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個時候我還很小，還可以在有和風(fēng)的晴日里，坐在忘憂林七八人才能合抱的靈見樹粗而穩(wěn)的虬枝上，光著腳大聲地唱只有我才懂的歌。
　　那個時候我還很蠢，蠢到以為“世界”不過就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島，那座村莊，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在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外鄉(xiāng)人眼里是怎樣的一副井底蛙的模樣。
　　可是就是在那樣的一個和平日沒有太多區(qū)別的晴天的午后，那個人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甚至先我一步占據(jù)了我最愛的朝東的枝頭。微微有些惱火又實在不明白怎么會有陌生物體出現(xiàn)的我只好攀上更高的樹梢，想看清楚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到底長什么樣。
　　結(jié)果不小心被我震落的碧綠的橢圓的靈見樹的樹葉滑過他的鼻尖驚醒了這個閉著眼享受本屬于我的陽光的人。在他抬頭的瞬間，我清楚地記得那被冒犯的沒睡飽的凌厲眼神，像極了別人口中我在睡夢中被叫醒時的樣子。
　　而我永遠(yuǎn)忘不了的還有那一瞬間他清澈瞳仁反射過來的太陽的光芒，電光石火之間灼痛了我。
　　大概就是從那一刻起，我開始有了人類才有的心跳。

　　二
　　人類的傳說怎么會把神武島編造成是神仙住的地方呢，我猜他歷盡艱辛才在浩瀚的苦海中尋到了這個所謂的奇跡之島，用盡所有力量得以靠近后所看見的應(yīng)該并不符合他原有的想象吧。事實上神武島的居民和九州大陸上尋常的魅并沒有什么兩樣吧，除了得天獨厚的地理環(huán)境讓我們的靈力在某些程度上更勝一籌之外。
　　他花了三天時間才把我的羽木弓和鳳尾箭研究明白，末了卻把它們改造成了據(jù)說可以相繼發(fā)射五箭并且射程更遠(yuǎn)的小□□。這樣更適合你弱不禁風(fēng)的體質(zhì)和反應(yīng)遲鈍的手腳。遞給我的時候他這么說。
　　我在心里不服氣地想我又不是一陣風(fēng)來就會被吹起的羽人，更不是空有巨大身軀卻沒更多用處的夸父，我可有讓人驚嘆的靈力，那是魅族天生的驕傲。
　　但我什么也沒說，因為我知道我的驕傲救不了他正潰敗的軍隊和淪陷的家國，所以我沉默。

　　三
　　一天又一天。當(dāng)他踏足這個祥和安寧的世外桃源的第一天就隱約發(fā)現(xiàn)自己上了當(dāng)，這么和平寂靜的地方怎么可能藏有摧毀世界改寫歷史的力量？而那些白天在陰涼的樹下休憩直到夜晚才四出游蕩抑或群聚狂歡的無憂無慮的魅，又怎么會是拯救他的神仙呢。
　　可是他還是不知疲倦地尋覓著，好像下了決心非要把靠近神武島所耗費的時間精力成本撈回去一樣。于是他在唯一一個和他一樣不需要晝伏夜出的熱愛陽光的魅的指引下，走遍了神武島的每個角落。一天又一天。
　　某天早上他被瘋狂下墜的靈見樹樹葉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時嘴角張成了一個大的圓的圈。然后他幾乎是搶過了我手中用島上最新鮮果實以及我從未試過修習(xí)的郁非系法術(shù)硬做出來的糕點，露出了孩童才有的單純笑容。
　　我沒有告訴他魅其實可以窺視人的夢境，只是在他興奮地告訴我這很像是他兒時最喜歡的點心的樣子時藏起了我被沒控制住的火順便烤過的左手。
　　可是笑容在糕點還沒被完全咽下之前已經(jīng)冷卻，好像提醒了他要謹(jǐn)記他在這里逗留的原因一樣，蕭索又鋪滿了他的臉。

　　四
　　我想我是特別的，這個特別并不局限于對他而言我是個異類，也在于即使在族人里我也很是鶴立雞群。長老們之前曾試過研究我的本源，但除了感慨我的資質(zhì)超群以及猜測我很有可能就是養(yǎng)育了神武島的靈見樹本身的精氣幻變而來之外，誰也沒更多的合理說法。
　　我能掌握的法術(shù)越來越多，有天他親見我居然可以同時使出印池系和亙白系的法術(shù)時，驚嘆在人類的世界里，就算是最高明的幻術(shù)師也未必做得到這些。
　　我只是笑，并且盡可能地用寬大的袍子遮蓋我因為急功近利不加節(jié)制修煉而不可避免的受傷的痕跡。
　　細(xì)碎凌亂美好。因為我告訴自己我要守護(hù)他眼里那些珍貴的亮光。

　　五
　　他還是決定要離開，或者說他終于下決心離開，離開這個足以讓他遠(yuǎn)離紛爭戰(zhàn)火，卻未必真能讓他心安的虛幻的避難所，去正視他到來之前早就該面對的那些困惑。
　　可是他并沒有說要離開我。于是我存著一點既是欣喜又是不舍的復(fù)雜的感情去請求大長老，我說長老我可不可以跟著他一起走，我想去看看不僅僅是厚卷宗里畫著記錄著的而是活生生的人類、羽人、鮫人，也許還有河絡(luò)和夸父。
　　孩子，他并沒有說要帶你走。大長老在石壁光怪陸離千百年無人參透的神秘圖騰前淡淡地說了這一句，我一下子醒悟過來心底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到底是什么，可是，我只是心一狠牙一咬頭一揚，我要跟他走。
　　大長老長久的沉默，最后蹣跚地走到我們奉為圣物的水晶盒前，抽出紅綢包裹著的神器塞進(jìn)了我顫抖的手中。

　　六
　　我真不知道當(dāng)初他是怎么來到島上的，以現(xiàn)在的狀況看，他那時肯定吃了不少苦。在登上小船出航那時我還滿心希望睡一覺就到了，結(jié)果則是我已經(jīng)在數(shù)不清的日升日落里聽厭了鮫人一成不變的歌，甚至開始用他們的語言唱出了新的。
　　涼風(fēng)起，月色很好，而我們照舊在小船上背靠背地聊天。他告訴我很多東陸的故事，不僅僅是他的故鄉(xiāng)中州，還有宛州、越州，而從沒聽說過的蠻族，在他口里中越過地理的屏障，從瀚州往南推進(jìn)。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個看起來憂郁寂寞的人，在遇見我之前竟經(jīng)歷過那么多那么久的逃亡。
　　可是他也說了，在他還沒長大到能夠了解自己背負(fù)了多大的重任之前，他也和九州土地上那些普通的人類孩子一樣有著渺小的幸福。父親的威嚴(yán)和母親的慈祥，還有小伙伴的頑皮搗蛋，最后說累了的他背靠著船幫沉沉睡去。我看著他側(cè)躺微蜷的身體，以及眉宇間淡淡的那絲凝重，我想我一定要讓他快樂。
　　月色如水，我抱著正在夢中逛夜市的脆弱如幼童的他，沒有覺得冷。

　　七
　　終于有一天，我在重重的海霧中看見了影影綽綽的青灰色的東西，他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他說那是險峻的隱嶺，說他當(dāng)初就是翻越了它才到達(dá)傳說中的苦海岸邊的。
　　我愕然地望向那朦朧中的龐然大物，想起曾在他夢里看見過的他揮舞著那把薄如蟬翼的短刀，用力驅(qū)趕無光密林中不知名的試圖阻擋他的植物的樣子。四周寂然幽暗，只有金屬在一下一下的不時晃出冷光。
　　我伸手牽起他布滿老繭的右手，卻打了個冷戰(zhàn)。他搖了搖頭反握住我，他說那時候我是急于出海才冒險進(jìn)山的，現(xiàn)在你在這里，我們還可以有另有一條路走的。
　　于是我們多花了不知道多少時間讓船在一個詭異的海岬轉(zhuǎn)了彎，在終于靠上鋪滿東陸黃褐色土壤的岸前我一直靠著他的肩膀，淺淺的笑。
　　苦海其實并非無涯的。

　　八
　　那個所謂的“另一條路”事實上讓我們多順著越州的版塊走了接近它一半縱深的距離，于是靠岸了以后我們只好沿著宛、越之間的邊界向北。也好，至少在他殘破的羊皮地圖上看來是個直線距離。
　　但我們并不可能走直線，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通途這種東西，在小橋流水和飛絮繁花的城鎮(zhèn)之間總有些天然的人工的屏障在。還有北邙山，據(jù)說過了這山盤踞的遼闊的地頭再走一段，過了殤陽關(guān)，離天啟就不遠(yuǎn)了。
　　其實距離的遠(yuǎn)近對我而言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花了這么多的時間，隨了他從無邊的苦海里唯一的島嶼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難道還在乎這些么？
　　在經(jīng)過一條掛滿紅色燈籠的巷道的時候他突然對著一個斜挽云髻的身影發(fā)起了呆。我沒有看清她的臉，但是我看見了她耳朵上銀質(zhì)的流蘇，垂下來差點就碰到了肩膀。
　　風(fēng)吹起了我散亂的長發(fā)，烏黑的發(fā)絲中露出了我耳朵上緣的尖角——人類和魅外型上唯一的不同。我集中注意力把它們變成了人類耳朵那樣圓潤的形狀，但卻驚覺要戴得上那樣的華麗耳飾，我恐怕還需要，付出另外的代價。

　　九
　　越往北上，他的臉色就越發(fā)凝重，而我則發(fā)現(xiàn)我漸漸再沒辦法像過去那樣輕易用簡單的法術(shù)或幾句話就化解他臉上越結(jié)越厚的寒冰。
　　另外我也越來越像一個人類的女子而不是那個單純快樂的魅了。那天在紅燈籠的盡頭一家狹小的掛滿好看耳環(huán)的小店里，細(xì)長眉眼的老板娘對著我的耳朵看了許久卻只說了一句話，你是魅。
　　我點頭并且我表示我也想要有東陸女子那樣的耳洞，老板娘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拿起了繡盒里面那枚尖利的銀針。但是在她沒有動手之前嘗試向我解釋耳洞對于魅而言將會是一個多大的束縛的時候，她聽到的只有一句相同的回答。
　　我說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后悔。
　　于是三個月過去了，對于人類而言早該痊愈的細(xì)小傷口還在我的耳垂上欲愈未愈地懸著。每次滿懷希望地拆開那對特制的耳釘想換上我早買好的更好看的耳飾的時候我無一例外的只會看到它們還在流血。
　　黃銅鎏銀的鏡面里出現(xiàn)了他的臉，我回頭抱著他想著怎么辦就算你一直在我身邊我也已經(jīng)記不起你笑的樣子了。然后我看見了鏡子里無助的自己眼里流出了從沒在魅族身上出現(xiàn)的東西。
　　那是眼淚。液體流過臉頰滲進(jìn)嘴角的時候我嘗到了它的味道，有點澀，有點咸。

　　十
　　雨季，我們終于踏入了殤陽關(guān)大胤軍隊駐守的地盤，濕漉漉的草地上似乎還夾雜著一些沒被大雨沖刷掉的腥味。我們在一個負(fù)滿濕柴枝的樵夫口里聽到了一場半年前發(fā)生的血戰(zhàn)，據(jù)說起因是蠻族試圖把天啟圍成一座真正的孤城而大費周章地繞到了南邊來搶奪這個在那時防備松懈兵力空虛的關(guān)隘。大胤的鐵一樣的三千將士硬是死撐到了最后一刻，所以等到九原的援軍終于到來的時候這座驕傲的天啟的南大門只剩下守衛(wèi)們殘缺的尸骸和蠻族軍士怎樣也不明白的迷惑，同樣損失慘重的蠻族被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擊潰，而后全部被就地處決以慰藉華族戰(zhàn)士的在天之靈。
　　我承認(rèn)聽故事的時候我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戰(zhàn)爭對于一個在安寧美好的仙境里長大的魅而言完全是無法想象的東西。但我確實被草叢深處至今還洗得出顏色的未褪的暗紅震撼到了，是怎樣的慘烈才能留下這么濃重的傷亡的痕跡啊。
　　和我一樣一臉不敢相信表情的還有那個樵夫，而震驚則是因為他看清了我身邊一語不發(fā)咬緊牙關(guān)的人鐵青的臉。樵夫發(fā)出了驚喜的叫聲，他說小白是你嗎小白你總算還是回來了啊。

　　十一
　　我隨著全副武裝的小白登上了天啟高得可怕的城墻，月光慘淡，但我依然看得見投石機在這厚的本該無堅不摧的屏障上留下的累累傷痕。
　　受過創(chuàng)傷的天啟在月光下安靜地沉睡，正如許多次在他的夢里看見的一樣。只是夢里牽了他手的美麗女子如今已經(jīng)憔悴衰老，而那個在一旁慈愛地看著他的威嚴(yán)的男人則據(jù)說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躺進(jìn)了一具貴重的木棺，隨著其他拼死保護(hù)這座城的男人們一并被埋葬在天啟的懷抱里。
　　他就那樣站著，我在他的右邊看著那冷峻的側(cè)臉，心想即使是在重重的盔甲包裹下即使是站在一群同樣披掛整齊的年輕的男人中間，他還是不自覺的散發(fā)著某種光芒。而正是這種光芒，牽引著我來到這個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空掠過的一片黑影打斷了我的思路，在所有人警覺抬頭的時候我聽見了細(xì)微的弓弦拉開的聲音，下意識地拔出□□往上發(fā)射。
　　第一支鳳尾箭撞開了天上射下的閃著墨綠光芒的箭鏃，而后的四支射向那黑影巨大的翅膀。然后在純白翅膀無力下垂掉落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嘶啞的聲音，來自這個我后來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什么的羽人。
　　你是那個魅，在被無限拉長放慢的摔落過程中一直盯著我耳朵的羽人說。

　　十二
　　我沒有時間去思考羽人話里的意味深長，因為即使我的鳳尾箭撞開了本來見血封喉的射向小白的毒箭，在折翼墜落的瞬間羽人居然還是有足夠的時間和氣力做另外一件事。而小白右肩此刻正發(fā)青腫脹的傷口告訴我們，羽人最厲害的殺著，未必來自他們引以為傲的弓箭。
　　但是唯一知道那枚能穿透河絡(luò)打造盔甲的鐵棱上是什么毒劑的人已經(jīng)死了，如果就這樣拖下去的話受傷的我愛的男人遲早也會死掉。于是我坐在這個已經(jīng)昏迷的人身旁無聲地啜泣，直到他的母后輕輕地?fù)н^我單薄的肩膀。
　　我感覺到她溫暖的眼光突然停留在我的耳朵上，然后隨著她的身體一并地僵掉。
　　我笑了，為我的愚蠢以及我被忘掉的真正身份，在遇到他甚至是為他變成女人模樣之前，我明明是來自神武島的靈力最強的魅啊。
　　我拆掉了耳釘把它們放到了她的手上，轉(zhuǎn)身背對她�？墒窃诎坠飧采w他傷口之前其實我還是沒有能掩飾住自己的震驚，因為我分明從她的扳指上看到了和大長老住所的石壁，以及我至今帶在腰間的木盒里神器上，一模一樣的紋路，抑或只是用作裝飾的繁復(fù)的圖案。

　　十三
　　神啟。當(dāng)我終于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沒有過多的驚訝，魅族的卷宗里也時常會涉及這個據(jù)說是由河絡(luò)的阿洛卡保存的來自上天的封存萬年的巨大秘密。
　　我對這種東西向來不感興趣，卻并不代表我對它一無所知，事實上就在我撤下為他療傷的法術(shù)回頭看到門外那個恭恭敬敬的夸父時我就已經(jīng)明白了這一切將會結(jié)束在什么地方了。但是王后的解釋還是，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重重猜測后面交錯的漏洞。
　　夸父的力量，羽人的武器，鮫人的歌聲，河絡(luò)的神啟，人類的眼淚，還有魅的靈力——這世間真正強大的原來是這些東西，而當(dāng)所有這一切加和起來以后會有什么樣的奇跡會發(fā)生，沒有誰知道。但是最合理的猜想應(yīng)該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這一個：重寫時間。
　　他終于醒了，虛弱但是起碼是完好著。當(dāng)他的視線清晰到足以令他看清站在他前面的兩個女人，不對，一個女人和一只魅的時候，他的表情突然變得無限的凄涼。
　　原來，他也什么都知道。

　　十四
　　在那個一如我們初遇時美好的晴天的午后，他看著王后最忠實的仆人持了一幅重弩卻搭著那支差點要了他命的鐵棱安在我的鳳尾箭上也沒有被這其實很可笑的場景逗樂甚至是皺一下他好看的眉毛。
　　在我取出被紅綢裹住的綻愚化出的神啟的碎片時小白開始流淚，他叫出了我的名字。他說陌其實我也從不相信還有什么神跡可以挽救大胤的頹勢但是我是唯一的王子我總不能看著它就這樣無力地被歷史吞沒，他說陌我遇到你以后最害怕的就是萬一你正是神啟上提過的那只強大的魅怎么辦所以我即使是舍不得也不敢開口要你跟我走，他說陌我一直很矛盾我明明歸心似箭我無比想念我的故土我的親人可是我又擔(dān)心回到天啟之后我最美的夢就會碎掉以致我一再的繞路不肯回來，他說陌可是始終我們還是來到了天啟我恨自己的軟弱可是陌。
　　他說陌我愛而我只能用吻擋住他企圖講出來的最后一個字，我怕自己反悔于是我匆匆推開他舉起那塊小化石大聲地唱出鮫人的歌�？涓甘种衅婀值募诟杪曋猩湎驘o盡的虛空，然后在一切融化在倒流的時間里之前我看見了他臉上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悲哀。
　　沒關(guān)系的，我努力地對他笑著，一切都會好起來。

　　十五
　　天啟城里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而我踏入城門的那一刻所有的民眾都開始?xì)g呼。父王和母后在遠(yuǎn)處的禁城內(nèi)紅毯的盡頭等著我，我手里牽著的少女，斜挽云髻對我淺淺的笑。
　　事實上我并不是很清楚這一年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記憶中我似乎隱約是在戰(zhàn)火中被倉皇送走，逃亡途中和這個明明就在我身旁的女子在宛州失散，甚至還在哪里聽到了關(guān)于父王戰(zhàn)死天啟瀕臨陷落的消息。但是眼前的喜氣洋洋哪里有半點戰(zhàn)火焚燒過的痕跡？而就算這一切都只像一個透明的一戳就破的謊言，它們看起來又偏偏那么無懈可擊。
　　我們終于走到了大殿上，眾臣笑容洋溢地跪著滿心歡喜地慶賀他們的王子帶著他的新娘回來。寶座上的王后突然起身，坐在她忠實的夸父仆人肩上朝我們走來，然后對我伸出手。
　　小白，她說，這一年來讓你受苦了，娘什么都給不了你，但是，這對耳釘你務(wù)必要好好地收著。我很是莫名其妙地抬頭，看見母后眼里的深邃在波瀾不驚之外另有一絲絲的過于明亮，我于是默默接過。
　　新婚之夜，我掀開了妻子的紅蓋頭，卻不知道在最幸福的時刻為什么對著她銀質(zhì)垂肩的流蘇耳飾突然就有種流淚的沖動。

　　外
　　小白：
　　我一直地陪在你身邊，一直只希望你快樂，可是你知道么，大多數(shù)的人包括你都沒有明白這一點。
　　我并不是因為要留在你身邊才那么努力地想讓你快樂，相反，我只是因為知道自己能讓你快樂才，一直呆在你身邊的。
　　可這世界終于再也沒有我。
　　陌

　　小白：
　　年輕的時候人總會以為愛是無所不能的，于是刀山火海天涯海角都無法阻擋那樣相伴的決心。但是娘不知道，或者說娘忘記了，愛上人類的魅也會變得像凡人的。
　　沒錯，娘也曾經(jīng)是一只有著尖耳朵清澈眼神透明的心的魅，因為愛上你的父王而把自己心甘情愿的栓在一個平凡女子的身份上。
　　也許是因為平凡了太久，連我也再無法理解是怎樣深刻的感情才能讓魅放棄永恒的生命只做一個會生老病死的凡人，更無法理解是怎么銘心入骨的愛才能讓魅用無邊的靈力去換回一個她自己也看不見的新的現(xiàn)實，美好但令人心碎的現(xiàn)實。
　　只是陌已經(jīng)不在了，誰也沒法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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