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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帽匠
水銀帽匠
“愛麗絲送給帽匠一頂水銀做的帽子,邀請他共赴這場瘋狂的舞會。”
【1】
果戈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獨自走在港口黑手黨的大樓里。他和其他黑手黨一樣穿著筆挺純黑的西服,耳朵上掛著無線耳機。為了遮掩他過于惹人注目的外貌,果戈里特意戴了假發(fā)還化了淡妝,乍一看就是個普通社畜。
迎面走來一個燙著大波浪卷的OL裝小姐姐;果戈里風騷地唱了兩句英文情歌,惹得小姐姐呵呵笑。
“我是新來的,請問小姐姐知道Boss的辦公室怎么走嗎?”果戈里無比自然地問道,笑得一臉純良。
果戈里進到這座大樓之后才想起來自己不認得路。這棟樓七層以下的樓層和普通辦公樓沒有任何區(qū)別,從第七層開始乘電梯需要刷卡;也就是說,非內部人員不得入內。
不過,對于超級異能者果戈里來說,他想去哪里都不是問題。
問到路的果戈里向小姐姐揮手道別,開開心心地回頭繼續(xù)哼著他不成調的小曲。他唱的是Melanie Martinez的《Mad Hatter》,這首歌調子有些復雜,歌詞也復雜,果戈里只能啊啊呀呀地哼唱。
“請閉嘴,尼古萊!蓖铀纪滓蛩够穆曇魪墓昀锏亩鷻C里傳來,“您的英語和您的樂感一樣令人遺憾,我誠懇建議您重新翻翻小學課本!
“我猜,親愛的費佳只是單純地不喜歡我對別人唱情歌罷了。”果戈里小聲嘻嘻笑道。
“您是一個俄羅斯人,請別表現得像個意大利人!
“親愛的費季卡也是個俄羅斯人,可是你每天喝茶拉琴養(yǎng)生,活像個中國人,”果戈里想了想,補充道,“活像個更年期的中國大媽。糟了,我懷疑我可能有戀母情節(jié)!”
陀思妥耶夫斯基揉了揉眉心,有時候他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能忍受果戈里脫線性格這么多年。
明明最初都還很可愛的,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出了問題。陀思妥耶夫斯基思緒飄遠,他想起以前的果戈里乖巧懂事,陀思妥耶夫斯基無論說什么果戈里都會乖乖照做,包括殺人。當年聽話的小男孩不知不覺就長成了一個瘋子,瘋得徹徹底底,瘋得有時候連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會不由得嘆為觀止。
唔,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變成這樣也說不定。
“提問!”果戈里的聲音兀自響起,把陀思妥耶夫斯基拉回現實,“親愛的費久沙喜歡這首《Mad Hatter》嗎?里面有一句歌詞我超級喜歡——”
“All the best people are crazy.”
【2】
森鷗外的辦公室看起來是古樸的大理石門,實際上鑲嵌著最先進的電子識別設備,必須要森鷗外本人的指紋和虹膜才能解鎖。果戈里瞅了一眼,并沒有在辦公室停留,而是再上了一層樓,站在森鷗外的臥室門口。
“森鷗外的臥室用的是三重機械鎖噢!惫昀飳χ鷻C小聲說,“搞這么個復雜的鎖掛在臥室門上,他不怕開門開到一半就睡著了嗎!
“指紋鎖虹膜鎖,就算做得再精細也會有不留痕跡遠程破解的辦法!蓖铀纪滓蛩够忉尩,“但是物理機械鎖就不行,必須到達現場用鑰匙才能打開它。并且如果暴力拆除的話恐怕會有別的陷阱,說明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臥室而不是辦公室。我姑且問一句,您會開鎖嗎?”
“我要是會開鎖的話,你柜子里那瓶Kauffman伏特加早就在我肚子里了!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果戈里聽見耳機里傳來不緊不慢喝咖啡的聲音,心想我這么拼命賺錢養(yǎng)家,你居然真的只打算貌美如花。表面委屈的果戈里一把扯掉身上的偽裝,露出白色的披風和耀眼的銀發(fā)。面前這扇雕花木門看起來挺有些年代感,就算沒有掛鎖也沒辦法輕易推開的樣子。果戈里伸了個懶腰,順勢把手放在木門上,卻并沒有觸碰到。他的手掌正前方突然出現了兩個扭曲空間蟲洞,直接把男孩的雙手傳送進了房間里面。
那是果戈里的異能「外套」,可以鏈接空間傳送任何東西甚至是自己,范圍是三十米。
多么適合偷盜的異能。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經評價道,三十米大概是十層樓高,這個異能相當于可以瞬移十層樓的距離,無論是暗殺還是逃跑都非常方便。果戈里能夠輕松混進黑手黨大樓也都得益于他的異能。
“即使是這樣,你要吃魚子醬能不能自己去買?親愛的費奧多爾先生。”被當作跑腿工具人的果戈里提出抗議。
“中國有個成語叫物盡其用,尼古萊,可以節(jié)約大筆時間成本!蓖铀纪滓蛩够x正言辭。
果戈里站在森鷗外的臥室里,寬敞的臥室除了一張四柱大床和三扇落地窗之外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空氣中彌漫著果戈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兒的熏香。
按照他們之前獲得的情報,這個時候港口黑手黨的Boss森鷗外和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應該在大阪,留在這棟大樓里的干部只有尾崎紅葉。果戈里此次入侵的目的是找到森鷗外的私人電腦,并由陀思妥耶夫斯基遠程連接安裝一個間諜軟件。
“可是這里沒有電腦,只有床!惫昀飺项^。
“墻壁上有壁紙或者墻布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
“有的,有墻布,天花板上還有個吊燈,地上鋪了地毯——一整塊大地毯!”
“試試找到墻布略有些不平整的地方,尼古萊,我猜大概在床頭的位置!
果戈里收回目光,輕輕走到床前。
“還真有!好像受了潮有些皺,還有些毛毛的!惫昀镆黄ü勺谏t外的天鵝絨枕頭上,湊近摸了摸那墻布細膩的紋路。
“敲一敲。”陀思妥耶夫斯基說。
果戈里立刻明白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意思。銀發(fā)男孩沿著毛皺的地方向下,用食指關節(jié)輕輕敲打墻面,屏住呼吸分辨墻體反饋給他的聲音。厚實的水泥墻發(fā)出沉悶的回應,再往下,似乎多一點點金屬的音色,以及微弱的空洞回響。
“那不是受潮,那是由于經常揭開留下的毛皺痕跡。除開門和門對墻以及承重墻,我猜這面墻里應該挖出了一個可以放保險箱的空間。”
“Bingo!”果戈里直接用異能把手伸進墻里,在距離墻布大概五厘米的地方感受到了保險箱的存在。“我摸到了電腦狀物,但是它好像連著電源線!
“和之前計劃的一樣!蓖铀纪滓蛩够f,“把那根線拔掉,但不要把電腦拿出來,直接在保險箱里打開它并插上我之前給你的接收器,動作快一點。”
“完成了。不過我聽到了警報響了,這也是你的計劃嗎?”果戈里把手從墻里抽出來。在他拔掉那根線的剎那,警報器發(fā)出尖銳的暴鳴。
很快,門外響起嘈雜的腳步聲。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和悉悉索索的說話聲混在一起,大概有三四十個人;果戈里靈敏的聽覺甚至捕捉到了子彈上膛的聲音。
“是的。那是電源線,也是連接到防入侵設備的網線,必須拔掉;然后我需要五分鐘的時間破解防火墻并且安裝間諜軟件,一秒不多一秒不少。”陀思妥耶夫斯基淡淡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
“提問!親愛的費佳尼亞為什么不能快一點?我面前突然站滿了穿黑西裝拿著槍的人,他們看起來沒打算放我活著回去的樣子!”
“我也想快一點呀,實際上我已經同時開了三臺電腦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只手就可以同時控制三臺電腦!”果戈里小聲低吼,“你上次玩英雄聯盟同時開了五臺電腦,自己組了個隊!”
“確實,不過現在我得空一只手出來拿咖啡杯!蓖铀纪滓蛩够硭斎坏攸c點頭。
尾崎紅葉排眾而出,站在黑手黨眾人的最前面。穿著厚重和服的古典美人盯著入侵者,金色夜叉懸浮在她的側前方,日本刀微微出鞘直指果戈里。
“年輕人,奴家佩服你的勇氣!奔t葉獨特的語氣里充滿冷漠和敵意。
西裝黑手黨們在這個房間唯一的入口前一字排開,黑洞洞的槍口隨時都會迸出火花和致命的子彈。房間里沒有開燈,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這窗戶玻璃看起來很厚,卻并沒有可以打開的地方。
果戈里站在原地沒有動。他需要再撐四分五十秒直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安裝完間諜軟件,然后拿走接收器。如果把接收器留在這里,那他們之前做的事情就都白費了。
“貴安!今天是個好天氣,很適合美人出門散步噢,漂亮的尾崎紅葉小姐。”果戈里老老實實地把手舉起來放在后腦勺,嬉皮笑臉道。
“我不討厭嘴甜的孩子,但是只靠嘴甜在這個世界是活不下去的!蔽财榧t葉直直地盯著果戈里,“如果你現在老實交代你的目的和幕后指使人,我還能留你個全尸!
“如果我說我是迷路到這里來的,你會信嗎?”
“……”
忽然一道黑影閃過,人們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果戈里站在原地。他的頭顱從肩膀滑落,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最終停在了床腳邊。那臉上還保持著震驚的表情,好像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場面過于驚悚,一些年輕的黑手黨驚得睜大了眼睛。
“這種人,就不應該跟他廢話!苯娲堉槟婀庹驹诖斑叄耐馓谆没闪死械男螤,那是可以撕裂任何東西的猛獸。
異能——「羅生門」。
尾崎紅盯著果戈里的頭,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
“哦呀,哪里來的野狗。”果戈里突然勾起嘴角。在眾目睽睽下,他的身體把自己的頭撿起來,像蓋瓶蓋兒一般輕易地把頭放在脖子上。那割裂的痕跡瞬間消失,仿佛剛才只是小丑的戲法。
要是換作一般人可能會懷疑自己的眼睛,不過身經百戰(zhàn)的芥川和尾崎紅葉一眼就看了出來,那是入侵者的異能。在芥川下手之前,異能者就自己斷開了脖子。
沒有多言,芥川龍之介再一次發(fā)起了進攻。
“真是沒有禮貌的孩子!惫昀镟托ΑKp巧地退后兩步,揮了揮他的白色披風。黑色布刃碰到披風的瞬間一百八十度折返,以極快的速度直逼芥川而去!
芥川龍之介赫然。羅生門的黑刃經過果戈里的斗篷之后仿佛失去了控制,芥川發(fā)現自己無法將其停下!連空間都可以吞噬的黑色野獸,居然受到空間系異能者的擺布!
在黑刃即將貫穿芥川龍之介身體的一瞬間,一道金屬刀光橫切過去,毫不留情地斬斷了那布條。即使是如此柔韌的東西也可以瞬間切斷,用刀者必定灌注了非同小可的力量。
異能——「金色夜叉」!
尾崎紅葉雙手撐著她的紅色油紙傘,仿佛賞花一般注視著這場戰(zhàn)斗。
說是賞花倒也沒錯。金色夜叉極快地揮舞著日本刀,刀刃與空氣摩擦只留下火星和刀影,恰似繁花盛開。
果戈里狼狽地躲避著。對方出刀的速度太快了,他在刀尖快要碰到身體時用異能切開周圍的空間,但即使是這樣,他的披風也被金色夜叉割開了一道裂口。
金色夜叉仿佛不知疲憊,一刀既出瞬間變換軌跡再出一刀,每一刀都伴隨著巨大的力量,空氣隨之劇烈地顫抖。金色夜叉的每一刀都經過了精確的計算,整個空間遍布金色的刀影。
那是金色夜叉的絕招之一,幾乎沒有人可以從從這猛烈的攻擊下全身而退。
芥川龍之介和其他西裝黑手黨們下意識退到門邊,以免被波及。他們仰視著這震撼的場面,完全沒有插足的縫隙。
“啊啊你們這是三十七打一太不公平啦!”果戈里大聲叫嚷著。他已經把神經繃到最緊了,絲毫不敢松懈;盡管如此,果戈里切割空間的速度完全趕不上金色夜叉揮刀的速度,再這樣下去百分之百被削成肉泥。
“不行不行,我也要使出絕招啦!”果戈里興奮地喊道;他雙手指尖相對,猛地合十,接著整個人瞬間消失。
下一秒,他從背后抱住尾崎紅葉。
果戈里可以鏈接空間傳送任何東西包括自己,那么瞬移這種事情也是可以做得到的。速度越大慣性越大,金色夜叉的刀追隨著果戈里而來,不可能這么快停下來。果戈里可以利用異能把自己的上半身轉移到別的地方,但尾崎紅葉不行。
他要用尾崎紅葉的異能來對付她!
金色夜叉的刀呼嘯而來;就在它即將劈開主人的一剎那,十分突兀地,它幾乎瞬間停在空中,沒有任何過渡,就像忽然被按了暫停鍵。
金色夜叉居然無視了慣性影響,刀尖停在剛剛碰到主人衣服的位置,帶起一陣風。
果戈里暗叫臥槽。他的手套被整齊地切開了。尾崎紅葉突然從油紙傘的傘柄拔出一把長刀橫在胸前,殺氣濃烈得令人窒息。剛剛若是果戈里再晚半秒使用異能,那他的雙臂將被日本刀整個縱剖。
就差那么一點。
還有兩分鐘。果戈里靠墻而立,他背后就是保險箱所在的那面墻。再過兩分鐘,他就可以拿走接收器溜之大吉了——而他現在必須守在這里,不能離開半步。
尾崎紅葉的日本刀泛著寒光。她靜靜地站在那里,右手輕輕拂過刀背。那身影仿佛江戶時期的女刀客,凌厲而又虔誠。即使是芥川龍之介也沒有見過尾崎紅葉真正拔刀的樣子,據說是因為她的刀術太強,平時只會使用異能——還沒有誰可以把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紅葉逼到拔刀。
“尾崎小姐,看你人這么漂亮,沒想到用刀也這么瀟灑啊!惫昀锕蕬B(tài)復萌,嬉笑著把雙手舉到頭頂,“你好厲害,我打不過你啦!”
說實話,果戈里著實被這刀術震驚不小,硬碰硬的話還真不知道誰輸誰贏。
“你看我就是個來偷東西的,結果啥都沒偷到還被人用刀和槍指著!惫昀飺Q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居然還擠出兩滴眼淚,“你放過我好不好?以前我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一個好人!”
港口黑手黨沒有人動作。他們不明白果戈里唱的是哪一出。在他們眼里,果戈里就像精神分裂一般,一會兒無比強勢,一會兒誠惶誠恐。
尾崎紅葉內心的波動不比在場的其他人少。她看出來對方是個很強的異能者,沒想到居然強到這個程度。尾崎紅葉深知自己僅憑速度略勝對方一籌,而對方還沒有使出全力。拖延戰(zhàn)的話,她的勝算會越來越小。
“你的目的,以及背后主使!蔽财榧t葉盯著果戈里。
“啊啊這個不能說啊!說了的話他會很生氣的!”
“他?”尾崎紅葉抓住關鍵詞。
“嗚啊說漏嘴了!”果戈里惶恐地捂嘴,“怎么辦怎么辦要被罵了!我好怕!”
“不如這樣吧!”果戈里一拍腦袋,“我把你們都殺了,就沒人知道我說漏嘴啦!”
尾崎紅葉的木屐發(fā)出一聲脆響,整個人瞬間化為虛影;她在日本刀中注入巨大的力量,以極快的速度逼到果戈里面前,卻根本沒有收刀的意思,似乎打算把入侵者連同后面的墻壁一起斬斷!
日本刀與空氣和墻面急速摩擦,巨響聲中,劇烈的碰撞帶起一陣火花的灰塵和煙霧,整棟樓隨之一顫。
尾崎紅葉迅速向后跳出煙霧區(qū),她的刀上只有燒焦的墻灰,沒有血跡。
“嗚哇嚇死我啦!”果戈里變戲法似的從床底下鉆出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就像刮過龍卷風一般一片狼藉,那面墻直接被打穿了,墻里的保險箱露出一個金屬角。
尾崎紅葉旋即恢復起手式,準備下一輪進攻。她意識到以果戈里的異能想要逃出這里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他不但沒有逃跑,反而像是賴在這里了一樣,只一味躲避;然而他在如此密集且強勁的攻擊下,幾乎毫發(fā)無傷。
那么入侵者應該是想要拿走保險箱里的某樣東西。尾崎紅葉只知道保險箱里是電腦,但她沒有開啟保險箱的鑰匙。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入侵者得逞。
“為什么不能為大家省省時間,乖乖站在那里等著我殺掉你們呢!惫昀锿犷^,做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果戈里一拍手,在眾人的驚訝的眼神中瞬間原地消失。
“果然還是需要一些觀眾互動環(huán)節(jié)!”果戈里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他竟然站在西裝黑手黨的人群中!
“嗨起來朋友們,現在隨機抽一名幸運觀眾!”果戈里拉過離他最近的一個黑手黨成員,那人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時,嚇得整張臉都扭曲了。
“別緊張啊這位幸運的觀眾朋友,很快,馬上——”
“住手!”芥川龍之介大喊著沖了過去。
果戈里把手放在那名黑手黨的下頜,然后猛地擰轉了一百八十度。
“——馬上就送你去死哈哈哈哈!”
“混蛋!!”芥川龍之介發(fā)出憤怒的咆哮聲,他的羅生門化為數條利刃從兩側直奔果戈里而去。
刀刃穿透□□的聲音讓兩邊的人頭皮發(fā)麻,鮮血順著羅生門的布紋向下滴落。四散的黑手黨眾人嚇得呆立在原地,觸目驚心的場景刺激著每個人的眼球。
黑刃刺穿的不是果戈里,而是剛才那個可憐的黑手黨。那人臉上殘留著驚恐,脖子也恢復了原位——殺死他的不是果戈里,而是羅生門的布刃。
而果戈里則是再次瞬移回到了保險箱的那面墻。五分鐘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準時給來了指示,他可以走人了。
芥川目眥欲裂,不依不饒地追過來;果戈里像斗牛一樣輕松避開了攻擊。
“女士們先生們!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今天小丑的表演到此為止啦!”果戈里愉快地向黑手黨眾人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
這群人都太沒趣了。果戈里已經拿到了接收器,一秒鐘也不想多呆在這兒。
但當果戈里剛想發(fā)動異能離開時,他突然感覺自己的頭發(fā)被人扯住,力道不算很大,卻拽著他向后摔了個趔趄。果戈里一驚,他驚訝的不是被人扯住辮子,而是他似乎沒辦法發(fā)動異能了。
果戈里驀地轉過身,看見自己的銀色發(fā)辮被一只纏著繃帶的手抓住,那手的主人正戲謔地看著他。
異能——「人間失格」。
“小丑先生,你要去哪兒呢?”
【3】
太宰治本來只是路過而已,真的只是路過而已。他中午吃了六個蟹黃包,撐得不得不出來散步消食。
走著走著,太宰治不知不覺走到港口黑手黨樓下,就想著順便去看看自己藏在中原中也房間里的炸彈還在不在,在的話就順手給引爆了。但當他喬裝打扮走進接待大廳時,卻發(fā)現大樓里所有人神色異常緊張,樓上還隱隱傳來拆遷般的震響,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還以為是中也發(fā)酒瘋呢,原來是混進來一只大老鼠。”太宰治抓著果戈里的發(fā)辮,周身的藍光將對方的異能化為齏粉。
周圍的黑手黨們噤若寒蟬。太宰治的大名幾乎對于每個資歷稍深的港口黑手黨來說都如雷貫耳;他們更知道,這個厲害的角色早已叛逃他處,現在也不知道是敵是友。對于這些黑手黨的普通員工來說,現場已經復雜得他們有些看不懂了。
尾崎紅葉皺了皺眉,以她對太宰治的了解,那人會選擇不加掩飾地直接出現在這里,說明這件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似乎來了個大人物啊!
果戈里不由自主收起嬉笑的表情,這是他今天頭一次嚴肅了起來,他感覺到了對方不是什么好惹的種。
“他是太宰治,是武裝偵探社的人!蓖铀纪滓蛩够穆曇粢脖绕綍r清冷了些,伴隨著快速地敲擊鍵盤的聲音,“他的異能「人間失格」能通過觸碰讓其他人異能無效化,不過比起這個更可怕的是他的頭腦;尼古萊,想辦法掙脫然后馬上離開,越遠越好。”
“我要是能跑早就跑了!”果戈里苦笑。實際上,在太宰治抓住他的瞬間他就果斷地從袖子里滑出袖刀試圖把頭發(fā)切斷,但是對方的反應更快!果戈里手剛抬起來,太宰治就把發(fā)辮向上一挑,讓他一刀揮空。
果戈里還沒來得及穩(wěn)住身體的平衡,突然從地面冒出無數黑刃直逼他而來,沒有異能的他只能跳起來勉強狼狽躲開,卻被太宰治拽著辮子給扯了回來,正面迎接那鋒利的布刃!
「羅生門·蕨早」!
即使迅速做出了反應,果戈里還是光榮負傷了——他的肩膀被羅生門劃開了一個不淺的傷口,白色襯衣很快被鮮血染紅。太宰治一直擋在他面前,果戈里甚至沒看清使用「羅生門」的異能者是什么時候布下的埋伏。那攻擊的密度,完全沒有給他留出毫發(fā)無損躲開的空間。
沒有時間顧及傷口。果戈里驀地縱跳,靈活的身體在空中以太宰治為圓心畫了一個漂亮的半圓;在太宰治視線死角的一瞬,果戈里掏出袖刀毫不客氣地射向太宰治的后心!
太宰治表情淡然,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反倒是果戈里一驚,因為那袖刀中標之前就被一道黑刃打飛,黑刃在空中折轉,直奔果戈里而來!
鋒利的刀刃幾乎擦著果戈里的脖子狠狠插進水泥墻壁里。要不是果戈里反應快,這會兒已經到死神面前報道了!
多么令人驚嘆的默契!
果戈里怎么都沒想到,一個看起來毫無攻擊力的人居然會一轉攻勢。
戰(zhàn)場瞬息萬變,芥川龍之介沒有給果戈里任何休息的時間,黑色布刃變化形狀,再次從四面八方襲來。
「羅生門·連門顎」!
果戈里半蹲躲避,掏出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飛鏢脫手扔了出去,極快的速度與幾道布刃精準對撞,險險地接下這招。這瘋狗自從太宰治出現之后,出招的速度和強度比之前增加了好幾倍,就像磕了興奮劑一樣!
還沒喘口氣,果戈里突然感覺后腦一疼;他抬頭,看見太宰治逆光站在落地窗前,另一只手舉著剛剛掉在他腳邊的袖刀,泛著寒光的刀尖距離自己左眼眼球不到一厘米。
“我勸你最好老實一點,如果你還想用這只眼睛看看費奧多爾的話!碧字蔚赝{道,冰冷的語氣幾乎讓在場所有人渾身一顫。
無路可逃!
剛才的打斗一直都沒脫離太宰治的控制!
果戈里感覺到自己背后已經被冷汗浸透了,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卻完全想不出任何辦法逃離這個地方。尾崎紅葉站在不遠處,隨時可以給他致命一擊。而面前這個纏著繃帶的男人無形間給了他巨大的壓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果戈里是超級異能者,也意味著他非常依賴他的異能;而現在他的異能被封死,身上帶的袖刀也用完了,赤手空拳的他根本沒辦法和這些人匹敵。
銀色頭發(fā)的大男孩此時暗暗向神明發(fā)誓,如果他今天能活著回去,他明天一早就去酒店對面的理發(fā)店把發(fā)辮剪掉。
如果能活著回去的話。
“我聽見了哦!蓖铀纪滓蛩够穆曇衾洳欢亩鷻C傳來,“尼古萊,向右!
向右移動——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比起大腦,果戈里的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
陀思妥耶夫斯基話音剛落,果戈里似乎聽見了空氣顫抖的聲音。
幾乎毫無征兆只一瞬間,太宰治身后20mm厚的防彈玻璃發(fā)出一聲巨響,三米高的落地窗突然整塊碎成雪白的蜘蛛網;蛛網紋路的正中心竄出一顆子彈,不偏不倚打穿了太宰治的右肺葉,如同神明降下天譴。
劇烈的疼痛迅速從胸口蔓延到全身,太宰治還沒來得及驚訝便吐血倒地。艱難地回頭,從玻璃碎片的縫隙間,他似乎看見對面大樓上有狙擊槍瞄準鏡的反光。
但這個對面大樓,距離他至少有2000米的距離。在如此遠的距離下,狙擊手不僅準確計算出了風速和空氣濕度,甚至考慮到防彈玻璃的影響還能精準打中目標,這是多么恐怖家伙。
或者說,這真的是人類可以達到的瞬時計算量嗎?
事情發(fā)生在一剎那,黑手黨眾人包括芥川和尾崎都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眾人慌亂地呼叫醫(yī)療隊;太宰治想說話,但是肺部的窟窿讓他呼吸困難,一開口就會吐血。
再回頭,果戈里早已不見了蹤影。
【4】
陀思妥耶夫斯基慢慢站了起來。在地上趴久了讓他有些體位性低血壓,原本就貧血的他一不小心就會暈過去。
反正任務已經完成了,不用趕時間。陀思妥耶夫斯基慢騰騰地把三臺筆記本電腦依次關機,然后和他的狙擊槍一起裝進一個大提琴琴盒里。他的槍是俄羅斯圖拉兵工廠生產的AS狙擊步槍,它也被稱為AS Val,意思是“城堡”。這款槍被俄羅斯聯邦安全局、俄羅斯聯邦內務部和軍事情報局等部門的特種部隊及俄羅斯軍隊的偵察部門廣泛地采用,并在車臣、達吉斯坦和南奧塞梯的武裝沖突中投入使用。由于它采用一體化消聲系統,幾乎可以消除包括聲音和火焰的所有射擊特征,所以經常用于暗殺、突襲等秘密行動。
這三臺電腦和AS Val狙擊步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心愛的玩具,為了裝下它們,陀思妥耶夫斯基專門去德國定制了一個Gewa的碳纖維大提琴盒。
“你的大提琴會哭的。”果戈里突然出現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后,“我也快哭了,我差點就回不來啦!”
“剛剛還好我跑得快,再晚一秒我就涼了!”果戈里看起來興奮極了,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說,“你知道那個紅頭發(fā)女人的刀有多快嗎?還有那個把衣服當武器用的瘋狗!要是繃帶怪人再晚零點一秒松開我就真的回不來了!說起來繃帶怪人的異能簡直是BUG里的戰(zhàn)斗機。√釂!親愛的費佳伊卡,你去和他握握手誰會先死?……啊不行不行,別人都不可以碰我的久尼亞!
“您能這么快回來真是太好了!蓖铀纪滓蛩够鶝]有理會果戈里的絮絮叨叨。他仔細把電腦和槍裝好,然后把琴盒遞給果戈里。
“有沒有人性!我肩膀受了重傷就要死掉啦!你還讓我?guī)湍惚嘲!”果戈里委屈巴巴,眼睛里閃動著淚花,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他肩膀傷口的血已經凝固了,不過動作劇烈一點還是會滲出點點血絲。
不過陀思妥耶夫斯基一點都不吃這套。他知道果戈里是超級異能者,就算是中槍也可以瞬間把子彈移出體內并用異能止血,是幾乎不死的存在。
實際上,也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故意為難果戈里,而是三臺電腦加一挺狙擊槍,再加一個琴盒,將近二十千克的重量對于貧血體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來說已經非常沉重了。為了避免“襲擊黑手黨大樓的恐怖狙擊手竟然被自己的槍壓死”這種尷尬的情況,不如一開始就讓果戈里來肩負這個重擔。
“也就是說重活累活都我干唄!惫昀锟迒手槪怨员成暇薮蟮碾p肩琴盒。
“我看您挺樂意的嘛!蓖铀纪滓蛩够酥目Х缺。這杯咖啡他除了開始喝過一口之外就再也沒動過。
“樂意樂意,怎么敢不樂意呢!惫昀锟鋸埖仄财沧,“這里離咱們住的酒店不遠,我用異能送你回去?”
“不用。”陀思妥耶夫斯基回過頭,然后看向遠方,“車來接我了!
果戈里站在樓頂平臺的邊緣向下俯瞰,一輛黑色的車已經停在了那里——是福地櫻癡派來接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專車。
果戈里有幸蹭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專車,并且發(fā)誓再也不坐第二次。那車幾乎是總統級防彈,甚至連后座和駕駛座之間都有一塊防彈玻璃隔開;后座的窗戶不能打開,車門也不能從里面打開,整個就像一輛關押犯人的囚車——而且是sss級危險的犯人。
“我戰(zhàn)斗力太弱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輕描淡寫地說,“老大想了很多辦法保護我。”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果戈里難得露出平靜的表情,淺金色的眸子里閃過一些難以描述的情緒。
“可是這‘監(jiān)視’一般的‘保護’,我覺得一點都不自由啊。”話音剛落,果戈里背著琴盒直接從樓頂跳了下去,消失在空氣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望著果戈里離開的方向,良久,露出沉思的表情。
“是么!
【5】
距離海平面大約一萬米的高空,懸浮著一座白色的巨型建筑。沒人知道它的具體位置,因為它似乎隨時都在移動中。來訪的賓客大多乘著私人飛機,不知穿過了多少云層;忽然,它就出現在了眼前。漂亮的俄羅斯女孩們穿著統一的制服,露出雪白的脖子和大腿。她們彬彬有禮,微笑著引導來賓從停機坪側邊進入會場。
賓客們全部盛裝出席。男人們穿著淺色或暗格的西裝,女人們則穿著各式各樣的晚禮裙;她們盡量把自己打扮得婀娜多姿,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發(fā)出性感的聲音。這些人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富豪或者富豪的家眷,他們收到邀請函齊聚這里,是為了參加一場有史以來最盛大的狂歡節(jié)。
今天,天空賭場將會開設一場前無古人的賭局。
在任何法治國家,即使賭博合法,每張賭桌的賭注都是有金額上限的;而天空賭場規(guī)定,如果某個賭客擁有超過十億美元的可用資產,并且全部用來購買籌碼,那賭場可以為他取消最高賭注限制,俗稱“開黑桌”。開黑桌還伴隨著一條強制規(guī)則,那就是在莊家頭上加一條一比一百的單向杠桿。也就是說,莊家輸一次相當于參與黑桌的其他玩家的一百倍,隨著人數增多,這個倍數將加在每個人頭上。
這是明顯對莊家不利的條件,只要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所以幾乎沒人選擇自找麻煩。
而今天,居然真的有傻逼拿十億美元開了一張黑桌。
所有賓客都帶著蝴蝶面具。他們興奮地交談著,討論這坐莊的人到底是哪里來的神經病。侍者端著托盤在人群間來回穿梭,賭場每一墻每一根柱子上都掛著顯示屏,隨時轉播黑桌的戰(zhàn)況。
這是賭徒們的盛大狂歡。
菲茨杰拉德也是湊熱鬧的人之一,他向來不會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今天有一塊大肥肉撞在了槍口上,他自然不會錯過。由于賭場的保密原則,沒人知道開黑桌人的身份;不過菲茨杰拉德覺得對方智商應該不會太高,畢竟十億美元可不是小數字,能這樣隨隨便便拿出來花的,要么是國王級牛逼的人,要么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黑桌玩兒的是規(guī)則簡單的賭大小。參加賭局的人每人從一副全新的撲克牌里抽一張;去掉Joker后King為最大且Ace為最小,只要牌面點數大于等于莊家點數的人多于小于莊家的人,則莊家輸給所有玩家;反之,則贏所有玩家。
參加賭局的人數不斷增加,很快便超過了一百。
也就是說,按一百美元一局算,現在莊家贏一局可以贏回一萬美元;而如果莊家輸一局,在不加倍的情況下會直接輸掉一百萬美元。
實際上,這個倒霉的莊家已經連續(xù)輸了五局了。五百萬等值的籌碼早已陸續(xù)分到了一百多位玩家手中。
按照概率論的角度計算,隨著人數逐漸增加,莊家贏一局的概率逐漸接近二分之一。玩家玩的是運氣,莊家玩的是概率,很少有賭博規(guī)則是對莊家不利的。但是由于莊家頭上加的不平等杠桿,他輸一局的損失比贏一局的收益大得多。越來越多的玩家加入了賭局,大家都發(fā)現了這個空子,想從這十億美元里分得一杯羹。
“莊家選擇加倍,倍數為1000!贝笃聊簧贤蝗淮虺鲞@樣一句話。
玩家們一片嘩然。大家都是懂行的人,自然知道加倍意味著什么。
在玩家亮牌之前,莊家可以根據自己的牌面大小選擇加倍。這個加倍是雙向的,玩家可以選擇“跟”,抑或是“輸掉加倍倍數的十分之一倍賭注并退出游戲”。
這是個心理戰(zhàn)。莊家選擇加倍,可能是自己的牌面很好,想要多贏;也可能是牌面太差但是虛張聲勢,嚇退玩家,也許就可以少輸一點。
越高的風險意味著越高的收益。由于莊家加了1000倍,如果現在玩家退出的話,將會輸掉100倍賭注;但是這個莊家已經連續(xù)輸了五局了,說不定會在這一局抽中King……賭客們沉思著。大多數人想著要不要還是稍微保險一點,這輪先退出,看看莊家到底是個什么性格的人。
菲茨杰拉德也是選擇退出的人之一。他算了一下,現在退出的話只會損失一萬美元,如果莊家這局拿到大牌,那他就會輸掉十萬美元;但如果莊家拿到了小牌,再加一百倍會讓莊家輸給每個賭客一千萬美元。
菲茨杰拉德呼吸一滯,那可是一個數零都要數半天的數字。風險太大了,就算是智商再低的莊家也不會這么做。
如果莊家真的拿到了小牌,他即使要加倍也不會一次性加1000倍這么大。所以菲茨杰拉德斷定,莊家一定拿到了大牌。
選擇時間結束,大屏幕上打出了跟注加倍的玩家人數——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畢竟大家都是來自全世界最頂級的富豪,是精得不能再精的老狐貍,自然不會蠢到連這都想不到。
屏幕切回到莊家的賭桌。莊家氣定神閑地坐在那把特殊的椅子上,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他戴著純黑色的蝴蝶面具和一頂白色三角紋禮帽,穿著一件小荷葉領的白襯衫,看起來就像玩世不恭的大少爺。
荷官用取牌器小心翼翼夾起莊家的牌,然后慢慢地展示在鏡頭前——
是一張黑桃A。
“Damn!”人群爆發(fā)出此起彼伏粗暴的謾罵。
菲茨杰拉德驚呆了。他沒想到莊家居然拿到了最小的牌,還一口氣加了1000倍!多么大膽而瘋狂的做法!想象一下,剛才只要有一個玩家沒有退出,莊家將會直接輸掉一千萬美元!
“瘋子!”菲茨杰拉德忍不住罵出口。
【6】
果戈里放肆地大聲笑著。
在人生中的第六場賭局,果戈里終于贏了一次。他這局一口氣贏了一千多萬,不僅補回了之前輸掉的五百多萬,居然還有賺。
有一說一,他今天運氣真的很差;這六局抽的牌點數加起來都沒超過十。
不過果戈里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苦惱的樣子,反而十分興奮地叫荷官快點開始新一局的發(fā)牌。那荷官是個典型的斯拉夫美人,穿著兔女郎的深紫色緊身衣和黑色漁網襪,睫毛又長又翹,嘴角保持著一成不變的甜美微笑。
果戈里看了看手里的牌,然后毫不在乎地丟在桌上。比起點數的大小,荷官曼妙的身材似乎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像他表現的那樣,果戈里并不擅長賭博。實際上,他在二十分鐘之前才弄清楚規(guī)則。此時他面前賭桌的另一邊站滿了人,還有好幾個攝像頭。跟他對賭的人都是游走于世界各大賭場的老狐貍,比較起來果戈里簡直起來就像一只無辜的小白兔。
不過,果戈里可不是什么小白兔,他是瘋帽匠。
“愛麗絲送給帽匠一頂水銀做的帽子,邀請他共赴這場瘋狂的舞會。”一小時前,陀思妥耶夫斯基遞給果戈里一個純黑色的蝴蝶面具,笑著如此說道。
接下來幾局果戈里的運氣似乎稍微好了一點,有輸有贏。他為自己開了一瓶伏特加,然后胡亂加了幾次倍。
“我好像又贏了!”果戈里喝了一大口酒,趁著酒興摸了一把荷官纖細的腰。他本來想順便摟住性感的荷官來一個法式長吻,但是被禮貌地拒絕了。
“尼古萊,如果您再敢動手的話,那這就是您最后一次看到您的雙手!背帽硨ν婕野l(fā)牌的角度,漂亮荷官溫柔地開口,赫然是個男性的聲音。
“我親愛的費佳,我發(fā)誓你真的很適合兔女郎!惫昀镦倚χ榱艘粡埮疲弥挥型铀纪滓蛩够苈牭降穆曇粽f,“總是讓人把持不住啊!
“下一局加一萬倍!蓖铀纪滓蛩够鶝]再廢話,他轉過身面對玩家,恢復了甜美的微笑。
與果戈里不同,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僅能記牌,還精通各種洗牌千術。他事先把每張牌的順序記下,然后再快速精確地按照每兩張牌之間切一張底牌的順序洗牌;看起來一副牌已經徹底洗亂了,實際上,果戈里抽到的每一張牌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讓他抽到的。
天空賭場空前絕后的黑桌,在對莊家如此不利的規(guī)則下,這十億美元的賭局,全都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掌控之中!
至于女裝——一座賭場百分之九十九的荷官都是女性,如果陀思妥耶夫斯基男裝出場實在是太過引人注目。
不過,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現在也確實引人注目。
“加一萬倍!”果戈里左手摟著荷官的腰,右手一拍桌子,瀟灑地在倍數器上按下“10000”這個數字。
“莊家選擇加倍,倍數為10000!碧炜召場每一張賭桌的顯示屏上都用紅色加粗的字體打出了這句公告。
賭客們湊近屏幕仔細數零,確保自己沒有看錯。這些玩家血液上涌,既緊張又興奮,他們蝴蝶面具下的臉上寫滿了貪婪。莊家加倍一萬,意味著玩家要么跟著加倍一萬,要么輸掉一千倍賭注退出游戲。
也就是說,如果是按照一百美元一局的基礎賭注來算,這一輪玩家退出的話將會輸掉十萬美元;如果不退出的話,要么輸掉一百萬美元,要么贏一個億!
一億美元,相當于十輛世界頂級跑車,相當于一個非洲小國的年均GDP,相當于許多人不吃不喝工作一輩子都可能賺不到的工資;而現在,就在這些玩家的一念之間。這些賭客們大多都是混跡全世界各大賭場的老手,有些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刺激的賭局。
但他們隱忍著興奮,假裝風輕云淡毫不在意的樣子,拿著持牌器的手卻在微微顫抖。有些人環(huán)顧左右,想要看看別人的態(tài)度再做決定;更有甚者喝了一杯接一杯雞尾酒,幻想著贏了一個億之后該怎么花。
菲茨杰拉德謹慎地思考著。他試圖從心理學和行為金融學的角度來推測,但完全猜不透莊家的想法和加倍的邏輯。在他看來,人都是為利益而生的,一個理性經濟人會考慮到利益最大化的行為方式。
而現在,菲茨杰拉德甚至覺得自己仿佛在和一個精神病對賭。
并沒有太多時間留給玩家做選擇。有些人還在猶豫,有些人拿著小本子計算兩種選擇的期望;更多的人則是閉著眼睛開始祈禱。
倒計時過后,大屏幕上顯示出最終跟注的人數;居然有322人之多!
超過九成的玩家選擇了賭一把。
如果這輪莊家抽到大牌,他將一舉贏回三億多美元;但如果他還是抽到了A,那他將會輸掉300多個億!
陀思妥耶夫斯基依然保持著微笑,慢慢翻開屬于莊家的牌。
幾乎沒有懸念地,是一張King,就像他之前計算的那樣。
就在這一瞬間,三百多玩家,每人輸掉一百萬美元給莊家。陰翳的情緒瞬間在人群中散開,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平和地接受自己一把輸掉一百萬美元這個事實。他們猛然發(fā)現,自己剛剛仿佛被“一億”這個數字蒙蔽了雙眼,完全沒想到“一百萬”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人群中爆發(fā)出陣陣叫罵,貪婪的老狐貍們憤怒撕下和善的偽裝,開始質疑賭場作假。人們把酒杯砸碎在地上,大叫著要找賭場經理討個說法。
突然,賭場內的所有顯示器同時切換了畫面;屏幕上不再是莊家狂笑的臉,而是一堆快速變動的數字。
在場的所有人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今天的股票行情圖。
人們發(fā)現,在眾多紅色的數字里,有一排綠色的字顯得十分突兀;那支只股票的價格正在瘋狂下跌,并且跌勢驚人。
似乎是為了讓眾人再看得仔細些,畫面突然放大,人們看清了那綠色股票的名字。
竟然是菲茨杰拉德的公司!
動作快的人立即反應過來,開始打電話給自己的秘書或者經理,叫他們趕緊拋售菲茨杰拉德集團的股票;菲茨杰拉德的投行在美國可以說是赫赫有名,大家都多多少少在那里有投資。大廳里頓時響起嘈雜的說話聲,再沒有人管賭局的事情,許多人開始往外走,爭先恐后地去前臺把籌碼兌換成流通貨幣。
而菲茨杰拉德整個人已經驚呆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股票為什么會毫無征兆地快速下跌。此時他就像聽到有房子倒了而跑過去看熱鬧的老太太,仔細一看發(fā)現是自家房子倒了而一臉懵逼。
難道是有人故意篡改數據的障眼法?菲茨杰拉德掏出手機,他要親眼看看這數據是真是假。
“弗朗西斯大人!”路易莎急急忙忙地跑來。一片混亂中,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菲茨杰拉德的面具。
“紐約證券交易所發(fā)來消息,我們的股票從今早開盤起就持續(xù)暴跌……”
“我看見了!狈拼慕芾聨缀跻咽謾C捏碎。不到十分鐘,他的股票價格就從三位數跌到了兩位數。對于菲茨杰拉德來說,財富就是力量,就是命根子。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路易莎的聲音竟有點顫抖,“納撒尼爾先生剛剛發(fā)來消息說,有好多人在我們的銀行門口排隊取錢!”
菲茨杰拉德當然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阻止不了。當大部分人認為你的股票會跌時,你的股票就真的會跌。在輿論的洪流面前,個人的力量顯得如此微不足道,F在他就算是摘下面具大聲喊我是菲茨杰拉德我的公司沒問題,人們也不可能會相信他,反而會覺得這個人已經徹底瘋了。
按照這個態(tài)勢,如果不找到股價暴跌的根本原因,他什么都做不了,不到一天他就會破產。菲茨杰拉德從沒想過作為美國最頂層的公司之一,居然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面臨破產。
“我們可以尋求美聯儲支持!我們馬上去申請貼現貸款!”路易莎抓著菲茨杰拉德的袖子,作為組合的軍師,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各種挽救的可能性。
“沒用的!狈拼慕芾骂j喪地坐在地上,“美國人民不同意的,他們會說你們賺錢的時候買油田買飛機,虧錢了就用我們納稅人的錢去補;況且,我們并不是真的流動性有問題,如果我們這時候去貸款,就等于承認了我們真的還不起錢了!
他們做金融的,靠信息而生,也會被信息害死。
菲茨杰拉德扶著額頭,他恍惚看見剛才那個黑桌的荷官正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笑容他好像見過,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俄羅斯人。
那人咬著指甲,說完全如我所料。
正如神祗與魔鬼的右手所指示。
【7】
果戈里回到經理辦公室的時候,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換回了原來的裝束,正和西格瑪談笑風生。
“按照之前的約定,這十億美元是給您的報酬!蓖铀纪滓蛩够岩粡埢ㄆ煦y行的支票放在西格瑪面前,隨后又拿出一張,“另外還有一張五億美元的支票,算是對賭場的補償。這兩張支票都可以在花旗銀行兌換提出現金!
西格瑪站在桌子的另一邊,突然有點不敢接這兩張支票。他幾乎什么都沒做,只是給這兩個瘋子提供了一個發(fā)瘋的舞臺而已。
前不久陀思妥耶夫斯基找到他說要把天空賭場包場租一天,租金是十億美元,當時西格瑪還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沒想到今天,十五億美元的支票就擺在他面前。西格瑪甚至開始懷疑這會不會是空頭支票。
“你們……”西格瑪欲言又止。
“您是不是想問我們哪兒來的多錢?”陀思妥耶夫斯基笑笑,“告訴您也無妨。這錢不是《天人五衰》的,而是港口黑手黨和菲茨杰拉德的!
果戈里大步走進經理辦公室,隨便找了把椅子坐在西格瑪旁邊。雖然他是計劃的核心執(zhí)行者,但其實他也沒有徹底弄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計劃。
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介意多了一個聽眾,他慢悠悠地沏了三杯茶,然后才繼續(xù)說道。
“前幾天我讓尼古萊闖入港口黑手黨,在森鷗外的電腦上安裝了間諜軟件。我用森鷗外的ID賣掉了港口黑手黨為了逃稅在海外建立的幾個影子公司,所得的錢洗干凈存進了我的賬戶;森鷗外是不敢追究這件事的,畢竟那本來就是來路不明的黑錢。還有幾個影子公司我轉到了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名下,然后再揭發(fā)太宰治和森鷗外的不正當關系和逃稅行為,以及,之所以一直沒被發(fā)現是因為太宰治在日本政府有關系走了熟人后門,比如坂口安吾!
“可怕的手段……”西格瑪看著陀思妥耶夫斯基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渾身一陣惡寒。陀思妥耶夫斯基給他泡的茶他一口也沒喝,西格瑪下意識地懷疑茶里有毒。
“不過這次行動我沒有達到最好預期。”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向果戈里,“您知道太宰治為什么會乖乖被我狙擊嗎?他深知自己現在還不能進監(jiān)獄,因為我還在外面。所以他得負重傷進醫(yī)院,他身上的槍傷就是證明自己清白最好的證據!
“噢……”果戈里撓撓頭,也就是說本來可以一口氣搞死四家,結果因為太宰治插了一腳,差點暴露了天人五衰的真面目。
“這次行動我們從港口黑手黨撈了十億美元。我讓尼古萊把這十億做賭本來開黑桌——這兒還得謝謝我們的好同事西格瑪。我操縱賭局,讓那些貪婪的富人們在最后一局大輸一筆;同時在大屏幕上顯示證券交易行情。我提前在紐約證券交易所發(fā)布了大量虛假的交易信息;這幾天我也一直在讓人制造菲茨杰拉德的投行有流動性問題的謠言,讓許多人對菲茨杰拉德的投行產生懷疑!
“今天這賭局相當于是點燃導火線的火星;那些富豪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發(fā)現自己投資的證券公司股價突然斷崖式下跌,必定會產生恐慌然后迅速撤資!
“可是大股東控股畢竟是少數啊?”果戈里提出疑問。
“凱恩斯的選美理論,只要幾個大股東撤資了,剩下的散戶即使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也會爭先恐后地撤資;因為如果他們不撤資的話,就只能坐等股價下跌!蓖铀纪滓蛩够忉尩。
“一個投行不可能不放貸款。當它的貸款沒有收回,所有存錢的人卻蜂擁來取錢,這個銀行就會被擠兌。菲茨杰拉德也不會去找美聯儲貼現貸款,因為比起資金,人們更需要的是信心;如果他真的去貼現貸款,那么就坐實了他流動性有問題!
“菲茨杰拉德最終一定會破產的。到時候《天人五衰》可以收購他!蓖铀纪滓蛩够攘艘豢诓。一下子說一大段話讓他口干舌燥。
“一個小小的傳言就會讓一個金融機構萬劫不復……”西格瑪小聲說。他覺得面前這個人的手段之狠毒,讓人不寒而栗。
“那你為什么還要邀請菲茨杰拉德到這里來?”果戈里問。
陀思妥耶夫斯基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對果戈里笑笑。
“您不覺得,讓他親眼看看自己的帝國在自己面前分崩離析,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嗎?”
果戈里贊同地點點頭,覺得陀思妥耶夫斯基說的有道理;西格瑪起身告辭,他已經不想和這兩個精神病呆在同一間屋子里了。
“話說回來,在黑手黨大樓里您說您要剪掉辮子的事兒我還記著呢。”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說。
“可是咱們酒店對面沒有理發(fā)店呀。”果戈里笑了笑。
“只要您想,我明天就在對面用直升機架一排理發(fā)店。”
“親愛的費季卡,你是魔鬼嗎?”
“我不是。”
“你就是!
“好了好了,小學生的對話就到此為止吧!蓖铀纪滓蛩够_認西格瑪已經離開后,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果戈里,“我們來聊一聊大人的話題,比如——”
“您計劃在今天殺死我這件事!
【8】
果戈里最初遇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時候,正逢一年中最冷的季節(jié)。
俄羅斯的冬天幾乎是挑戰(zhàn)人類極限般的存在,異常寒冷的氣候迫使行人們加快腳步。他們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好像走得慢一點就會凍死在街上。有些地方的路面已經凍裂了,夾著雪花的和碎冰的風像刀片一般刮過,放眼望去一片白色。
果戈里穿著一件短袖襯衫和一條沙灘褲,像是在夏威夷的海邊度假一般眺望遠方的天際。他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個鐵皮垃圾桶上,仿佛在這冰天雪地里盛開的一朵奇葩。偶爾有幾個路人經過他身邊問他不冷嗎,果戈里似乎沒聽見,連眼珠都不轉一下。
您在看飛鳥嗎?
忽然,果戈里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小聲問。他扭頭一看,是一個看上去比他年輕一點的男孩。那孩子似乎身體不是很好,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戴著一頂白色絨絨帽,裹著厚厚的白色羽絨服,看起來像一個小雪人。
這個季節(jié)所有鳥都飛走啦,雪人說,要春天才能飛回來。
我想看自然能看到。果戈里篤定地說,沒人規(guī)定冬天所有鳥必須飛走。
確實沒人規(guī)定。雪人小聲說,因為這是神明規(guī)定的。
如果飛鳥不聽神的指令,它們會凍死的。
果戈里回過頭,盯著蒼白的雪人,一字一句地說。
如果我是飛鳥,就算是死,我也要自由。
雪人一愣,隨即展顏笑出聲。
太出色了,男孩贊嘆道,您是在反抗神明啊。
果戈里在男孩紫水晶般的眼睛里看到了驚喜。從來沒有人理解過果戈里的行為,人們都說他是瘋子,是神經病。而這個見面不到五分鐘的男孩,居然理解了他的想法。
這是您的異能嗎?雪人又開口了。
切開周圍的空間,把冰雪和冷空氣與隔壁面包店的熱空氣對換,您真是個天才!
你是怎么知道的?果戈里驚訝地睜大眼睛。
我想知道自然能知道。雪人微微一笑,把果戈里剛剛說的話又還給了他。
最出色的人總是有許多奇思妙想。
我姓陀思妥耶夫斯基,您也可以叫我費奧多爾。男孩說,天太冷啦,握手禮就免了吧。您的姓名是?
我叫尼古萊,你直接叫我尼古萊就好。果戈里從垃圾箱上跳下來,他才發(fā)現自己居然比那男孩高半個頭。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著果戈里澄澈的眼睛,那是對無拘無束的向往。
好的,尼古萊,我記住了。他聽見自己如此說道。
【9】
“大概從認識我的第一天起,您就盤算著怎么殺我了吧。”陀思妥耶夫斯基為自己的茶杯續(xù)上熱水,仿佛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一般輕描淡寫。
果戈里睜大了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惫昀镎f。
“您的眼神里從來不掩飾對我的熱情!蓖铀纪滓蛩够Φ,“就像流動的鋼水一樣滾燙和熾熱。我想,為了等這一天您一定已經計劃了很久了!
從一開始果戈里就一直裝成瘋瘋癲癲的樣子,帶著狂笑的面具以為自己騙過了所有人,卻不想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來自己就真像個小丑一般,笨拙地演著喜劇。
陀思妥耶夫斯基忍著笑,耐心看完了這長達十幾年的鬧劇,簡直就像高高在上的神。
“不愧是你,親愛的費奧多爾。”果戈里站起來。
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之間只隔了三米遠。對于果戈里來說,三十米之內都是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動手,因為他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異能到底是什么。果戈里有好幾次問起這件事,都被對方巧妙地轉移了話題。陀思妥耶夫斯基從來不透露關于自己的半點信息,神秘而可怕。
“還記得那年冬天,在那個凍裂了的鐵皮垃圾箱旁邊,您對我說的話嗎?”陀思妥耶夫斯基問道。
“‘如果我是飛鳥,就算是死,我也要自由!柿耍窃诜纯股衩,為了迷失自我而戰(zhàn)斗的啊!
“但是,您知道神明一般會怎么處置反抗他的罪人嗎?”
“神明為他們降下死亡的懲罰!
“只要我想,我馬上就可以送你下地獄哦。” 果戈里神色一凜,收斂了笑容。他聽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話語里的的威脅。
“不,尼古萊,您做不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笑容中帶著一絲嘲諷。
果戈里咬著嘴唇。他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絕不會毫無防備地站在他面前,但對方明明看起來手無寸鐵!
果戈里下意識地抬手發(fā)動異能,卻遲遲不敢進攻。
一只手搭在果戈里的肩膀上。果戈里一驚,先不說那人是怎么打開上了鎖的門,全過程竟然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熟悉的感覺帶來一陣惡寒——果戈里沒辦法使用異能了!
異能——「人間失格」。
“小丑先生,我們又見面了!碧字尾恢螘r出現在果戈里背后,他猛地踹向果戈里的膝蓋窩。果戈里瞬間失去平衡,直接跪倒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
陀思妥耶夫斯基對太宰治笑笑,無聲地夸贊對方守時。
“是你……”果戈里驚訝地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詫異的表情逐漸變?yōu)榭裥,“是你!是你把他叫來的!?br> “你的槍傷已經好了嗎?偵探社,一個人的精神是有多強大才能和一槍打穿了自己的人握手言和?!真有你的,太宰治先生!”
太宰治不為所動,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他抓著果戈里的辮子,像小孩子一樣搖搖晃晃。
他當然知道,害他差點死在黑手黨大樓的罪魁禍首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但這又怎樣,人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陀思妥耶夫斯基走到果戈里面前,低頭看著對方,像一個布道的施洗者。
“舍棄了道德,您被情感束縛著;舍棄了情感,您被邏輯束縛著;舍棄了邏輯,您被□□束縛著;您不過是個為了迷失自我而掙扎著反抗神明的罪人,出色,又可憐!蓖铀纪滓蛩够痈吲R下地看著果戈里,滿眼盡是憐憫。
果戈里仰起頭,他盡力張大眼睛看著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想要把對方的身影印在腦海里。
忽然,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向果戈里張開雙臂。
這似乎是個無意義的動作。陀斯妥耶夫斯像一位擁抱罪人的神明般張開雙臂,而罪人卻被禁錮著無法動彈。
果戈里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表情,大概是虔誠的吧。
驀地,果戈里原地消失了。
是異能!太宰治暗自驚了一下,他發(fā)現自己手中的不過是一條假發(fā)辮!
果戈里去迎接神明的擁抱了,連同手中的彈簧刀一起。
“陀思……”果戈里第一次叫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姓。果戈里發(fā)明了費奧多爾昵稱的一百種叫法,卻從來沒叫過他的姓氏。在俄羅斯,熟人之間一般都稱呼名字或小名,只有離得很遠的人才會互相稱呼對方的姓氏。
他意識到了,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離得太遠了,就像地獄和天堂一樣遠。
彈簧刀幾乎刺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過于單薄的身體,鮮血順著衣服布料暈染開來。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仿佛沒有感覺到這疼痛,他微笑著,似乎聽見了唱詩班的頌歌。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直都知道果戈里最終會殺死他這件事,他從遇見果戈里的第一天就預料到了結局。蒼白的俄羅斯男孩感受著胸口的彈簧刀傳遞給他的,來自果戈里的顫抖。
大概還是有些悲傷吧。他想,不然那罪惡的手為什么會顫抖得如此厲害?
陀思妥耶夫斯基輕輕拂過果戈里的頭,就像在安撫一個啼哭的嬰兒。他修長的手指不帶任何溫度,卻又讓果戈里感覺到瞬間的、詭異的安詳。
異能——「罪與罰」。
“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地自由。”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果戈里耳邊極其微弱地吐息,漸漸消逝。
“您若渴求,我便賦予……”
【10】
太宰治神情漠然。
他不想看,卻又不由自主地注視著。
陀思妥耶夫斯基叫他來不止是收尸,更是要他來當一個見證者,見證這神圣的儀式。
在他看來,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里之間大抵是沒有敵意也沒有戀慕的。他們有的只是扭曲的摯愛,和牢不可破的羈絆。果戈里認為自由是他最重要的東西,于是他希望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能夠獲得絕對的自由;陀思妥耶夫斯基希望所有人都能從罪惡中解脫,所以他為包括果戈里在內的世人降下死亡的懲罰。
果戈里把刀尖插進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胸膛,他以為他們都獲得了自由,但那只是一瞬間的虛假的自由。就像愛麗絲把水銀做的帽子送給了帽匠,他們互相擁抱著,共同墜落深淵。
似乎沒有什么是永恒的。愛也不是,恨也不是;時間也不是,空間也不是;生命也不是,自由也不是。
永恒的只有罪惡與懲罰。
在魔人對小丑敞開懷抱的那一刻起,名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枷鎖便作為對反抗神明的罪人果戈里的懲罰降諸于他。無論生死,無論時空,這枷鎖將永遠把罪惡禁錮。
而將罪人賜死,大概是神明最后的仁慈。
空氣過于沉寂。見證者閉上眼睛,仿佛默哀般的一動不動;許久,太宰治評價道:
“愚蠢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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