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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鬼
/初見——
陳舒凡第一次遇見宋明臨,是2014年國慶假期后的第一天。
學(xué)校教學(xué)樓和小賣部隔著很長的一段路,□□場和籃球場遠遠隔開。
陳舒凡沿著鐵網(wǎng)往小賣部去,被遠遠拋過來的籃球砸中了腦袋。
事后有些混亂,陳舒凡自己都記不太清,只記得頭被砸中的那瞬,整個人受力不穩(wěn)沒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往后退的是她的左腿。
一大堆人圍過來,她彎腰摸自己的左腿,疼痛沿著經(jīng)絡(luò)瞬間襲上她脊背,冷汗一片一片往外冒。耳邊全是“同學(xué)不好意思”“同學(xué)你沒事吧”的嘈雜聲音。
她直不起腰,盡量掩住自己的虛汗輕聲說了聲“沒事”。
有人松了口氣,好像還有人說沒事就好,可等她徹底恢復(fù)過來,人已經(jīng)在校醫(yī)務(wù)室。
陳舒凡呆滯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有一瞬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哪。
直到眼前被一張放大的臉遮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宋明臨。
往后她回想過很多次他們的初見,有許多細節(jié)都已記不清。唯獨印象深刻的,是她一睜眼他那張放大的俊臉。
“你醒啦,”男生明烈地笑了下,露出里面整齊好看的牙。他站直身體給她倒水。“你要喝水嗎?你沒醒我不敢動你,待會我?guī)闳メt(yī)院看下吧,校醫(yī)說你可能有點腦震蕩!
陳舒凡呆呆地看著他,他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澳氵好嗎?”
陳舒凡回過神,手下意識去摸了下自己的左腿。男生察覺到她的動作,手微微頓了下。“你的腿……”
陳舒凡指尖蜷縮了下,他的話很快止住。
門口傳來嘈雜明朗的說話聲,緊接著房間里涌進一大堆男生。陳舒凡瞥過一眼,撐在床鋪上的手指攥緊被子。
好在宋明臨率先阻止了他們進來的腳步!搬t(yī)務(wù)室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宋明臨攔住他們,出去的時候順勢帶上房門。
陳舒凡聽著外面的動靜,掀開被子起身穿鞋。
沒幾分鐘,外面徹底沒了聲,門重新被人從外面打開,剛穿好鞋的陳舒凡扭頭看了眼,又收回目光。
還是原先那個男生。
他睜大眼。“你怎么起來了?”
陳舒凡:“我沒事了。”
她站起身,張了張嘴想說謝謝。
男生先開了口!拔医兴蚊髋R。中午不好意思啊,那群人手里沒輕沒重,你現(xiàn)在感覺好點了嗎?”
宋明臨——
她知道有宋明臨這個人。
只是,名字沒有對上臉。
耳邊響起班里幾次的討論聲。
“宋明臨啊,聽說他爸是我們市市長,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媽是深大的校長吧,聽說他本來要去深大附中讀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開學(xué)突然來了我們學(xué)校!
“顏冉和他是不是在談戀愛?”
“誰知道啊,不過他們倆挺配的。”
“你沒事吧?”
思緒戛然而止,陳舒凡搖了搖頭,嗓子微渴地出聲!皼]事!
面前遞過來一杯水,她抬頭看了眼抬顎示意她喝水的宋明臨,沒拒絕,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我送你去醫(yī)院吧,校醫(yī)說可能會……”說到這,他的語速慢下來,帶著點不好意思。“腦震蕩!
陳舒凡乍聽到這句話,驚訝地抬起頭朝他望過去。當時只覺得腿痛,完全忽略了腦袋還被籃球砸了這回事。
見她被嚇到了,宋明臨連忙解釋!拜p微的,校醫(yī)說沒什么大礙,但最好還是再檢查下讓人放心!
陳舒凡沒感覺有哪里不舒服,不打算再去醫(yī)院,低頭輕聲說了謝謝后就準備回教室。
宋明臨沒讓。
幾番交涉下,陳舒凡還是被宋明臨帶去了最近的醫(yī)院。
等檢查結(jié)果出來,已經(jīng)到了傍晚。
“沒事就好!彼逯7敌Γ挚戳搜郾,聲音爽朗!斑@個點了,你是直接回家還是去學(xué)校?”
陳舒凡走得慢,落了他一大截。
他像是什么也沒看出來一樣,站在原地回頭看她。見她沒說話,他摸了下后腦勺,自顧自又開口。“同學(xué),今天真的不好意思!
陳舒凡想著事沒看他,搖頭。“沒事!彼妓髁艘魂,她抬頭看向他!搬t(yī)藥費,我明天再……”
“不用!彼敢獾匦α诵Α!氨緛砭褪俏遗笥训呢熑!
陳舒凡抿了下唇,還是說了出來。“我是說剛給我腿檢查的錢。”腦袋是他朋友砸的,腿不是。
“你的腿也是因為被球砸了才受傷的,反正這錢就該他出,”他朝她走近,挑眉!耙灰曳瞿?”
陳舒凡搖頭。
她走得慢,看出了她不想說話,宋明臨也沒再開口。兩人走了堪堪二十分鐘才到學(xué)校門口。
走到校門口時,正值傍晚放學(xué)。
遠遠有人從學(xué)校里走出來,看見宋明臨朝他招手,幾個人簇擁過來,看見宋明臨旁邊的她。站在最前頭的男生像是反應(yīng)過來,嘿嘿笑了聲朝她道歉,她抿唇干癟地說了句“沒事”,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她沒和他們這種人打過交道,只覺得說句話,都覺得不自在。
好在宋明臨截了話。他作勢踢了那人一腳笑著啐了一句!拔抑蹲佣贾赖狼赣杏眠要警察干嘛。”
其他人附和幾句,又開始聊起別的東西。
“周末去玩射箭么?”
“那不許帶你妹啊,想起上次玩CS我就來氣。”
……
陳舒凡沒說話。
幾人又往學(xué)校門口走了幾步。
一個穿著套頭衫的男生唔了聲,扭頭朝另一邊看過去!吧蚨^來了,”看清后,他催促人!摆s緊走!
陳舒凡沿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輛招搖的銀色跑車停在他們邊上。車窗落下,男生大大咧咧的打趣聲砸出來。“喲,今天咋還有個妹子!
她突然恍覺自己和這里的格格不入,無措地說聲“我先走了”。她加快腳步朝校門口走去。
等聽到跑車起步的低吼聲,她恍地慢下腳步,回頭朝街頭看過去。梨花樹被秋風刮得顫動,校門口的煙火氣里,跑車揚長而去。
【02】
再次聽到宋明臨的消息,是在期中考試的前一天。
因為教室要作考場,所以今天傍晚得把教室里的書都清空。陳舒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著試卷。有人從教室前門跑進來,大喘著氣邊說:“宋明臨物理競賽拿了第二名!
教室里的氣氛一下子被這句話點燃開,周圍的人嘰嘰喳喳地閑聊。有人抓著跑進來的胖子問:“不是說這次競賽很難,高一去的都是試水的嗎?”
陳舒凡頓了下,繼續(xù)收拾試卷。
那人的話阻止不了似地往耳朵里鉆!翱浚褪沁@樣我才不敢信,跑過來告訴你們!
“不過宋明臨物理本來就很好,沒看禿頂李跟個寶貝似的供著他!
“他就算不會讀書,換我有個這樣的爸媽,也能震死禿頂李好不好。”
“你是不是特羨慕人有一市長老爸啊,你先捯飭捯飭你那張臉,你這張臉就和人宋明臨沒有可比性!
班里響起哄笑聲。
那人掐著說話人的脖子晃,咬牙切齒。“我掐死你——”
陳舒凡腦海里晃過宋明臨湊過來看她的那張臉,深呼了口氣摒除思緒,將試卷放進文件袋里。
再次見到宋明臨,是期中考試過后的第三天。
陳舒凡掃完教學(xué)樓后面的小花壇,坐在花壇邊上捶腿。再次抬頭時,宋明臨就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
他笑著將球拋給原地的人,跑過來停在她面前。
十一月中旬,深圳的天氣還彌漫著夏日的余溫,但也被寒風追上了腳步。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T,臉上沾染著微微的汗意,揚眉笑!斑@些天一直沒見你,最近還好嘛?”
陳舒凡望著他,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可人站在她面前,好像也不可能是對別人說的。只是,她沒想到他還記得她。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涌上一股干渴的澀意。“還好。”
話落,眼前遞過來一瓶水。
她扭頭看向他,他微抬眉眼抬顎朝他手里的礦泉水示意。“還沒開封的,”見她沒接。他唔了聲。“不是口渴了?”
陳舒凡確實有點口渴,但有點羞惱怎么被他看出來了。心里掙扎幾番,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做,她硬著頭皮接過!爸x謝!
握著瓶身的手指摸了摸裹在上面的塑料紙,她小口喝了口,渾身不自覺地微微繃緊。察覺到宋明臨雙手往后撐,她略微放松了肩背,又聽到他問!吧洗瓮泦柫,你叫什么名字?一直喊你同學(xué)也怪尷尬的!
宋明臨扭頭朝她看過來,眨了眨眼。
還沒等她說話。
教學(xué)樓有人開了窗戶,探出半個身體往下喊:“宋明臨,你還在那里干嘛,趕緊上來——”
他看了眼,沒應(yīng)聲,卻拍拍衣服站起了身。
陳舒凡握著掃把,視線落在自己的腳尖上,輕聲道:“陳舒凡。耳東陳,舒服的舒,平凡的凡!
【03】
時間不緊不慢,很長一段時間里陳舒凡沒再見到過宋明臨。但他的消息總是會出現(xiàn)在身邊同學(xué)的閑聊里。
拼拼湊湊,陳舒凡也知道了關(guān)于他的大概信息。
他在高一(41)班,以后是準備出國的。
不確定他爸到底是不是市長,但他的家庭并不普通,甚至可以說是非常不普通。
他家住在南山區(qū)華僑城,整個深圳最貴的地段。
還有許多零碎的,與她隔著猶如天塹的信息。
“陳舒凡,老師喊你去辦公室!闭n代表從前門進來喊,陳舒凡應(yīng)了聲往外走。
教室里瑣碎的聲音也逐漸被隔絕在后。
從辦公室出來,已經(jīng)是二十分鐘之后的事。
回教室的路上,陳舒凡支撐不住地在樓道里扶墻停下。站得久了,左腿總會隱隱作痛,腦海里又回響起班主任的話!笆娣,這個學(xué)期的助學(xué)金上周打過去了,你回家和爸爸媽媽確認一下有沒有到賬,到賬了就來和我說一聲。”
低頭看了眼自己和平常人沒什么區(qū)別的腿,陳舒凡到底還是把左腿微微抬高了些。
冷不丁的,背后傳來聲清朗的男聲!瓣愂娣玻俊
心臟攥緊似地縮了下,她緩慢地回頭。
“你們先回去。”宋明臨幾步快走到她面前,低頭看了看她抬高的左腿。“腿疼了?”
陳舒凡的頭剛點了下,他抬手扶住她的胳膊,陳舒凡錯愕地抬頭朝他看過去!澳恪
“走吧,我扶你回去!
陳舒凡一瞬間沒有反應(yīng)。
他掀眸朝她看,繼續(xù)說:“我不會隨便亂說的!
陳舒凡的指尖稍微攥緊。
她的左腿先天不足,帶著微陂。平日里走得慢,看著和正常人沒什么兩樣,但一旦稍微走快些,瞧著就會有些滑稽。
從小到大,她沒少因為這個被人嘲笑。所以慢慢的,她就習(xí)慣了一個人走路,走慢些,盡量避免不被人看出來,也不愿意同人談?wù)撈疬@件事。
第一次。
心里像是被人僵硬地塞進一股熱流,燙得她有些想哭。
過了好一會,她才輕聲說了句“謝謝”。
“對了,”宋明臨若無其事地說起別的事!澳愦蛩阕x文科理科啊?”
陳舒凡怕眼眶里的熱意掉落,囁喏地說了句。“文科。”
這個事她早就想好了,她的物理化學(xué)實在太差,學(xué)不了。
他“啊”了聲,笑!拔目仆玫模餐m合你的!
陳舒凡偷瞥他一眼,沒懂這句適合她是什么意思,但她也沒開口問。
“你呢?”陳舒凡低頭問。
宋明臨停頓了一下,又接著像沒發(fā)生一樣!拔覒(yīng)該讀理科吧,”他笑了笑,佯裝嘆氣,像是不好意思。“我背書不太行!
下完樓梯,陳舒凡將胳膊從他手里拿開!半x教室不遠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她微微笑了笑。“謝謝!
宋明臨沒多說,也跟著笑起來!澳銘(yīng)該多笑笑,還挺好看的!
【04】
即便在同一個中學(xué),陳舒凡能遇見宋明臨的機會也不多。
也是到后來,她才知道國際班不分文理。
高一下學(xué)期,陳舒凡進了文科班。
班里有從以前國際班轉(zhuǎn)回來的學(xué)生,她才知道,國際班和他們并不在同一棟教學(xué)樓。
再次聽到宋明臨的消息,是在星期一的升國旗上,被通報批評。
旁邊的人湊在一起八卦。
“兩個人都談了一個多月了,就是沒想到竟然這么倒霉,這么快就被學(xué)校發(fā)現(xiàn)了!
“顏冉都追了他快一年了,換我我早答應(yīng)了!
……
陳舒凡感覺自己渾身血液都僵硬在原地,胸口難受地喘不過氣。
耳邊的嗡嗡聲此起彼伏,她抬頭朝國旗臺下的人看過去。一男一女,俗套的校服穿在他們身上也變得賞心悅目起來,像是櫥窗里般配又昂貴的禮服。
自那之后,生活好像回到了原點。
一個人上下學(xué),每天被課本試題包圍。只要陳舒凡不刻意去關(guān)注他的消息,兩個人就不存在任何交集的可能。
但他總免不了成為別人口中的焦點。
再一次見到宋明臨,已經(jīng)是兩個月之后的事。
繞過學(xué)校行政樓到正門口,路燈不是很亮,又要下幾步臺階。盡管已經(jīng)將臺階記得爛熟于心,但每次走到這,陳舒凡都下意識小心幾分。
身邊全是交談聲,陳舒凡小心翼翼避開人群,卻在下一刻往后右方望了眼。望了一眼,她就迅速收回目光,繼續(xù)把注意力集中在腳下的路上。
“嘿!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宋明臨的臉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放大在她眼前。旁邊圍上來幾個人。
“喂,宋明臨,走這么快干嘛。”
“欸,是你?”
……
瞬間簇擁在一大堆人的視線里,陳舒凡低下頭,微微后退,緊張地抿緊了唇。
“你們先走,我待會來!彼蚊髋R抬手招呼他們,催促他們趕緊走。
有一個女生走了又倒回來,陳舒凡抬頭看了眼,是上次在國旗臺下和宋明臨并肩的人。
“宋明臨待會你請客!”匆匆說完這句,她從宋明臨手里搶了什么,又急急喊走掉的人!暗任乙幌掳
陳舒凡愣愣地看著她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直到宋明臨抬手在她面前輕晃,她才回過神茫然對上他滿含笑意的眼神,又匆匆瞥開。
“好巧啊,又見面了。”宋明臨看了看還有幾步遠的臺階,問她!翱吹们迓穯幔俊
陳舒凡點點頭。
忽然間,誰也沒有說話,兩人靜悄悄地往前走。
陳舒凡張了張嘴剛想說話,旁邊的人急促地抓住她的手腕!靶⌒!边~出去的腳重新收回來,有人擦著她的手臂飛快跑過,后面有人追趕,她的手腕被牢牢抓在宋明臨的手心里。
起初涼涼的,像是夜風,又開始微微發(fā)燙,夜風也變得燥熱。
兩人順順當當下了臺階。
“你想說什么?”宋明臨松開她的手,挑眉看她。
陳舒凡咽了口口水,說“沒什么”,但想起同學(xué)說他又分手了的事,還是沒忍住喉間的酸澀!澳惴质至耍俊
“嗯?”宋明臨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但也沒扭捏,雙手插兜聳了下肩!皦焊鶝]這回事,顏冉是我發(fā)小。”說到這,他仿佛也不好意思似地笑了笑!斑@兩天碰面都被老朱搞得和偷情似的!
老朱是教導(dǎo)主任。
聽到這個,陳舒凡愣得呆滯在了原地。
宋明臨見她的模樣,以為她的腿又疼了,皺眉問“怎么了”,陳舒凡壓下此起彼伏的心浪,搖了搖頭。
兩人安靜下來。
到了校門口,兩人一左一右。陳舒凡停下腳步,回頭看見宋明臨飛揚地上前跑了幾步攬住一個人的肩,背影都透著爽朗,就像他的坦途的人生,平穩(wěn)坦蕩。
【05】
學(xué)期末的最后一天,陳舒凡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教室里一陣呼喊。“快看,是宋明臨那群人吧?”
“艸,他們竟然在校內(nèi)玩滑板!
“沒想到宋明臨滑板玩這么好欸!
……
陳舒凡跟著他們往窗口看,底下一群人淅淅落落地在玩花式,樓道口傳來怒吼。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哄老朱,宋明臨站在人群里耀眼得刺目。
陳舒凡收回視線,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課本上。
放學(xué)鈴響,整棟教學(xué)樓爆發(fā)出異常的興奮。
陳舒凡收拾東西回了家,每天在早餐館幫忙。早餐館每天六點開門,凌晨三點就要起床開始準備。
“凡凡,你回去睡覺,爸媽這里又不忙!标惸竸袼。
陳舒凡朝她揚起笑!拔乙菜恢。”
陳父咳了幾句,陳母過去給他吃藥!澳阋彩牵f了晚點再過來也可以,非得跟我一起起。”
陳舒凡跟著蒸了幾籠包子,想起那天找來的老師,跟陳父陳母說:“媽,四中有招生老師找我說,高二轉(zhuǎn)到四中去讀,給我免學(xué)雜費。要是期中期末保持年級前三,會有獎學(xué)金!
他們家家境并不好,自己的腿復(fù)健的費用也不低,陳舒凡不想給家里增加負擔。本來初中畢業(yè)就有招生老師這樣提過,但陳父陳母堅持要讓陳舒凡去讀本市最好的第一中學(xué)。
“怎么又說起這個事了!标惸覆粷M地看向她,手在圍裙上來回擦了幾下,摸了摸陳舒凡的頭!拔覀兎卜簿驮谝恢凶x!
“不是,”陳舒凡低頭,又抬頭揚起一個大大的笑!拔矣X得一中壓力太大了,想換個學(xué)校。”
過了幾天,陳舒凡堅持轉(zhuǎn)學(xué),陳父陳母無奈答應(yīng)下來。
這一天,美團上有訂單。
本來店里的訂單向來是由陳父去送,但那天陳父陳母忙不過來,陳舒凡走了一趟。
回去的路上,經(jīng)過一個廣場,陳舒凡看著那些在廣場上玩滑板的人停了下來。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過了會玩滑板的人齊齊停下來朝路口另一頭看過去,陳舒凡跟著看過去,就看到一排自己不認得但從外觀以及周圍人的驚呼中就得知很昂貴的跑車呼嘯而去。
眼見著沒了影,陳舒凡也覺得自己該回家了。
她起身,還沒走兩步,先前過去的跑車又倒回來停在路邊,車窗降下來,宋明臨朝陳舒凡揚手大聲喊她的名字。
陳舒凡的心重重一跳。
宋明臨的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一副要她過去的手勢。
后來想起那一天,陳舒凡只記得自己的混沌。
她跟著他上了車。
他問她一連串問題,最后遲疑問她是不是想學(xué)滑板,陳舒凡想到那天傍晚晚霞下散漫的少年,點了點頭。
再清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跟著宋明臨到了一個陌生的場館,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是哪?”陳舒凡呆呆地問。
宋明臨拿了兩塊滑板過來,瞅見她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昂伲厣。”說完,他眼神示意地上的板子。
是長板,穩(wěn)定性更好。
這一天,宋明臨被陳舒凡氣到不知道多少次,每次都是陳舒凡想放棄,宋明臨不肯,一邊鬧氣一邊又堅持不懈地教她。
最后兩個人笑倒在地上。
傍晚回家,出了場館,陳舒凡才知道這是他家。
一大片的草地,數(shù)不清的房間,燈一亮,輝煌得像是電視里的宮殿。
陳舒凡沒讓宋明臨送到她家的巷子里去,臨下車時,宋明臨像是忘了什么,打開車門喊住她!瓣愂娣,過幾天有空嗎?找你出來玩。”
少年的聲音清爽大氣,是極好聽的音色,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氣息。
陳舒凡搖了搖頭。
她有很多事情做,唯獨沒有玩這件事。
今天已經(jīng)是例外了。
宋明臨看見她搖頭也沒氣餒,下了車,手肘搭在車窗上,大大方方地朝她笑:“那開學(xué)我找你,有事和你說!
陳舒凡呆愣地看著他,宋明臨被她看得微微羞惱,移開目光胡亂摸了把頭發(fā)。
“行了,快回去吧。”他走幾步推著她的肩,催促她趕緊回去。
“陳舒凡,”轉(zhuǎn)身走之前,他又喊住她。少年的聲音很大,堅強又有力量!伴_學(xué)不準躲我!”
少年的身影落入夜色,宋明臨走幾步便往回看一眼,看見陳舒凡站在原地沒動,他朝她笑,朝她揮手。
2015年8月5日,這是陳舒凡和宋明臨的最后一面。
【06】
高二開學(xué),陳舒凡到四中報道。
四中和一中完全不一樣,全封閉式管理,忙碌到好像沒時間讓你去多想以前的事。
剩下兩年,陳舒凡沒再見過宋明臨。
偌大的一個城市,淹沒在人群里,他和她相遇的概率也沒什么不同。
高中畢業(yè),陳舒凡高考成績?nèi)械诙,去了北大學(xué)醫(yī)。
大一那個暑假,高一組織同學(xué)聚會,有人宛轉(zhuǎn)聯(lián)系到陳舒凡,邀請她參加。
“陳舒凡,感覺你變開朗很多欸!庇腥苏f。
“以前好多人喜歡你,但你看起來就和易碎的娃娃一樣,讓人不敢上前!
“誒誒誒,”有人在房間內(nèi)巡視,指著一個男生喊!耙郧澳茄镜牟痪孟矚g陳舒凡,還天天偷看陳舒凡!
男生看了陳舒凡一眼,不太好意思地撇開眼,又嘻嘻哈哈地和人瞎扯起來!皾L犢子,誰他媽聽你瞎說。”
……
話題輾轉(zhuǎn)好幾回。
“誒,好像宋明臨出國就沒消息了!
陳舒凡下意識握緊手里的筷子,聊天還沒結(jié)束。
“市里不是新建了一個什么基金會嗎?聽說就是他搞的!
“是不是那個殘疾人的。”
“不是,是專門研究多發(fā)性肌炎的,我也不太清楚,聽人說過一嘴,就是專門研究治療炎癥引發(fā)腿瘸的!
話落,陳舒凡的筷子“噠”的一聲落地。
“陳舒凡,你怎么了?”旁邊的人聽見聲響,陳舒凡說了句沒事,撿起筷子。
旁邊的人又迅速加入到討論中。
……
“你們看見那誰發(fā)的朋友圈嗎?好像說那女的是宋明臨未婚妻!
“艸,真的假的?給我看看!
……
陳舒凡強撐著笑吃完飯,周圍的人要她以后多多關(guān)照,說以后讓陳舒凡別忘了他們。
她一一應(yīng)笑。
人群散去,她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沒刻意掩蓋步伐,步子微陂,一邊走一邊擦眼淚。她恍惚間仿佛又走到當初那個遇到宋明臨的廣場上。
她重新坐在那條長椅上,拿出手機搜索宋明臨的那個基金會。
官網(wǎng)首頁,名字的下方印著一行小字:
——膽小鬼也可以大膽向前走
她想起宋明臨大喊的那一句“陳舒凡你別躲我”。
想起在玩滑板時少年隨意又認真的那句“膽小鬼,有我你怕什么”。
想起很多很多。
她蹲下身埋頭邊笑邊哭得凄慘,周圍人看她奇怪,空出一大圈距離打量。
旁邊玩滑板的少年少女動作飛快,沒人知道,她現(xiàn)在也可以熟練地上板下板。
【07】
陳舒凡趕在開學(xué)前回了北京。
同學(xué)群里有時盈沸滿天,有時又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陳舒凡偶爾看一看,輾轉(zhuǎn)知道了宋明臨的社交賬號。
她開通了ins,在搜索框內(nèi)輸入賬號,她的指尖頓住。
躺在床上,看著潔白的天花板,下一秒她收回手,將ins刪除,重新投入到無止境的實驗和手術(shù)實操中。
那一天的光很亮,像在校醫(yī)務(wù)室睜眼的那一瞬,刺眼得灼人。
陳舒凡握著被剪子傷到的手,閉上眼全是宋明臨ins頭像上的那張親昵照,蹲下身淚如雨下。
后來很多年,陳舒凡回一次深圳,就會去廣場上坐一坐。
交通的指示燈依然在亮,馬路上的跑車一輛接一輛,廣場上的滑板少年也從不缺席。
可她再沒有遇見過宋明臨。
有人說:人的一生會遇見無數(shù)人。
那一年,陳舒凡十五歲,天生微陂,性格自卑又膽小。
她遇見了熱烈又大膽的宋明臨。
但沒人告訴她,膽小的陳舒凡只會遇見一次宋明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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