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沫有一個秘密。

　　跟一支口紅有關(guān)。

　　除了她以外，只有大胡子知道。

　　1，Beginning

　　離高考還剩一個月。

　　縣城J中高三七班教室里，學(xué)生們個個埋首書堆里，奮筆疾書，滿教室只聞刷刷寫字聲和翻書聲，還有就是頭頂上方風(fēng)扇的轉(zhuǎn)動聲。

　　張小沫正在草稿紙上演算一道函數(shù)題，專注得額頭的汗滴在紙上都沒察覺。

　　她正演算到關(guān)鍵一步時，突然她面前高砌起來的書堆縫隙里，緩緩滾出一支口紅。

　　剛好停在張小沫握筆的手邊。

　　如臨大敵的緊張備考氛圍面前，這管口紅顯得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最易招惹是非。

　　張小沫心虛的飛快朝右手方向的窗外走廊望去，見那處并沒有班主任劉曉軍日常巡視的身影。

　　她心下稍松，飛快伸手將口紅攥進手心里，放回衣兜。

　　然后埋頭繼續(xù)演算函數(shù)題。

　　2，張小沫說

　　我叫張小沫，是一名高三年級生。

　　還有一個月，我終于可以徹底脫掉呆板的藍白色高中生校服，從J中畢業(yè)。

　　但在那之前，我還得繼續(xù)日復(fù)一日的枯燥備考。

　　叮鈴鈴……

　　下課鈴聲在教室外響起，我深深地出了口長氣，從書堆里抬起頭，望向窗外，想放松下因看書太久而有些發(fā)酸的眼睛。

　　沒想到的是，我正巧看到了跟在班主任老劉身后，雙手插在褲兜里，一副優(yōu)哉游哉模樣的林然。

　　“快看，林然又被老劉抓回來了�！�

　　“咦，木薇怎么沒跟他一起？”

　　“木薇還沒被找到嗎？”

　　……

　　身后幾名同學(xué)小聲地嘀咕著。

　　我聽得一清二楚。

　　說起木薇，我忍不住朝我前面空座位看去一眼。

　　今天是木薇失蹤的第三天。

　　失蹤原因不明。

　　盡管木薇的父母已經(jīng)報了警，但警察至今都還沒找到她。

　　我跟木薇歷來是不對付的。

　　從前她在時，我倆總是因為座位一前一后而時不時產(chǎn)生各種沖突。

　　比如，她個頭偏高，總擋住我看黑板的視線，我提醒她，她就不高興，還越發(fā)去故意擋我。

　　又比如，我桌上書堆得高，她老喜歡把背靠上我桌，導(dǎo)致我的書堆老被她推到我面前，占據(jù)我大半個桌面，每次我跟她爭論時，總搞得直上火。

　　木薇霸道又傲慢，我對她實在喜歡不上來。

　　有關(guān)木薇失蹤，各種傳言層出不窮。

　　傳得最多的一個版本就是木薇和林然偷偷談戀愛的事情被老劉發(fā)現(xiàn)了，老劉轉(zhuǎn)頭就告訴了木薇父母，木薇父母便逼著木薇跟林然分手，木薇不干，最后就賭氣離家出走了。

　　之前我聽班上一個跟木薇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的女生說，自從木薇和林然談戀愛的事情被家里人知道后，木薇那個暴脾氣的父親就已經(jīng)體罰了木薇好幾回，每回木薇的哭嚎聲都傳遍她們整個小區(qū)。

　　有關(guān)木薇和林然談戀愛這件事，好像已經(jīng)成為全校一致認定的事實。

　　雖然林然成績不好，還經(jīng)常逃課，上課也不認真，完全是老師眼里的問題學(xué)生，可林然長得帥呀，而且他情商高，女生緣特別很好。

　　木薇呢，長得漂亮，而且成績好。

　　他們倆人站在一起，看著的確很般配。

　　可般配就一定在談戀愛么？

　　有誰親眼見過他們倆談戀愛了？

　　哼！

　　一群捕風(fēng)捉影的人。

　　每次聽到有人把他們倆放在一起，我就尤其不舒服。

　　誰讓林然是我喜歡的男生呢？

　　*

　　高三的時間總是不夠用。

　　一天在學(xué)校的學(xué)習(xí)生活又結(jié)束后，晚上回到家洗漱完，一看時間，已經(jīng)10點半，剩余還能學(xué)習(xí)的時間也就只剩一兩個小時了。

　　可我今晚有些學(xué)不進去。

　　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我心里一喜，連忙把手機拿過來，果然看到一條消息進來了。

　　是大胡子發(fā)的。

　　“教室�！�

　　每次□□上大胡子頭像一閃，我就能憑此精準(zhǔn)掌握林然的信息。

　　沒想到林然這個時候會去教室。

　　今天我唯一一次看到他，也就是在走廊上見他被老劉帶去辦公室那會兒了，之后也沒見他回教室，肯定又逃課了。

　　我趕緊把洗完澡剛換上的睡衣脫下來，穿上外出的連衣裙，就打算出門去。

　　但離開臥室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走回到床頭的抽屜前，從里面取出白天被我?guī)W(xué)校的口紅。

　　然后小心翼翼的，我一點一點將口紅涂滿嘴唇。

　　照鏡子打量了下。

　　我以前從沒涂過口紅，涂的手法全是從網(wǎng)上學(xué)來的。

　　今晚涂的效果勉勉強強能看吧。

　　我想著，就這樣美美的出門去。

　　可隨即，我又有些猶豫。

　　萬一被班上同學(xué)，或者老師看到了怎么辦？

　　糾結(jié)了半天，我最后還是心情不太美好的把好不容易涂的口紅擦掉了。

　　隨后，趁著黑，我打開臥室的門，走了出去。

　　從我臥室到正門之間隔著一間小廳，小廳旁連著客廳，我剛走兩步，我媽就注意到我。

　　“去哪兒？”

　　我媽雖然是在我問，但眼睛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就立刻又回到電視屏幕上去了。

　　一直以來，我是從不惹事的乖乖學(xué)生，而且最近幾次摸底考，我的名次回回都在往前靠，特別的穩(wěn)，就連老劉都跟我爸媽保證，我考985沒問題。

　　所以我爸媽對我十分放心。

　　“今天新發(fā)了數(shù)學(xué)習(xí)題冊，忘教室了，我回學(xué)校去拿。”我答道。

　　鬼知道我的習(xí)題冊就在家里。

　　學(xué)校離我家就5分鐘的腳程，這個出門的理由在他們眼里應(yīng)該算是合理的。

　　果然，我媽壓根沒起疑心，她只是點點頭，囑咐我早去早回。

　　我“嗯”了一聲，迅速出門。

　　從小區(qū)樓下出來，往學(xué)校趕的路上，一路過去都有路燈，我三步并作兩步，很快就到了教學(xué)樓底樓。

　　抬頭朝高三七班教室看去一眼，一想到林然就那里，我就莫名有些緊張。

　　心跳加速起來，腳下的步子愈發(fā)加快。

　　爬完五層的樓梯后，我總算到了我們班教室這一層樓。

　　安裝在走廊上的聲控?zé)�，隨著我每朝前走去一步，就逐一亮起，照得我眼睛有些虛晃。

　　離教室愈近，我的心跳莫名如擂鼓，逐漸激烈而清晰。

　　胸口開始劇烈起伏……

　　就在我離教室不到五步的距離，突然教室里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急促跑步聲。

　　緊接著，一道身影飛快地沖出來。

　　那個人在對上我的視線后，突然停下腳步。

　　我也立刻停下。

　　林然此刻臉色很顯異樣，他嘴唇微顫著，似乎想對我說什么，只是他剛張口要發(fā)聲，卻聽一個驚慌失措的大叫聲率先響起。

　　“有人跳樓了！”

　　這個聲音隔著教室的門墻，從遠處模糊卻又清晰地傳來。

　　傳來的方向，我清晰的辨認出來，正是我們教室內(nèi)靠近窗戶一側(cè)的教學(xué)樓外底樓。

　　3，林然說

　　木薇在失蹤三天后，當(dāng)晚突然出現(xiàn)在高三七班的教室里，越窗跳下，墜落在離教室五層樓高的水泥地面上，當(dāng)場身亡。

　　我在目睹木薇跳樓后，嚇得連忙沖出教室，正打算去叫人，沒想到警察下一秒竟出現(xiàn)了。

　　原來自從木薇的父母報警后，警察就將整個縣城各處的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逐一排查，最后終于確定木薇失蹤幾天里的藏身位置——

　　在一條溪溝旁的天然石洞里。

　　我們所在的小縣城，由一條架著橋的河把城分成南北兩邊，木薇的家在河的北邊，靠山而居。

　　她失蹤當(dāng)日，早上出門離開家后，沒有去學(xué)校，而是前往一段緊挨著她家的朝山里去的小路。

　　這條小路最近剛被劃入縣政府統(tǒng)一修繕的規(guī)劃里，還沒來得安裝監(jiān)控，所以警察找她頗費了一番功夫。

　　就在木薇出事的前一個小時，警察去石洞尋她，卻不想跟她前后腳剛好錯開了。

　　得知木薇來了學(xué)校，在石洞里撲了個空的警察連忙又趕來學(xué)校，不料還是晚了一步。

　　站在教室外的張小沫在得知木薇跳樓后，當(dāng)場嚇傻了，以至于警察隨后問她問題時，她愣了好半天才回答。

　　“我……我來學(xué)校拿習(xí)題冊�！毙諈堑呐靻枏埿∧龔募依锓祷亟淌业脑颍瑥埿∧缡腔卮�。

　　許是我和張小沫接受警察問話的地點，剛好就在教室里，吳警官順勢又問張小沫：“你的座位在哪里？”

　　張小沫呆了下，隨后才站起來，朝她的座位走過去。

　　吳警官跟上去：“你打算拿的是哪一本習(xí)題冊？”

　　我看懂了，吳警官這是要驗證張小沫說話的真?zhèn)巍?br>
　　張小沫從自己面前的課桌里找出一本習(xí)題冊，交到吳警官的手里。

　　這本習(xí)題冊很新，封面上“30天高考沖刺”一行大標(biāo)題十分顯眼，應(yīng)該是今天剛發(fā)的，可惜我逃課不在，沒領(lǐng)到。

　　吳警官正將習(xí)題冊翻來翻去看，門外又走進來兩個人，是老劉和一名看上去年長些的警察。

　　我聽老劉稱他“趙警頭”。

　　趙警頭嘴里叼著一根煙，幾步走到吳警官跟前，從吳警官手里接過那本習(xí)題冊，在手上翻動了幾下，似乎努力想從上面找出什么線索似的。

　　“今天下午我發(fā)給班上的，人手一本，高考不剛好還剩一個月嘛，拿來做考前強化訓(xùn)練用的�！闭驹谝慌缘睦蟿⒔忉�。

　　跟我猜的一樣。

　　趙警頭聽完老劉的話，點了點頭，此時他嘴叼的煙頭上燃盡的一小截?zé)熁彝蝗坏袈湎聛�，好巧不巧，剛好掉在�?xí)題冊的扉頁上。

　　趙警頭輕哼了一聲，連忙將扉頁上的煙灰抖落。

　　“不好意思�！彼行┣敢獾膶埿∧f，順手把習(xí)題冊還給她。

　　趙警頭的這句道歉，讓我覺得他是個講理的成年人。

　　跟老劉不太一樣。

　　“你是什么個情況？”趙警頭這時突然看向我。

　　他的提問讓我有些猝不及防，我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他問我什么：“我看教室燈還亮著，就順便來看看�！�

　　我胡謅的這個來教室的理由很牽強，連我自己都不信。

　　但趙警頭卻好像信了，因為他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而是改問另一個問題：“聽你班主任說，你跟木薇在談戀愛�！�

　　聽到這個問題，我差點被氣笑：“怎么可能！”

　　我故意把語氣說得斬釘截鐵，想要徹底粉碎這個在學(xué)校里快被傳爛了的八卦。

　　但我余光仍然不爽地瞥到老劉一臉完全不信，只覺得我在嘴硬的神情。

　　4，劉曉軍說

　　離木薇跳樓身亡已過去一周。

　　離高考還剩三周多。

　　高三備考氣氛越發(fā)緊張，但全然不妨礙高三生們課余時聽傳謠言。

　　學(xué)校里最近瘋傳的一則新謠言，說木薇是被林然強行推下去，才墜樓的。

　　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樣的流言，一來，木薇跳樓時，教室里剛好只有林然；二來，林然一個要么上課睡覺，要么逃課的問題學(xué)生，晚自習(xí)后卻莫名其妙突然去教室，行跡十分可疑。

　　而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跟木薇和林然談戀愛有關(guān)。

　　一個多月前，我在課上無意間發(fā)現(xiàn)木薇掉落在座位下的一支口紅，順勢發(fā)現(xiàn)她跟林然偷偷談戀愛的事。

　　課后，我立刻將這件事告訴了木薇父母，我們一致認為要讓他們立刻分手。

　　學(xué)生要成才，談戀愛是萬萬不可的，因為這最是影響學(xué)生的成績。

　　尤其是對于木薇這種好成績而言，在高考這個檔口談戀愛，還是跟林然這種差生，簡直是自毀前途。

　　想來就是因著這么一段前事，學(xué)生們現(xiàn)在就傳出木薇在被我發(fā)現(xiàn)談戀愛后，想跟林然分手，林然不干，惱羞成怒之下，就索性推木薇跳樓身亡的流言。

　　我本來對這個流言是完全不信的。

　　畢竟在我看來，林然雖然不是個成才的料，但他的品性也不至于差劣到這種程度。

　　可直到剛才，高三年級另外一個班的一個男生跑來辦公室跟我說，在木薇失蹤前一天晚上，他下樓倒垃圾，曾聽到林然跟木薇在他家樓下的巷角正起爭執(zhí)，兩人好像提到了口紅，期間他還看到木薇狠推了林然一下。

　　這條線索一出來，我不禁心頭發(fā)起毛來。

　　難不成木薇跳樓，真的是林然干的？

　　我是個教書的，人命關(guān)天的事，我可不敢拿主意，我讓那學(xué)生先回去，然后立刻給趙警頭打了個電話，把學(xué)生說的話原封不動轉(zhuǎn)告給他。

　　電話那頭，趙警頭沉默了下，突然問起我那天我在課上看到的木薇的口紅長什么樣。

　　我努力回想了下，然后回答他：“外殼是黑色的，殼上好像還刻著一個單字母M�！�

　　M，是木薇的姓的首字母。

　　“劉老師，木薇的那支口紅，我們這邊至今沒找到�！�

　　5，張小沫說

　　我的小名叫沫沫。

　　我那支黑管口紅上的字母“M”，正是取自“沫”的首字母。

　　那天老劉的數(shù)學(xué)課前，我彎腰撿筆的時候，口紅不小心從兜里掉在地上。

　　這時候剛好木薇從我旁邊的過道經(jīng)過，我沒想到她竟然突然一腳將我的口紅踢開。

　　我知道她這樣做，是為了報復(fù)我剛才上課拿筆戳了下她靠我書堆上的后背。

　　我已經(jīng)厭倦了跟她頻繁發(fā)生沖突，快高考了，忍一天便少一天吧。

　　我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本來打算去把那只口紅撿回來，卻沒想到這時上課鈴?fù)蝗豁懥�，老劉已�?jīng)走了進來。

　　而坐我前面的木薇，接下來又一個卑鄙的動作，徹底惡心到我。

　　她竟然再一次踢了下那支已經(jīng)滾到她座位旁的口紅，踢到她座位正下方，這樣一來，我根本不好再去撿。

　　接下來的數(shù)學(xué)課上，我憋屈得慌，恨不得趕緊下課，我要好好跟木薇理論理論。

　　但是我沒想到是，課上了沒十分鐘，那支口紅卻被老劉看到了。

　　我心里頓時慌了。

　　我知道老劉的脾氣。

　　他最討厭化妝的女生，在他眼里，這類女生根本就沒把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

　　我留給老劉的印象一直是個典范好學(xué)生，從來都只專心讀書，如果他知道那支口紅是我的……

　　“木薇，下課來辦公室一趟�！崩蟿①|(zhì)問口紅是誰的聲音并沒有如預(yù)期般的響起，他竟然直接就點了木薇的名。

　　我意外地看著老劉親自彎腰把口紅撿起來，轉(zhuǎn)身走回講臺上。

　　從我的位置，我只能夠看到木薇的小半側(cè)臉，我發(fā)現(xiàn)她在聽到老劉的話后，愣了一小下。

　　我不知道下課后，木薇和老劉去辦公室說了什么，但當(dāng)她回來時，我明顯感覺到她情緒不好，而且看我的眼神也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

　　以前只是對我單純的厭惡，現(xiàn)在卻憑空多了幾分我完全不懂突然從哪里冒出來的憤怒。

　　她把我的口紅還給了我，以扔的粗暴方式。

　　就在這天后，木薇突然變了。

　　變得開始沉默寡言起來。

　　再也不跟我發(fā)生任何沖突。

　　上學(xué)和放學(xué)的時間也變得極其規(guī)律。

　　但成績卻急速下滑。

　　前段時間剛?cè)胂�，天氣炎熱起來�?br>
　　同學(xué)們都換上了單薄的夏裝，可只有木薇，仍然穿著一看就很熱的春裝，長發(fā)也始終披著，就是不扎起來。

　　班上同學(xué)開始覺察出她的奇怪。

　　很快就有跟她住一個小區(qū)的同學(xué)私下說她因為總跟家里人頂嘴，隔三差五被她爸揍的事情。

　　而就在她失蹤前兩天，我坐在她后面，注意到她脖子后竟然有幾道血印子，盡管已經(jīng)被披著的長頭發(fā)遮擋住大半，但仍然清晰可見。

　　我終于知道她為什么不穿夏裝，總披著長頭發(fā)的原因了。

　　可這樣的她，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霸道傲慢又自以為是的木薇么？

　　感覺完全變了一個人。

　　那天她跟老劉在辦公室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林然，你不會也想把我推下去吧？”教室的窗戶邊，一個男生尖銳的聲音突然傳到我的耳朵里。

　　我坐在座位上，從對木薇的回憶里抽出來，看向那個男生。

　　男生此刻正站在那晚木薇跳樓的窗邊位置。

　　他一只腳踩在窗臺上，另一只腳懸在半空中，雙手扶著桌椅。

　　簡直和木薇那晚跳樓的姿勢一模一樣！

　　我整個人一瞬間突然被一雙無形的手猛然拉拽回那夜的驚恐記憶里。

　　一股窒息的絕望感乍然在我胸口蔓延開來。

　　我當(dāng)時就是在看到木薇這個動作后，第一反應(yīng)不是阻止她！

　　而是……

　　“讓開！”

　　一聲呵斥，驟然將緊逼我的窒息感打碎。

　　我抬眼看去，是林然。

　　他正從那個假裝做出跳樓動作的男生身旁走過，并順手一把推開另外幾個故意攔住他去路的男生。

　　學(xué)生間的惡意，總是直白而殘忍。

　　這幾個男生見林然對他們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猶如半天追蹤不到肉腥味的鬣狗，很快便沒了繼續(xù)挑釁林然的興致。

　　林然回到座位，我的視線一直跟隨著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他察覺到了，他突然抬頭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他看我的眼神，在這一刻，與那晚從教室里沖出來看我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我心里不由一慌，連忙收回目光。

　　6，林然說

　　木薇跳樓身亡，警察還沒先叛我的罪，但我好像已經(jīng)被同學(xué)和老師宣判有罪了。

　　而且是故意殺人的重罪。

　　可我沒有殺木薇。

　　我跟她一沒談戀愛，二無深仇大恨，三在她跳樓的時候，我曾努力想沖到窗邊去拉住她，但還是趕不上她跳下去的速度。

　　英雄通常是先有一個英雄夢，臆想所有人都把他當(dāng)成英雄，后面才真成了英雄。

　　而我被別人當(dāng)成殺人兇手久了，難免也會逐漸以為自己或許真就是那個害木薇跳樓的殺人兇手。

　　我總是反復(fù)回想在木薇失蹤的頭一晚，我跟她發(fā)生過爭執(zhí)這件事。

　　我偶爾會問自己，如果那晚我不跟她起沖突，會不會她心里就沒那么絕望，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那晚我遇到木薇，是偶然，也是必然。

　　當(dāng)時我在張小沫身后不遠處，看到木薇躲在巷口，把剛巧路過的張小沫一把拽進巷子內(nèi)。

　　我知道張小沫和木薇不和，也知道木薇那段時間整個人狀態(tài)不太對勁，所以下意識的就沖了過去，企圖阻止木薇對張小沫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來。

　　等我趕到時，她們兩個人正在巷角爭執(zhí)。

　　我聽到張小沫氣憤地質(zhì)問木薇：“你不先給我使壞，老劉怎么會那么認為，你現(xiàn)在倒怪到我頭上了？”

　　木薇的神情在路燈下，比白天看著更陰郁：“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告訴老劉口紅是你的？”她說這句話時，語氣幾近咬牙切齒，我一個男的聽著都有些瘆人。

　　張小沫又回她：“我可以去，但你必須先給我為那天故意踢我口紅害我的事情道歉！”

　　木薇臉色僵了一下：“我害你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聽到這里，大概聽懂了她們在爭什么。

　　我趕過去，想讓兩人心平氣和下來，有事好商量，但我沒料到的是，木薇突然朝我開起炮來。

　　我一直知道這女的脾氣不好，但沒想到脾氣這么不好，竟然還動起手來，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的脾氣頓時也上來了，當(dāng)即跟她吵起來。

　　但我們吵來吵去，終歸也還是繞不過口紅的事。

　　到最后，自然是不歡而散。

　　可我萬萬沒想到，木薇會在第二天早上突然失蹤。

　　再見她時，已是她奔赴死亡的前一刻。

　　7，劉曉軍說

　　我教學(xué)幾十載，帶了一屆又一屆的學(xué)生，憑借經(jīng)驗自是總結(jié)了一套育人心得。

　　但我從沒想過，會有一天在這上面遭遇滑鐵盧。

　　“說吧，怎么回事？”辦公室里，我把一本30天高考沖刺數(shù)學(xué)習(xí)題冊甩到站在我桌前的林然面前。

　　見林然一臉懵，我只得把習(xí)題冊翻到扉頁位置，用力點了點頁面上落下的煙灰痕跡：“你小子什么時候開始抽煙了？”

　　離高考只剩三天了，木薇的案子結(jié)果也還沒出來，這小子竟然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

　　林然朝我手點的位置看了眼，他臉上的表情不停變化。

　　先是不解，然后想起了什么，接著陷入思考，最后露出一副猶豫著是否要說，但最后還是決定說的掙扎表情。

　　林然抬起頭看向我：“這是之前那個警察弄的，不是我�！�

　　“什么意思？”他這話我沒明白。

　　“木薇出事那晚，那個趙警頭抽煙，不小心把煙灰落上面了，您還記得嗎？”

　　我聞言一愣，仔細回想了下，好像……是有這回事。

　　難得的一次，我竟然誤會了林然。

　　我剛想讓他拿著習(xí)題冊回教室，但隨即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等一下！那晚趙警頭掉煙灰的那本習(xí)題冊不是張小沫的嗎，怎么到你這兒了？”

　　林然像是就等著我問他這句話一樣：“木薇出事那晚，白天您發(fā)了習(xí)題冊，但我那天逃課了，張小沫就順手幫我領(lǐng)了，她晚上去教室就是為了把這本習(xí)題冊交給我。”

　　林然這話一出，我意識到更大的問題。

　　首先，張小沫之前告訴包括警方在內(nèi)的我們所有人，那晚她會出現(xiàn)在教室的原因是為了去拿習(xí)題冊，可現(xiàn)在林然卻告訴我張小沫是為了給他送習(xí)題冊。

　　那張小沫當(dāng)時豈不是在對警察說謊？

　　其次，林然跟張小沫的關(guān)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這里面的問題太大了，我匆匆打發(fā)走林然后，立刻撥通了趙警頭的電話。

　　沒等我先告訴趙警頭剛才的事，趙警頭已率先開口：“我們這邊已經(jīng)查到之前你在木薇座位下見過的那只口紅是林然從西門一家化妝品店買的，口紅上的字母M是他特意讓店員鐫刻上去的�！�

　　聽到這個消息，我并沒覺得有多意外。

　　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嘛。

　　林然和木薇在談戀愛，木薇的口紅不是林然買的還能是誰？

　　我突然想起上回趙警頭說口紅沒找到的事情，便好奇問：“口紅還是沒找到嗎？”

　　“不但沒找到口紅，證明木薇和林然談戀愛的線索也沒找到。”

　　我有些納悶：“他們談戀愛還需要什么證據(jù)線索？”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陣后，趙警頭突然問我：“劉老師為什么這么肯定木薇和林然在談戀愛？”

　　這個問題讓我覺得有些好笑。

　　這不是一目了然么？

　　一個隨身揣著男生送的口紅，還有談戀愛的前科，且成績每日下滑的漂亮女高中生，如果不是在跟這個送她口紅的高中男生談戀愛，那還能干嘛？

　　我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趙警頭。

　　“那你怎么就確定那口紅一定是木薇的？有沒有可能是班上其他同學(xué)掉的，只是剛好掉在了她座位下面？”

　　這個問題，倒是把我問住了。

　　我從來沒想過，掉在木薇座位下的的那支口紅，不是木薇的這種可能性。

　　“劉老師。”趙警頭的口氣突然比剛才壓抑嚴肅了幾分，“其實我們警方這些時日做了一系列的取證，發(fā)現(xiàn)木薇和林然偷偷談戀愛這個說法，最初就是從你那里傳出來的�！�

　　我愣了愣，心頭一跳：“什么意思？”

　　趙警頭頓了頓：“他們兩個人，也許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談戀愛，恐怕是你搞錯了�！�

　　我搞錯了？

　　這怎么可能！

　　我當(dāng)即否認。

　　趙警頭緊逼而來，質(zhì)問我為什么如此肯定。

　　我立刻回答他：“林然是木薇自己親口供出來的，我撿到那只口紅后，木薇一直說謊，說那支口紅是張小沫掉的，還說什么林然給張小沫買的，她這不分明是不打自招么？

　　不知為何，電話那頭的趙警頭半晌不吭聲。

　　我繼續(xù)說下去：“你想啊，張小沫一個整天忙著準(zhǔn)備高考的學(xué)生，人家回回考試排名往前升，怎么可能有閑心去打扮，更別說談戀愛了。

　　“再說林然和張小沫，這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可能談戀愛！

　　“我知道木薇跟張小沫關(guān)系不太好，可她也沒必要這樣去誣陷同學(xué)吧？

　　“而且我壓根都還沒提她談戀愛的事，她自己就先又扯上張小沫，說什么她跟林然在談戀愛，這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

　　我一通話說下來，自認為已經(jīng)充分解釋清楚了我為什么會這么肯定林然和木薇在談戀愛。

　　我相信我這套基于多年教學(xué)經(jīng)驗之下的縝密判斷邏輯，一定會得到趙警頭的認可。

　　“你為什么從沒對我們警方說起過這件事？”那端，趙警頭的聲音再次響起，卻罕見地帶上了幾分極力壓制的怒意。

　　我敏銳地反應(yīng)過來，人一下傻了。

　　難道我剛才說錯什么了？

　　“我覺得沒必要說吧。”我盡力向他傳達我行事的邏輯。

　　在我看來，木薇說的那些話，一聽就是謊話。

　　真沒必要說。

　　“劉老師�！痹捦怖�，趙警頭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們警方繞了好大一個圈子！”

　　我不由愣住，越發(fā)不解：“我做什么了？”

　　趙警頭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如果你把剛才你說的木薇對你說的那段話，及早告訴我們，我們這案子可能早就破了！”

　　我越聽越不明白了：“什……”

　　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趙警頭厲聲打斷：“那支口紅不是木薇的，是張小沫的！

　　“跟林然談戀愛的不是木薇，是張小沫！”

　　趙警頭的每句話，對我而言，都如同當(dāng)頭一棒。

　　我一時間難以消化這些話的內(nèi)容。

　　趙警頭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從電話里傳出，帶著再也壓抑不住的憤慨：“我們前兩日找到了學(xué)校里一個學(xué)生，他是目擊證人，親眼看到木薇跳樓那晚，張小沫比林然先到教室，而且那時木薇已經(jīng)在教室里了。

　　“可是林然和張小沫卻對我們同時隱瞞了這一點，所以他們串供了！

　　“結(jié)合我們警方目前掌握的線索，這樣推理下去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木薇很可能是被你害死的！”

　　趙警頭這番話，聽得我驚詫萬分。

　　尤其是聽到他最后竟還扯到我頭上時，我又驚又惱，直接炸了：“怎么成我害死她了？！”

　　那端，趙警頭沉吸一口氣，一字一頓：“是你的偏見逼死了她！”

　　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每一個吐字，都猶如一次又一次接連朝我重擊而來的鐵拳。

　　8，張小沫說

　　高考終于結(jié)束了。

　　我一從考場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打開□□，從好友列表里找到大胡子的頭像。

　　“你在哪里？”我迅速給大胡子發(fā)出一條信息。

　　很快，他回我兩個字。

　　“教室。”

　　我立馬收起手機，開心的朝高三七班的教室方向奔去。

　　我還記得，木薇跳樓那晚，我也是這樣去跟大胡子碰面。

　　我先給他發(fā)的消息，問他在哪里。

　　他很快回我消息說在教室，然后我立刻就從家里出發(fā)趕去教室。

　　但那晚我沒想到，在教室里見到了失蹤三天的木薇。

　　正值夏日，木薇還穿著她失蹤前一天的那身春裝，即使我跟她隔著一段距離，我還是能聞到她身上發(fā)出的陣陣酸臭味。

　　她的頭發(fā)亂糟糟的，一看就知道已經(jīng)好幾天沒洗了。

　　木薇當(dāng)時正站在她幾個分鐘后即將墜身而下的那個窗邊的位置，看到我進來后，她臉上神情未見絲毫的變化，只目光一動不動地定在我臉上。

　　我知道她家里人和學(xué)校，還有警察已經(jīng)找她三天了，她此刻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我直覺會有什么事發(fā)生，于是打算掏出手機，給老劉發(fā)條信息，告訴他木薇在教室里。

　　但沒想到的是，我的手剛要去拿兜里的手機，木薇卻像是已經(jīng)知道我要做什么一樣，突然朝我沖過來，厲聲喝止住我。

　　我過去時常跟木薇發(fā)生爭執(zhí)，可沒有哪次像她這次對我這般的兇。

　　我當(dāng)即被嚇到了，下意識把手縮回去，一時動也不敢動。

　　接下來，木薇的舉動更讓人吃驚了。

　　她突然在我面前開始脫掉外套，還把一撮撮已經(jīng)結(jié)成團的披散著的頭發(fā)撥開，展示給我看她身上被打的傷口。

　　“老師、我家里的人，都認為那支口紅是我的，還一口咬定我在跟林然談戀愛，可我明明反復(fù)告訴他們我沒有，為什么他們就是不相信我的話？”

　　我一時被震驚住。

　　在我的印象里，木薇自高又自傲，她從不對外人示弱。

　　可現(xiàn)在，她卻把自己的傷口在我這個她最厭惡的人面前展露無遺。

　　“我……我跟老劉解釋了，我不是答應(yīng)過你嘛�！钡弥员徽`會，我立刻告訴她，就在她那晚把我拽到巷角，要我去老劉面前澄清口紅是我的之后，第二天我就去告訴老劉真相了。

　　“老劉不信是吧？”她用從未有過的輕聲細語的口吻問我。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為老劉聽到我的解釋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他只讓我先回教室去，還叮囑我別為了這些小事影響學(xué)習(xí)。

　　木薇見我不答，開始兀自笑起來。

　　她的笑聲凄涼，透著詭異，我覺得有點不太妙。

　　這時候教室里恰好就只剩我跟她兩個人，我想著趕緊先離開教室，給老劉打個電話。

　　木薇卻突然叫住我：“張小沫！”

　　我愕然看向她。

　　“我當(dāng)初使壞心，本想著讓老劉發(fā)現(xiàn)你跟林然在談戀愛，沒想到最后小丑卻是我自己，你現(xiàn)在一定很得意吧？”

　　我一怔：“沒什么好得意的�！�

　　木薇沒有再繼續(xù)說話，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極度悲傷，卻又極度釋懷。

　　她突然詭異地沖我一笑：“我剛才跟你說的話，做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這是我跟她同學(xué)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對我笑。

　　也是我第一次見她這么心平氣和的跟我說話。

　　“……好。”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我順口就答應(yīng)了。

　　我還想說什么，卻看到下一刻木薇突然快步走到剛才她站的窗邊，一只腳踩上窗臺，另一只腳懸在半空中，雙手扶著桌椅，一副打算越窗的架勢。

　　我剎那間被驚到了。

　　教室外，此時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定是大胡子來了！

　　我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飛快沖出教室，果然看到他正朝我走來。

　　“林然！”我沖他一聲大叫，“教室里！出事了！快去！”

　　我此時緊張到語無倫次。

　　林然對我露出不解的表情，但他也沒多問，當(dāng)即就沖進教室去。

　　據(jù)林然后面回憶說，他沖到離窗戶還有一半距離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到木薇從窗臺上躍身跳下去了，根本來不及阻止她。

　　林然自是也被嚇壞了，他瘋了一般的沖出來，神情已是無比異樣。

　　我已經(jīng)隱隱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我的心跳莫名如擂鼓，激烈而清晰。

　　他正想跟我說什么，我突然聽到教室里靠近窗戶一側(cè)的教學(xué)樓外底樓響起一聲大喊，說有人跳樓了。

　　緊接著，數(shù)名警察竟然上到樓梯口，朝我們的方向直沖了過來。

　　因為木薇跳樓時，現(xiàn)場就我跟林然，所以警察自然要對我們進行一番詢問。

　　我被驚嚇得腦袋昏昏沉沉，但仍沒忘記答應(yīng)過木薇的事，便趁著警察問我們問題前，偷偷跟林然發(fā)消息，讓他千萬不要說我在教室里跟木薇獨處過。

　　木薇的無助、脆弱、委屈、不甘，就算到死，也不想再讓多余的第三人知道。

　　這也許是她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點倔強的傲慢了。

　　那些警察對我們刻意隱瞞的事情，似乎并未察覺。

　　那位看上去最溫和的女警吳警官已經(jīng)開始問我一個問題：“你回教室做什么？”

　　我想到木薇因一管口紅而被誤會引發(fā)的一系列悲劇，突然兔死狐悲，悲從中來。

　　一瞬之間，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我實在不敢承擔(dān)被發(fā)現(xiàn)和林然談戀愛的絲毫風(fēng)險。

　　下意識間，一句謊話脫口而出：“我……我來學(xué)校拿習(xí)題冊�！�

　　*

　　收回思緒，此時我已爬完五層樓，來到了三年七班的教室門口。

　　我朝教室內(nèi)看去，見林然正一只手插在褲兜里，悠閑地坐在位子上，無聊地看著教室門口發(fā)呆。

　　在看到我時，他突然將插兜的手舉起來，朝我招了幾招。

　　他的臉上，掛著一絲輕松的笑意。

　　我和林然，一直在偷偷戀愛。

　　這就是我們兩個一起守護的秘密。

　　為此，差點雙雙成為了木薇跳樓一案的嫌疑兇手。

　　9，Ending

　　木薇跳樓一案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如趙警頭那天對劉曉軍在電話里講的那樣，木薇因被班主任劉曉軍誤會談戀愛，而遭受來自劉曉軍及其家人施加的精神壓力，木薇父親更是對木薇私下進行多次體罰，最終導(dǎo)致木薇因心理承認不住，在失蹤三日后，于高考前幾周，晚上10點40分于其所在三年七班教室，越窗跳樓自殺身亡。

　　木薇跳樓之死大白于天下后，劉曉軍受到停職處分，并由省教育局對其進行全省通報批評。

　　同時，他一生也將自此背負數(shù)種偏見。

　　此次案件調(diào)查完成后，還有兩個人也受到了處罰。

　　一個是木薇的父親，他因虐打木薇而被警方向縣檢察院以故意傷害罪提起刑事訴訟。

　　另一個，是趙警頭。

　　他因在案件調(diào)查過程中，對木薇的班主任劉曉軍泄露過多案件信息，而被警局口頭警告。

　　警局對他的這個處罰，比劉曉軍要輕得多，主要考慮到趙警頭是出于憤怒劉曉軍對木薇的偏見，才會情緒失控之下，做出不合規(guī)定的言行。

　　案子結(jié)束了。

　　高考也結(jié)束了。

　　但一切又像不曾結(jié)束，才剛開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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