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滴--滴--滴--

　　“病人情緒穩(wěn)定，虛擬艙準備啟動。”

　　“神奇不？這是許矜年的構(gòu)想。他想設計一臺VR虛擬艙，讓那些無法走出悲痛的人重新見到死去的親人！”

　　“是不是跟小說里的游戲艙一樣啊!真酷!”

　　“你們說他經(jīng)常不來學校，是不是在研究這個？”

　　“唉!秦陽？問你呢！”

　　這個叫秦陽的男生是許矜年的莫逆之交，關(guān)于許矜年的八卦十個里頭有九個都是從他口里傳出來的。而那個置于風暴焦點的人嘛...

　　“歲歲！你喜歡他。”

　　“誰？”我明知故問。

　　“許矜年�！彼妓伎隙ǖ溃骸澳阆矚g他�！�

　　“哦。”我有些倉促地理了理額間的頭發(fā)，指尖滑過臉頰，竟發(fā)現(xiàn)自己正偷偷地笑。

　　我們也算有緣，他就住在我后面那棟樓。一來一往也就熟絡了起來。一次放學，小區(qū)突然停電了，我嚇得差點跳起來!

　　“停電了？！”

　　“對啊，應該過會兒就好了，聽說在線路施工�！彼贿呎f一邊打開手機的手電筒。

　　“許矜年，你...你還有沒有多余能照明的東西嗎？”我猶豫再三，解釋：“我有點夜盲，可能需要一個燈�！�

　　他確實變不出第二盞燈來，卻提出要送我上樓。

　　“要不要扶一下你？”他在黑暗中向我伸出手。

　　我看的不真切，心也怦怦直跳，然后將手輕輕蓋上他的。

　　為此，我又多了去找他的理由�？尚袆舆h沒有意外發(fā)生的快。

　　下課時，班上倆男生甩著跳繩打鬧。在一排排課桌中就像兩顆被投擲的炸彈，指哪打哪。我正趴在桌上睡覺，那跳繩好巧不巧甩到我臉上。許矜年竟然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氣憤，好像被打的是他一樣。體育課，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瓶藥酒，抿唇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在我傷口上。我很想告訴他，其實不嚴重，現(xiàn)在早就不疼了。

　　他離我好近吶！我從來沒有這樣明目張膽地看他。沖動使然，我突然揚了下巴。他彎著腰，所以我的唇輕而易舉地碰到了他的嘴角。

　　與小說發(fā)展不同的是，他沒動，我也沒逃。我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半晌，他突然笑了下，啞著嗓子問我：“做什么？”

　　我想，親都親了，豁出去了！

　　“那，那個，我其實...”喜歡你。

　　他捏住我的下巴，低頭吻我。剩下沒說完的三個字，被他低喃著念給我聽。

　　我后來才知道，他的父母都在外地，沒人管他。我知道他和他父母關(guān)系不好。早上趕時間，經(jīng)常來不及吃飯。我聽說后便多準備一份早飯，一大清早便在樓下蹲他。

　　五一后的一天，許矜年帶我出去玩。也是走了狗屎運，與班主任來了個錯不急防的偶遇。怕被發(fā)現(xiàn)，我倆跟傻子似的躲進一間樓梯道。

　　“你們班主任住這兒？”

　　“我怎么知道！我沒事打聽這個干嘛？又不查戶口！”他捂住我的嘴巴，示意我禁聲。

　　空間狹窄，我整個人都縮在他懷里。直到碰到他的手，我才后知后覺，不自然地戳了戳他的腰。

　　他察覺到我的變化，故意貼在我耳邊低語，語氣頗為無賴：

　　“第一次談戀愛呀小妞！你得多習慣習慣，學學我也行！”

　　騙鬼呢！我懶得與他爭辯。學你什么？學你耳根泛紅嗎？

　　二.

　　沒有人陪他過年。我可憐他，故而除夕夜趁家里人睡下后偷偷去找他。

　　許矜年拿我沒辦法，氣的掐住我的臉來回晃：“能耐了是吧！你爸媽萬一發(fā)現(xiàn)你不在家怎么辦？現(xiàn)在人販子又多，專門抓你這種大半夜不睡覺，出來瞎浪的小姑娘！”

　　我也不惱，抱住他笑瞇瞇地反駁：“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的。哎呀！你看咱們出都出來了，就當一起過個年嘛！我還沒和你一起過過年呢！剛剛過來的時候看見門口有賣煙花的，咱們?nèi)ベI點玩吧！好不好？”

　　挑挑撿撿，最后也沒買什么煙花和鞭炮我們拿了兩盒仙女棒，坐在他家樓底下的臺階上。

　　我安靜地看著許矜年打火引燃煙花。

　　鮮艷的火苗攢聚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驀地顫抖了一下。手上的仙女棒也掉了。

　　“冷了嗎？”他撿起地上的東西，把它靠近火源。剩下一只手抓住我的放進他口袋里。

　　“也不是...”我好像是怕火的。因為我總會聯(lián)想到自己被大火吞沒，煙霧滿天的情景。

　　我倆點完了兩盒仙女棒。我樂不思蜀的欣賞火樹銀花在他手里盛開，綻放。繁星好像下了凡塵，柔柔的暈在他身上。

　　那么寧靜，那么純粹。

　　“時歲...時歲...”他念著我的名字，問：“有什么寓意��？歲歲�！�

　　我想了想，告訴他：“年年歲歲，平安順遂�！�

　　他神情略忪，隨即大笑：“這么含蓄��！那還不如叫‘時平安’，聽著多直白！”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我的言外之意�？傊�，這是我的祝福，始終如一的。

　　“許矜年，別曠課了，好好學習吧！”我之前去他們班找他，在他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本奧數(shù)題。他以前成績很好。至少，我不希望看見他一直這樣。

　　“你以后不是要發(fā)明創(chuàng)造嗎？考個好大學，起碼咱能有這個資本吶！”我循序善誘。

　　手里的煙花滅了，世界頓時暗淡下來。他無言，我就坐在旁邊耐心地等。

　　良久，他笑了下，俯身抱住我。

　　“謝謝你，歲歲。”

　　我拍著他的背，像是在安慰兒子...啊，不對。

　　“謝我什么��？”

　　“呃...謝謝你陪我過年，”他蹭了蹭我的臉“還有每天的早飯。謝謝你做的所有事。謝謝！”

　　我最受不了他溫溫柔柔的同我講話，不禁開始抒情：“那我們以后都要好好的。我會永遠陪著你的。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忘掉你的！”

　　我要看著你，擁抱屬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這，是我們的約定。

　　三.

　　高三期末統(tǒng)考，我在看到成績表的一瞬間喜極而泣。思思不明白為何我一文科生對著理科的單子痛苦。

　　只有我知道，那家伙用了一年的時間終于重獲榮耀。

　　大學、畢業(yè)、工作。他用第一筆工資給我買了只戒指。于我而言，求婚時的鉆戒都沒有那個意義非凡。

　　婚禮上他對我說，要保護我一輩子。我覺得，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我在想辦法緩和許衿年和他父母的關(guān)系。前段時間許衿年給他父親買了套釣魚器具，老人很開心。

　　我知道，這個男人在放下，在改變。

　　他的設計初稿已經(jīng)完成，今天訂了飛往德國的機票。他需要參加一項科技展。

　　這是我們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分別。我雖然舍不得他，卻莫名希望他趕快走。

　　我去機場送他，忘了他穿的什么衣服 ，訂的返回機票在幾點。只是記得登機前，他戴著口罩，大概隔了點距離跟我對視。那一雙眼睛像是被水潤過，柔柔的帶著溫情。

　　在他走的第二天夜里，屋里突然起了大火。熱浪洶洶，我被倒塌的房梁困住，無法逃脫。

　　萬念俱灰之時，我甚至開始慶幸，幸好許衿年走了。他如果在這里，他如果逃不出去，我會瘋的！

　　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一點點流逝。不甘心��！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這么短暫，眨眼間就沒了。他知道后會不會特別絕望？可是，我不想看到他難過的樣子。

　　意識即將消散時，隱隱約約聽到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喊我名字。有個人慌張的護住我，緊緊拉住我的手。

　　不對！許衿年現(xiàn)在該在法國的！他不可能回來！

　　我睜開眼睛，竟發(fā)現(xiàn)濃煙并沒有想象中的刺鼻。

　　不��！這不是我的記憶！

　　我想起來了！他說時間來得及，舍不得這么早走。就取消了當天的機票！

　　夜里鄰居充電頻車的電池爆炸了，所以被困住的根本不是我！他本來可以逃出去的！我不需要他回來救我！！

　　我想去回握那血淋淋的手，卻發(fā)現(xiàn)我根本觸碰不到，我摸不到這個房間里的一切！

　　腦子猛地刺痛了下，我似乎在被什么東西強行抽離出去！天旋地轉(zhuǎn)間，我費力看清周圍的一切像碎片一樣破裂消失，變成蒼茫茫的白色…

　　我想起來了，在那之后，我失去了以前的記憶，我竟然把他忘了！

　　從虛擬艙醒來后，我哭得撕心裂肺，第一次體會到窒息的感覺。

　　仍記得當時他被困在房梁下，溫柔的摸了摸我的臉，一邊費力將我往外推。

　　他說：“歲歲，跑出去！千萬不要回來！我保護的女孩兒，要平平安安一輩子�！�

　　秦陽關(guān)掉虛擬艙，嘆了口氣，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時歲，好好生活。衿年也不想看到你現(xiàn)在這樣�！�

　　我胡亂點頭。忽然想起他說，會保護我一輩子。

　　可是，我卻把他忘了！

　　——當你聽說過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已經(jīng)離開我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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