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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江雨霖
我是江雨霖,我在這片荷花池旁等一個人五年了。
正文:
“小藕,快些,二姑母應(yīng)該快到岸邊了,我們得去接她。”
輕快的女聲回蕩在荷花池旁。
江雨霖拉著江藕的手跑著,風吹起少女的裙擺,腰間的佩環(huán)叮當響。
“小姐慢些跑,可別摔著。”
“二姑母終于回來了,我急呀!
兩人跑到小碼頭,那里還未有船,駐足遠眺,一艘小船映入眼簾。
“二姑母!”
江雨霖跳著沖遠處揮手,那艘船也越駛越快,船漸漸靠岸,船家扶著一個男人上了岸,江雨霖還在往船艙里看,船家重新回了船上,撐著船走了。
失落感涌上心頭。
“再等等,再等等……”
江雨霖讓自己安心,可眼前那個人一直擋在自己眼前。
“這位先生麻煩你讓一下,我等人!
“雨霖小姐?”
江雨霖看著那個人眉頭一皺。
“你是?”
“這是安華讓我給你的。”
那個男人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放到江雨霖面前。
江雨霖半信半疑的展開信,確實是二姑母的字跡,那封信與前些天二姑母寄給她的那封信相差無幾,只是從二姑母變成了前二姑父。
江雨霖又細細的讀了一遍二姑母寄給她的信,意思確實是讓她好好照顧她的前二姑父。
“前?二姑父?”
江雨霖抬頭看著那個男人,明明看著年齡不大,怎么是她二姑父呢?還是前二姑父?
那個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清了清嗓子。
“叫我楓先生吧,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楓!
江雨霖尷尬的笑了笑。
“我叫江雨霖,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江,雨霖鈴的第一個霖!
“我知道。”
江雨霖拉著江藕要回家,后面的人跟著,卻總是碰到什么。
江雨霖轉(zhuǎn)過身看著楓先生一只手拿著竹杖點著地,一只手在前面摸索著。
“你?看不見?”
楓先生停了竹杖。
“能看見,但是模糊的,我前些年傷了眼睛,耽誤了時辰,才沒治好!
江雨霖和江藕互看了一眼,決定扶著他回家。
楓先生被安排在了東邊的屋子。
楓先生在這住了好些天,江雨霖實在受不了了,急急忙忙的就給二姑母寫信。
“安華姑母,展信安,您何時來把這人帶走,此人事多,甚煩。”
江雨霖將信裝入信封,江藕跑了進來。
“小姐,安華姑母的信!
“我剛裝好,還沒寫……”
“是安華姑母給你的信!
江雨霖接過江藕遞過來的信,奔潰的靠在椅背上,江藕不解,江雨霖把信給她看。
“雨霖侄女,我早已與那人和離,如今也找到了自己一生摯愛的人,那人眼睛不好,只好讓你多照顧照顧他,不必慣著他,也不必有求必應(yīng),算著信到的日子,他的侍從也快到了,以后就讓他的侍從照顧他就好!
“小姐,怎會如此?”
“救命啊!”
門外有人敲門,江藕去開,回來時臉上卻多了不一樣的神情。
“雨霖小姐,我叫蒼谷,楓先生的侍從!
“哪兩個字?”
“蒼天的蒼,稻谷的谷!
“甚是耳熟!
楓先生聽到動靜,扶著墻就過來了。
“先生!蒼谷好想你!”
蒼谷沖過去抱住楓先生,一個踉蹌,好險沒站穩(wěn)。
江雨霖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并不覺得開心。
“小藕,一個楓先生就夠我們受的了,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蒼谷!
江藕沒有理她。
“小藕?”
“啊,小姐,有事嗎?”
“沒事了啊!
蒼谷扶著楓先生回了東邊。
“先生,看雨霖小姐的樣子,你們還沒有相認嗎?”
“沒有,不過你來了,我就安心了,只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給她們帶來很多麻煩了,我不敢和她相認!
另一邊持續(xù)崩潰的江雨霖早就察覺到了江藕的不對勁,準確來說是江藕見到蒼谷后。
“小姐,如果你等了五年的那個人不回來了怎么辦?”
“不回來就不回來,又不是沒了他不能活,這五年我們不是照樣過得好好的嘛。”
“那他回來了呢?”
“怎么可能!
晚上江雨霖去給楓先生送飯,卻被堵在屋里。
“楓先生!你這是干什么!”
蒼谷攔著門不讓江雨霖出去,很明顯是楓先生授意的。
“阿霖,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阿霖?誰讓你這么叫我的!”
楓先生嘆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開口
“誒,我姓吳,名楓,字允霖,我曾經(jīng)允諾過一個叫阿霖的姑娘一生一世!
江雨霖仿佛被雷擊中一般,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人。
“你,你怎么可能會是吳楓哥哥?”
“五年前,你在荷花池旁被人欺負,是我救了你。”
“捂住我眼睛的人是你?”
五年前,江雨霖在荷花池旁摘荷花,被皮孩子撒石灰,突然有個人捂住她的眼睛和臉,最后石灰全部灑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誰知道卻進了那人的眼睛里,由于救治的不及時,眼睛看不清了,后來那個人就消失了,那個人就是吳楓。
原來,在吳楓看不清以后,家中德高望重的長輩快去世時,他才知道自己與江安華有婚約,可二人之間并沒有情,兩人約定在長輩去世后就和離,可誰知道那位長輩回光返照硬是多撐了好幾年。
在吳楓與江安華和離后,吳楓害怕自己的眼睛會讓江雨霖自責,又賴在江安華身邊兩年,后來江安華知道吳楓一直愛慕著自己的侄女,就慫恿他回到荷花池旁,尋找那姑娘。
江雨霖泄了氣,坐在地上,吳楓蹲下抱住她。
“阿霖,我回來了!
“我都習慣沒有你的日子了,我摘蓮蓬,挖蓮藕,就這樣過了五年,我回去了。”
江雨霖掙脫開吳楓,推開蒼谷,沖出了門。
“可你身上還掛著我送你的玉佩……”
江雨霖沒有回房,而是坐在荷花池邊晃著腿,江藕給她披上了披風。
“你什么時候認出他的?”
“我沒有認出楓先生,我認出了蒼谷,吳蒼谷!
江雨霖靠在江藕肩上,看著這一整片荷花池。
“他……他們回來了,我會想辦法治好他的眼睛的!
江雨霖撫摸著腰間掛著的玉佩,那枚與她身份完全不符的玉佩。
江雨霖和吳楓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所有人都以為他們一定可以成親,就連他們自己也這樣以為,吳楓把祖?zhèn)鞯挠衽逅徒o了江雨霖就當做聘禮。
五年前出了那事以后,吳楓就失蹤了,江雨霖找遍荷花鎮(zhèn)都沒有找到他,只給她留下裙上斑斑點點的石灰粉和那枚潔白無瑕的玉佩。
“我去尋醫(yī)士,治好他的眼睛!
“小姐,五年過去了,你不想嫁給他了嗎?”
“要是五年前,我一定堅定不移的嫁給他,可五年過去了,心境不同了,我突然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蠻好的,摘摘蓮蓬,挖挖蓮藕,賣個好價錢,我好像挺喜歡現(xiàn)在這種生活的!
第二日,江雨霖背好行李準備去找最好的醫(yī)士給吳楓治眼睛。
“阿霖,你去哪!”
吳楓跑過去把江雨霖的包袱抱在懷里不撒手。
“我去給你尋醫(yī)士治眼睛,等等,你的眼睛?”
“其實,我的眼睛早就好了!
江雨霖愣在原地。
“你……好了?那為什么要騙我呢?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你為什么不說呢?”
吳楓支支吾吾,只說以后會解釋。
“以后?那你別說了,這包袱你要是喜歡你就拿去,不過幾件衣服而已!
現(xiàn)在不說,以后也別說了,我給過你機會的,江雨霖心里想。
吳楓抱著包袱跟在江雨霖身后一聲不吭。
“楓先生,你能不能別跟了,都一路了!
“阿霖,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叫我吳楓哥哥!
“不能了,從你騙我開始就不能了。”
在江雨霖快要關(guān)上門的那一剎那,吳楓把胳膊擋在門中間,江雨霖怕夾到他,只能松了手。
“阿霖,你跟我走吧,走出荷花鎮(zhèn),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更廣闊的世界。”
“夠了!吳楓!我從來沒有出過荷花鎮(zhèn),我也不想出去。”
“那你為什么還……”
“那是為了給你治眼睛!荷花鎮(zhèn)哪有好的醫(yī)士,你要是想走,你就走,別管我,還有,這個玉佩還給你,我無福消受!
江雨霖把玉佩從腰間拽下,遲疑了一下還是放到了吳楓的手上。
五年過去了,江雨霖的心境早就變了,從最開始的焦急尋找,到充滿期待的等他回來,再到心如止水的漫無目的的等著,等著,等著,好像成了一種習慣。
江雨霖關(guān)上門透過門縫看到吳楓還站在外面,手里抱著自己的包袱落寞極了。
江雨霖似乎不懂什么是愛了,從前到現(xiàn)在只是等,總覺得自己該等,該等那個一聲不吭就離開的人,五年太長了,在荷花池上泛舟,坐在門檻石上望著遠處,每天都是如此,只是執(zhí)念罷了,但是當這個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自己好像沒有那么大的執(zhí)念了。
江雨霖打開門,冷不丁的開了口“你要是咽不下那口氣,就朝著我的眼睛撒一把灰!
吳楓轉(zhuǎn)過身來,包袱掉在地上,一把抱住了江雨霖,他有氣無力的靠在江雨霖身上,連聲音都虛弱了不少。
“阿霖,我舍不得……”
“可我的愿望已經(jīng)不是嫁給你了,你該有自己的生活!
江雨霖的聲音也放緩了不少,到底是心軟了。
“松開吧,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別推開我,再讓我抱抱,我真的很想你!
“看看我的生活你或許就能知道我為什么不跟你走了!
江雨霖回房換了身干活的衣服,帶著吳楓去荷花池。
那艘小船被江藕擦的很干凈。
“我來劃船吧!
“你會嗎?還是我來吧!
江雨霖把穿劃到荷花池中央,那艘小船被荷花荷葉簇擁著,江雨霖一身深藍色衣裙與這片景色格外相配,相反吳楓的白色衣衫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江雨霖熟練地摘下蓮蓬,吳楓也有樣學(xué)樣,卻怎么也摘不下來,很快江雨霖就已經(jīng)摘了滿滿一船了,蓮蓬隔在她與吳楓中間。
上岸的時候吳楓要幫江雨霖背竹簍,江雨霖就由著他了。
回了家,蒼谷趕忙過來接過竹簍。
“先生,您的衣衫怎這樣臟?”
“沒事,沒事!
卸下竹簍的吳楓五步并成三步追上江雨霖。
“阿霖,我能融入你的生活!
吳楓語氣輕快,甚至還有點興奮。
“你好好看看你的衣衫,你的鞋子已盡是污泥,你一塵不染的衣服如今全是污垢,這就是我的生活,與外面的繁華完全不同,就像我們,從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我……可以……和你在一個世界的……”
“去讓蒼谷打點水洗洗吧!
晚上江雨霖把江藕叫到自己房間,與她同塌而眠,兩人躺在那里,江雨霖先開了口。
“小藕,想嫁給蒼谷嗎?”
“說實話,我想,這么多年從未改變過!
“那他呢?他愿意娶你嗎?”
“他回來那天對我說,他回來娶我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很快,小院里貼上紅喜字,掛上紅燈籠,點燃鞭炮,她江雨霖風風光光的把江藕嫁出去了,這個從小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被自己當成親妹妹的人,嫁出去了,嫁給自己最愛的人了。
江雨霖很羨慕江藕和吳蒼谷一直以來都沒有放棄過對方的感情,一直堅定不移的認定對方,自己不是,時間把她最初的感情磨沒了,吳楓也一樣,只不過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
江雨霖出不去這荷花鎮(zhèn),但江藕得出去,看看本朝的山川河流,風土人情,看看她永遠看不了的風景。
江雨霖去山上給江藕求了個平安扣,那是荷花鎮(zhèn)最靈的山,最靈的廟,她二姑母離開荷花鎮(zhèn)之前就去給她求了這個,真的保了她一生平安。
江雨霖親手給江藕戴上平安扣,又摘下自己母親留給自己的玉環(huán)給江藕戴上了,那是她最珍貴的東西。
江雨霖警告了蒼谷不許納妾,家中只能有江藕一個當家主母,吳蒼谷鄭重的點了頭,江雨霖把他們兩送上了船。
“阿霖!
“走吧……吳楓哥哥……”
吳楓哥哥……這是他最想聽到了,就給這五年畫上了句號。
江雨霖把吳楓也送上了船,江雨霖沿著岸邊送著船,船越駛越快,她追不上了,江雨霖永遠留在了荷花鎮(zhèn)。
江雨霖回到家,家里空了,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那張圍著四個人吃飯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子。
江雨霖小心的打開,里面靜靜地躺著那塊潔白無瑕的玉佩,吳楓留給她的。
玉佩下面壓著一張字條,是吳楓的字跡。
“生當復(fù)來歸,死當長相思!
那張字條被重新壓在了玉佩下,盒子也被放在了柜子的最深處。
江藕回門那天,給江雨霖帶來了兩個家丁,兩個丫鬟。
江藕婚后總是隔一段時間就回來看她,后來生了孩子,就抱著孩子來看她,江雨霖不讓她再來看自己,讓她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江雨霖不讓江藕來,可江藕怎么能呢?就偷偷來看。
再后來的幾年,江雨霖看出家中兩個男孩兩個女孩互相有意,便做主許了他們的婚事。
小院也是難得的熱鬧。
江雨霖沒有精力再去荷花池摘蓮蓬,挖蓮藕了,整日躺在搖椅上。
那幾個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大了就圍在江雨霖膝下溜貓逗狗,江雨霖日子過的很愜意,荷花池有他們照料自己也就放心了。
又過了幾年,江雨霖肉眼可見的開始衰老,如瀑的青絲如今已滿頭白發(fā),可那時她才三十七歲。
哄不動小孩子們了,也沒力氣開大孩子的玩笑了,他們推著她去看荷花池。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再后來,江雨霖的身子越來越不行了,他們跑遍整個荷花鎮(zhèn)把能找的醫(yī)士都找來給江雨霖醫(yī)治,可于事無補,一點用都沒有。
他們急了,就給江藕寫信,江藕緊趕慢趕三天趕到荷花鎮(zhèn),帶著孩子,丈夫和最好的醫(yī)士。
“小姐!你怎么了?”
“小藕啊,我老了!
“你不老啊,你怎么會老啊。”
就連最好的醫(yī)士都沒有辦法了,江雨霖已經(jīng)油盡燈枯了。
江雨霖就這樣撐著,撐了三天,突然像回光返照一樣,竟直接坐了起來。
“盒子!小藕,把盒子找給我!”
江藕不知道是什么盒子,就問他們,他們都知道,從柜子最深處拿出了那個精致的木盒子。
江雨霖沒有打開,只是抱在懷里,嘴里念念有詞。
“我叫江雨霖,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江,雨霖鈴的第一個霖……我叫江雨霖,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江,雨霖鈴的第一個霖……”
那四個不知道她之前故事的人,只能問江藕,她為何一直重復(fù)這句話。
“這是楓先生教她的,她怎么也不會忘的!
江雨霖終日坐在搖椅上,懷里抱著那個木盒子,卻不曾打開過。
月上枝頭,江雨霖坐在廊下,抱著木盒子,看著門外,像是在等著什么,又不知在等誰。
細雨飄落,雨勢漸大,忽然有一人著深藍色衣衫打開木門撐著傘朝她走來。
那人與雨夜快融到一起去了。
走著走著又停了,停在院中央,撐著油紙傘,伴著茉莉香,好似一幅畫。
江雨霖似乎滿足了,笑著落下淚,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過。
“我叫江雨霖,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江,雨霖鈴的第一個霖!
“吳楓哥哥,什么是雨霖鈴呀?”
“吳楓哥哥,你教我好不好?”
江雨霖很笨,一直沒有背會,卻在自己生命快走到盡頭的時候,會背了。
“《雨霖鈴.寒蟬凄切》柳永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
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吳楓哥哥,我背的對嗎?”
“吳楓哥哥,我好像看到你了。”
“吳楓哥哥,我走了,去看看你跟我說的繁華,盛世!
我是江雨霖,我在這片荷花池旁等一個人五年了,蹉跎了一世。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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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人等的時間長了,心里的喜歡就變成了執(zhí)念,當那個人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執(zhí)念也就消失了,等到油盡燈枯的那一刻回憶起來的還是當初的美好而不是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