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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風
【零】
我消失了七年的戀人回來了。
在不知所終地等待的這些年里,我曾為重逢的這個場景設想過無數次,我以為我會沖上去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又或者先揍他一拳再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但是真到了那一刻,我卻只是撓了撓頭,抿唇澀然地笑了一下,雖然沒照鏡子,但是我知道那個表情一定算不上帥氣。
“景光,好久不見啊!
【一】
我的戀人諸伏景光是我的竹馬之一。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同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對上視線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跟他做最好的朋友。
我跑回家,向媽媽詢問隔壁院子里的那個陌生的男孩,媽媽只是嘆息著摸了摸我的頭,告訴我那是最近搬進鄰居家的孩子,要和他好好相處。
我用力地點頭,興奮地開始了交友大業(yè)。
在交朋友上向來得心應手的我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滑鐵盧。
他不理我,也不說話,我送給他禮物也永遠被無視,還好我大人有大量沒有同他計較。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單方面地交流了一個多月后,他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
“我叫諸伏景光!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這是親口說出來的,我興奮地把他抱了個滿懷。
那天晚上,我開心得甚至多吃了一碗飯。
今天,我失蹤七年的戀人終于回來了,像小時候那樣,我開心得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飯。
【二】
【我說出來你都不信……景光回來啦!】
我激動地向我的另一個竹馬——我和戀人共同的好友降谷零發(fā)去了短信。
【?】
【我們見一面吧,夏樹。】
我慢半拍地想起,其實我的另外一個竹馬也是個失蹤專業(yè)戶,是時候該碰個面敘敘舊,順便再好好譴責對方一番了。
【好啊~】
我轉頭看著坐在一旁的戀人,興致勃勃道:“要一起去見見零嗎?你們也很久沒見過了吧!
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也行,反正以后見面的機會多著呢!
我嘿嘿笑了兩聲,我的景光終于回來了。
【三】
“零!”
我大聲喊著好友的名字,當對方的視線轉過來時,立即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但是零的面上卻只有擔憂。
“喂喂,難得見一次面,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我撇撇嘴坐下,當服務員小姐將一份圣代擺在我的面前時,我的心情再次高漲起來,給了對方一個“你果然懂我”的眼神。
“我本來還叫了景光一起,結果他不來!蔽乙е鬃雍磺宓卣f道。
“……夏樹。”
對方的語氣過于嚴肅,我的注意力從圣代上移開,笑道:“怎么了?”
“喂喂喂你做什么!”我被一把拽起,踉蹌幾步才跟上對方的腳步,留戀地看了眼身后的桌子,忍不住道:“你干什么,我的圣代還沒吃完呢!”
“帶你去醫(yī)院!
“哈?”我掙扎了幾次都沒甩開對方的手,倒是沒想到以前那個連我都打不過的小孩兒長大了力氣還挺大的,干脆反手握回去,用盡全身力氣才讓對方止住腳步。
“我又沒病,你領我去醫(yī)院干嘛!”
“夏樹。”我的好友轉過身,雙手緊緊扣住我的肩膀,他紫色的眸子里寫滿凝重,認真道:“你病了。”
“我的圣代還沒吃完!”頓了頓,我補充道:“而且我才沒。
【四】
“零那個家伙,偏要拽著我去醫(yī)院!蔽野c在沙發(fā)里,憤憤不平道:“下次我才不要跟他一起出去了!
我的戀人繾綣地撫摸著我的頭發(fā),語氣溫和:“他也是關心你嘛。”
對上那雙湛藍色的眸子,我有些出神,反應過來后不禁輕咳了一聲。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他一下吧!”
頭頂傳來一陣輕笑。
我瞪了他一眼,紅著臉坐起身。
“景光……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抱歉,夏樹!
我已經很困了,卻總是舍不得闔上眼睛,生怕一閉眼戀人就會消失在我的面前。
七年,真的太久太久了,我不知道我的余生還有多少個七年,而我又能再等上多少個七年。
還好,我的戀人,他終于回來了。
【五】
同交朋友時一樣,在友情變質的這個過程里,也是我率先覺醒過來的。
我起初并沒意識到其實我對諸伏景光的喜歡已經超脫了對朋友的喜歡,只覺得同為一塊兒長大的竹馬,我在意景光的程度卻比在意零多得多,還曾為此對零產生愧疚,連續(xù)好久每天都要強行把零食分給零一半作為補償。
直到有一天連降谷零本人都忍不住問我緣由,我當然不好意思直接把那個理由講出來,只好含糊其辭地說想給就給了你收著就行。
“我說,夏樹。”降谷零調侃道:“你不會喜歡我吧?”
聽到這話,我的視線第一時間投向了附近的另一個座位,看到坐在那個位置的人不在,才松了口氣。
“真是的……不要亂講啊,零!”
視線收回間,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神色有些古怪。
“所以,原來你喜歡景光?”
我瞬間僵住。
幾秒后,我恍然大悟。
是了,我喜歡諸伏景光。
喜歡到已經并不滿足于只和他做最好的朋友了。
【六】
【夏樹,你還好嗎?】
看到短信,我快速打字回復。
【我很好啊!
【有景光跟我在一起你還不放心嗎,真是的,我真的沒!】
過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零的下一條短信,我干脆把手機扔到一旁,踩著拖鞋去洗漱。
我曾經暢想過無數次與戀人一同居住的日子,在這七年里,我將這棟公寓一點一點填補成兩人共同生活該有的模樣,從大到小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經過反復地確認,卻一直沒等到另一位主人的入住。
我看著鏡子里映出的另一個筆挺的身影,忍不住“嘿嘿”笑了一聲。
“怎么了?”
我嘴里含著泡沫,笑道:“情侶牙刷、情侶拖鞋……都是好久好久之前準備的了,現(xiàn)在終于派上用場了!”
“抱歉,夏樹!
“真的感到抱歉的話……”我把嘴里的泡沫吐出去,看著鏡子里黑發(fā)藍眸的戀人,舉著牙刷嚴肅道:“那就不要再隨意離開我了。”
“七年,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七】
我覺得我和諸伏景光是雙向奔赴的。
為了感謝零幫我認清了我對景光的感情,我將我所有的零食都送給他作為感謝。
景光問我原因,我當然不好意思直接把那個理由講出來,只好說因為我很喜歡零的那頭金發(fā)。
這也不算說謊,我的確很喜歡零的金發(fā),這也是我曾跑去與零交朋友的原因,而后在發(fā)現(xiàn)景光與零也成為了朋友時,我還心情大好地為我們三個人的組合命名為鐵三角,甚至直接暢想到了七八十歲時我們一起坐著輪椅出游的場面。
看著對方若有所思的模樣,我默默把那句但是我更喜歡你的眼睛咽回肚子里。
諸伏景光有一雙湛藍色的眸子,清澈明朗,第一次同他對上視線時,我就發(fā)誓一定要和他成為彼此最好的朋友。
很多年后,我發(fā)誓要和他成為一對最好的戀人。
當我偶然在理發(fā)店門口遇到景光時,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的神色,我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我悄悄跑去問那家理發(fā)店的老板,對方告訴我,那個家伙竟然是過去問染金發(fā)的問題。
我覺得我有可能不是單相思。
不久后的畢業(yè)典禮上,我把自己制服上的第二顆紐扣扔給對方,在對方手忙腳亂地將其接住以后,我坦然地伸出手討要他的紐扣。
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終于可以告訴他,比起金發(fā),其實我更喜歡他的那雙湛藍色的清澈明朗的眼睛。
要是那里面只有我,那就更好了。
【八】
聽到門鈴聲的我匆匆跑去開門,打開門后,見到門外的人不由一愣,驚喜道:
“高明哥?”
我趕忙側身邀請戀人的哥哥進屋,但是對方擺了擺手婉拒了。
“我這次來是為了……”諸伏高明沉默了一會兒,繼續(xù)道:“夏樹,我猶豫了很久,但是我覺得應該把這個給你!
我接過那個文件袋,抬頭看向那個與戀人極其相似的面龐,這十幾年間每次與高明哥見面時,對方永遠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而今天,這張臉上寫滿了我不曾見過的疲憊。
“人生有死,修短命矣!
“不要等了,景光不會回來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夏樹?”
“高明哥,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
我捧著那個文件夾,輕聲道:
“景光……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是吧,我明明記得,我消失了七年的戀人已經回來了。
【九】
送走面色擔憂再三要帶我去醫(yī)院的高明哥,我拿著文件袋坐到沙發(fā)上。
“景光?”
無人應答。
我盯著那個文件袋看了許久,俯身將其塞在了沙發(fā)底下。
“為什么不打開呢?”
聽到頭頂熟悉的嗓音,我心里一顫,但依舊鎮(zhèn)定地堅持把文件袋又往沙發(fā)下的更深處推了推。
“你剛剛去哪啦?”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埋怨道:“高明哥剛剛來了,你怎么都不出來見見……”
“夏樹!
“為什么不打開看看里面有什么呢?”
“我們今晚吃什么?”我淡定地轉移話題,自顧自地打開冰箱翻找食材。
“夏樹!
我終于忍無可忍,轉身吼道:“因為我愛你啊,因為我還在等你回來!”
直到有什么冰涼的液體滴到手上,我才終于反應過來其實我已經淚流滿面了,抬手去擦卻仿佛怎么都擦不干凈,只是源源不斷地有淚水從眼眶中滑落。
過去的七年里我從未流過的淚,仿佛在這個午后一并流了個干凈。
我的戀人面露歉意,不知道第多少次說:“抱歉,夏樹!
【十】
我把塞在沙發(fā)底下的文件袋拿出來,或許因為剛剛藏的太深,又或許是潛意識里就不想再看到它,所以我用掃帚胡亂懟了許久才終于把它弄出來。
沾滿灰塵的文件袋靜靜地躺在地上,我的戀人握著我的手,強迫我一點一點將其拆開。
里面是一只破碎的手機,中間有一個圓圓的孔,周遭沾染著什么黑色的痕跡,像是風干了好幾年的血,我不想去猜那是怎么造成的。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覺得零和高明哥或許說得對,我是病了。
不然我的戀人為什么看起來是透明的。
我咬緊牙關不想讓抽咽聲泄出,淚水接二連三地滴在那個沾滿灰塵的文件袋上。
“抱歉,夏樹!
我的戀人靜靜地蹲在我的面前,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頭發(fā),終于說出了他那一聲聲的道歉的緣由。
“忘記我吧,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十一】
我消失了七年的戀人回來了。
在不知所終地等待的這些年里,我曾為重逢的這個場景設想過無數次,我以為我會沖上去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又或者先揍他一拳再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但是真到了那一刻,我卻只是撓了撓頭,抿唇澀然地笑了一下,雖然沒照鏡子,但是我知道那個表情一定算不上帥氣。
其實我真的很想沖上去抱住他,就像很多年前當他第一次告訴我他的名字時那樣,我想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歡迎他的回歸,歡迎他再次回到我的生活里。
但是我不敢,因為我的戀人是透明的。
我怕真的抱上去以后卻發(fā)現(xiàn)根本觸碰不到他,又怕他太脆弱,會像夢一樣碎掉。
鞋柜里的情侶拖鞋只有一雙有被穿過的痕跡,洗手間里的情侶牙刷有一只已經開始因為長時間地沾染潮氣而發(fā)霉,每天的兩份餐食里都會有一份要被原封不動地倒掉。
我癱軟地跌坐在地板上,死死咬緊牙關把痛苦的哀鳴聲咽進肚子,它們卻又化作淚水潺潺流下。
我不敢抬頭,我怕此刻撫摸著我頭發(fā)的不是我的戀人,而是從未關的窗戶透進來的柔和的風。
我的戀人沒有回來。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十二】
諸伏景光將槍口對準胸膛,扣動扳機的那一刻,他生平經歷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在他的腦海中走馬觀花地快速流轉,最終通通化為同一個人的模樣——那個熱切的、溫暖的、像一個小太陽一般活力四射的人,那個將他從揮之不去的陰影中徹底拉出的人,他的戀人。
“抱歉,夏樹!
微風帶走了他最后的喃喃。
忘記我吧,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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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短篇一開始的名字是【致我透明的戀人】,后來決定還是起名為【等風】。
夏樹的確病了,他也很清楚自己病了,但是他別無選擇,我們很難說的清到底是清醒的人更痛苦還是明明清醒但是卻強迫自己沉溺于幻象的人更痛苦,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孤獨地等待著一個回不來的人這件事一定是極其痛苦的。
夏樹一開始可以騙自己他是可以等到景光回來的,但是當拿到那只手機,當高明和零的話在耳畔回響,他最后的盼望破碎,他知道他再也等不到他的戀人回來了。
夏樹一直在等景光回來親口對他說那聲“我回來了”,但是他等不到,哪怕是幻象中,夏樹說“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得到的也只有一聲聲抱歉,連“假”的安慰都沒有,最終就只能被迫接受“真”的現(xiàn)實。
在這個“等風”的故事里,沒有奇跡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