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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包肉
幾場纏綿的秋雨過后,北風突至,天氣愈發(fā)冷了起來,饒是處在三界之外的空桑,也逃不過四季變化的冷暖交織。
身為桑管家的鍋包肉,處理日常事務之余,也開始為空桑眾魂準備過冬之物。
好不容易整理好采購清單,鍋包肉又翻開賬本,一張花箋從中落了下來。鍋包肉撿起花箋,看見一行秀氣的簪花小楷——
【鍋公子親啟!
是少主的字跡。
空桑的變故之后,少主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尋回食魂、重建空桑的責任,在于宴仙壇的斗爭中一度陷入危險,甚至差點身死,所幸最終都化險為夷。如今宴仙壇被查封,所有的食魂也都回歸空桑,少主也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優(yōu)秀的空桑少主了。
優(yōu)秀到一度讓鍋包肉覺得對方不再需要自己。
不過,空桑重建完畢后,少主時不時還會搞點事情,只是她自己心里也有數(shù),很快自覺承認錯誤,也讓他省了不少心。
這次……是闖了什么禍?
鍋包肉懷著幾分好奇拆開了花箋。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一首再普通不過的小詩,簡單明了的邀約。
如今少主已然成年,只要不喝得像太白鴨和東坡肉那樣爛醉,鍋包肉也就不管。
鍋包肉莫名覺得這個邀請不簡單。
他看了看桌上堆積的文件,揉揉太陽穴。鋪開信紙,旋開鋼筆蓋子,落筆,卻沒再寫下去了。僵持了幾分鐘,他收了信紙,繼續(xù)翻閱賬本。
少主已經(jīng)理過一遍,他只是再核對一下。
一工作,鍋包肉便忘了時間。當他從文件中抬起頭來,看了看墻上的鐘,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八點了。望向窗戶,天色卻并不黑沉。
鍋包肉起身走到窗邊,向外一看,才發(fā)現(xiàn)真的下起了雪。鉛灰色的云堆在一起,雪花紛揚而落,大地已經(jīng)完全被白雪覆蓋。
他關了窗,披上外衣,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步履匆匆。
直走,上樓,左轉(zhuǎn),再直走,長廊的盡頭便是少主的房間。
鍋包肉敲了敲門:“少主,我來了!
無人回應。
粉色的紗簾顫巍巍地給飛雪伴舞,微微掠起的寒風帶來隱約的呼喊笑鬧之聲。鍋包肉循聲望去,看見遠處幾個蹦蹦跳跳追逐打鬧的人影,心下明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少主許是和那幾個孩子玩瘋了,忘記了時間。
離得太遠,鍋包肉分辨不出哪個影子的少主的,思索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推開了房門。
溫暖干燥的氣息撲面而來,吹散了他呼出的白霧。
·
外間擺設依舊,不過桌旁卻多了一個小火爐,桌上擺著個大食盒和一套酒具。
爐上燒著水,炭火正旺,絲絲縷縷的白氣從壺嘴里冒出來;食盒上籠著一層靈力,封住了氣味,不知道其中藏著些什么美食;酒具是白瓷質(zhì)地,從成色上看,只能說合格,上面的畫卻別有一番趣味:燙酒罐上繪眾食魂的簡筆畫,酒壺上繪著空桑盛景,兩只酒杯上分別繪著少主和鍋包肉的小像。
鍋包肉把玩著那只刻著少主小像的酒杯,似乎是被酒杯上的笑容感染,也勾了勾唇角。
隨后他放下酒杯,走進了里間。
房間出乎預料的整潔,也不知是鵠羹整理的還是少主自己整理的。
鍋包肉靜靜地站著,目光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熟悉,又陌生。
自空桑徹底恢復秩序后,少主的日常起居便由鵠羹照顧,鍋包肉則負責處理各項內(nèi)外事務。所以他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進少主的房間了,不過也聽說過佛跳墻和鵠羹在少主臥室狹路相逢的一些事情。
鍋包肉走到床頭,拿起床頭柜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他跟小少主的合照。一個站著,一個蹲著,背景是綠草紅花。小少主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穿著碎花裙,雖然缺了一顆牙,笑容依舊燦爛如花。
鍋包肉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什么時候拍的。有關過去的記憶全因為契約的撕毀而消失,所幸情感并未因為記憶的消失而改變,當他回到空桑第一眼看見少主時,便知道她便是自己窮極一生也要守護的人。
因為他是空桑的管家,因為他是……鍋包肉。
但是后來,他眼睜睜看著她被利劍穿心……
鍋包肉摩挲著照片上小少主的笑顏,用另一只手按住胸口。
那時他的心被絕望與憤怒填滿,若不是伊摯及時告訴他少主還有救,他便要去闖宴仙壇手刃易牙了。
只是,當他看著躺在冰棺中一動不動的女孩時,仿佛回到了百十年,彼時山河破碎戰(zhàn)火肆虐。那顆心,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雖然后來少主魂魄歸體,復活蘇醒,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鍋包肉仍是時常感到不安,生怕那鮮活的女孩再次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
他不懼災難不懼戰(zhàn)斗不懼受傷也不懼死亡,卻獨獨害怕失去她。
于是他沉迷工作逃避,拼命壓抑著那些情感,卻仍是忍不住在醉酒之后寫下那樣的一封信。
可是……
鍋包肉看著女孩如花的笑顏,自嘲一笑。
他是空桑的管家。
忽然外間傳來了一陣響動。鍋包肉斂起情緒,快步走了出去。
·
身著披風的少主正拿著斗笠,望著墻上的鉤子,使勁一跳。
然后……沒能成功把斗笠掛上去。
她不服氣,正要再跳,肩膀卻被鍋包肉按住。
鍋包肉接過斗笠,隨手掛了上去,然后俯下身拂去她頭上的幾片雪花。他幫少主解開斗篷的帶子,于是便看見了藏在斗篷里的那只臟兮兮的小手和手中提著的一小壇酒。
“少主今日為何忽然請我喝酒?”
“今天是西方的感恩節(jié)!為了感謝鍋管家這么多年未空桑所做的一切,特地請你來!這是剛挖出來的,燒刀子,還沒來得及下毒,放心飲用!鄙僦麟p手捧著酒,炫耀似地一笑,眼睛彎成兩彎新月。
鍋包肉心里一動,旋即壓下心頭的情緒,將披風整理好掛在墻上:“這都是分內(nèi)之事!
少主抿了抿嘴唇。若是放在幾年前,鍋包肉此時的臺詞應該是“少主你少闖些禍便是對我最好的感謝!
·
自從空桑重建之后,鍋包肉對她便不再像之前那么嚴厲。最開始她一度高興終于沒人這么緊緊地管住自己,久而久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無法再像幼時那樣隨性所欲。
她的一言一行,不知不覺間,深深受到了那個自律嚴厲的管家的影響。
隨著空桑的擴建,鍋包肉也越來越忙,除了交流工作,他們的見面時間并不多,兩人的距離仿佛越來越遠。她偶爾也有那么一兩次的任性,但看見鍋包肉忙碌的身影,便自覺的認錯吊懸崖去了。
少主有點委屈,又很郁悶,直到上次收到了鍋包肉的信:
【您有去過冰城的道臺府嗎?我曾在那里度過許許多多的歲月,雖然很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但已融入血脈的東西卻是無法消去的,我之所以是今日這副模樣,也都是因為那些經(jīng)歷。若是您與我一同前去,我很愿意將那些塵封的往事一件件講給您聽,讓您重新而徹底地了解我。
您覺得我跟平日不太一-樣,突然變得特別坦誠了?我早就說過酒是好東西了,此時的我正喝著您贈的燒刀子,所以周身的寒冷,應該早就被那溫暖的火種給驅(qū)散了!
這明顯是鍋包肉酒后寫下的一封信,坦誠又溫柔,像是在邀請,又像是在訴說?畈皇嵌Y貌疏離的“您的管家”,而是他的名字“鍋包肉”。若不是那熟悉的字跡,她都要以為是別人寫來整蠱自己的了。
她一遍遍地讀著那封信,心有點雀躍,忍不住要笑,甚至想立刻跑到鍋包肉的房間拉著他立刻開啟萬象陣前往道臺府。
但第二天少主早早的起床在辦公室見到鍋包肉時,對方正批閱著公文,一副勤勉敬業(yè)的好管家模樣,好像沒有寫過那封信一般。
她氣得牙癢癢,但看見桌上厚厚的文件夾,也只能消了氣,抱走了一大半,化憤怒為動力,努力工作。
自那之后,她總覺得鍋包肉有點躲自己的意思,開始各種亂想。想著想著也就想開了。再怎么樣鍋包肉都是空桑的管家,躲也躲不到那里去。
除非他……要走。
想到這里,少主又有點慌了,想著鍋包肉醉酒后的坦誠,又見著感恩節(jié)將至,便決定請鍋包肉小酌一番……
酒是個好東西。
·
鍋包肉打開食盒,香氣撲面而來,正是西方感恩節(jié)必備的烤火雞,第二層還有一盤鍋包肉。因為有靈力保鮮,看起來和剛出鍋時沒什么兩樣。
“燒刀子配火雞和……鍋包肉?”
“中西結合嘛!鄙僦魍O聹鼐频膭幼鳎ь^看了鍋包肉一眼,“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去開瓶紅酒!
“不用了,很有創(chuàng)意。”鍋包肉拿起食盒中的餐刀,劃開火雞被烤得金黃的皮。
一人溫酒,一人片肉。
裊裊的白氣從溫酒灌升起,飄飄渺渺,模糊了彼此的容顏。
很快,白氣消散,醇厚的酒香彌散開來,和烤火雞的肉香味纏綿在一起,似乎能把人熏醉。
鍋包肉端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道:“少主釀酒的技藝又提升了不少,只不過,這釀酒用的高粱,似乎不是空桑農(nóng)莊里的,所以酒的味道……”鍋包肉忽然頓住了。他舉杯一飲而盡,然后閉上眼,似乎沉醉在酒香中。
少主捏緊了杯子,一瞬不瞬地盯著鍋包肉。
鍋包肉睜開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完,才道:“您,費心了!
這酒,竟帶著家鄉(xiāng)的味道。
少主長舒了一口氣,展顏一笑:“能得到鍋管家的認可,可真不容易!你再嘗嘗這盤鍋包肉!彼贿呎寰埔粚⒛潜P金黃的鍋包肉推了過去,又幫鍋包肉斟滿酒。
鍋包肉夾起一塊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品味。
醬汁酸甜可口,回味綿長;外皮酥脆,帶著特殊的焦香;肉質(zhì)也細膩嫩滑。
也是熟悉的味道。
“很好。” 說完,鍋包肉沉默下來,就著那盤鍋包肉,慢慢地喝著酒,似乎陷入了回憶。
少主沒去打擾,又幫鍋包肉熱了一下酒,然后夾著鮮嫩肥美的火雞肉片,沾上酸酸甜甜的醬汁,一邊吃,一邊看淺淺的紅暈爬上鍋包肉的臉頰,不自覺的笑了。
許久,鍋包肉低聲道:“少主想聽聽我以前那些故事么?”
少主眼睛一亮:“想!”
聞言,鍋包肉眼中的醉意散了幾分,理智略略回籠。他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但看著少主亮晶晶的眼睛,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了下去。
“那是在凡間的1910年……”隨著鍋包肉低沉的聲音響起,時間仿佛被拉回了百十年前。
寒風嗚嗚地刮著,雪也越下越大。
溫暖如春的房間內(nèi),嚴厲自律的空桑管家管家卸下平日冷漠疏離的偽裝,喝著家鄉(xiāng)味道的烈酒,吃著火候恰到好處的鍋包肉,將那些塵封的往事緩緩道來;少主認真地聽著,不時溫酒添酒,唇角帶著淺淺的笑。
此刻的鍋包肉溫柔得仿佛換了一個人,但她知道,鍋包肉仍是鍋包肉。
嚴厲是他,溫柔也是他,無論是怎樣的鍋包肉,她……都很喜歡。
炭火明滅,水壺咕嘟咕嘟地響。
·
“后來呢?那個小士兵后來怎么樣了?”少主托著下巴問道,眼里也染上了幾分醉意。
鍋包肉眼中掠過一絲殺意,旋即他斂住情緒,道:“后來他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很遠的地方?什么地……”少主晃晃腦袋,瞥見了低著頭的鍋包肉,忽然愣了。
鍋包肉講了那些衣香鬢影的舞會、那些奇異的自然風光、那些有趣的人和事,一度讓她覺得那是個和平的盛世,但實際上那是二十世紀的中國。
侵略,戰(zhàn)火,淪陷,國破,屈辱……
身為外交官的鍋包肉,在那段艱苦的時光里又是如何度過的?
或許是真的醉了,情緒完全不受控制,只那么一想,她便紅了眼眶。
“少主,天色已經(jīng)晚了,剩下的故事……唔!
一根手指覆在了鍋包□□上,堵住了他下面的話。
鍋包肉看著少主盈盈的淚眼,瞳子里的醉意瞬間散了大半。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鄙僦骺粗伆獾难劬,神情堅定又自豪,她說:“如今中華正是盛世,我們,不會再受欺負了。”
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
鍋包肉垂眸道:“我知道!
“我也會……努力,盡快成為一個合格的空桑少主,幫你分擔工作的。所以,鍋包肉,別……讓自己,那么累,我會……心疼的!
聞言,鍋包肉心里一顫。他豁然起身,想要把眼前的少女摟入懷里,但最終他只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輕聲說:“你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我……為你感到驕傲。”
“誒?真的么?”少主眼神一亮,又很快低下頭,低聲說:“但是,我把你們弄丟了!
“那不是你的錯!笔俏摇瓫]能保護好你。
“可是……”少主走了一步,身體搖搖晃晃地,眼看著就要倒了下來。
鍋包肉輕輕扶住她,看著那雙已經(jīng)瞇起的眼睛,便將她打橫抱起,走進了里間。
他將少主放在床上,正待起身起身,卻被她抱住。
她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鍋包肉,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很喜歡你……”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邊的肌膚上,鍋包肉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強壓住洶涌的情緒,道:“少主,您醉了,別說胡話!
“才不是胡話!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呀!
溫軟的聲音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邊;腥婚g,鍋包肉覺得自己是真的醉了。
“我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所以,你也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少女的體溫隔著衣服傳來,鍋包肉逐漸放松下身體。他輕輕反抱住少主,低聲道:“我當然不會離開您……”
“多陪我一會兒,好么?”
“好!
他怎么舍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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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鵠羹和佛跳墻一同來叫少主起床時,看見床上不太符合少主體型的被子凸起時,對視一眼,將被子掀開。
然后就看到摟在一起的鍋包肉和少主。
鵠羹后來透露,佛跳墻當時臉都綠了。如果不是當時看到兩人身上的衣服完整,佛跳墻能把少主的臥室拆了。
為什么鵠羹知道?
因為他也是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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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碎碎念:
終于寫完了,靈感源自那首詩,我太喜歡那首詩的意境了。(雖然感覺還是沒能把那種感覺完完全全寫出來。
因為沒有足夠劇情的鋪墊,總感覺感情啥上還缺點什么(但比之前的清酒明月好點,那篇現(xiàn)在依舊坑著)
我太愛鍋管家了,雖然他讓少主吊懸崖,但他真的關心少主,只不過太理性太克制,明明把少主放在心尖尖上,卻還是能硬下心嚴格要求,因為希望少主能夠成人成才。
食物語里最喜歡就是鍋管家,后來從語音、劇情、作息表里看出他為空桑日夜操勞的疲憊,也隱隱感受到他背后的故事是多么多么沉重。
很心疼他。
于是我寫了一個這樣的少主,也許不夠沙雕可愛,但她細心溫柔懂事努力,也有足夠的能力承擔起責任,而非躲在空桑食魂的身后混吃混喝。
這篇里的鍋管家,我總覺得寫得太溫柔,但我喜歡這樣溫柔的他。
筆力有限,仍未能把我心中的鍋管家完完全全地寫出來,但有這個結局,也算滿意了。
得知了少主心意的管家,定然不會在逃避了。
所以我居然寫了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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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有的沒的:
酒具是少主自己做的,酒杯有一大套,畫著食魂各自的小像,每個都是個人專屬
溫酒要用水浴加熱法,所以要燒水,烈酒的加熱溫度不宜太高。
斗笠掛不上去是因為之前一直是鍋包肉在掛,后來換鵠羹掛,所以沒有符合少主身高的鉤子
少主去過哈爾濱
酒是少主親手釀的,用的東北的高粱
那盤鍋包肉是跟鄭興文學習后做的(鄭興文創(chuàng)造了鍋包肉)
最后,我不知道少主是不是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