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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劍仙死了好些日子了,徐長卿接任了蜀山掌門。
睡不著啊……徐長卿翻了個身,無奈地睜開雙眼,瞪著窗外清皎的滿月。
冰輪散發(fā)出柔和的光暈,對著這月亮,徐長卿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些恍如隔世的一幕幕。
想到邪劍仙,徐長卿不禁悵然起來,說實在的,邪劍仙雖然無惡不錯,然而他有些話聽起來卻很有道理。
在那些日子里,邪劍仙如跗骨之蛆一般糾纏著自己,徐長卿幾乎要發(fā)瘋,他頭痛欲裂,飲酒不能解,整日渾渾噩噩,不知時日。而邪劍仙不時詭異地現(xiàn)身嘲笑徐長卿一番。
想起那陣長笑,徐長卿猛然閉上了雙眼,心里堵悶不知滋味。
“徐長卿——你就是個膽小鬼……哈哈哈,你不敢承認你喜歡景——”邪劍仙揮舞著手爪在徐長卿身邊繞來繞去。
“閉嘴!”平日里溫文爾雅的蜀山派大師兄,完全不見了蹤影,代之是一個赤著雙目,厲聲咆哮的瘋子,“你給我閉嘴——你個妖孽!”
一記長劍劈向邪劍仙,它在邪笑中消失不見。
徐長卿痛苦地蹲下身子,抱住頭。
可恥的是,有一日,他在酒醉后居然向邪劍仙請教:“……那……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邪劍仙的面孔湊近他:“愚蠢的徐長卿,你不敢承認,便是作假。只需……”他特意賣了關子。
徐長卿抬了抬眼皮,用手里的酒碗敲著桌子:“什么?你快說!”
“真是蠢透了。真作假時,把這假當真便可。正所謂真真假假,真作假時假當真!
還是該當真么……
記得那一日,不知不覺,自己走到了永安當?shù)拈T前。
他朝里望著,站了很久。
“這不是徐大俠么?快進來坐!币粋伙計認出了他。
徐長卿微笑道:“不了。謝謝,我……我還有事!
徐長卿像是慌不擇路地,轉身就走。
“既然來了,白豆腐,就給個面子坐一會兒唄!
一個聲音突然炸起,徐長卿木立當場,心中一驚。
轉過身,看到那人嘴角撇了撇,露出一個痞痞的笑容。徐長卿頓時覺得仿佛有一抹陽光照射在心上。
如若一生都能看到這樣的笑容,該多好……
徐長卿似乎醉了。
那熟悉的輪廓,熟悉的笑容,熟悉的依賴。
多好……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我該回蜀山,景兄弟該守著他的永安當,娶妻生子。聽起來很圓滿,不是嗎?
為什么心里這般錐痛?……
肩上搭了一只手,景天的臉瞬間在徐長卿的面前放大。
“白豆腐!
半天沒有下文,徐長卿慢慢抬起眼睛,迷茫地看著景天,卻失措地發(fā)現(xiàn),有一絲淡淡的愁意,氤氳在景天似笑非笑的面孔上。
“你……能留下來嗎?”
察覺出了這句話里別樣的意味,徐長卿難以置信地望著景天,剛剛平靜的心又洶涌澎湃起來。
“可是……”徐長卿透過大堂上的花窗,看到院子里雪見的身影。
景天的眼神一直沒離開徐長卿的面孔,看到他的目光落在雪見的方向,景天眼神難以察覺地暗了暗,笑道:“就讓你留一晚上,陪我喝喝酒,聊聊天。大掌門不會忙到這點時間都沒有吧?”
觀察到徐長卿的猶豫,景天心中一澀,挽起他,大大咧咧地道:“進去啦!”
床榻上的徐長卿翻了個身,將面孔隱在黑暗中。
想起那晚上,景兄弟一反常態(tài),只有寥寥幾句話。
“白豆腐,你看你瘦的,沒我在就是不行吧!
“到哪兒能找到這么好欺負的徒弟?”
“白豆腐我承認,我就是很依賴你……”
“能……多呆幾天嗎?”
“不呆算啦,反正老子是渝州城首富,大忙人,你不呆還給我省事了!
“……反正你多呆幾天,還是會回去的!
“白豆腐,我想叫你一聲長卿。”
“……”
那之后,就是平靜得不似真實的一夜。
景兄弟,握著他的手,望了許久,才慢慢睡去……
萬籟俱寂,徐長卿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
“景天……”
片刻后,他腦袋挪了挪,只因枕頭半邊已經(jīng)濕的,真的不能躺人了。
夜如何其夜漫漫,夜如何其夜未央。
你的模樣,今生我不會抹去,即使一想到,除了甜,更多痛。
蜀山。
大雪開始漫天飛撒,徐長卿舞完了最后一招劍,負手立在高崖邊,低眉垂目,教常胤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大師兄……”
徐長卿這才發(fā)覺了常胤,回過神,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立即回去主持掌門就任大典!
風揚起新袍的下擺,盛下許多的冰花。
這一轉身,歲月流逝了許多年。
就像一壺酒流下肚,帶著醉意,流過許多年。
青山霧隱,掩不住紅塵歲月的侵蝕;白發(fā)滿頭,褪不掉記憶的毫發(fā)畢現(xiàn)。
那些人與事,過了許多年,反而更加鮮亮。
徐長卿從來不覺自己長得帥,雖然有人曾怨念過:“居然有人比我還帥,老子不爽!
但是無意中照了照鏡子,他發(fā)現(xiàn)鏡中須發(fā)皆白的糟老頭,真的不怎么好看……
徐長卿笑了笑。
往事啊,就像一片片的葉子,等到生命的盡頭,亦能落盡吧?
他撿起桌上的海螺,放在耳邊聽了聽。然后搖搖頭,走出了房間。
又一片葉子,無聲無息在身后落下。
徐長卿走出門,碰上師弟常胤。
常胤道:“大師兄。五年一次的講經(jīng)會要到了。今年在青城山,大師兄看看要帶哪些弟子去。”
徐長卿忖道:“你去挑選好了,后日啟程,明日把名單給我就行!
常胤應了一聲,去著手挑選人選了。
過了兩日,蜀山派眾人御劍落在青城山上,遠遠地有人迎了上來:“蜀山派大駕光臨,令我青城山蓬蓽生輝呀。”
徐長卿欠身,淡然一笑,道:“白掌門好!
“講經(jīng)會七日后開始,此前需要全部參眾沐浴齋戒七日,煩請各位先在廂房住下!
“有勞了!
等到弟子全部入住后,徐長卿走出房門,望了一眼山頭的燦爛紅霞,心情愉悅。
漫步在這景色如畫的青城山上,徐長卿不經(jīng)意間迷了路,不過他毫不在意,不緩不急地走過一條又一條彎道,循著不遠處那若隱若現(xiàn)的樂聲,徐長卿拐過了一個大彎,一片湖泊頓時出現(xiàn)在眼前。
青山碧水,山花漫散,螺聲悠長。
望著斜坡下,湖邊那個手捧海螺吹奏的身影,徐長卿突然生出一瞬間過了萬億年的恍惚感。
望著華發(fā)的熟悉的背影迎風獨立,仿佛洞穿了時光,徐長卿耳邊仿佛響起了少年的肆笑。
原來當歲月在身上雕刻下諸多痕跡后,心仍然可以年輕。
他顫著腳步,輕輕轉身。
那人又重新捧起了海螺,吹起一首無名的小曲——徐長卿曾經(jīng)伴著它入睡。
是啊,我們都快走完了這一生,那一刻,就留給下輩子罷。
徐長卿小心翼翼地走在山道上。
希望我這個過路人,不要打攪到他的樂聲。
就在他以為一生就這樣走過,他以為一切都如昨時——
遠遠的的地方,御劍落下的青城山弟子喊道:“徐掌門——你在這里呀,我掌門找你討要為蜀山派辯經(jīng)題目!
腳跟剛剛落在山道的拐彎處。
螺聲停了,漫山遍野飛舞的山花撲簌簌落了春水一池。
白云纏繞萬仞絕壁。天地無聲無息,恍若初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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