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永遠(yuǎn)積極昂揚(yáng)的正義，可是這卻總使我感到難過，因為我知道快樂再深下去就是悲傷了。沒人能得到純粹，稀薄的感情過后只有無窮無盡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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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森林里采尋漿果，在狂風(fēng)呼嘯的絕境挖古書上記載的礦物。他已經(jīng)很久沒回莊園了。盡管他已經(jīng)成功逃脫，恢復(fù)了自由之身。

　　捉弄公主不小心引發(fā)了爆炸，他被強(qiáng)大的氣流甩到墻上昏了過去，醒來時已經(jīng)成為了階下囚，捧著001的牌子面對著鏡頭，艾爾警官讓他笑一個。

　　啊。這次玩脫了。

　　骰子哭唧唧地跟在他旁邊，舉著002，看起來好像早就接受了事實。反正他們也不是沒被抓過，甚至骰子一出生就被流放了，他們從來都沒被誰喜歡過，一對難兄難弟。

　　太討厭了，怎么這樣子。怎么又被抓起來了。

　　人郁悶的時候什么也不想做，所以他干脆坐到地上，背對著鐵欄面壁思過。艾爾警官好心情地晃鑰匙，讓他老實點(diǎn)，順帶打開了電視機(jī)。彩虹姐姐領(lǐng)著可愛的拉姆們唱歌跳舞，也許獄警們想借著別人的幸福跟他講，看，這才是正常的世界。

　　好煩，好痛苦。他又想起了從前被流放的日子，一堆拉姆蹦蹦跳跳跟著他，往他身上蹭。和一個階下囚、流放者親熱什么，少來煩了。我才不需要自以為是的憐憫和虛偽的、無關(guān)緊要的喜歡。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他氣到以頭搶地寧死不屈，艾爾警官“嘖”了一聲。

　　“真是不懂欣賞，彩虹姐姐那么溫柔，怎么會可怕呢�！�

　　你看，人類從來不會在意他人的痛苦。因為沒有切身體會。話說回來，世界就是由無數(shù)個自己構(gòu)成的。每個人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思想。將客觀事物進(jìn)行主觀加工，然后潑到自己的腦子里，乒乒乓乓裝飾一番，這便是他們所說的大千世界。

　　自以為是是所有人的習(xí)慣。

　　他氣到蹬腿。其實也沒有很氣，只是想尋個由頭鬧一鬧。最后鉆進(jìn)被窩里埋住腦袋才算罷休。這樣的“折磨”每天都會上演。警官們自以為這樣能感化他這樣的壞人�？尚Γ莿e人的幸福能感化沒有與之共通的犯人，大街上全部循環(huán)播放《摩爾幸福史》好了，連思想教育都不要了。他越想越憋屈，遙控器在艾爾手里，他特別想看《摩爾快樂家庭》。

　　呆了一個月左右，他每天都窩在角落里發(fā)霉，玩著假扮蘑菇的游戲。沒人來看他。當(dāng)然沒有人。心高氣傲的舊友是一定不會來的，盡管他心里明白，舊友知道這種地方關(guān)不住自己，所以沒有必要來。這才是原因。

　　可是不管了。好想用這種借口自怨自艾。誰在乎到底是怎樣的，誰又能知道。

　　“庫拉�！遍T口有人叫他，他肩膀抖了抖。連著一個月不和人接觸，忽然的開口讓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辦。

　　他沒有轉(zhuǎn)頭，身后卻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鑰匙撞在一起的聲音。鐵門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咔”響，隨后被人緩緩?fù)崎_。有人走了進(jìn)來，腳步輕盈，停在他背后。他感覺沉悶許久的空氣開始流通，屋子里光線好像變亮了。

　　“怎么，這次不跑了？”聲音里透著笑意。天空一般的藍(lán)色從余光中被傳遞過來，直闖入他眼里。他自覺此刻不好看，把臉埋入手臂決心做超級大蘑菇，對方的笑聲一點(diǎn)不少地傳入耳中。

　　“跑不掉了吧，你乖一點(diǎn)，說不定明天就能出來了噢�！�

　　也許對方話語中沒有嘲笑，也許有。他腦子里有個小人在惱羞成怒撓墻抓狂，現(xiàn)實卻安安靜靜把自己抱成一團(tuán)，半句話也不曾說。

　　其實是有很多話想說的，可是現(xiàn)在他只想做蘑菇。

　　樂樂俠好像說了沒多久就走了。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來，來干什么。事實上他陪了他整整一天，可是他總覺得其實沒一會兒。而這樣想著他又把這一切怪到了樂樂俠頭上，覺得無所不能的正義超人竟然對他不管不顧，雖然他知道自己確實不配讓別人掛念。

　　哼，真是煩死了。

　　他終于動了動身子，和萎靡著的骰子對視了一眼，主仆二人心有靈犀地彎了眼。這幾天里難得笑一次。

　　他跑了，在樂樂俠來看他的第二天就跑了，仿佛了卻了什么心愿一般。之后似乎有人去城堡找過他，那都是后話了，他不曾回家，自然也就不知道這回事。

　　“骰子，飽腹魔法做好了沒有？”

　　“bo——”

　　咕咚咕咚灌下拉姆制作的藥水，他抹了抹唇邊的藥漬，舒出一口氣。野外沒有多少可以吃的東西，野味不會處理也沒有調(diào)料，野果早就吃到吐了。他發(fā)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吃水果。

　　“怎么辦，我有點(diǎn)想念以前最討厭的泡面了�！彼粗蛔诱f。骰子把葉翼拉下來，一副沮喪的樣子。他也想念以前蹲在庫拉腳邊喝他吃剩的泡面湯的日子。

　　它試探著發(fā)出幾個音節(jié)，被庫拉一口否決:

　　“不行！我們現(xiàn)在可是在流放的過程中啊。什么？當(dāng)然是我自己決定流放自己�！�

　　他當(dāng)然搞得清楚“流浪”和“流放”是兩個詞，因為他后面又對骰子說。

　　“我們在接受之前沒有接受完的懲罰�！�

　　覺得自己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受懲罰的骰子有點(diǎn)委屈。不過在庫拉伸手揉了揉它的葉翼之后它又重振作起來，跟在庫拉身后。

　　從前庫拉出去玩總會遇到小孩，每次遇到其他人后他總要去欺負(fù)人家，最后以被樂樂俠暴揍一頓結(jié)束。骰子覺得自家主人只是運(yùn)氣不好，除此之外再也沒有缺點(diǎn)了。

　　可是他們已經(jīng)自我流放很久了，前些日子骰子還記著數(shù)，后面實在太久，它自己也弄不清時間。過了這么久，他們沒有遇上過一個人。骰子忽然明白，若庫拉真的喜歡安靜，喜歡一個人，他大可以早就搬離莊園去其他地方，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可是以前的庫拉沒有。他好像也不是特別討厭和人接觸。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從那一次以后他就一蹶不振。雖然明面上看不出來什么，可至少骰子心里是這樣認(rèn)為的。

　　他們穿過一片荒漠，風(fēng)沙幾乎要把骰子吹翻過去，于是庫拉伸手抱住它，將它護(hù)在懷里。

　　骰子想起黑森林。他曾和庫拉如果黑森林。如果在門口也算的話。

　　庫拉那次要找的東西是金色鳶尾花。

　　它還記得庫拉的側(cè)臉，嚴(yán)肅又隨意，“里面太危險，我不想有蠢貨拖我后腿。你就在這里等著，我去看看�！�

　　雖然事后他跟瑞琪團(tuán)長說，“黑森林里面那么危險，我才不會傻到自己親自去呢�！睕]錯，他用了替身。可他本人也確確實實是進(jìn)去了的。據(jù)骰子所知，黑森林也分安全區(qū)和危險區(qū)，庫拉去了哪里它不知道。但它聽說庫拉小時候有過一段日子是在黑森林里長大的，它覺得庫拉是去找自己的回憶了。也許他只是想抱一抱從前。

　　人工精靈骰子忽然覺得心里沒來由地一陣難過。它本應(yīng)該沒有感情的。畢竟它只是黑魔法的產(chǎn)物。它誕生自他人之手，它的命運(yùn)完完全全由他人創(chuàng)造。

　　它往庫拉懷里鉆，心底漫出來的難過要將它淹沒。陌生的情緒擊垮了它，它完全不懂得要怎么處理，只好求助于創(chuàng)造它的主人。

　　壞脾氣的主人敲了敲它方方正正的腦袋，沒好氣地斥責(zé)它，它卻發(fā)覺自己被摟得更緊。

　　“bibo…”它小聲地叫了聲，庫拉聽見了，卻是他第一次沒聽懂。于是他停下腳步，問它，“什么？”

　　骰子沒回話，只是埋在他懷里遮住了臉。

　　風(fēng)沙漸漸小了，骰子在暖烘烘的懷抱里睡著，流著口水被掐醒。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對上庫拉放大了無數(shù)倍的臉。

　　它嚇了一跳，卻聽見庫拉自言自語般地說，

　　“怎么辦骰子，我們好像要被流放一輩子了�！�

　　它弄不懂這話的含義，只是眼淚不自覺掉下來。它不懂為什么，不知道該看哪里該說什么，只是盯著主人袍子上深色的口水印沉默。

　　“你哭什么。”庫拉咧開一個笑，連骰子都覺得很勉強(qiáng)。他扯著骰子的臉，“你也會難過嗎�！�

　　骰子不知道什么是難過。它迷茫地睜著眼，眼里還往下淌著淚。

　　感情真是世界上最麻煩最多余的東西。庫拉想。甚至就連人造精靈都逃不過這一關(guān)。它是在為我流淚嗎。

　　這是荒無人煙的絕境。他倚靠在一課長著人臉的枯樹上，寬松的帽子掉下來遮住了眼。他瘦了。法袍大了一圈。骰子這段時間總是睡覺。他猜想著，或許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內(nèi)耗嚴(yán)重，慢慢也就精力不足了。

　　他知道得很清楚，因為他從前也這樣�，F(xiàn)在也是，只不過不想承認(rèn)了。承認(rèn)從前愚笨總沒什么壞處，至少拐彎抹角能透露出現(xiàn)在的好。人總是不斷在殺死從前那個自己的。將現(xiàn)在與過去割裂開來，好像不承認(rèn)就能換個人重獲新生了。

　　他不是傻子，道理他都懂。就因為懂得太多了，所以他才空洞起來，一雙眼望出去，大自然編排好的基因組合成人類的模樣，或笑或怒，行尸走肉一般，他不想搭理了。

　　他估摸著自己的心理狀態(tài)。自那日離開莊園起，想法已經(jīng)由“所有人都討厭我”變成了“所有人都沒意義”。他譏誚地掀起嘴角，嘲笑著心理的脆弱。摧毀一個人多容易，將他送進(jìn)黑暗，再置之不理，他便會恐懼，不安，懷疑自己，直至發(fā)瘋。

　　早就回不去了。他敲了敲樹干，黏膩散著清香的液體從孔洞中流出來。他隨手接了一小碗，遞到唇邊。

　　奇妙的世界，撲朔迷離。人類遠(yuǎn)比魔法來得詭異。

　　他在骰子身下墊了片嫩綠巨大的、好似芭蕉葉一般的東西，起身往前走。他路過一片巨大的湖，湖水粼粼地閃著光。他見到一只巨大的鳥，張開翅膀掠過他飛向遠(yuǎn)方。這里的一切都是巨大的。而他置身其中，來訪者的身份不言而喻。有東西睜著圓而黑的眼睛，好奇地瞅著他，他也不甚在意，只繼續(xù)往前走。

　　異族直到死之前都一直是異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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