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rothy】

　　再次遇見他，是在一個立春的午后。商場里白色情人節(jié)的廣告還未來得及撤下，氛圍依舊浪漫甜蜜。

　　彼時，我正拿著Leo給我的日常小驚喜，與他談?wù)撝辉诩視r，我們共同養(yǎng)的那只布偶——莎士比亞的種種趣聞。

　　原本聽得津津有味的他，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沒再接話，眼睛不住地瞥向?qū)γ嫱该鞯纳惦娞荨Ｎ也坏貌豁樦哪抗�，好奇地打量過去，結(jié)果不偏不倚撞上了那雙曾經(jīng)我最熟悉也最依戀的眼睛。

　　我從未設(shè)想過會在怎樣的時間，怎樣的地點，與故人重逢。只匆匆一眼，甚至讓我有種恍惚的錯覺，究竟是不是他。他看起來一如既往的難以接近，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也依舊讓人猜不透。

　　我想這就是我執(zhí)意要離開Alston的原因。我們相識多年，每當我自覺已經(jīng)足夠了解他時，他卻總是輕易就打破了我的天真。

　　我努力了，也承認，或許我從沒有讀懂過關(guān)于他這本書。我一廂情愿地飛蛾撲火，一廂情愿地轟轟烈烈，也就一廂情愿地暗自神傷。

　　但感情是會不斷被消耗的，無論開始的時候，付諸了多大的熱情，多少的真心，并從中汲取到了怎樣的快樂。一旦沒有了回應(yīng)、信任、理解，很快就會過渡到厭倦、壓抑、沉重，甚至無話可說的境地。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的話，想要替過去那個執(zhí)拗的自己，說一句抱歉。我的的確確很真摯地愛過Alston，無論是那偏執(zhí)到令人無法忍受的占有欲也好，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復(fù)試探也好。那些他眼中的無理取鬧、聲嘶力竭，都曾那么鮮明地證實著，那個因為愛他而迷失了自己的我。

　　分開之后，我才終于審視了一下，那個被脆弱、敏感、不安整日包裹的自己，下定決心要慢慢忘記他，重新愛自己。感情這東西，向來都是如此，別人怎么勸也沒用，只有你自己想明白了，才是真的放下了。

　　“看什么呢？哦～終于被我抓住了吧！是不是在偷看哪位大美女？”

　　“我哪有！冤枉啊！方圓百里，除了你，哪有美女？”

　　Leo還是像往常一樣，輕輕逗了一句，就像只炸了毛的大型犬，開始瘋狂輸出那一套“愛的宣言”。

　　“少來，花言巧語，是不是又背著我干壞事了？”

　　“天地可鑒，日月為證，我對你的愛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啊——又來？不聽不聽……”

　　看著這個大男孩的瞬間，我突然開始向往電影里的“天長地久”，腦海里霎時閃過無數(shù)關(guān)于未來的畫面，無一例外，他都存在。

　　我想我已尋到那個最好的他，衷心地希望，某一天，他也能夠找到另一個她。

　　【Alston】

　　她看上去比從前快樂許多，眉眼一彎，整個人熠熠生輝，反倒令我有些挪不開眼。我才發(fā)覺距離我們分開已經(jīng)很久了，忙碌的工作讓我無暇顧及胸口隱隱作痛的失落，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在遇見Dorothy之前。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工作，這樣單調(diào)膩煩的日常，在沒有她的時候我都是怎樣度過的呢？有些事情好像突然就忘記了。

　　所以才會說習(xí)慣是很可怕的東西吧。一旦被打破，就要花費相應(yīng)的時間去糾正。有的人輕而易舉就適應(yīng)了，有的人只能在夜里翻來覆去輾轉(zhuǎn)反側(cè)。

　　世間情事大多難逃“如果”二字：如果我當初沒有做出這樣的選擇，或許也不至于落入兩敗俱傷的境地。那時的Dorothy總是愛將這兩個字掛在嘴邊，孩子氣地非要從我口中尋到滿意的答案。我常常不耐于她毫無意義的執(zhí)著，因為在我看來，有些選擇做了便是做了，既沒有后悔藥可吃，也沒有回頭路可走，所以想得再多也毫無用處。至少，那個時候的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Dorothy常常像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感情熾熱的同時又總是患得患失，于是我們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疲憊的俗套。

　　一開始也只是些瑣碎的爭吵，到最后情人卻變成了敵人。

　　“你還想要怎樣？”

　　“你鬧夠了沒有？”

　　“那就這樣吧�！�

　　“我累了……”

　　“別再互相折磨了�！�

　　“所以，我們到這兒就好。”

　　時至今日，我也無法用更好的字句去詮釋關(guān)于“我愛她”。只是，我已付出了我所有的真心與力氣，能給的沒剩多少。但這世上，除了時間，一切終有盡頭。我想我比想象中還要笨拙。

　　大約是出于男人的本能，又或者是我的視線過于直白。Dorothy終于察覺到男生的心不在焉，順著他的目光尋來。

　　那雙眼睛依舊明媚動人，只是不再住著我的影子，滿目星辰只為了另一個人。那一瞬間，她的從容不迫與波瀾不驚，在我心底泛起層層漣漪，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jīng)徹底出局。

　　那個站在她身邊的大男孩，一定是很愛她，否則她不會笑得那樣開懷。而我，沒有天分，也不夠勇敢坦誠。

　　或許，總有一天，我會習(xí)慣已經(jīng)失去她的事實。

　　【Leo】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Dorothy，在冬日醫(yī)院的樓梯間。彼時窗外雪下得正盛，在空中搖搖墜墜許久，才舍得落到地面上來。樓道里的溫度并不比外面高多少，混合著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將死亡的威脅與新生的喜悅完美地糅合在一起。

　　她整個人縮在臺階的一角，隱隱約約傳來啜泣的聲音，手機的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似乎很認真地在等一個人。但答案顯而易見，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眼看她大有放聲痛哭的趨勢，我難免憐惜地輕嘆一聲，準備轉(zhuǎn)身離場。不料羽絨服的拉鏈恰巧撞在了欄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引得她四下張望，一時之間忘了自己正在傷心欲絕。

　　“你是誰？你怎么能在這兒偷看呢！”

　　像是被戳穿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她又驚又惱地站起身來，對倚在九樓欄桿前的我來了個先發(fā)制人。

　　“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我真的只是出來透個氣而已�！�

　　我一邊舉著發(fā)誓的右手，一邊往樓下走，這才終于看清那張梨花帶雨的真面目。小巧的鵝蛋臉，大約因為還在生病所以沒什么血色，一雙氤氳著水汽的狐貍眼寫滿陌生的敵意，眼眶仍在微微發(fā)紅。

　　怎么會有人舍得讓這樣的眼睛流淚呢？對上那雙眼睛的第一秒，我就明白了什么叫“身不由己”，腦海里殘存的理智細胞，瞬間便化為烏有了。

　　“真愛是不會走散的�！�

　　那時，我一心只想著如何安慰她，不曾想她聽了我的話后，醞釀許久的情緒再度奪眶而出，反倒令我手足無措起來。

　　良久，她終于壓抑住自己的感性細胞，從借來的肩膀上抬起頭。

　　“你說誰失戀了？我……我那是因為……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所以才這樣的，好嗎！”

　　大約是覺得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異性面前過于失態(tài)，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男生，末了她羞憤交加地補救著自己的形象。

　　“好好好，你絕對不是因為失戀才哭得這么悲痛萬分，只是因為工作壓力而已�！�

　　“小孩兒，什么叫‘只是因為工作壓力而已’？我說的可是事實好嘛！”

　　“行行行，你長得漂亮，你說什么都對。”

　　“這和我長得漂亮有什么關(guān)系？不對不對，你不要岔開話題。哎，你多大了？成年了嗎？你懂什么是愛情嗎？還有，我發(fā)現(xiàn)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很不客氣，叫姐姐！”

　　為了躲避她的連環(huán)十八問，我連忙憑借優(yōu)勢率先跑下了樓，抬頭笑著調(diào)侃道：“首先，我成年了，不要叫我小孩兒！其次，愛情，無關(guān)年齡。最后，我是有親姐的好嘛！”

　　“而且，我才不要當你的弟弟呢！”直到跑下最后一級臺階，確認她沒再追上來，我才小聲嘀咕道最后一句話。

　　隨后便是我隔三差五地去她的病房里插科打諢，她的笑容漸漸多了起來，只是似乎都帶著朦朧的憂傷。大抵是她要等的人，始終沒再回頭吧。

　　隨著她出院的日子越來越近，我的心情也愈漸低沉，開始莫名地煩躁不安起來。敏感細膩如她，自然很快就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

　　“你最近沉默的時間似乎要更長哦，發(fā)生什么事了嗎？和‘姐姐’說說？”

　　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我面前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像是刻意在我們之間劃下一道楚河漢界，既不允許我僭越，也不允許自己靠太近。

　　即使我從沒有喊過她一聲“姐姐”。

　　“你出院了以后，我們還能繼續(xù)聯(lián)系嗎？”

　　“……當然，誰會拒絕一位可愛的弟弟呢？哦～我知道了，你是舍不得我了。沒了我，你就少了一個可以惡作劇的對象！”

　　她遲疑了一秒，隨即半開玩笑地回復(fù)道，我卻第一次因為“弟弟”這兩個字生氣了。

　　“我不想當?shù)艿�！�?br>
　　大概是第一次見我發(fā)起了脾氣，她難免有些錯愕，憋了半天說了一句差點沒把我氣死的話�！安幌刖筒幌肟蟛涣宋耶敗妹谩�，這總可以了吧？”

　　“因為我喜歡你！你能把喜歡自己的人當做弟弟嗎！”

　　意料之中，我負氣般的告白收獲了她的拒絕。雖然我有些懊惱自己的沖動，又擔心自己在她眼中是否太過幼稚，但我并不后悔坦誠自己的心意。畢竟，光是靠猜測，是無法傳遞一個人的真心的。

　　我知道她的心底有一個人，但那又怎樣呢？至少現(xiàn)在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成長的人，是我。而我，總會一點一點慢慢拔除，她心中對他剩余的情感。

　　值得慶幸的是，我賭贏了她對我的心意。

　　從掌心傳遞而來的她的溫度，頃刻間便驅(qū)散了我的不安。我終于收回了目光，重新專注于我面前的這個女孩�；貞浌倘挥兴嬖诘膬r值，但我相信，此刻就是最好的安排。

　　“其實，我有一個秘密想要告訴你�！�

　　“我知道，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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