求,事實上也是一種業(yè)障啊!
師傅的話,我當(dāng)時并沒有完全懂。我不明白為什么既要無欲無求,又不能追求無欲無求。只記得師傅說,真正的無欲無求,也就是佛家說的有即無,無即有;空即色,色即空。
而我,并不明白。
因我那時并不知曉這世間竟有一種情,既不能相濡以沫,亦不能相忘于江湖。這種情之存在,你不能近其身側(cè),不能離它天涯,雖痛徹,偏又期待那片刻歡愉。不管你是求得,還是求不得,都是不可違逆的障。
我一時大意,讓它變成了心中的障。
書院坐落在山腳,可上下求索,可臨淵羨魚,名曰:觀自在。好一個雅致的名字。
那個人常就對著山澗流落的碧水,折扇賦詩,沉吟自若。
“公孫公子好雅興!
我便雙手環(huán)抱,靠在樹干上擠兌他,每每,都是想看他因氣急卻無法反擊重話,臉紅如桃的模樣,唇齒間泛著說不出的妖魅淺渦。
他回身看見我,卻輕盈笑開:展昭你來了。
我頹敗低頭,心里深嘆一口氣。自包大哥墜崖,我再無緣得見這幅人面桃花相映紅的佳景。公孫大哥現(xiàn)下,平靜如同水面。美則美矣,卻少生氣?吹梦倚奶。
公孫大哥,展昭要拿你怎么辦?
“我晚上回來吃飯!
我負(fù)手轉(zhuǎn)身,告知一句便走。走了兩步又折回身,解下披風(fēng)去裹住崖邊單薄的身體。手掌扶住那雙肩頭,不自覺地緊了緊。
公孫大哥覺察,回過頭來看我。我望見那雙眼眸,皺眉,舒展,微笑。他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狠狠將他擁在懷里。此后海闊天空,只這一方天地,風(fēng)雨無跡。
“煙花之地終究不清靜,少逗留為妙。若見不平,自己要小心。萬不可大意,否則傷痕累累的,包大娘會心疼!
他開始喋喋不休的關(guān)照,伸手來為我撫好亂發(fā),整好衣衫。如今,我已和他一樣高。而且我的胸膛,足夠?qū)捄?上г谒劾,我一直都是小孩子。聽說有一種恨,叫做恨不生同時。我只能在心里暗自壓制欲絕的痛。
“昭兄常年在青樓買醉,可不像樣子吧!”
鐵琴樓少樓主蕭瑟最近常在夢云消,據(jù)說是看上這里頭號花魁清瀅柳。這時想又是被無情的轟出房門,才過來二樓角落與我共飲。言語間盡是調(diào)侃。
我并不理會。
“看昭兄愁眉胸悶,不巧也被小娘子欺負(fù)慘了吧?哈哈,小弟敬你!”
這廝素喜白衫,長相斯文俊秀,卻切實一個斯文敗類。
“嘴上功夫好算什么本事,嫌日子安逸的話陪你哥哥過上兩招!”
我看著窗外,無心挑他兩句。不料蕭瑟今天錯了筋一樣興起,非拉著出去過招。
“昭兄可要小心應(yīng)付,我的銅劍輕易是不出鞘的!”
我輕哼了一聲,左右閃避他凌厲攻來的劍招。一則,我本無心戀戰(zhàn),二則,朋友過招,切磋為重。
“你莫是瞧我不起!”
蕭瑟咬牙叫道,手上使上十分氣力,運起內(nèi)功,非要逼我出手。我只堪堪運氣抵擋。一來一去,竟過了百余招。
忽然我一個騰躍,憋見河灘草芷間似有一叢紫色蘭花。正好帶回去給公孫大哥。心下想著,恍惚了心神。我只想到公孫大哥定會淺淺笑開,然后忙碌著找來瓷盆,掘土栽花。一邊手上做著,口中還要念叨這是何種蘭花,有何特性,該怎樣料理為上種種。卻不料蕭瑟被我惹得氣急,逮著間隙一劍狠狠劈來。我回神,心中殘留那笑顏,忘了躲,忘了擋,只抬起左臂迎頭一格。
銅劍見血,蕭瑟氣呼呼將劍入鞘,咬牙切齒。
“等哪日小娘子理順了昭兄,我再來與你戰(zhàn)!”
說畢拂袖而去。
我笑。抬手看那傷口,入肉一指深淺,并無大礙。就怕血會流上一會。點著水面躍去拔出蘭花,從衣衫下擺撕了一角包住,便趕回去。
仍舊是從后院進(jìn)入。
公孫大哥正在搗藥,胸前掛著圍兜,挽著衣袖,長長手指握著椿子,細(xì)細(xì)磨著。唇角微抿,眼神透亮。
我將蘭花遞上,笑道:
“勞煩公孫大哥代我照料這棵嬌美的小花!
公孫大哥笑著抬頭來看我,不料神色一凜,忙扔下藥椿來拉我手。
“展昭你受傷了,快與我瞧瞧!”
看見傷口時更是眉眼緊皺,面露心疼神色。
“怎么這么不小心,又是和誰打架了吧!
轉(zhuǎn)身端來溫水,公孫大哥擄起我衣袖來清洗傷口,口中念叨不停,像是十分不忍?粗钡臉幼,我竟然有點開心。這點小傷換來他這樣生動的表情,值得。于是我再不覺那地方如何清冽作疼,只覺得心情頓然開闊。
“那不叫打架,那叫作切磋武藝!
于是有了調(diào)侃的心情。
公孫大哥上藥包扎一氣呵成,溫潤指尖滑過我手上皮膚,引起陣陣熱辣的觸覺。我閉著眼睛細(xì)細(xì)感受,嘴角勾起。即便常常受傷,豈不也成了好事?
卻不料額頭遭受一記板栗。
“還嘴硬!要是包大娘看見你這樣狼狽,不知道要怎樣心疼不忍呢。”
公孫大哥睜大眼睛,氣咻咻的看我。卻不知這樣,更是平添幾分可俏。聽他又提及包大娘,我想也不想反問一句:
“那你呢?”
問出來,公孫大哥與我同時愣住。半晌,他轉(zhuǎn)身又去磨藥,只說快準(zhǔn)備吃飯吧。
我從來不曾像如今這樣,想狠狠鉗制住他,鎖擁在胸前,一生一世才好。
可惜,風(fēng)吹云散去。
他從來就吝嗇到,一絲一毫的暗涌竊喜,都不愿留我。只因他心中,只有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聰明。
“這是什么?”
他床榻上擱著一副卷宗,以一根黃色草繩捆著?茨悄酉袷瞧ぞ怼N液闷,拿了到窗邊問他究竟。
公孫大哥正忙著栽花,看到我手里的物件,只說:
“書院來了一位姑娘,托我看管的書卷。她說尋她夫君去,不日就來取!
我訝異的挑高聲音:
“怎么隨便幫人家看東西。萬一是什么機密,可會招來殺身禍?zhǔn)拢 ?br> “姑娘說她就住在書院后山,挺近!
“左右一句一個姑娘,我們的風(fēng)流才子動心了?”
我懶懶的丟下皮卷,貌似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侃他。這似乎是我永遠(yuǎn)不會厭倦的游戲。
“胡鬧!”
他只是淡淡嗔道。這一嗔,千金難求。
“昭兄近日心情可順暢了?小弟等候多時!
才踏進(jìn)夢云消,蕭瑟就嬉皮笑臉迎上來。我徑自到二樓臨窗位置,不理會他。
“昭兄不夠義氣,是江湖人就得擔(dān)江湖事,你應(yīng)了我過招,此時又爽約,像樣么?”
蕭瑟不依不饒,圍著我左右亂晃。我只是笑。
真正意義上的江湖于我,從不曾接近?v然江湖有我一個聽聞響亮的名號:南俠。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并非如表面上看去那般模樣。譬如說,包大哥和公孫大哥的情義,人都道是惺惺相惜,卻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我終究念著無論如何要保公孫大哥平安,人都道是受包大哥所托,卻也并非完全那么回事。
蕭瑟點水而立,揚手?jǐn)S了劍鞘,大有要與我拼命的架勢。每一招凌厲攻來,力求我無從閃躲。這小子,竟動真格。
我負(fù)手將劍出鞘,迎著他百密的劍光直擊。他這招彩虹攔天雖周邊緊密,中心卻是薄弱之處。我一進(jìn),他只好退,整個身形往后撤去。
“好狠的手段!”
蕭瑟仍是嘻嘻笑著,百余招下來,臉上不見倦色。直斗的日落長河,天色漸暗。我意欲收手,長劍反手入鞘,轉(zhuǎn)身就走。
“昭兄且慢!”
蕭瑟剛落地,腳下使勁旋身撲來,手上銅劍順勢遞出,劍尖晃出千道銀光。我回身兩手相扣,堪堪夾住那蛇一般舞動的劍身。手心里,血滴滴滑落。
與蕭瑟凝眼對望,我想從他忽然凜冽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何以下手如此之狠。他卻已然嘻嘻笑開,昭兄又承讓。兩個縱躍,身形已在百米開外。
我看看手掌上兩道傷口,嘆氣,回去又要讓公孫大哥擔(dān)心了。
公孫大哥卻不在,包大娘說還沒有回。于是我去書院,說不定他個書呆子,又在崖邊沉吟。黃昏風(fēng)起,萬一感了傷寒,以他的體質(zhì),又有一番好折騰。
然而書院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管事的老姚說,公孫先生一早已動身回府了。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貫透全身。是什么事?這些天可有什么異常?沒有!沒有!除了,那宗皮卷!
我返回包大娘處,在公孫大哥衣箱里翻到那宗卷子,扯開草繩,竟是一幅人皮地圖!隱約是關(guān)于藏金地點的。而那黃綠色草繩上,細(xì)細(xì)印著一排字:錦瑟合鳴為王者,兩分天下論古今。
王者兩分論古今?這分明是個琴字!
蕭瑟!每每糾纏我過招,就是為了引我分身!
一劍指上蕭瑟鼻尖,我怒目而視。蕭瑟,竟敢傷我公孫大哥!
“對不起!”
蕭瑟卻不再嬉皮笑臉。他沉著臉,低嘆:
“若不是你我宋遼有別,想必能與你成知己。”
“還我公孫大哥來!”
手中長劍再緊一分,遞前一分。我不管什么宋遼國事,我只要他平安。
“展昭,如果你信我,就往鐵心闌干去找你公孫大哥。如果你不信我,就動手殺我。我絕不還手!
“那么這個作何解釋!”
我手上握著那草繩,厲聲問他。
“我只是作為引線人而已。你若再不帶著這皮卷去救你公孫大哥,就要準(zhǔn)備為他收尸了!
不!
我拔足狂奔。
我此生終歸在拼盡心力追趕光陰。每一次,我都凝神聚氣用上十分氣力,我怕我怠慢半分,一定會有那么一次,就失去機會,趕不上營救。
包大哥破案,總是柳暗花明。他所缺的最后一縷蛛絲馬跡,總在千里之外。于是我二話不說,只要他開口,便就星夜兼程趕去為他摘取。我從來不問路途有多么遙遠(yuǎn),我只計算需要多少時辰,是不是快馬加鞭,還需要施展輕功?我大口喘息,必定是看見了他眼中逐漸濃烈的希望火光。
這個人,永遠(yuǎn)給人希望。
而公孫大哥,雖弱質(zhì)書生卻風(fēng)骨傲然,每一次,都將自己陷入危險境地而不顧。我只能無數(shù)次的擋在他身前,為他格開刀槍棍棒,保他周全。我萬分歡喜每次柳暗花明時分,他驚喜叫我的聲音:展昭!于是,哪怕前方千軍萬馬,我只有視其為等閑。
這一次也不例外。塵土黃沙碧草藍(lán)天都模糊成一片在我身邊擦去,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一雙腿存在,這雙腿,只得拼命奔跑。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如此害怕,害怕我拼盡力氣,最終卻輸給光陰。
“我?guī)闳!?br> 蕭瑟策馬追來,拉我上馬。我一掌將他推后,兩手持緊韁繩催馬快跑!此時,我再信不得他人為我掌舵。
驅(qū)馬直闖入鐵心闌干比月莊,蕭瑟跳下馬為我開路,嘴中喊道:
“往后院去,假山頂!”
又是一座設(shè)計并不高明的密室。我縱身躍下去,眼前景象,卻令我窒息!
公孫大哥臉色慘白,仰臥在石床上。他一手無力的垂著,嘴角滲著血絲。無一絲生氣。
我長劍落地,渾身都在顫抖。腳下,斷不敢往前一步。
“啊……啊……”
我想叫,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喉頭腥咸,臉頰冰冷。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用盡了力氣,我才挪到他跟前,伸出手去探他頸脈,我深深透出一口氣,仿佛心臟剛剛恢復(fù)跳動。我再顧不得這許多,攬起他狠狠抱在胸前,要將他揉到骨血里去。我瘋狂嗅著他身上氣息,要再確定,他還活著。
還好。
密室石門轟然合上。
“哈哈,我說這計謀有用。如今可不是來了!
清脆女音在石室上方響起,乍然刺耳。
“夢云消從來沒有什么花魁清瀅柳,清瀅柳的真實身份,是這比月山莊的莊主,從大遼兵馬元帥耶律楚雄麾下,在宋境內(nèi),籠絡(luò)江湖人士。”
我自公孫大哥頸項間抬頭,朝那聲音拋去不屑的口氣。清瀅柳稍愣,似乎沒有意料身份已經(jīng)曝露。
“你等本想借我公孫大哥解開地圖的玄機,怎料我公孫大哥看也不看一眼。如今,江湖幾路人馬得到消息圍攻你比月莊,能保地圖安然送到你手上的,便得江湖最負(fù)盛名的南俠展昭不可。而要讓我乖乖就范,除了挾我公孫大哥,恐怕也無他法。我說的對嗎?”
“不愧是南俠?上,如今你盡在我掌握中!
“哼!”
我扯出皮卷,手上運起火云功力,皮卷滋滋開始冒煙。
“住手!”
石門哐一聲沉重開啟,一抹綠色飛身掠來,欲搶我手中皮卷。我嘴角勾起冷笑,抱起公孫大哥,右腳點在石床,飛速旋身射出。半空里,一揚手將皮卷往院中丟去。立即有千雙手來撕搶拉扯。清瀅柳氣急,身形不留停頓往人海中掠去。
而真正的皮卷,仍在我前襟處。這等禍累,我要親手毀了它。
我停在比月莊東郊的樹林。公孫大哥顯然是受了內(nèi)傷,經(jīng)不起路途折騰。這女人夠毒辣,對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纖弱書生,竟也下得去手。我心里狂躁泛怒。
“嗯……”
公孫大哥一聲輕吟逸出口。他眉眼緊閉,唇齒蒼白。
眼下,我只能讓他躺下調(diào)息。
“昭兄還不曾離開。”
蕭瑟悄無聲息落在我身后,聲音里透著倉促。一手將我的劍擲來。我并不回頭,反手接劍入鞘。心里因為公孫大哥的傷勢擔(dān)憂不已。
“清瀅柳正趕來,昭兄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若急于趕路,公孫大哥他會沒命!”
我怒吼。我何嘗不想走,但是這樣下去,公孫大哥就必死無疑。
“你就不為自己想,如果你死了,那是江湖的遺憾!沒了你,百年江湖會何等的寂寞!”
“那就遺憾吧。若沒有公孫大哥,江湖再如何風(fēng)云翻涌又與我何干?他就是我的江湖,我只為他活!”
師傅曾說,一花一世界。一朵花怎么能構(gòu)筑一個世界呢?從前的十多年都沒有能夠弄明白的一句話,卻在此刻了然于我心。因有一人也是單槍匹馬成就了我的江湖。此人,名叫公孫策。他歸隱于野,讓我也甘愿放下劍器舍卻江湖,從此浮云浪跡,散發(fā)弄舟也逍遙。其他萬事,與他不干,便皆與我不干。
“小子,把地圖拿來!”
“公孫大哥,你好好休息!
我在他耳邊輕語,然后緩緩起身面對清瀅柳。她那嬌媚臉上一片肅殺之氣。而她的身后,十二名銀白緊衣男子排開一溜。
比月山莊的十二護(hù)莊衛(wèi)士。據(jù)說,個個功夫了得。
我笑,將地圖揚手一拋。身形緊隨其上,長劍出鞘,劍尖畫出千道銀光。一時間,碎屑飛揚。清瀅柳看見地圖拋出,急速飛上右手前遞,堪堪差了那么分毫。我當(dāng)著她的面,毀了她視若性命的藏寶圖。
“!”
她不可遏制的怒吼,聲音欲刺破耳膜;厣頁P手間,綠色軟鞭呼呼生風(fēng)向我襲來。襲到跟前,卻卷住一把銅劍。
“蕭瑟欠你!”
蕭瑟揚劍擋住長鞭。阻擋清瀅柳的攻勢。
我翻身下落。十二護(hù)衛(wèi),展昭來會會你們!
十二護(hù)衛(wèi)均是訓(xùn)練有素之輩,齊喝一聲排開天羅地網(wǎng)陣勢。陣勢隨著喝聲的聲調(diào)高低不斷變幻,每一陣,都攻御兼?zhèn)洹N颐康降酶,只能與他們劍尖對峙,竟絲毫近不得身側(cè)。幾個回合下來,我已經(jīng)沉不住氣。若再這番拖延時間,公孫大哥就沒命了!
再顧不得許多,從來千軍萬馬就如等閑。只要,我舍得!
任他們的劍尖刺進(jìn)我的皮肉,劍尖深深沒入我身體。這份疼,千刀萬剮怕也就如此,我竟有骨肉分離的錯覺。我咬牙撐忍疼痛,近的一分,揚手將劍劃出一道弧線,在他們變幻陣勢的當(dāng)口,一劍中的,紛紛挑過他們虎口。
十二柄劍齊齊落地,銀衣衛(wèi)紛紛倒地翻滾。我沉喘一口氣,無視身上數(shù)不清噴涌著血的傷口,淡然笑開。
這就是無情劍的奧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要守護(hù),所以,必勝。
蕭瑟砰然倒地。
長鞭呼喝揮來,帶了十分功力。我不躲,迎頭而上。聽說這鞭是用萬年老藤捆成,外鑲百煉蛇蛇皮,兵器不可斷。
兵器不可斷,卻輸給我這氣勢。這一鞭狠狠摔在我肩頭,拉開長長一道血痕,肉屑飛揚。
“!”
我亦用上十分功力,硬是迎鞭而上,揮劍擊出。我輸不起公孫大哥的命,寧死也不。我就是這刻死了,也要同清瀅柳一起,保公孫大哥周全。
蛇鞭應(yīng)聲折斷!我左掌順勢運上內(nèi)功狠力擊出,清瀅柳叫都不及叫一聲,整個人摔飛出去。經(jīng)脈盡斷,保她此生再動不了武。
我眼神昏花,想是流了血所致。落地的時候有些踉蹌,只能斜斜將劍入鞘。嘴角,有咸腥熱流涌出。
“蕭瑟?”
我扶起蕭瑟。他雖臉色慘白,但仍可站立。
“帶清瀅柳回去,娶了吧。女人就該好好疼惜,天天打打殺殺的像什么話!”
他便笑出聲來。
“昭兄教訓(xùn)的是。這等潑辣女子,是要好好調(diào)教。等來年春日枝頭,我再來與昭兄會!”
蕭瑟抱起清瀅柳,身形遁去。遠(yuǎn)處,傳來他幽幽嘆息:
“展昭,我蕭瑟于你之意,當(dāng)同你于公孫先生之意!”
這個瘋子!
我笑。
暗塵隨馬翻飛,流云踏蹄良駒飛奔而來。近得跟前,一白色身影匆匆奔去公孫大哥躺著的方向。
是,他!
我的雙手探到公孫大哥肩頭,卻見他整個被擁抱過去。任由我的一雙手,落了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反復(fù)詠嘆,仿佛一句對不起,可以彌補兩年的雁杳魚沉。任你哭著痛著,他只不知。
公孫大哥微微睜開眼睛,嘴角泛起雖蒼白,卻無比妖嬈的笑渦。這等容顏于我,恍若隔世。
我不能怪。
當(dāng)初的離棄,只是為了讓那坐擁天下的人省心,用自己的失蹤,免去公孫大哥和我兔死狗烹的下場。包大哥與公孫大哥,一個愛的深沉,一個愛的纏綿。而我,全然不敵。
而公孫大哥如蘭香馨,能讓他光華盡放的,亦只這一人。
所以,我不怪。只要他能讓公孫大哥洗盡悲傷,生動如以往。
“包大哥,我們回去吧!
我從此日日看著公孫大哥清透眼神中閃耀晶亮光芒,輕嗔薄怒喜笑顏開,都一樣蕩人心神。我癡迷那份容顏,縱是再近不得一分,遠(yuǎn)不得一分。每日心頭揪痛,卻抵不過黃昏踏進(jìn)門口時,他映著一身金粉落暉,輕聲地喚:
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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