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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人家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木,參差十萬人家。
綠柳斜陽,粼粼水波,錢塘美景半掩半映,乘一只烏篷船順江而流,便能看到臨江而立的店鋪生意紅火,店主們的吳儂軟語細細入耳,仿佛是托起錢塘向前而涌的柔波,層層水花跌宕起伏,錢塘便日日興盛。
錢塘水運本就發(fā)達,又與大運河連通,是江南水上交通的樞紐,四方商賈匯聚于此,洽談生意,買物賣物,本地商人的眼光精準,貨物齊全,一來一往,水運生商機,商機興富庶,錢塘的百姓便比別處的人富足許多,而這白磚黑瓦馬頭墻下的十萬人家中,亦富且貴的也不在少數(shù)。
鐘家和上官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生意往來密切的地方銀錢的流動數(shù)目和流動速度都很高,錢莊票號也隨之興旺,而商人買賣,若遇資金周轉(zhuǎn)不靈,或是一不小心虧了本,多半要把貨物當出,換取經(jīng)費,所以當鋪生意于此也甚是興隆。
鐘家和上官家經(jīng)營的便是錢莊和當鋪。
經(jīng)過“雨打黃梅頭,四十五日無日頭”的梅雨季節(jié),暖暖的陽光又重新回到江南,軟軟的青苔顏色深淺不一,依在墻頭,布于路邊,散發(fā)出的濕潤呼吸與陽光的熱度慢慢交融,兩相抵消,天氣從春末的陰冷晦暗轉(zhuǎn)為夏初的溫和涼爽。
黃梅成熟,青梅入酒,軟糯的荷葉團糕香氣誘人,鐘家老爺坐在自家廳堂與老友上官閑話,內(nèi)容便是子女的親事。
兩家本是世交,生意上又有諸多往來,自然希望關系鞏固以便相互幫襯。鐘家兩子未娶,上官家一女待字閨中,鐘老爺有意讓長子鐘司南與老友的掌上明珠上官寶兒結(jié)為百年之好。
鐘家大少爺功名有成,在朝廷內(nèi)任榮祿大夫,人品自然是信得過的,上官老爺對此很
是滿意。
“但婚姻大事,一定要尊重寶兒的意思,她若點頭。事情便可就此定下來了。”
“上官兄所言極是,不日一定讓司南到府上拜訪!
兩位老爺闊手一別,結(jié)親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人們在街頭巷尾,茶余飯后,談論的都是這兩戶名門望族的喜事。鐘家長子司南也被老父一紙家書從京城喚回錢塘,說是有要事相商。
船頭男子五官俊秀,著一襲白衣臨江而立,氣度非凡,恍如神祗。下船之后,自有仆人牽馬過來,為其接風洗塵。
男子舉止儒雅,態(tài)度溫和,連握住韁繩的修長指骨,也像極了書生的手,唯有那翻身上馬的利落動作和眉宇間散發(fā)的英氣展露出灼灼光華,官場浮沉,定是個令人生畏的角色。
鐘司南一路歸家,憑借途中所聽所聞,便將老父口中的要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喜上加喜,富貴聯(lián)姻。
果然,父親是叫他回來成親的。司南眉頭微皺,從父親書房退出便向自家?guī)孔呷,幾步之?nèi)就想出對策,薄唇微啟。
輕叩門環(huán),鐘司南敲的是二弟鐘顧北的房門。
“所以呢?你是想讓我替你娶那個女人?”男子聲音冰冷得不帶有一絲感情,墨色青衫貼身而裁,坐姿稍一轉(zhuǎn)換,衣服便隨之繃緊,顯示出主人精壯的身軀。鐘顧北手指彎曲,輕擊桌面,俊美無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長年的商場磨練,讓鐘家二少爺養(yǎng)成了沉默寡言的冷漠個性,與大哥看似溫文儒雅的氣質(zhì)不同,眼光精準,出手狠絕。
“我已經(jīng)有心儀的人了!睕]有正面回答顧北的問題,表意卻相當清楚,鐘司南目之所及,四季海棠花開正好,隨風起舞的花瓣緩緩落入樹下的一汪碧潭之內(nèi),花樹相映,兩廂靜好。
注意到大哥眼眸深處的柔光,鐘顧北開口,“娶誰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那就拜托了!辩娝灸项h首一笑,轉(zhuǎn)身而去。
鐘家兩子偷梁換柱,可憐他人還都被蒙在鼓里。
抄手游廊上的女子梳著流蘇髻,圓形發(fā)髻綰于腦后,長發(fā)和白底碎花的絲帶纏繞一起散于肩頭,月牙白的水袖長衫上有著大朵大朵的粉紅色牡丹,顏色深淺不一,層疊渲染開來。細嫩手臂上一只翡翠玉鐲襯得皮膚更加白皙光潤,青蔥十指提著裙賞下擺,小心翼翼地從后門繞進正堂側(cè)室。
“小姐,你怎么才來啊!鐘家公子……”上官寶兒舉起食指放于唇前,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壓低聲音對丫鬟說,“小聲點,知道他在隔壁還這么大聲!當心被發(fā)現(xiàn)了!我剛溜出去買白糖糕了,一會來我房里吃。”
小丫頭興奮地點點頭,因白糖糕而更加殷勤地介紹著情況,“鐘少爺在廳堂和老爺坐著呢!你快爬上梯子去看看吧!他好像不像傳說的那么溫和,都不怎么開口說話!
聽著丫鬟的描述,寶兒不禁撇撇嘴,對未來夫君從好奇變?yōu)榈钟|——她最喜閑聊閑逛,可不要嫁給一個悶葫蘆。一邊繼續(xù)瞎想,一邊慢慢爬上梯子,寶兒從墻頭頂部的小窗口往正廳看去。
江南的許多大戶人家府邸之內(nèi)都有這種小窗口,為的就是使自家小姐在有人提親時可以看清來人的相貌舉止,而又免于與陌生男子接觸。
注意到女兒已經(jīng)開始“偷窺”行動,上官老爺輕咳兩聲,示意她看準一點。
寶兒對父親做了個“你放心”的手勢,開始尋找目標。
鐘顧北察覺到父女二人的秘密行動卻沒有拆穿,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喝茶。
鎖定目標后,寶兒開始仔細打量來人,可惜室內(nèi)光線不足,只能看清個大概輪廓,無奈之下只好向父親猛使眼色。
上官老爺心領神會,突然跑到房間一角,拿起自己的古董花瓶道,“賢侄,你看我這個花瓶值多少錢?”妄圖以此吸引顧北將頭轉(zhuǎn)向?qū)殐河脕砀Q探的小窗口。
不料鐘家二少爺頭都不抬,只輕呷一口龍井,薄唇吐出六個大字,“定是價值連城。”
父女倆挫敗感頓生。
寶兒只好將頭又往外伸一點,鐘顧北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回頭,可憐上官家的小姐躲避不及,頭重重的磕在了窗沿上。
“好痛。”兩個字徹底宣告行動穿幫。
鐘顧北直視那張現(xiàn)于窗前的小臉,上官寶兒白皙的面龐因吃痛而染上淡淡的紅暈,眉眼雋秀,唇瓣紅潤。
收起戲謔的笑容,鐘家二少爺打算讓上官家的大少姐好好審視下自己,卻看到窗口上的女子把頭一低,繼而傳來繡鞋踩著梯子的吱呀聲表明——寶兒逃走了。
女兒臨陣脫逃,留下老父一人尷尬地面對著“未來女婿”,正想開口緩解下氣氛,卻見鐘顧北拋下“下月初一,我娶寶兒過門”的“通知”揚長而去,留上官老爺一個人在廳堂內(nèi)感慨:讓人家反客為主了,鐘家的岳父不好當!
兩家雖交往甚密,但對對方子女的印象只停留在成年之前。三個孩子相繼成年之后,鐘家的生意就交由二兒子打理;上官老爺也樂得清閑,把當鋪交托給下邊人,回家和女兒安享天倫之樂,只在月末查賬。所以兩邊即使有生意往來也只是顧北和圓寶當鋪的掌柜交涉,上官老爺根本就不認識鐘家兩位公子的相貌,再加上兩兄弟畢竟是同父同母,模樣也有幾分相似,憑借對司南和顧北兒時的回憶,上官老爺輕易就將兩者搞混了,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女兒要嫁的人從長子變?yōu)榱舜巫印?br> 上官寶兒雖然也常常偷跑出去看堂戲逛廟會,卻未曾與任何男子廝混,當然更不認得鐘家少爺,連兒時記憶都相當模糊。
瞞天過海的一局勝敗已分。
眼看鐘家連聘禮都送過來了,為了彌補女兒“偷窺”行動的失敗,上官老爺打聽到鐘司南回家的這段時間也到錢莊幫忙,便連忙打發(fā)寶兒到四方錢莊去核對兩家當月交易的賬目,順便看清鐘司南的相貌。
“是順便查賬吧!爹,這樣會讓人覺得不太好吧!”寶兒進行著小小的抗議,她實在不想到看著她出丑的人面前滿臉堆笑地說,“啊,鐘公子,我是來查賬的!闭媸翘珌G人了。
“什么不太好!傻丫頭,趁著沒嫁好好挑,嫁了之后再挑出來,你后半輩子都好不了!”上官老爺對女兒的態(tài)度很不滿意,自己的心肝寶貝掌上明珠啊!怎么這么不懂得為自己著想。
錢塘最繁華的道路盡頭,一間店面的裝潢樸素簡潔,木質(zhì)匾額上印著方方正正四個大字:四方錢莊。字體遒勁有力,與匾額的厚重感相調(diào),給人以極高的可信度。八扇紅木雕花大門向內(nèi)敞開,正對著高高的交易柜臺,臺上的圍欄粗細均勻,疏密有度,正中懸掛著一枚大大的木質(zhì)銅錢。
柜臺一側(cè)的座椅上,白衣男子手握一卷書,長腿伸開于腳裸處交疊,坐姿極舒服地飲著茶。另一側(cè)的男人一襲墨色青衫,以同樣的坐姿坐在椅子上,左手夾著一本賬目,右手執(zhí)筆,不時勾畫一番。
寶兒看看二人,不知道哪個才是鐘家大少爺,便挑了面容溫和的白衣男子客氣開口,“請問,你家賬目在哪里?”
男子抬頭看了看這個不像是來“打劫”的女子,微微一笑,“上官小姐可是來查賬的?我家掌柜的在那里。”
司南不動聲色地把責任推給顧北,兩人繼續(xù)著轉(zhuǎn)換角色的游戲。
被人一下子就認出來還正確地理解了她此番前來的用意,對比自己之前的胡言亂語上官寶兒覺得實在沒什么顏面嫁過去了!
“賬目都在里間!币痪湓拞净貙殐旱挠嗡,看了看黑衣男子離去的背影,上官寶兒茫然地看向身邊的白衣男子,他是叫我和他過去還是要取出來給我看?
可惜白衣男子這次沒有發(fā)揮自身的超強理解力來解答她,只是微微一笑便繼續(xù)低頭看書。
無奈之下,寶兒只能跟上前面的人到里間取賬目。
室內(nèi)光線晦暗,僅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在高高的書架上面,陽光透過窗紙灑下薄薄的光暈環(huán)抱著塵埃舞蹈。即便如此,室內(nèi)也并沒有任何潮濕的味道,可見常常有人進出查賬。
寶兒奇怪為什么每次與他相遇都是在昏暗的房間里,好像兩人之間隔了層看不見的屏障,把彼此分離開,她越想探秘,他就越顯神秘。
看著鐘顧北背對著自己把賬目從最高的架子上一本本拿出,寶兒感嘆男子頎長的身材,可以輕易夠到那么高的地方,不自覺地從門邊向里挪進,想近距離欣賞下對方的背影,顧北卻轉(zhuǎn)過身來,把賬目一本本攤開,“都在這里了,你可以慢慢查!比缓蟊愦蛩阕叱龇块g。
“那個,等一下!毖劭醋约旱男袆佑忠,寶兒趕忙喊住顧北,“你不用和我一起對賬么?”
“你查出問題再來找我!
看著目標轉(zhuǎn)身離去,上官寶兒覺得自己真是失敗透了。不過好歹算是看到未婚夫的廬山真面目了,即使只有一小會兒,寶兒還是記住了那張臉有多好看。
鐘司南,我要用一輩子慢慢反敗為勝!
心中輕易溜出的永久誓言讓寶兒露出甜甜的笑容,他已是她相中的良人。
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寶兒每天都會收到鐘家送來的禮單,未婚夫?qū)⑿枰臇|西一一列出讓她定奪,發(fā)簪鈿花等各類發(fā)飾,金銀珠玉等各類首飾,綾羅綢緞等各類衣物,織錦刺繡等各類被褥紗帳,全都分類送來供她挑選。寶兒有種被寵上天的幸福感,每天和丫鬟在各類聘禮前挑到眼花繚亂心花怒放。
上官老爺也對鐘家的周到贊不絕口,對女婿的一表人才和體貼入微十分欣慰。女兒能嫁到這樣的富貴好人家,也算了卻了他一樁心事。
吉日良辰一天天推近,上官寶兒嫁衣上的花紋也一天天繁復起來,各色繡線經(jīng)巧匠之手在紅色喜服上編織出富貴吉祥的圖案,佑庇這對新人共結(jié)百年之好,賜福二人可以白頭偕老。
六月初一,四方錢莊和圓寶當鋪同時歇業(yè),鐘家和上官家大門上的囍字映紅門楣,鞭炮噼噼啪啪炸開,紅衣鋪地。前來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氣氛異常熱鬧。
鐘家的迎親隊伍準時來到上官家門前,人群簇擁著新娘子坐上花轎,花瓣如雨,紛紛落在轎沿和人們身上,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官眉目低垂,待新娘進入花轎坐穩(wěn)后便掉轉(zhuǎn)馬頭,帶著浩浩蕩蕩的車隊一路吹拉彈唱回到鐘家,趕吉時,拜天地,入洞房,成夫妻。
直至車隊走遠,喧鬧的人群才慢慢安靜下來,在場的人后知后覺地議論著,不是大少爺娶親么?怎么是二少爺來接的人呢?
“上官小姐是顧北相中的,和我無關,我回來只是為了喝弟弟一杯喜酒的!甭曇魪娜巳褐许懫穑滓履凶泳従忛_口,語調(diào)平常,留下淡淡的一句解釋便走出人群。鐘司南在看到弟弟的表情時便心下明了——他可以安心的回京了。翻身上馬揮鞭而去,遠方,亦有他心心念念想娶進門的女子。
人群待策馬揚塵的鐘大少爺走遠才慢慢發(fā)出:“原來搞錯了啊”“小道消息果然是不可靠啊”的感慨,殊不知是當事人偷天換日:既然父命難為,那么我們來出兄弟情深好了。
鐘家二老也是在看到顧北將寶兒接回來時才發(fā)現(xiàn)新郎被“掉包”的事實,無奈木已成舟,為了撐住場面只好繼續(xù)著同喜同喜的說辭,看著新人拜了天地拜高堂。
一直到入洞房,上官寶兒才覺得清凈下來,之前那亂哄哄的祝賀聲鞭炮聲還有媒婆在耳邊喋喋不休地囑托吵得她頭都暈了,終于坐到床上,真想趕快洗個熱水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覺。寶兒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確定房間里沒有別人后便拿下喜帕,快步走到桌邊,大口大口吃起點心——本就不是乖巧小姐的她餓了一天,吃相只能用狼吞虎咽四個字來概括。
眼看點心被吃下了一半,寶兒見好就收,抹抹嘴巴坐回床上,小手揉揉左腿揉揉右腿,沒有意識到自己已嫁為人婦,沒有意識到今天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繼續(xù)做著好好睡覺的美夢,渾然不覺夫君大人已推門而入,正在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顧北看看桌上被偷吃掉一半的點心,又看看自己新婚妻子嘴邊的殘渣,心下了然——人贓并獲。
“你很餓么?”一邊解掉身上的紅花一邊發(fā)問,把床上的上官寶兒嚇了一跳。
“你什么時候進來的?”寶兒小手捂住胸口,長呼一口氣,心下抱怨兩人是不是八字不合,不然自己怎么總在他面前失態(tài)。
“進來很久了!鳖櫛崩^續(xù)脫著上衣,露出精壯的上身,看得寶兒羞紅了臉,小腦袋垂得低低的,一個“哦”字吞回肚里,再不出聲。
大手伸過來托起她的臉,顧北用另一只手抹掉她唇邊的殘留,柔聲問道,“還餓么?”
寶兒搖搖頭,被他灼熱的眸光看得有些緊張,卻不再那么害羞,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寶兒仔細看著面前這張好看的臉,有伸手摸摸的欲望。
“可是我很餓!边沒來得及想清這句話的意思,上官寶兒便被壓進柔軟的床鋪之間,感受愛的歡愉。
寶兒的母親在她及笄之前就去世了,父親怕女兒受委屈,便沒有再娶。所以沒有人給她講婚后的男女之事,也沒有人告訴她要注意什么。
鐘顧北便慢慢教導,循循善誘,對上官寶兒不但言傳,而且身教,兩人歡愛,徹夜無眠。
一夜洞房,除卻那些或溫柔或香艷的場面,寶兒還記得,床第間她喊司南的時候,被弄得好疼好疼。
夫妻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寶兒起床的時候渾身酸疼,剛支撐著起來便又躺回柔軟的床鋪,再也不愿動一下。顧北在床前穿好褲子和上衣,看到又懶懶縮回被窩里的寶兒,低頭深深一吻。
“你要去錢莊么?”寶兒雙手環(huán)住丈夫的脖頸,腦袋微微貼到顧北的下巴上。
“不去,今天休息!鳖櫛彼餍蕴上,任由妻子抱著。
“那你陪我睡覺好不好?”寶兒開心地沖他微笑,轉(zhuǎn)身讓出一塊地方來。
“好!
熱燙的唇舌覆上耳垂,一路沿著細白的頸滑至寶兒胸前,寶兒輕嚀一聲,看著剛剛穿上的肚兜又被拉開,臉頰緋紅——此睡覺非彼睡覺啊!無奈自己意志薄弱而夫君又“功力”深厚,只好乖乖投降。
“司南……”寶兒小小的聲音狠狠刺激了床上的男人。
顧北將妻子的雙手于背部反剪,然后將她翻身壓進床內(nèi),胸膛貼緊女子光潔的背部,俯身在她耳畔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鐘顧北。”
寶兒只當自己連丈夫的名字都搞混了,自責地咬咬嘴唇,小聲地說了句:“抱歉,我弄混了!
顧北什么都沒說,繼續(xù)溫柔的啃吻,而寶兒再也沒有喊他的名字,不論司南還是顧北。
“哥有心上人了,寶兒由我娶便是我的妻子,和他沒有一點關系!毕蚋改附忉屃耸虑榫売刹⑿媪俗约簩ι瞎賹殐旱乃袡(quán)后,鐘顧北便帶著新婚妻子出門去了。鐘家二老考慮到日后向親家解釋時,“顧北先相中了寶兒”的理由確實比“司南有心上人”更讓人樂于接受,便也不再說什么。
畢竟商家最講誠信,當初鐘老爺沒問清司南的意思便替他訂下這門親事,如若上門更改,定會讓上官家覺得自己沒有誠意,而他也并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個失誤耽誤了長子和另一位女子的良緣,次子能“挺身而出”自然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況且,知子莫若父,看著顧北對寶兒的維護程度便能料定:鐘家到底還是信守承諾,沒有辜負上官家。
眼看一切迷局撥云見日,司南顧北把事情發(fā)展到了最好的結(jié)局,連上官老爺也欣然接受了真相,卻沒有人向?qū)殐航忉屢磺,眾人只當她早知曉個中緣由,卻不想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就是當事人。
七夕前的綿綿陰雨隨風斜灑,門環(huán)染上水汽,斑斑銹跡附著而生,墨色銅綠漸漸遮掩了其本身的金色光芒,總會有人誤把表象當本質(zhì),記進心里,結(jié)絆橫生。
鏡中女子披著寬大的織錦繡袍,手握木梳細細打理著自己垂于腰際的長發(fā),目光觸及梳妝臺上的小小荷包后,嘴角便不自覺的上揚。
荷包里裝的,是用寶兒長發(fā)編成的同心結(jié)——七夕將至,她要給顧北一個驚喜。
想起丈夫,甜蜜感漸漸涌上心頭,嫁進鐘家兩個多月的時間,寶兒對這個當初僅憑一面之緣便撞進她心里的男子越來越依賴,也越來越確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她的丈夫雖然不愛說也不愛笑,卻很愛她:常會在閑時牽著她的手,漫步在錢塘街頭,陪她玩鬧,給她買甜膩的白糖糕和香糯的玫瑰餅;橘色黃昏,城樓之上,他會帶著她看暖暖夕陽,灑下滿城柔光,云朵大片大片被暈染得金黃;夜半,寶兒會央他和自己到屋頂上去看藍紫色蒼穹里的漂亮銀河,顧北便會在這時遞過某日她在街上看中的“小孩兒玩意兒”——當時怎么磨也沒得到的面具或銅鈴,寶兒抱著禮物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笑聲被風帶著,從屋頂飛上幾萬米的高空。唯一不習慣的是這里的門檻——由于長子入仕的原因,鐘家的門檻比一般商戶人家的高出許多——常常絆到她。
一聲“二少奶奶”喚回寶兒的游思,小丫頭跑來傳話: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回來了,夫人請您和二少爺?shù)綇d堂去。
堂內(nèi)的女子眉黛遠山,目含秋水,是個十足的美人。鐘夫人看著長子給自己帶回這樣一個百里挑一的媳婦,自是開心得不得了,趕忙吩咐廚房準備一桌豐盛的家宴,為大少奶奶接風洗塵。
寶兒向嫂嫂行禮后,便開始細細端詳起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
慕容映潭,果然人如其名,容貌清麗。
在心里小小的感嘆下后,寶兒便隨顧北坐下來用餐。席間,兄弟二人的筷子同時落在同一塊雞翅上相互角力,誰也不肯先放手。
“映潭最愛吃這個。”
“寶兒最愛吃這個。”
眼看兩個兒子為了心愛的女人爭奪雞翅至“反目成仇”,鐘老爺只好從中調(diào)停,伸手夾過雞翅道,“你娘也很愛吃!”
鐘夫人的眼睛彎成新月狀,笑著開口,“看到你們都這樣恩愛我就放心了,難怪司南逃婚顧北替娶,這樣好的兩個姑娘怕是世上再找不到第三個了,都成了鐘家的媳婦,我真是好福氣。”
巧妙地將被丈夫照顧而產(chǎn)生的喜悅之情轉(zhuǎn)移到夸獎兒媳上,鐘夫人發(fā)揚著獨樂不如眾樂的精神,不想?yún)s讓一桌兩對新人彼此誤會重重。
寶兒的心狠狠抽疼,連微笑都維持不住,急急看向丈夫。顧北沒有作聲,只是低垂眼簾,收斂了所有情緒,連下顎的線條都緩緩收緊,猶如蜷縮的心臟。
我留下的暗語是怕失去,字句破損,讓你以為不過游戲而已。
夫妻倆從耳鬢廝磨轉(zhuǎn)眼變?yōu)橄嗑慈缳e,未有年年歲歲的沉淀就生出歲歲年年后的羈絆,自然不是因為情轉(zhuǎn)至濃,而是隔閡突起,阻斷了愛意綿綿。
寶兒跑去問所有的下人,希望能找出一個不同的答案,結(jié)果徒勞,所有人都只道是大少爺有心上人不愿娶,所以托付二少爺“幫忙”。
娶誰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鋒利刀刃一筆一畫將這十一個字刻進上官寶兒心里,疼之彼身,痛之彼心。
從院落繞過游廊,寶兒的眼睛里頭腦中都是一片無望的灰白色,直到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被絆倒在門檻之上,灰白色才轉(zhuǎn)化成一幕幕朝夕相處的畫面,那是心頭最甜蜜的記憶,如今已被那十一個字生生割裂,七零八落,越想拼湊完整,便越是痛徹心扉。
淚水從眼眶涌溢而出。
廳堂暗處,顧北將十指緊握成拳,克制著自己沒有靠近,他知道,她需要把委屈盡數(shù)發(fā)泄出來。
適夜,寶兒夢到了娘親,一如兒時般像她耍賴告爹的狀。她告訴娘,自己以為爹只是把她要嫁男人的排行搞錯了,原來連對方的心意也搞錯了。
娘,你說,爹是不是又犯粗心的毛病了?怎么改都改不了……說著說著便開始流淚,淚水從夢中溢出到夢外,連帶把人也從虛幻中拉了出來。
寶兒只覺得涼風吹得臉頰涼涼的,慢慢睜開眼睛——夢里娘的所作所言便全都模糊一片。待到整個人清醒過來才聽到門外嘈雜的聲音。
小丫頭跑來稟報,是二少爺在遣人拆門檻。
寶兒愣了一愣,披上一件外衣就跑了出去。
廳堂里的情景讓寶兒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哦,對了,是那個夢。夢里,娘就是這樣在她面前抽走了一塊小小的木板。
寶兒望著丈夫的背影,慢慢走過去,輕聲問道,“你要拆掉門檻么?”
顧北轉(zhuǎn)身將寶兒的外衣領口向里拉了拉,環(huán)抱住妻子,“免得你摔倒!
娶誰本來都是一樣的,但偏偏出現(xiàn)了你這一個不同。
墻頭窗口內(nèi)上官寶兒未施粉黛的面龐和無害的眸光,從初次見面便烙印在鐘顧北的心里。
商場險惡,人人都帶著面具生活。你也在商賈人家,卻是例外。
寶兒的眼淚大滴大滴濺落在顧北的胸膛,暖熱的液體浸濕衣料,一路漫過胸前的皮膚直抵心臟,有一種冰釋的感覺。
“不是替娶么?”寶兒不依不饒,這個答案對她非常重要。
“我心甘情愿。”她對他也非常重要。
寶兒哭得更大聲了,她好像記起娘在夢里的話了,隔閡沒了,兩個人就會和好的。
還有一句,和爹說的一樣。
我家寶兒,到底嫁了個富貴好人家。
插入書簽
這是一個短篇。。。去年寫的了。。拿出來貼下,嘿嘿。
算是完結(jié)的了,就是很懶很懶的沒寫鐘司南的故事。。。。。。有空寫下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