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九月十六日記
　　今天是我來曲家做工的第六十四天，管家叔叔給我說了老爺?shù)囊恍┹W事。
　　說是老爺，也不過是做我哥的年紀，才三十二歲。
　　老爺叫曲暮央，是個實打?qū)嵉拿廊耍M管不合適，可我認為除了“美人”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他。
　　老爺留過長發(fā)，如此便是女子也沒人的容貌比得過他，眼波流轉(zhuǎn)之間，風情萬種。一散下黑發(fā)，襯得皮膚塞雪的白，五官極為精致，那兩片薄唇紅艷的不似人該有的，總讓人想親一親，摸一摸，身材更是好的沒話說，有天伺候了老爺沐浴，見著了老爺白玉般的身體，單是我眼睛估測的，腿長能趕得上一米二多。
　　十年前，老爺殺了自己的父兄，即便沒經(jīng)歷過，我也體會得到悲痛，據(jù)說是因為資產(chǎn)，以及其他各種黨派之間的糾葛逼的老爺不得不下了狠手，當時，老少婦孺皆道曲暮央該下地獄，人人咒罵，而今老爺把產(chǎn)業(yè)做的風生水起，不至于悔恨一生了。雖有疑議，但老爺權(quán)當做耳旁風，從未理過。
　　張家有個兒子叫張鶴卿，小了老爺兩歲，先前歲數(shù)小些還在讀私塾時，二人便相識，都是紈绔，都玩的來，年齡也就不成問題，十幾歲的年紀，比我如今還小些，那時，總是風發(fā)意氣的。
　　老爺與張公子關(guān)系極好，就連出國留學也要一起，為此，老爺還和家里鬧翻過。管家叔叔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他們私下早已約好共白頭了。
　　這個年代，即使是女子衣袖短一些都要遭受唾罵，更何況是這等禁忌。
　　做了家主之后，張公子與老爺往來頻繁，也是那早些時候，老爺蓄了長發(fā)，現(xiàn)在只單是聽聽，也覺得出當時有多美好。
　　管家說，張公子當時真是把老爺視若珍寶，寵的要上天了，誰要是傷到了老爺，張公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卻也因如此，老爺常常是滿身紅痕的走出來，遮都遮不完，眉眼間也盡是疲乏，卻也依舊默許張公子。
　　張公子最愛緊緊抱著老爺，像是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忘了，天塌下來也無所謂，也是，換作我來，我可能比張公子更加瘋狂。
　　老爺愛抽煙，手里總有個煙斗，飄著白煙，籠著他，整個人勾心攝魂，足以令人室息。
　　還是羨慕張先生的福氣。
　　后來張先生參了軍，老爺就像個賢惠妻子，貼心照料張先生的一切，可這個社會，就是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張先生很有能力,不過四五年，就成了位高權(quán)重的大軍閥
　　日軍來犯，張先生帶領(lǐng)士兵民眾抵抗，城里得以一片安寧。
　　有一場戰(zhàn)役極為激烈，我是知道的，差一點我就沒了命，何況沖在前線的張先生。那一夜，聽管家說，老爺一夜未含眼，直到第二天辰時，聽見捷報傳來，才終于撐不住暈了過去，老爺?shù)纳眢w其實受不住的。
　　老爺很愛張先生。
　　有次管家問他，為何不受支持卻依舊要在一起，老爺說，沒人規(guī)定什么是真的是非對錯，寡道，就定不對嗎？同樣，我愛他，就定要遭受唾罵么。
　　管家無言從對，并沒說什么。
　　夏天，正是一年最熱烈的時節(jié)，又打響戰(zhàn)爭的號角，城里慌張情緒漫延，正是張先生親身上了戰(zhàn)場，與敵人廝殺。
　　那時，日軍殘忍的毫無人性，遇人則殺。擒賦先擒王，對方也懂,，可張先生不是能夠等人保護的性子，他向來是沖在前面的。
　　就算是只為了他的阿央——對老爺?shù)姆Q呼 ，他也會不顧一切的，也必定會用自己的生命護住這座城，這個人。
　　就在幾個月前，戰(zhàn)火平息，我成了幸存者，可令人難過的是，張先生不在了。
　　他本可以在重重保護之下安全活著的，可是他沒有，他用他與同為愛國者的人們的幾條命換了幾十幾萬人的性命。
　　管家向我復述時連連嘆息，說老爺聽說張先生去世的消息后，沒哭、沒驚訝，只是找來剪刀，一刀剪斷了蓄了十年多的頭發(fā)，手有些抖罷了。
　　老爺知道的，他早知道的，這頭發(fā)長起來那天起，他就知道了，他知道他的鶴卿總會離他而去，他知道張先生不會茍活的。
　　為君蓄青絲，君逝發(fā)亦逝。
　　從那時起, 那個躺在貴妃榻上端著煙斗，五官蒙在霧里的長發(fā)美人，消失了，取之而來的是干練精簡的一城之主。
　　老爺擔起了護住城的責任，他守下來的城，他護住，他們相愛，他們無錯。
　　一九三零年
　　李清河 記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