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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T】
聽著列車有節(jié)奏地行駛在鐵軌上,他瞇起眼,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頭擱在玻璃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窗外這座被茫茫白雪籠罩著的城市。清晨和煦的陽光溫潤地撒在厚厚的積雪上,反射出一種晶瑩剔透的光澤來,霎時宛若身處于冰雪的王國。
這,便像是來到了傳說中的雪國一樣。
他并不是沒有來過,卻是從沒有見識過屬于它的冬季竟是這樣美麗得令人神往。怪不得同事有時沒有都往這里跑,而且雛田也常常念叨著想要來領(lǐng)略雪國的風情,干脆下次就帶她來這里度假吧。他緊接著打量了一下掛在墻上的舊式壁鐘,估摸著時間尚早,便叫了份客飯,心想著吃完這餐也就該到站了。
剛沒走出車站幾步遠,空中便飄起了鵝毛大雪。他撐起隨身攜帶的傘,心中不禁暗暗長吁了口氣。幸好來之前就預定了旅館房間,否則看似這場大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的樣子,今晚就要露宿街頭了。不過,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能找到歇腳的地方。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不遠處佇立著一間造型小巧別致的酒吧,便拖著行李匆匆忙忙地走了過去。
推開笨重的金屬大門,一股暖氣頓時撲面而來。他舒服地輕吟一聲,拍落大衣和行李箱上的殘雪后,隨意挑了一個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了下來;蛟S是因為天氣的緣故,酒吧里生意冷清,粗略地數(shù)了數(shù)不過才寥寥幾人而已。他是個喜歡熱鬧的人,看到這樣的情景不禁無聊地咂咂嘴,到吧臺點了杯黑方。當他正準備舉杯一口飲盡的時候,背后突兀地響起清亮的鋼琴聲,雖說音樂的節(jié)奏并不強烈,但著實讓他受到了些小小的驚嚇。他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過身去。
多年以后,當他再次回想起此事仍覺得記憶猶新,第一眼留下的感覺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因為此時,他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吸引,一時移不開目光。
一位年輕女子端坐在一架格外漂亮的施特勞斯純白色三角鋼琴前,忘乎所以地演奏著貝多芬的名曲《月光》——雛田最近對貝多芬非常癡迷。她身著一件純黑色針織衫,襯托出那張干凈無暇的臉龐。櫻色的中長發(fā)些許零亂地披散在肩頭,很是一副溫婉可人的模樣。她微微斂起琉璃般通透的碧眸,望著黑白交錯的琴鍵,眼中柔情浮動,流光溢彩。近乎透明的指尖輕輕觸碰著琴鍵,源源不斷地流出空靈美妙的音律。在零星的舞臺燈光下,她顯得那樣美輪美奐。
他靜靜地望著她,一時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只覺得她的背后恍若緩緩展開一雙薄如蟬翼的翅,美好得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一般。
一曲奏畢,“天使”頗有禮貌地向臺下少得可憐的觀眾鞠躬,抱著她的樂譜輕輕走下舞臺。他好一會兒才被現(xiàn)實從音樂的神游中扯了回來,看到“天使”離開就急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匆匆地結(jié)了帳后,一個箭步過去握住了她細細的手腕。
在“天使”錯愕的目光中,他松開手,行了一個極為標準的紳士禮,然后揚起標志性的燦爛笑容,向她伸出手,友好地說道:“你好,我是漩渦鳴人,非常欣賞你的琴技,不知能否坐下來聊聊?”
“天使”微怔片刻,隨即輕輕握上他的手,溫柔地笑道:“非常榮欣認識您,漩渦先生。您可以稱我春野櫻!
陽光明媚的午后,他們坐在露天廣場的咖啡廳里愉快地聊了很久。
“這么說是因為夫人喜歡貝多芬的緣故,漩渦先生才開始聽鋼琴曲的?”她的眼神中閃動著好奇的光芒。
“嗯……是這樣的!彼蟠筮诌值負蠐项^,一臉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要不是雛田出身世家,品味修養(yǎng)都很高雅,說不定我現(xiàn)在還是個低俗人呢!
“不不,”她莞爾一笑,“畢竟漩渦先生忙于工作,沒有時間欣賞古典樂是有情可原的。況且我自己也學藝不精,就只能臨時拿出來獻丑罷了,還請漩渦先生見笑了!
他擺擺手:“春野小姐不用這么謙虛,我很是喜歡你彈的琴曲。不知以后和雛田來‘雪國’度假的時候還能不能在那間酒吧找到你?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有很多共同話題的!
“漩渦先生,那個……其實我并不在那間酒吧工作,今天來也只是臨時代替一下圈子里的好友!彼袂橛行┍傅卣f。
“唉……”他很是惋惜地嘆了口氣,“真是太可惜了……”
她微笑著搖搖頭,接著說道:“不過不要緊,我是玩樂隊的,在這里有一間音樂工作室。我待會兒留個電話號碼給你,先生下次來可以通知我。我隨時歡迎!
“咦?玩樂隊?!”他沒想到回答竟是這樣的,一時詫異地張大嘴,愣是沒反應過來。
看到他有些滑稽的表情,她頓時輕笑著瞇起好看的雙眼,點點頭。
他嚴肅地捏著下巴,稍稍打量著她,皺起眉頭說道:“……真看不出來!
“那么容許我重新介紹自己!边@次反而輪到她伸出手來,極為淑女地說道,“我是重金屬樂隊Snow Kingdom的主唱兼吉他手春野櫻,請多指教。”
下午茶結(jié)束后,她趁著天氣轉(zhuǎn)好,主動邀請他前去越后的海岸。越后并不是以海出名的,但是這里的海卻也有一番獨特的美感,特別是在冬季,輕輕踩過掩埋著海灘的厚厚積雪,遠眺著在凜冽寒風中波濤澎湃的海浪,繼而想起年輕時的往事,頗有一種青春生生不息的感慨。
她告訴他,越后的海養(yǎng)育了日本最好吃的鮭魚,便帶著他找到附近的漁民家里低價買來幾條鮭魚,就在海灘上用粗樹枝支起一個簡易的木架,把魚洗干凈后架在火上烤著吃。兩人都沒有烹飪的經(jīng)歷,于是只能互相拿著烤得焦黑的魚干一同笑得開懷。伴隨著她爽朗的笑聲和柴火噼里啪啦的聲音,他久久凝視著她映照在幽幽火光下的白皙臉龐,心頭頓時涌上一種異樣的情愫。這種感覺來得過于突然,以至于他一時還不知該如何接受。
感覺到他的目光,她歪著頭問道:“怎么了?”
“沒……沒什么”他紅著臉,連忙移開視線,轉(zhuǎn)眼看向手中的“食物”,“只是忽然有一種挫敗感,要是讓雛田知道我烤魚的水品這么低,一定會笑得停不下來的。”
她的笑聲漸漸斂住,恢復曾經(jīng)淺淺的微笑,目光輕柔地說:“看來漩渦先生很在意夫人啊。”
他笑著抬起頭,雙手背在腦后,眼神悠遠地望著漆黑的天空:“雛田……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雖然性格有些內(nèi)向,卻很粘著我。想當初,雛田是我們系的系花,身后總是排著長龍的男生在追她,而我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普通學生。但是,她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而偏偏選擇了我……至今想起來,我仍覺得不可思議!
她笑了:“不,漩渦先生其實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我想,如果我是夫人的話,我也一定會選擇漩渦先生的!
他有些害羞地撓撓頭,“呵呵”笑了幾聲,回答道:“……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他們并肩坐在海灘上,看著皎潔的月從海平線上慢慢升起,彼此分享著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和趣事。到了半夜時分,他們在旅館門口互相道別,各自回去休息。
接下來幾天,她陪同著他一起完成他的“出差任務”——拍攝一組以“雪國”為中心的風景照。他們四處奔波,看遍了越后各地的秀麗風光,嘗遍了越后當?shù)氐拿朗臣央龋芤娣藴\。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從未有過的快樂,時間好像過得飛快,一剎那就從指縫間、從嘴角邊溜走了。明明她就在身旁,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幾近瘋狂。
自己這是怎么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離別的那天,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當他們牽著手,一路聊到火車站時,他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身著雪白風衣的雛田正獨自站在車站門口靜靜地等待著他。
感覺到他的手一時間僵硬,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雛田,下意識地松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是漩渦先生的夫人嗎?”
他微微點頭,看著雛田笑盈盈地走過來,站在他們面前。
“鳴人……”她溫柔地看向她,“能向我介紹一下你身邊的這位小姐嗎?”
沒等他開口,她便向雛田輕輕鞠躬,從容地回答道:“是雛田夫人嗎?我是漩渦先生在雪國的導游,聽他講起您好幾次了,今天能夠見到您真是我的榮幸。”
雛田也向她微微鞠躬,微笑道:“原來如此。這幾天拜托您照顧鳴人,真是麻煩你了。”
“不,漩渦先生很好相處,能夠遇上這樣的游客也是我的榮幸!彼郎睾偷鼗卮鸬,“既然夫人親自來接漩渦先生,那么我就此告辭了。再見!闭f罷,轉(zhuǎn)身離開了。
感覺到雛田輕輕挽住他的臂膀,他的眼眶里一陣酸澀,不知該說什么好。他開始有些明白他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問題,因為在目送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時,他更加無法抑制地想念著她,想念著她的一顰一笑,想念著他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他有一種立即就想打電話給她的強烈欲望,可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想,他一定是愛上她了。
與他一同登上火車之后,雛田至始至終沉默著,一種微妙而尷尬的氣氛漸漸包圍著他們,籠罩在他們心頭。從此,她再也沒有提起過那天的情形,只是依舊與他相敬如賓,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
只是,她唯獨在車站對他說了一句話。
她說,我知道,我能夠原諒。
但我是個女人。
“嘀嘀嘀嘀——”
正坐在辦公室里瘋狂加班的他一手編寫材料,一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漫不經(jīng)心地接通電話。
“你好,請問哪位?”
“24:30。國際航班!鼻謇涠统恋哪新暋
“哈?”他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個……我想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對方的聲音似乎頓了頓,開口道:“她原本不想讓我通知任何人,但是我想把這件事告訴你其實會比較明智!
他沉默了。良久,他開口道:“……為什么,要出國?”
“樂隊與英國的事務所簽了合約,從合約生效后規(guī)定要去英國集訓三年并直接在英國出道,作為領(lǐng)隊,她必須先去!睂Ψ礁纱嗬涞鼗卮,“如果你還在這里啰嗦的話,恐怕就見不到她了。”
“……謝謝!
掛斷電話后,他隨即瞥了一眼屏幕上方的時間。當發(fā)現(xiàn)距離對方所說的時間只剩下兩個小時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放下手中的工作,扭頭奔向飛機場,匆匆跨上即將出發(fā)前往越后的最后一班航班。
到達越后時,大堂的掛鐘上顯示的時間是23:35。他毫無頭緒地在候機廳里亂轉(zhuǎn),煩躁地揉著金色的短發(fā)。她到底在哪里?穿梭在擁擠的茫茫人群之中,此刻焦急難耐的心情不言而喻。這次,他終于明白自己對她的愛,也終于想清楚自己已經(jīng)不想再錯過了,一直在為上次松開她的手而后悔不已,這次他一定要找到她,然后告訴她,他絕對不會再放手了。
他,要和她在一起。
從人群的間隙中,他眼尖地瞥見一身白衣的她站起身,提起行李匆匆離開的背影時,他像第一次見面那樣一個箭步過去握住了她細細的手腕。在女子回眸的剎那,他低頭含住了她柔軟的唇。
一個溫柔卻深情的吻。
她的瞳孔倏地放大,怔怔地望著他一時手足無措。那瞬間的近距離接觸,讓她真切地感覺到彼此之間溫潤的呼吸聲,甚至可以看見他碧藍如天空般的雙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一雙眼神茫然的碧瞳。
她猛然醒悟,推開眼前的人兒。
他站在她面前,良久地望著她,記憶中總是洋溢著陽光和燦爛笑容的臉龐此時卻滿是頹喪和憂傷。他問:“……為什么?”
她不忍看到他這樣無助的表情,扭頭說道:“鳴人……你不要這樣!
聽到此話,他急忙握住她的肩膀,激動地說道:“是因為雛田嗎?只要你說愛我!只要你說愛我,我立刻打電話告訴她我們的事情,然后,我們在一起,不好嗎?”
她皺起眉頭,拉開他牢牢扣著她肩膀的手,低頭輕聲道:“……我不希望成為這樣的人。鳴人,雛田夫人對你很好,難道你就用這樣的行動來回報她嗎?也許各自散了對我們來說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不要!”他的眼眶濕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屬于我真正的愛情,怎么能就這樣放棄了?”
“漩渦先生,希望你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而后悔!彼ь^直視著他的眼睛,恢復曾經(jīng)客套冷淡的語氣,“我們不應該在一起的;厝グ,雛田夫人一定在等著你,她才是最合適你的!闭f罷,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便拉著行李匆匆進入安檢口,登上了飛機。
他努力要挽留住她的手終于垂了下來。他緩緩走到玻璃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那架載有著她的飛機。直到飛機起飛,遠遠地在他的視線里消失了,他一拳砸在候機廳的落地玻璃窗上,像孩子一樣輕輕地嗚咽起來。
白駒過隙,光陰荏苒。即使?菔癄,滄海桑田,也無法阻止時光消逝。
當下定決心去遺忘某些東西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人世間早已天翻地覆,徒留無奈罷了。
自從那次離別之后,他們彼此再沒有聯(lián)系過。幾年來,他只是不斷地從作為她的粉絲的同事口中陸陸續(xù)續(xù)地了解到她現(xiàn)在的情況:Snow Kingdom在英國正式出道,他們發(fā)行的第一張重金屬口味的專輯轟動了整個歐洲;Snow Kingdom的主唱Sakura發(fā)行多首呼吁環(huán)境保護和人類和平的單曲,獲得眾多專家人士的好評;Snow Kingdom的專輯、MV、歌曲多次上榜,并以不過出道兩年的資歷,贏得格萊美“年度最佳樂隊或組合主唱”入圍獎;Snow Kingdom主唱Sakura向媒體公開近期將與貝斯手Sasuke訂婚,邀請各界名流人物參與本次訂婚晚宴……
“知道嗎?”同事又一次興致勃勃地跑進來,對辦公室里絕大多數(shù)的Snow Fans說,“這次Snow Kingdom的最新專輯里,Sakura Queen第一次推出她非重金屬搖滾風的個人單曲耶!我剛剛聽過,真是超好聽的!”
他邁出辦公室門口的腳步頓了頓。
“是嗎?今天回家一定要買一張來聽聽!”有人起哄道。
他目不斜視地繼續(xù)向外走去。
在回家的路途中,他順便從音像店里買了一張Snow Kingdom 的最新專輯。一回到家,他就把光碟放進DVD機里。屏幕四周空無一物,她孤身坐在中央的一把椅子上,腿上擱著一把木吉他,簡單地穿著灰色T恤和牛仔褲。與記憶中不同的是,她曾然飄逸的櫻色長發(fā)此時已經(jīng)被剪成干凈而頗顯潮流風味的波波頭,平添了一份成熟的氣質(zhì)。
他第一次聽到屬于她的舒緩而溫和的歌聲淡淡飄來:“當我又一次/坐在鋼琴前/反復彈奏的/是貝多芬的《月》/仿佛再次回到/相遇的那天/孤寂的味道/彌漫在心間”
他合上眼,淡淡地笑了。
“又是一個冬天/落著靄靄的白雪/無法抑制地/想起你的臉/離別的畫面/不斷浮現(xiàn)在眼前/不知不覺淚水/已噙滿了雙眼……”
屏幕中,她的神情顯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悲傷。
“……/即使彼此相愛/也躲不過命運的排遣/現(xiàn)實告訴我們/緣分來得晚了些/仍未忘記曾經(jīng)的/雪國之約/過年后再回首/發(fā)現(xiàn)回憶里只剩下/彼此最后的/告別”
歌曲步入尾聲,他沉默地關(guān)掉電視機。
忽然發(fā)現(xiàn),離別時她所說的話,其實沒有一句不是對的。當初的沖動隨著時間漸漸平息,即使兩人分開已久,他們照樣可以過得自在和快樂。不過那被時光埋沒的愛,似乎從來沒有改變,不需要更多的言語,而是各自將它深深地珍藏在心底,獨自品嘗那種彌留在心際的淡淡的幸福感。這也就足夠了。
“爸爸,我回來啦!”
“歡迎回來!
“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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