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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我有一個獨自記在心里很多年的事情,其實原本我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
但最近發(fā)現(xiàn),我不是忘記,只是記得更深刻、更里面,不和任何人說,久而久之覺得已經(jīng)已經(jīng)忘記了。
而這件事情,在昨天,我生日的那天。終于有了一個未完待續(xù)的結(jié)局。
在我的印象之中,他長得很高,一八三、肩膀很寬、很白凈、五官清秀端正但骨相里透著一陣痞氣,很會玩很會撩也懂邊界。
我記得的,我第一次見他,是高一分班的時候。第一次和他接觸是開學那天,班里烏泱泱的一片,我去的遲,位置基本上都滿了,都只有邊邊角角很難看得見黑板的位置。
我就選了個第一排最右邊的第一個位置,我是真的看遍黑板,窗外的光總愛印在老師劃過的粉筆字上,我什么也看不清,有時候是擋到重要的過程,有時候是我需要對的答案,我都看不清。
我也著急,因為我數(shù)學很差,這才開學第一天,我不能跟不上。
那會兒他是數(shù)學課代表,數(shù)學老師躲懶,就讓他把重點筆記抄在黑板上,我探頭抻著脖子朝課室中央的位置看?赡芪覄幼鬟^大,過頻。
就也吸引到他注意了,我的余光里他是看了我一眼的,他抄完,轉(zhuǎn)身徑直向我走來,把手里的筆記本擺到我面前。
我一愣,垂頭看著那個筆記本,字體蒼勁有力,筆記規(guī)整清晰有條理。黑筆寫著原本的解題過程,紅筆標示著解題中容易出錯的地方,那會兒我就覺得,這個男生蠻細心的。
但那會兒我才上高中,什么也不懂,沒把心思擱在這上面。后來因為我數(shù)學實在太差,老班安排了一個一幫一的小組,我剛好分配到他手上,從此之后每天的練習我都恨不能逃到廁所去蹲一晚。
我感受到他的無奈,無奈之中帶著一點笑意,他沒嫌棄我,但可能在想:這小孩真笨哇,怎么說都聽不懂。
那段時間的輔導,是我對他印象開始深刻的一把門鎖,一經(jīng)打開,陳年的氣息把我往里拽,很久都沒再能出來。
我現(xiàn)在也還記得他一邊搖頭一邊嘆氣又一邊耐心翻來覆去給我講題的樣子。然后那段時間我覺得:天下怎么會有我這么蠢的人,腦干空了嗎?
但是我們的交際僅到于此,沒有小說里那種自然而然的、或者什么男主角來追求我的情節(jié)。
和大部分現(xiàn)實中會發(fā)生的一樣,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和他都只是同學,我們還是在同一個班,但坐得不近。
然后忘記是什么時候,高一、或者高二吧,他和我的一個舍友在一起了。我有過驚訝的,但似乎不難過,那時候開學,宿舍阿姨管的不嚴,男生上樓她也只當是學生的家長。
那天我看著他把我舍友的行李拿上來,幫忙抬重物,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廁所的水龍頭壞了,是他去修的。
他的那段感情我不上心,沒有留意,我一樣遲鈍。后來只知道在一起不算很久,感情不和分手。
這條時間線加速走到高三那年,我才真正算是有正當理由靠近他,因為我們是前后桌的好朋友。
因為當時按成績來選座位,我數(shù)學依舊上不了臺面,成為我選擇好位置的阻礙,所以那次就選了靠后排的位置。
正好他和他同桌坐我后面,他們?nèi)硕己芎蜕疲苣芡。不算班里的尖子生,但成績總能在中上,對于輔導我的數(shù)學來講,夠用。
那會兒我的性格也蠻開朗,我和我的同桌以及他和他的同桌,我們四個人組了個圈子,都能玩得很開。
在那樣日復一日鐵打流水一樣的高三里,枯燥乏味,我們之間的玩鬧像是滯悶夏日的一塊清甜的西瓜,爽口冰鎮(zhèn)的那種。那算是我回想起沉悶高三一年里,唯一讓我還想重來一次的理由。
他說過的,我們不會的都可以問他,所以我天天都有不會的題,天天都會讓他給我講題,從沒發(fā)過火,一如高一那會兒子,無奈里夾雜著嘲笑。
我也不是沒有給他酬勞的,我是個饞嘴,桌子上每天每周都必須有一些能讓我集中注意力的碎嘴零食,我專門在我和我同桌的桌子中間釘了一個小盒子,拿來放我的零食。
他手長,天天稍不留神就往前伸,不聲不息拿我的零食,那陣子就常常是我上午還滿的盒子,下午就空掉一半,然后那些撕掉零食的包裝紙大大咧咧的出現(xiàn)在他的桌子上,問的時候他光亮的眼睛就含著笑看著,痞里痞氣沒正形。
那些坐的近的時間里就是,我們幾個人的東西都會莫名出現(xiàn)在對方的桌子上,見怪不怪。
我對他的好感也是在那些日子里一天天成了形的。至今能記起來幾件以前讓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依舊覺得能撥動心弦的事情。
那會兒子高三,周考月考大考小考一大堆,抽屜里堆疊的卷子就壓根沒少過,能把人都給考懵圈,基本上屬于是在卷子里跳舞的那種。
有一次月考,我英語考得很差,那會兒已經(jīng)沒多久就要高考了,所以看著那個分數(shù)心態(tài)蠻崩的,我趴在桌子上誰都不搭理,壓抑的想哭又哭不出來。他同桌和我同桌都不太敢講話,會安慰我,但也只是安慰。
他不一樣,他是屬于那種有問題必須要解決的人。
所以徑直就在我抽屜里抽出我那張卷子,圈圈點點把錯題都羅列出來,一題題給我講。
那些往日我看起來高深隱喻的語法,在那個稍帶微雨的夏夜,就也顯得沒那么難懂,晦澀都在我心里,不在卷子上。
還有就是那會高中的熱水都在走廊里打的,大家都有自己備的瓶子,他去打完水回來,我剛好抬頭,桌子上是我在便利貼上畫的一顆竹子,用鉛筆畫的。
我得意兮兮的拿起來在他面前炫耀,說我畫的好吧,我說賞給你貼在瓶子上吧。
他沒反對,就看著我把那張不起眼的便利貼貼在他的水瓶上,我說不許撕,爛了也不許撕。他說行。其實那個畫畫得挺丑的,和他那個昂貴的瓶子顯得格格不入。
但我想,竹子,我希望他永遠挺拔灑脫、青春頑強。
但紙糊的嘛,沾了水總會濕的。那張便利貼也難以避俗,蔫在他的瓶子上,但他一直都沒有動手撕,似乎也鐵了心要讓它爛在那兒。
好多天后,是我親手撕下來的,因為它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它存在過就行。
我和他的合照其實不多,很少。第一張合照在高三校運會的時候,我借著和全班人合照的機會,也和他有了第一張合照。為了這張合照,我甚至和我平時都不怎么交往的同學也合了照,最后才找的他。
后來的日子平安順遂,平淡安靜。我們依舊會打鬧、會相互進行學術(shù)交流、會一起去食堂吃飯,有聊不完的話題開不完的玩笑。
我每天上課前,踩著點進的課室,桌上都會擺著打好的溫水,其實我知道的,有時候的水是同桌接的,有時候是他接的。
但有一個點,我能分辨出是誰。同桌心思比較大,打完很熱的水后,會順水把蓋子擰上,但他不會,他會把蓋在輕扣在瓶口上,露出一個口子出氣,這樣的水溫我很快就能喝。
五月份的時候,天氣很愛下雨,雨后也很愛出大太陽,以至于那天的天,一片橙紅,天邊劃過一道雙彩虹。
班里的同學熙攘著往外走,恍然只剩下晾在桌子上的數(shù)不清的卷子隨風掀起一角,雨后清新的風自窗外拂來,拂起沉綠色的窗簾,而后我回頭看了一瞬,他不在位置上。
我轉(zhuǎn)而繼續(xù)看向窗外,耀眼的橙光落在我的眼里,是真心希望那一刻可以更長更慢一點的。
我們沒湊那個熱鬧,因為人太多,我們幾個人,去了五樓那道鏤空的走廊,前后兩邊都是風景,溫柔的晚霞拂在我們每個人的臉上,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夏風清揚,揚起我的頭發(fā)。
我們撐手,手臂掛在欄桿上,那會兒我我站他旁邊,他看著風景天色出神,我看向我們班門口的位置,他們都在虔心許愿,希望自己高考大捷。
我目光自班外回到他的側(cè)臉上,天灰了一點,在他臉上打出一點陰影,很沉,襯得他五官更立體,帶著一點青澀,很白、睫毛很長。
我貪心一點,希望我們、我和他能高考大捷,他一生都要平安順意。
五月份的時候,學校組織大家拍畢業(yè)照,班里的女孩子都化妝,妝畫得不怎么樣,但都是那會兒那種特有的青澀,每個人身上都有,像一顆酸澀的梅子。
我也畫了眉毛,朋友給我畫的,我原本也是打算要好好拍照的,留作紀念。但是那天我的一個朋友心情很差,我就一直陪著她,不怎么拍照,大多時候是抱著她哭,天色一點點漸黯,我的畢業(yè)照也就那樣悄無聲息的溜走,沒什么特別的點。
晚自習前,我洗了澡,沐浴露馨香飄著,頭發(fā)半濕著,晚風吹著;氐秸n室的時候,他把我們四個人一起叫到課室外面,在課室門口,我們歪著身子,倚靠在欄桿前,拍了兩張合照。
其中有一張,我記憶深刻。他比我高很多,我堪堪到他肩膀,站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手習慣搭在我肩上。那天他照例,我下意識的扭頭看他一瞬,他說:“怎么,不能搭嗎?”
我說:“行,今天拍照,我們不拌嘴。”
我語氣平靜,只有風吹起的發(fā)梢看見過我染紅的耳根。
我拿過其中一張拍立得垂頭看了一會兒,那里面我很好看,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看,只是,氛圍都在,我很喜歡。
我抬頭問他要,他點頭答應,從褲兜里掏出手機,對著那張四個人的合照拍了一張,存在手機里,那是我和他的第二張合照,我至今也好好保存著。
高考的前三天,本來是大家氣氛最沉悶灼熱的時候,我情緒敏感,偏偏在這時候,我手機不見了。怎么找都找不著,有人偷了我知道,我那會兒心情也是蠻崩潰的,手機里還存著很多照片,很多聊天記錄,那是見證著我高三的全部心事。
他幫著我翻箱倒柜的找,找的額頭上都是汗,翻我的抽屜、書包、零食盒子。但哪哪都沒有,我就知道是找不回來的了。
再后是高考,或許是受前面的事情影響,我那兩天情緒狀態(tài)一直都不太平穩(wěn)。我本來數(shù)學也很差,英語也起起伏伏,我一直端著這種包袱、壓力。
最后一晚的晚自習,我依舊沉悶,不怎么講話,我在宿舍洗了澡回到課室,也踩著點進。
他們早點好了外賣,那會兒不讓點,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偷著把外賣拿進來的。我知道我還沒來得及放下手里的東西,一根蘸著番茄醬的薯條就遞到我嘴邊,我順著那人的手看過去,是他。
他眼睛一樣深邃、黝黑,閃著光亮。他說:“考完就丟了,別想了。你得相信你自己。”
我看他一瞬,就著他的手把薯條咬進嘴里,而后他又把奶茶也遞給我,我照喝?赡芤彩翘欠值木壒,那天我確實是安慰到了的。
終于,我的高中三年隨著英語考試的一聲鈴響而結(jié)束,那聲鈴聲收走了我三年最懵懂熱烈、埋頭努力過的青春,明明續(xù)集多年卻仍舊覺得倉促彷徨
我還記得,那幾天一直都在下雨,因為有臺風過境?纪暧⒄Z回宿舍的路上,雨最大,倒水一樣的雨勢,我手里端著一箱從課室里整理出來的書箱子要回宿舍,我看著他也回宿舍,順路。
我終于主動大膽了一回,我說:“你撐上我好嗎?我沒拿傘!
他應聲,盯著我邊朝我走過來,把還沒開的傘半遞到我面前,而后另一只手接過我的箱子,所以我們手里的東西就換了一下,我拿傘,他端那個很沉的箱子。
校道其實還蠻長的,我每天都走,每天都嫌遠,尤其是夏天。但那天,下著瓢盆大雨,酸苦的水洗刷著周圍的一切,雨聲強勢的落在我耳畔,很嘈雜,但我只能聽見我的心跳聲。
我站在他旁邊,亦步亦趨的跟上他的步子,他走得也不快,遷就我。我撐著一把傘,他實在太高,我撐著費力。
到最后了了,他干脆半個身子都濕了。他沒怪我,把箱子給我送到宿舍樓下,然后抬手隨便擦了擦肩膀上還在滴的水珠,我看著他頭發(fā)上也染了濕氣,說對不起。
他說:“傻不傻,多大點事。下次記得帶傘,你遇不上我這樣的好人!
他最后一句,是帶著調(diào)侃說的。后來他重新?lián)蝹汶x開我的宿舍樓朝他自己的宿舍走去。
箱子仍在地上,我也仍站在原地,我看著他在雨霧中逐漸消失的背影,直到他拐角,我才又透過厚重的雨水,看向那條我走了三年的校道,一眼似乎看不到頭,但我還是覺得太短了,和他走得路,盡頭不同,也還是想再長一點。
但終歸,高中三年,最后一次往宿舍走的這條路,是和他一起,我們走在雨中,也分開在雨中。
高考成績在一個多月后出來,和我那幾天的考試狀態(tài)沒什么太大不同,我落榜了。我什么也沒想,選擇復讀,他倒是過線了,但他不滿意,也決定復讀。
我一句也沒勸,我知道他的目標,他知道他對自己未來的規(guī)劃有多清晰。我承認我那會兒是暗喜過的,因為在我們那兒,招收復讀生的學校就那么一家,我但凡只要想到我能再和他重來一年,我就覺得復讀的這年可能也不會那么枯燥。
但后來這事沒成,因為他爸爸幫他找了一家私立學校,找了點人脈,把他當插班生塞進了一眾應屆生里。
于是雖然我們沒能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但還是因為大家都在復讀而又斷斷續(xù)續(xù)的聊著天,分享每天的學習情況,我不會的題依舊會問他,用各種方法,視頻、拍照,他也依舊孜孜不倦的給我講過題。
當時閑下來的時候他還和我說過,他說他總上學校里的表白墻,經(jīng)常。還給我拍過照,那會兒透著小女生澀意的字體落在便利貼上,寫著——希望師兄高考大捷。
那會兒那家學校只收了他一個復讀生,所以不言而喻,就是給他的。
我從那會兒就知道,他這種人,走到哪兒都一樣惹眼,走到哪兒都不缺人喜歡。
在那些日子里,我們有過相互鼓勵和安慰。后來趁著學校的運動會,約了當時的幾個朋友一起,一起吃了飯,也拍了照。沒有其他特別意義,但我和他有了第三張合照。
在差不多過年前,他的腰出了問題,動了手術(shù),那會兒他在醫(yī)院住院,不能回學校上課,我甚至能感受到能體會到他該有多焦慮多迷惘。
但他從來沒向我表露過這種情緒,他一直很冷靜也很克制,那段時間他睡不著,我陪他聊天聊得多,到三更半夜的也有,第二天靠咖啡提神上課。我很疲憊,但又樂此不彼。
寒假的時候我們也見過一次面,打著學術(shù)交流的幌子,和他見了面,一樣吃了飯,但沒拍照。那天我們一起呆了兩個小時,我覺得時間差不多,起身準備要回家,他說時間還早,可以再坐坐。
他比我能說會道,能打趣也幽默,對于我說的話也總都能有回應。那天天氣真的很好,暖陽和煦,湛藍的天空團著一層層像漫畫一樣的云,什么形狀的都有,美得有些不真實。
那是第三次,我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一點。
講真的,其實到現(xiàn)在我也依舊對自己的認知模糊不清,我沒想明白,也不知道為什么,那會兒我們那種隱隱約約掛在中間的關(guān)聯(lián),我似乎從來都沒想過要戳穿,從來沒想過,我要不要對他表白心跡。
其實有蠻多機會的,但都在我指尖里溜走,這種次數(shù)逐漸變成了無法再開口。
復讀那年的英語聽力考試后,不久,他告訴我他談戀愛了。我有過驚愣、挫敗、無助,但我也明白這好像也沒什么可驚訝的。
他告訴我他和那個女孩子認識的過程,是在英語聽力的那天,他們從課室里出來,相互看對眼了,不是同一個學校的,本來也想過算了,覺得蠻唐突的。
但,緣分這東西或許他們是有的,所以就又在等公交車的時候,在公交站遇到了,那會兒他就沒再多想,徑直要了聯(lián)絡方式,開始聊天。再后來的我不知道了,沒多問。
等錄取通知的時候,我們幾個還在一起吃過飯,去我們學校附近的那家茶餐廳,依舊點了我最喜歡的兒童套餐,吃完之后去看了一場電影。
回家的時候天色有點晚了,我和他有一段路是順的,都沒打車,就找了兩輛小電驢,那會兒的共享電驢其實是可以載人的。
但他沒說,他有分寸,我也有。我知道他那會兒還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感情也蠻好,所以那天我們一人一輛電驢。
我其實是不會騎的,第一次騎在路上。他說沒事,他在后面跟著我。我說不行,你得帶著我,看著我沒用。他就開到前面去,一段路回頭看我一眼。
這種事情都是熟能生巧,我只要開過一段路了,后面也就都順了,順了之后注意力就不在路面上了,在他的背影上。
他的背影依舊寬闊,夏日的風灌滿他的衣服,砰起來。
他笑我慫,那條十分鐘的路,我生開了半小時。
我們依舊保持著聯(lián)絡,中間的時候,我們各自上大學,有了不同的世界和朋友,有著不同的圈子。
我依舊會留意他的社交平臺,知道他和高中的那個女孩因為高考填志愿的時候鬧了一場矛盾,分了手。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又告訴我,是無意中聊天時講到的,他說他談了一段新的戀愛,說他女朋友很漂亮很可愛。
他對他的每一段感情其實都算得上用心,會為了交代那個女孩子好好吃飯而去翻學校的墻,會當著朋友的面毫不吝嗇的夸她,直到后面分手,從他嘴里提到分手的原因,都是他覺得是自己還不夠完美。
我依舊希望我們之間能保持聯(lián)絡,盡管是朋友之間最簡單的問候,但是因為大家的圈子遠了,見的世面不一樣了,共同語言少了,所以我們聊天記錄的頁面一片片的灰下來,像是覆蓋在我心上的一陣輕紗。不重,但很沉悶。
但后來我也就習慣了,這個人在我心里慢慢少了一點回想起他的時間。但唯一必定會有的聯(lián)系,是我們會互相說生日快樂,因為我和他的生日只隔了一天。所以我們都能記得,記得在當天和對方說生日快樂。
大二寒假的那年,我坐著包車回家,編輯了一條回家的朋友圈。那是我沒想到的,他時隔許久重新出現(xiàn)在我的聊天頁面中。
他問我是不是回來了,那會兒其實我已經(jīng)下車了,司機把我放在一條不知名的巷子里,是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那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冷朝我襲來,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我垂頭看手機,一手拉著行李箱,回他——我下車了,但不知道這是哪。我先找個公交站,晚點回你。
他立馬回了一條信息——你站原地別動,我馬上過來。
那會兒在沉寂無人的巷子里,深冬。我因為他的這句話恍然想起高中那會兒我不懂的數(shù)學題,他也是這樣的語氣,說——沒事,我給你講題。
我把定位發(fā)給他。在我以為我得拖著我的行李箱狼狽輾轉(zhuǎn)回家的時候,他突然出現(xiàn)在我需要的時候。
車子穩(wěn)當?shù)耐T谖腋,我們許久沒見過面了,但他變化不大,他最大的變化是成熟了,也沉穩(wěn)了,少了一些高中時候的青澀和邪氣,整個人都認真了一點。
他問我想去哪兒,先帶我在市區(qū)轉(zhuǎn)一圈,我想著不用拿行李,也行。思來想去,我還是說了之前我們常去的那家茶餐廳,點了同一份許多年后依舊還有的兒童套餐,我喜歡那個套餐里的雪糕和薯條。
他說話依舊圓滑幽默,有邊界不冒犯也不尬場。但那會兒我很清晰的感知到一件事情。
彼時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披灑在我和他的臉上、身上,我們都盈著光,如同高三那年我們看雙彩虹滿世界橙紅的那天。
但不同了,很多東西都不同了,我們的世界、圈子、見識和環(huán)境。我們說不到一起去了,更多時候是我說,他笑著聽,他說,我盯著他看。
末了,我說你送我回家吧。
他說行,我重新上了他的車,車子穩(wěn)當?shù)拈_在回我家的路上。我垂頭偶爾瞥見了他的手機,不知道怎么,他手機的外殼不在了,徑直能看見里面的零件,一個透明的手機殼包裹在外面,里頭有一張他的證件照。我覺得蠻有意思的,拿起來看了一會兒。
證件照里的他,五官挺立、白皙、很英氣,穿著一身警服,整個人都透著那種成熟的正氣。
他看了眼我動作,說,這些零件他自己拆了,重新組裝上去的。我笑著點點頭,我本來下意識的想拿出手機拍一張,但后來轉(zhuǎn)念,覺得算了。
我放下他的手機,側(cè)頭朝窗外看,煦陽斑駁落在周圍的每個角落里,一旁的店面都還開著,人卻不是從前的。
車子開了蠻久,終于在一條巷子前開得慢了些,我讓他停在這。他也停了,以為這里離我家不遠,但其實那會兒離我家還有點遠,當時氣溫只有四度,我拉著行李箱,下了車一步一步走回去的。其實車子也是可以開進去的,但這么多年過去,我就是覺得,也該在這里停下了。
我回頭看過一眼,他還在那兒,車窗搖下來看我,沒什么表情。
回家的路真的還蠻遠的,寒冷的天氣幾乎要把我拉著行李箱的指骨凍僵,我在那條路上,想了很多事情。
我一直下意識的忽略了一件事情,其實一直以來我會陷在他身上,無非是,無非是他對我真的很關(guān)照,人長得也很帥氣,會玩也會有分寸,遇事冷靜總能找到辦法。但他不是只對我一個人好,這件事情,是我長久以來,都抱有僥幸心理的。
他一直都屬于那種很和善的人,對身邊的朋友無論男女,總是很上心,也很仗義。
比如當年高一的那本筆記,可能如果不是我,他照樣會給別個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比如那張貼在杯子上的便利貼,可能換成是男孩子在上面畫球號他也依舊不會拒絕。比如那杯給我打的水,他也給我們的同桌打過。比如那天他冒著冬意來接我,換成是別人,他仍舊會義不容辭。
所以他身邊朋友很多,男男女女都有。就像我說的,他這種人,走到哪都惹眼,走到哪都不缺人喜歡。是我自己要陷在那里的。
后來我繼續(xù)著我自己的生活,很平靜,沒什么起伏,但還蠻充實的。我以為那天之后我能徹底開始漸漸算了,不想起就當慢慢淡忘。
我沒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過,唯有我的一個好友,無意之中得知過有這么一個人存在,她就像是我心里豁開的一道口子。
她勸我,試一次。我總是笑著回答她,我說不可能的,我很明白我們,其實圈子已經(jīng)不一樣了。一直站在原地的人是我,大家都已經(jīng)往前走了,如果我還繼續(xù)停留在那里,我會不開心的,也不夠自覺。
昨天我生日,恰逢從學校回來。他也恰在市區(qū),所以我和他去吃了一頓飯,是朋友的那種。我們吃完飯,他開著車和我一起,到我們那里很出名的一座山,是我說要去的,那里晚上又很絕的風景。
這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了,我們依舊聊了很多的天,他分享了很多他平時沒有和我提過的關(guān)于他這三年的生活。
他去過全國的很多地方,自駕的。他一邊玩,一邊考察著每個地方,哪個地方比較適合他以后工作和生活,這關(guān)乎著他以后考公的選擇。
他在玩的同時,看遍了很多地方的房價、配套設施,走遍了很多地方,也見過很多人,買房和買車的事情也已經(jīng)在二十一歲這年提上了議程。
后來他還談過戀愛,是他們周邊學校985211的學生,長得很美,性格也蠻好,家世優(yōu)秀。我?guī)е鵀V鏡去夸的時候,他也會說,其實那些人和我們也沒什么區(qū)別,過好生活而已。
我看著窗外閃過的夜景,他告訴我很多事情,關(guān)于他以前高中的那段感情,還有大學的一段,是被劈腿了。也告訴我我高中討厭過的那個女生,因為父親賭博而家道中落,我就也不討厭了。他也告訴我,高中過去那么多年,其實還保持聯(lián)絡的人不多,我是其中最密切的一個了,他挺珍惜的。
彼時車子開到觀景臺,山下金黃璀璨的一片,萬家燈火點點躍動在我眼底,燭光搖曳,這里的景色超美,風很清,順著車窗吹進來,我頭朝后靠著椅背,很舒服。
那一刻,我終于終于釋懷,對他在沒有了關(guān)于情感部分的一點執(zhí)念。
其實很現(xiàn)實,讓我退后的從來不是我們是否相互喜歡、我們也沒有過什么小說里轟轟烈烈的情節(jié),僅僅只是,我們已經(jīng)不處在一個圈子里,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他的生活很好,我的也是。
我們僅僅可能只是,錯過了那段時間,那段什么都不用考慮,只要喜歡就可以在一起的時候。
他在我們從前的圈子里,走得太快,但我走得太慢。
所以我覺得可以了,到這里,我很滿足。即便他現(xiàn)在告訴我,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可能也已經(jīng)沒有任何波瀾。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要不斷讓自己變得更好,不要一直回頭,你只能回頭回望過去,但你永遠回不到過去,時間也不會重來。大家都在往前走了,我不能一直停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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